他們不禁點頭稱贊，細語紛紛。

    然而立于高臺上的人卻是看得更清楚，尤其是千羽墨，簡直是呼吸一窒。

    那在眾人眼中分不出個數(shù)的盞盞晶瑩的水晶杯，明明是曲折綿延的排成了八個字……江山永固，福壽綿延。

    還記得那一年除夕，他初招天香樓的餃子入宮，她給他包的餃子里藏有一個金鎖片，上面刻的就是這八個字。

    江山永固，福壽綿延。

    當(dāng)初，是祝福，是感激，亦不無討好之意，而今日，此中深意，怕是只有他與她，感受得最為深切。

    云彩……

    他忽然覺得眼底發(fā)燙，只想握住身邊人的手。

    豈料她躲了開去，只回頭吩咐人去拿酒。

    聲音雖低，他卻聽出其中的輕抖，亦知她的心里此刻同他是一樣的不平靜。

    六年了……

    風(fēng)風(fēng)雨雨，起起落落，分分合合……

    在這個世上，只有你最懂我，只有你，最舍不得我……

    云彩……

    酒已經(jīng)拿上來了，是她親手調(diào)的菊香酒。

    洛雯兒眼瞅著他的目光不善了。

    的確，無涯國主現(xiàn)在被慣得但凡是出自她手的東西，他必須得第一個看，第一個嘗……誰也不準看，誰也不準嘗！

    從國庫到小金庫，都缽滿盆滿的，卻偏偏在此處小氣得要命。

    當(dāng)然，她也知道他為的是什么。

    于是，在他威脅的目光下，將藍地白龍紋梅瓶遞到他手上。

    千羽墨要樂了，可是笑意才牽起個邊邊，就聽她道：“請王上開酒，共慶生辰……”

    怒。

    可是有什么用？若是他拒絕，云彩怎么辦？

    于是只得冷著臉，按照她的示意，將酒向呈在面前的最大亦是最高的那只水晶杯注去。

    酒水泠泠，如銀盤大小的水晶杯終于注滿，但沒有停的意思，于是酒水外溢，仿若條條小溪，卻是被下面小了一圈，擺做花型的水晶杯接住。眾人眼見得酒水打著旋的上漲，然后再滿溢，再外流，再注入更小的水晶杯。

    目不轉(zhuǎn)睛中，酒水已是從臺上那摞得小山樣高的水晶杯群里歡笑著，跳躍著，向著每個人奔涌而來。

    當(dāng)真如高山流水一般，每朵水花都閃爍光芒，每條水流都響聲如鈴。

    只是剎那間，酒香便彌漫在空氣中，和著金菊、紅楓的清新，氤氳出一種別樣的醉人之意。

    “瞧，那朵小花……”有人驚喜的指著面前的水晶杯。

    可是那朵小小的秋菊只是在她面前的酒盞里打了個轉(zhuǎn)，就歡快的向遠處躍去，只留她癟著嘴，萬分懊惱。

    身處高臺的千羽墨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看到酒水是如何注滿一只只水晶杯，又是如何將“江山永固，福壽綿延”這八個大字一一點亮，閃爍，流淌，綿延。

    墨玉般的眼底躍動的是同樣的粼粼波光，他似乎是出了伸，沒有注意到手中已是被換了新的梅瓶，只是不停的將酒注下去，看著那承載著無盡心意的八個字搖曳繽紛。

    云彩……

    “尚儀有心了……”

    王后東方凝由衷贊嘆，又像是意味深長，可也不知怎的，仿佛又隱著難以言說的嘲諷，洛雯兒竟好像還從中拾得了一聲輕笑。

    淑妃等人互遞了眼色……如此，她們所備的禮當(dāng)真是黯然失色了。

    千羽墨則是從東方凝的不陰不陽中回過神，而此刻，最末一只杯子亦被注滿。

    敞袖微舉，徐徐一揮。

    眾皆拜倒：“祝我主萬壽無疆，福澤綿延……”

    唇角微勾，擎杯在手：“平身。滿飲此酒，同享福澤?！?/br>
    “謝王上……”

    眾人紛紛拾了杯子，待得托杯在手，方發(fā)現(xiàn)承載水晶杯的底座乃是大理石的臺面，然而每個放杯子的位置則鑲著小小的水晶，隨著最后一層杯子的離開，那水晶忽的一亮，細看去，竟是點燃了小小的蠟燭。

    緊接著，燭光四起。

    驚異中，不知是誰將原本的燈燭全部熄了，于是只有漆黑的案臺上閃著盈盈的光亮，倒真的像是將星星摘到了面前，亦或者說，所有人都成了仙人，漂浮在云海星空。

    江山永固，福壽綿延。

    八個大字依舊搖曳生輝，映得人眼角發(fā)燙，心口發(fā)熱，整個人都被不屬于這個季節(jié)的溫暖包裹著。

    云彩……

    你到底耗費了多么巨大的心力，為我準備這樣一個驚喜……

    一時之間，只想擄了她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向她傾注他滿心的感動。

    ☆、507此禮“精”心

    更新時間：20131111

    然而樂聲起，一群伶人載歌載舞的上場。

    于是，與以往每次歡宴一樣，他坐在寶座上，而她則立在他的左前方，偶爾回頭，沖他嫣嫣一笑。

    今年的生辰壽宴果真更加豐富，眾人幾乎是有些不顧形象的品嘗各式美味，差點爭搶起來。

    別說，自打有了這個洛尚儀，真是大大的滿足了她們的口腹之欲。

    以往，總是聽說天香樓流行什么，過了好久，宮里才撈得一星半點，還得看王上心情好不好。而且那些美味，除了妃嬪，她們這些個宮人有的連味都聞不到，只能靠聽別人的描述來解饞。

    而今，各色美味雖不能說天天見，但好歹大家都可以分上一點了，尤其是今天……哎呀，王上的案上又擺上了一個寶塔似的物件。

    她們認得，那叫“生辰蛋糕”，自打有了洛尚儀，便年年出現(xiàn)在王上的壽辰上。

    上面點著根蠟燭，據(jù)說只要對著蠟燭許愿，然后一口氣吹滅，心愿就一定會實現(xiàn)。

    她們不是很關(guān)心王上到底有什么心愿，她們關(guān)心的是，吹了蠟燭，就要切蛋糕。

    那小小的指頭大的一塊三角，又甜又軟又滑又嫩，只需含著就要化了。

    她們可不敢讓它化得太快，于是那小小的一塊便在齒縫間，唇舌間，輾轉(zhuǎn)，流連，直到幾日后，仿佛還能品到當(dāng)日的芬芳。

    不過聽離主子近的宮人說，她們所分得的不過是滄海一粟，那蛋糕漂亮著呢，上面有各色的花，還有小鳥、蝴蝶，還有字……

    有次主子開心了，直接賞了她朵“玫瑰”，那滋味……

    眾人頓時咽了口口水，再去瞄那“寶塔”……今年的蛋糕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估計稍后分得的應(yīng)該不止那么一星半點吧？沒準也能撈朵“花”？然而也未必，今年的人可是明顯比往年多……

    正在糾結(jié)著，前方已經(jīng)開始吹蠟燭了，王后還笑道：“不知王上許了什么心愿，可會實現(xiàn)呢？”

    似乎只有千羽墨和洛雯兒覺察到了這語氣的意味深長。

    二人對視一眼，自是沒有忘記除夕夜，東方凝所說的“生辰重禮”。

    有些人，似乎生來就是要為別人增添沉重的。

    千羽墨找了機會捏了捏洛雯兒的手……別擔(dān)心，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是一起的！

    洛雯兒抬了眸，正撞上他的目光。

    眼波一觸之際，心意相通。

    東方凝將一切盡收眼底，只唇角一彎，叫來靖巧耳語一句。

    靖巧的臉半隱在燭光下，那點頭應(yīng)下的一笑，在洛雯兒眼中是那么的陰森，她竟覺得似乎有寒風(fēng)吹過，不覺打了個哆嗦。

    千羽墨準備切蛋糕了。

    往年，切了蛋糕，也就等于宴會結(jié)束，他還想著要看云彩的另一份驚喜呢。

    可是王后雍容的笑了笑：“王上，臣妾的賀禮還沒有上呢。不若等王上看了賀禮，再同尚儀歡聚，如何？”

    竟是直接點明了千羽墨的用意，更令洛雯兒感到不祥。

    千羽墨也皺了眉，然而見靖巧領(lǐng)著幾個打扮精致的女子立在角落，料想是要獻上一曲歌舞，也便沖洛雯兒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然而洛雯兒攥緊了掌心……她的心，怎么會突然跳得如此劇烈？

    眾人見王后阻了王上切蛋糕，頓時不滿，又不敢表現(xiàn)。再看角落那幾個女子……

    這就是王后的賀禮嗎？看起來也沒有什么特別嘛。

    于是只顧著盯那蛋糕，根本就沒工夫看那幾個女子是如何舞入場中。

    洛雯兒因為有心事，于是一瞬不瞬的看著那幾個朱衣翩躚的女子。

    見她們似乎是要保護什么似的，圍成穹窿樣，邁著碎步挪入場中，伴著絲竹，或旋轉(zhuǎn)，或挪移，卻始終環(huán)繞在一起。其間有幾次，仿若花瓣般綻開，又頃刻聚攏，然而依舊可見中間還有一人，只不過幾番開合，速度極快，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此人，當(dāng)就是這場舞蹈的重頭戲了吧？

    她便死死的盯著那人，偶爾移目千羽墨，但見他只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終于，花瓣再次綻開，卻不似前幾次般驟開驟合，而是徐徐而展，終于露出其中的女子……

    如花蕊一般的女子以一副弱不禁風(fēng)又優(yōu)美至極的姿態(tài)半躺在深金厚絨地毯上，青絲披垂，在燭影中閃著柔順的光。

    樂聲漸緩，一陣風(fēng)適時的吹來，掀起了她寬大的衣袂，飄飄又落落，仿佛一只被雨打濕了翅膀的蝴蝶。

    洛雯兒忽然感到異樣，再一看，眼角登時一跳……

    是因為燭光的關(guān)系導(dǎo)致她看錯，還是因為燭光的關(guān)系所以大家都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竟是穿著一身紫色的衣裙！

    然而那紫色極淡，像極了紫藤蘿最外緣的花瓣。

    她急忙看了看千羽墨，他依舊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見她望來，還沖她一笑。

    然而她急忙調(diào)轉(zhuǎn)目光，繼續(xù)望住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開始跳舞了。

    若說她的舞姿是如何曼妙，卻不盡然，只不過她身姿裊娜，僅隨意的一個動作，亦是風(fēng)流蘊藉，曼妙無雙，已是吸引了眾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