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節(jié)
是了,一樣的清淡,一樣的雅致,不同的是,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的深邃,而這些深邃又被她小心隱藏在平靜無波的眼底,他哪怕動一動觸碰的念頭,都會感到她的疼痛。 而她偏又是倔強(qiáng)的,倔強(qiáng)得不肯讓任何人撫慰她的心傷。 關(guān)于她的事,他早有耳聞,他驚異于這樣一個女子,如何會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讓人欽佩贊賞,又讓人應(yīng)接不暇??梢睬∏∫?yàn)橐磺邪l(fā)生在她身上,他才覺得理所當(dāng)然,仿佛她天生就是一個奇跡的創(chuàng)造者。 只是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怎么會同那個人…… 不論是不是受了西門曄的影響,他亦覺得,那個人就是狡猾的,陰險(xiǎn)的,無惡不作的,冷酷無情的,心狠手辣的??墒撬秊楹吻撇怀??還一力陪伴在他身邊?那人花言巧語,不知騙倒了多少人,她亦是被蒙蔽嗎?還是情難自禁? 不能不慨嘆,于“情”一字上,女人最是難以自拔。 好在她也得了幾年寵愛。 那些日子,每每聽了她專寵于后宮的消息,每每見議論的人或羨慕或不解或嫉妒或拍案叫罵,他一面替她高興,一面替她擔(dān)憂。因?yàn)樗恢?,那個人的心血來潮會持續(xù)多久,那畢竟是一國之君,如何會耽誤在一個女人身上? 當(dāng)然,他亦是為自己黯然,只不過,當(dāng)初她便沒有選擇隨他離開,這份黯然,也只能獨(dú)自承受。 只是后來,他突然聽說她被逐出宮廷,原因是她圖謀不軌,害了那人的子嗣,又險(xiǎn)些傷了那人寵妃的性命。 作為大夫,他見多了人家內(nèi)宅中的事。多少看似純良,原本簡單的女子,因?yàn)闋帉?,因?yàn)榻疸y,會變得令人難以想象的惡毒。但他始終相信,她不會的,有著那樣一雙澄澈而堅(jiān)定眸子的女子,任是何時都不會放棄她的驕傲。 她一定是被冤枉的,那個據(jù)說會保護(hù)她的男人,那個處處扮演專情專一的男人,竟然為了一個寵妃的陰謀而推開了她。 那一刻,他幾乎要飛過來看她,他要帶她走,再也不要她忍受這份背叛。 只是那時,對西門曄的診治已經(jīng)進(jìn)入了關(guān)鍵的階段,他必須配出最后一味藥,才能解除五公子體內(nèi)的余毒。 他夜以繼日,不眠不休,可是解藥成功了,他卻病倒了。 醫(yī)者能醫(yī)不自醫(yī)。 因?yàn)轶w力的透支,任何藥物都無濟(jì)于事。 待到他能坐起,能走動了,從無涯傳來的消息是,她有了一雙兒女,生意越做越大了。 似乎,他沒有出現(xiàn)的必要了。 苦笑,似乎,他與她,終是無緣。 而此一番,他來到無涯,全是因?yàn)槲鏖T曄的密信。 西門曄看起來是個文文弱弱的人,卻是一個既能對別人下毒手,又能對自己狠心的角色,有時你很難想象,這個笑起來還有些靦腆如同少年模樣的公子如何會有那樣一副毒辣心腸? 大約是因?yàn)橛啄瓯阍庥霾恍?,又一直顛沛流離嘗盡心酸的緣故吧。 所以當(dāng)西門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以便轉(zhuǎn)移眾人的懷疑時,他一點(diǎn)不意外,他只是盡責(zé)的告訴五公子,哪些地方能捅,哪些地方不能捅,如何捅才能令狀況看起來分外驚險(xiǎn),使多大勁,從哪個角度捅才能讓血流得既觸目驚心又不至傷了性命。 段玉舟知道無夜的計(jì)劃,作為大夫,救死扶傷是他的義務(wù),只是那些孩子……請恕他無能為力,況且西門曄也沒告訴他孩子們被藏到了哪,而更重要的,他是無夜的子民。他只是在指導(dǎo)五公子的時候語氣冰冷,面對那汩汩流出的鮮血,生出一種厭惡與快慰的奇特情緒。 然而還是不安的,覺得愧對于她。所以,即便踏在盛京這片土地,即便他就藏身她的莊園,可隨時隨地聽到她的消息,但自始至終,他不敢見她。直到那日,她來到南園的小院,揭開了西門曄的真正身份。 ☆、632大事不好 更新時間:20140307 他本以為,她會殺了西門曄,卻不想,竟是放人走了。 掀過彼此的恩怨,便再無瓜葛,那么……他呢? 那一刻,他所能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懼。此前,他還有一絲期待,而此后,即便是期待也成了奢望嗎? 那一刻,她走了,頭也不回,而他立在黑暗中看了她很久,很久…… 他沒有隨西門曄回?zé)o夜,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留下,是要求得她的原諒,還是一句安慰……就像多年前的那場斗香大會,他嘲諷她,奚落她,她卻不計(jì)前嫌,在他危難的時候?qū)λ斐鲈帧?/br> 那時的她,明媚,秀麗,纖細(xì)的小手托著一方雪白的帕子,沖他笑著…… 此刻,她依舊淡淡的笑著,迎著窗外吹進(jìn)來的柔風(fēng),發(fā)絲輕動。 依舊是當(dāng)初的溫婉,如今又多了成熟的風(fēng)韻,如醇酒,無需啜飲,已是芳香醉人。 段玉舟心神一動,竟是連指尖亦泛出淡淡的紅色。 “其實(shí)這些年,我一直等著你去找我……” 但見她移來目光,微露詫異,他急忙低頭,搓弄著杯沿:“我記得,我們曾說過,要一起走遍三川五岳,九州四?!?/br> 想到當(dāng)年,不禁血?dú)馀炫龋骸拔抑?,你不喜歡無夜,我們可以……” “段公子……” “不,你聽我說?!彼奔贝驍嗨?/br> 他好容易鼓起了勇氣,而且,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jī)會了。以前,他不曾將話講明白,而她的心中,還有那個人,那么現(xiàn)在…… 不,他不能再放棄了! “我知道,你并非無涯人!”他望住她的眼睛,成功看到一絲閃動:“至于來自哪里,并不重要。只是你既然不是無涯人,又何必……其實(shí)國與國怎樣,我們不過是普通人,又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所以,不妨游走天下,做一回閑云野鶴……” 他的目中露出向往。的確,這是他畢生的夙愿,只是自打那次斗香大會以來,他就不想獨(dú)自上路了,他在等一個人。如今,他可不可以…… “而且毛毛和豆豆……你就不想他們能有不同于其他孩子的見識嗎?” 洛雯兒看了他一眼,拎起酒壺。 酒水泠泠中,有一滴濺起,落在他因?yàn)榧佣澏兜闹讣狻?/br> “玉舟……” 什么?他沒有聽錯吧,她竟然在喚他的名字,這還是頭一回…… 可是她的聲音沒有因?yàn)檫@句稍顯親昵的稱呼而有半分波動,依舊平平靜靜,如同酒面折光。 “在許久以前,我也以為,我不過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是生是死,不過是一個人的事罷了?!彼畔戮茐?,想了想,又為自己斟上一杯:“只是當(dāng)有那么一天,有人要拿天香樓上下的性命威脅我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我不是一個人?!?/br> 笑著看他,目光堅(jiān)定:“在那一刻,我記起,我落難的時候,他們即便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勢單力薄,卻不顧一切的為我奔走。對于他們而言,我又是什么?可是他們從來不曾放棄我,即便是現(xiàn)在,若有人欺負(fù)我,他們總是會挺身而出,擋在我面前?!?/br> “在這世上,你放棄了別人,別人也會放棄你。我們能夠逃避他人,卻無法逃避自己的心。而生為人,總有無法放開的事,總有要肩負(fù)的重?fù)?dān),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闭J(rèn)真看他:“玉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對于那個人,我不是沒有過埋怨,沒有過不解??墒敲鎸τ谔煜銟?,我尚且無法放手,何況他,他所掌握的,是一個國家,他所要守護(hù)的,不當(dāng)是一個人。放開一個人,與負(fù)盡天下,究竟哪個更重呢?” 段玉舟只知道十三公主率軍壓境,卻不曾聽聞曾有一封書信,威脅千羽墨,要千羽墨在國家與洛雯兒之間做一選擇。正如洛雯兒,只知千羽墨要以大局為重,卻不知她被逐出宮,卻是另有隱情。 所以,無論什么人,都無法在某一時間盡知一切?;蛟S是一時,也或許是,一世。 而對于段玉舟而言,他只是覺得她對那個人愛之深重,竟是不忍苛責(zé)半句,只自己背負(fù)一切,一時之間,心緒復(fù)雜難言。 “那你,什么時候會放手呢?” 放手……是放棄對于那些關(guān)心她的人的責(zé)任,還是放開……那個人? 他沒有說明,洛雯兒自也不打算聽清。 “或許,終有一日,也或許,永遠(yuǎn)……” 段玉舟苦笑,拈了酒盅:“那時,你當(dāng)是不知他的身份吧?” 洛雯兒拾了酒盅,放在唇邊一抿,想起那段歲月,想起江邊送別,想起二人的嬉鬧…… 她垂了眸子,腮邊微微泛起紅暈:“是……” 段玉舟看到她這副樣子,心里頓時不是滋味。拈了酒盅,又放下,砸得桌子“咚”的一響。 “都怪我,當(dāng)時懼怕他的勢力,否則……” 否則若是及時提醒了你,怕也不會令你泥足深陷,可是…… “我回去后,幾番思量,終覺不妥,于是寫信給你以作提醒,只是始終未收到你的只言片語,你……” “信?”洛雯兒目露茫然。 “怎么,你沒收到?” 段玉舟怔愕,隨后明了……既是那人對她存著別樣心思,區(qū)區(qū)幾封信,又如何逃得了他的手? 不覺更加憤然,卻見洛雯兒唇角徐勾,居然笑了。而且目光泛著柔波,睇向他時,竟使得他心神一顫。 那人這般對她,她卻依然…… 瘋了,一定是瘋了!但不知那人給她吃了什么藥,使得她癡迷至此。 他悶悶的將酒一飲而盡,正欲再說什么,忽聽樓下起了喧鬧,有人大叫:“不好了,不好了……” 但凡要吸引人的注意,總是要虛張聲勢,段玉舟本不打算理會,然而不多時,天香樓的伙計(jì)奔了上來。 “掌柜的,不好了。元君天子早前下旨,命王上與十三公主和離,并即刻送十三公主回天朝。可是十三公主路上遇刺,恰好被趕來迎接的茳國國主見到……十三公主,已經(jīng)薨了……” 什么? 二人齊齊一驚。 ☆、633內(nèi)憂外患 更新時間:20140307 正如段玉舟所言,王室之事與平民百姓無甚關(guān)系,可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況此事非比尋常,否則張順也不可能急急上來通報(bào)。 其實(shí)十三公主與無涯國主鬧和離已非一日兩日之事了。 十三公主風(fēng)光大嫁,只待寵冠后宮,怎奈婚禮當(dāng)日,無涯國主便吐血暈倒,待到醒后,亦是病榻纏綿,根本無法行夫妻之禮。 十三公主先前還有懷疑,百般試探,甚至調(diào)來國醫(yī),各種用藥,然而無涯國主的病非但不見起色,還愈發(fā)嚴(yán)重了。 于是宮中坊間便有流言,說十三公主是無涯的克星。 十三公主在天朝后宮手段非常,可是到了無涯,卻好像沒了牙的老虎。她也囂張了一段時間,怎奈一直沒人跟她正面交鋒。 尤其是她婚禮未成,連個名號都沒有,身處后宮,身份就顯得尷尬,而且王上病著,不召見任何妃嬪,大家就是想爭寵都爭不來,更何況所有人都沒有子嗣,也不存在繼位問題,導(dǎo)致十三公主一時竟是有力無處使。 就這樣過了幾年,有一日,國主不知想起什么來,竟要給十三公主個封號,卻是被拒絕了。 眾人皆是不解,想當(dāng)初費(fèi)勁心思的要嫁,如今怎么…… 不過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十三公主竟是想同王上和離,而因婚禮未成,她尚屬未嫁之人,可以尋得良人另嫁,然若得了名號,那可就不同了。 豈料國主聽聞,一時暴怒,竟說,十三公主生是無涯人,死是無涯鬼,當(dāng)即就要行婚禮之事,卻是怒火攻心,再次病倒,此事遂不了了之。 十三公主亦是個烈性子,既是認(rèn)準(zhǔn)和離,就非要和離,反正亦未行禮,當(dāng)即就想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