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節(jié)
她身無飾物,唯在揚臂抬手間,敞袖拂落,露出一雙玉鐲,襯著纖細(xì)的皓腕,于光下熠熠生輝。 妃嬪們開始交頭接耳,不時往這邊看,弄得洛雯兒心亂如麻。 然而目光再一轉(zhuǎn),重新落到那個女子身上時,她驀地發(fā)現(xiàn)了個問題……這個女子,當(dāng)是腿腳有點毛病,但不很明顯,只不過因為她曾經(jīng)跛足過近一年的時間,縱然千羽墨如何安慰,她都是自覺不自覺的想將傷腿藏起,而這個女子正是如此。 她想看清她的面容,因為她不明白東方凝為什么會向千羽墨進獻一個跛足的女子。 可是這個女子一直長發(fā)遮面,偶爾的發(fā)絲飛卷,竟是露出了一側(cè)戴著銀質(zhì)面具的臉。 再次睇向千羽墨時,卻見他不知何時凝定了神氣,雖依舊歪在寶座上,然而那身子已然僵滯,還微有前傾,手則死死的扣住扶手,不知是被舞姿驚艷,還是在擔(dān)心自己會控制不住的飛出去。 狹長的鳳眸大張,一瞬不瞬的望住場中的女子,而一旁的東方凝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露出高深莫測的笑。 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一層薄汗,涼涼的。 洛雯兒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而這時,那名女子已經(jīng)開始唱了。 “我住長江頭,君主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fù)相思意……” 聲音婉轉(zhuǎn),曲調(diào)幽涼,伴著宛若凌波微步的舞姿,“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二句就仿佛旋轉(zhuǎn)的油紙傘甩出的雨珠,悲涼凄愴,如訴如泣,連綿不絕。 不知何時,視線邊緣處出現(xiàn)一個人影,一個雪色的人影。 他仿佛夢游般的走入她的視線,仿佛夢游般的步下臺階…… 所有的人都看著他,看著那個幾乎用生命吟詠歌唱的悲愴身影。 他走向那個身影…… 一時間,她很想拉他回來。她恐懼的感到,若是不拉住他,他就要走出她的視線,甚至,走出她的生命…… 可她只是定定的站著,定定的看他走向那個人,聽著他有些不確信的又是萬分肯定的顫顫的喚了聲…… “紫煙……” ☆、508如何面對 更新時間:20131112 洛雯兒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碧池宮,最后停留在記憶里的竟是胡綸的臉……他的神色很復(fù)雜,鼻尖紅紅的,眼底還閃著淚光。至于當(dāng)時…… 好像所有人的都站了起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唯有她立在臺上,看著底下的人群,一時竟有一種“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她高高在上,然而孤清。 她的目光應(yīng)該是落在那被圍繞的兩個人身上,看著那個雪色與淡紫的身影緊緊相擁。 她有些記不清是淡紫撲到了雪色的懷里,還是雪色將淡紫拉入了懷中,印象里,應(yīng)該是后者吧。只不過當(dāng)時,她看到那個淡紫抬起了帶著半邊面具的臉,聽到那個聲音哽咽道:“阿墨,紫煙回來了……” 阿墨…… ……“自今往后,只允你這般喚我?!?/br> 曾經(jīng),有人這樣對她說,如今她方知道原委。 然后,王后的聲音快樂而嘹亮的響起來:“臣妾的賀禮王上可還滿意?但不知王上方才許了什么愿,不過,有個心愿,終于得償了……” 是啊,終于實現(xiàn)了…… 那是他初戀的女子,與他共過患難的女子,他們同在一個小木屋里,同在王宮中,度過了短暫卻是美好的時光。 為了她,他舍棄王位,帶她私奔;為了她,他視后宮于無物,只與她廝守;為了她,他一身紫服,不允許任何人褻瀆那幕紫藤蘿,也不允許任何人褻瀆與紫有關(guān)的顏色。 是了,紫藤蘿,當(dāng)年的莫習(xí)曾同自己說過,那個女子喜歡紫藤蘿,可是當(dāng)初怎么就沒有把宮中那個癡情的男子與身邊這個玩世不恭的商人聯(lián)系在一起? 不,她是有想過的,而她想的更多的是,世間怎么會有這等巧事?而且一個國主,怎么會同她這個普通人在一起?當(dāng)時就算他說自己是國主,她也未必相信吧。 是大牛,大牛提醒了她! 是的,千羽翼曾說,自己與一個叫紫煙的女子十分相像,所以初時他才會認(rèn)錯,所以才會一步步走近,試探,進而一步步走到今天…… 大牛也認(rèn)錯了,只是他不會說,不會表達,否則,她是不是可以提早知道真相? 那么千羽墨,千羽墨是不是也認(rèn)錯了?否則他怎么會接近自己,幫助自己,又…… 只是當(dāng)初,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她亦沒有問,否則,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終止在山間的那個午后? 她忽然笑了,她本以為,或者每個女人都認(rèn)為自己是心愛男人心中最獨特的存在,卻原來,她的獨特,只是因為她是別人的影子。而更可笑的是,她還成了兄弟二人心中共同的影子。 無論是曾經(jīng)的他們,還是現(xiàn)在的她,千想萬想,卻絕對想不到的是,影子的正主……還活著。 千羽墨,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激動吧。因為自打與她相認(rèn),就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然后你們就走了。 是啊,誰還會在意一個影子的存在呢? 即便隔了十載,即便那人還帶著面具,都能一眼認(rèn)出,天知道,這得是多深的感情? 如今,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埋藏了三千多個日夜的思念,這一夜,是要徹底的破土而出吧。 東方凝,當(dāng)真上了一份好禮呢。 又笑,望向天際的一線魚肚白…… 那么你對我……你曾經(jīng)說過的,做過的,都是,假的嗎?還是自此之后,曾有的一切,便成了一紙空文? “或許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我自始至終,都在騙你……” 原來這句話,還有著更深一層的含義。 笑。 千羽墨,我倒也真想問問你,你所許下的,到底是什么心愿? 不過,似是也不重要了。 她摸了摸臉,真的有那么像嗎?若是像,為什么那人跳舞的時候她一點也感覺不到? 不過也難怪,人最難了解的,便是自己吧。 笑,嘆息,繼續(xù)望向那抹淺淺的白色。 天,就要亮了…… ========== 千羽墨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洛雯兒立在珊瑚長窗前,身上穿的還是昨夜那身豆青色繡連云紋的襖裙。 窗扇敞著,風(fēng)涼涼的灌進來,吹動落地的帷幔,搖得銀蒜叮叮作響,她卻恍若未聞。 他便靜靜的看著她,而她則靜靜的望著窗外,仿佛入定。 他終于支持不下去,輕咳了兩聲。 洛雯兒方轉(zhuǎn)了頭,見了他,仿若什么也沒發(fā)生般,仿若以往的每個他去文華殿與眾臣議事,她則于碧遲宮守候他的日子一樣,微微一笑:“你回來了……” 然而,畢竟有什么不同了。 他亦回以一笑,自覺也有些生硬,只道:“還沒睡嗎?” “起得早了些,外面的鳥吵得很……”她順手關(guān)上窗扇。 他走了過去,仿似恰到好處的與她擦肩而過……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他心頭一緊,云彩,你是在窗前站了一夜吧…… 是了,這樣的夜晚,你怎會睡得著?我又怎會相信你能安然入睡? 目光下落,卻是定住。 紫檀桌上,擺著一個圓圓的東西,看起來是個小型的浴桶,只有盤子那么大,里面有四只胖乎乎的小粉豬……一只在愜意的泡澡,一只在自在的游泳,一只打著呵欠,一只……不,是半只,因為它在扎猛子,只露出圓滾滾的屁股,還有根彎曲的小尾巴。 四只小豬,形貌各異,憨態(tài)可掬,讓人忍俊不禁。 他便當(dāng)真忍不住笑了……這便是云彩為他準(zhǔn)備的另一份驚喜吧。 然而當(dāng)視線一滑,笑意頓時一凝…… “浴桶”的周圍,有數(shù)點蠟油。 他可以想象,昨夜,她獨自回到碧遲宮,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一支又一支的燃起用來許愿的蠟燭。 是因為無聊,因為寂寞,還是因為明明無望,卻依舊等待? 他好像看到了燭光在她臉上跳躍,好像看到了那清澈的眸中漸漸擴散的空洞,好像看到了那獨自守候的靜寂與凄涼…… “云彩……” 他想要牽起她的手。 他想跟她解釋,他這一路上都想著要如何同她解釋,只是一進門,看著她那么安靜的站著,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而此刻…… “啪……” 伸出去的手猛然被揮開。 他感覺不到痛,卻知她使了多大的力,知道她現(xiàn)在有多痛,而且她的眼里……她怎么會有那么厭惡的表情? “云彩……” 他有些怕了,想要把她拉回來。 可是她像躲避洪水猛獸般猛的往后一退,竟重重撞在桌案上,而待他急著過去扶她時,她忙忙的繞開了。 似是覺得此舉不妥,在脫離了他的“攻擊”范圍之后,她捋了捋耳邊的散發(fā),微偏了頭:“我去看看早膳什么時候送來……” 話音未落,頭也不回的往門口便走。 “我,沒有……”看著她的背影,千羽墨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若是旁人聽來,這絕對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然而洛雯兒卻聽懂了,然而…… 她笑了。 什么“沒有”? “沒有”什么? 是現(xiàn)在“沒有”,還是以后也不會“有”? 然而他與那個女子擁在一起的一幕驟然躍至眼前,心頓時好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