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節(jié)
他是在幫她嗎? 或許是的。 可是,為什么? 她心中有一個答案,但是,怎么可能?她尚不是自作多情得沒有邊際的女人。他對她如此細心,不過是因了國家間的事吧,雖然她暫時不知他要利用她做什么,但總歸他目前沒有惡意,而此番,她欠了他的情,日后定要找個機會還回去。 她正在思謀,忽聽軒轅尚低語道:“只是,毛毛和豆豆,需留下……” 豆豆立即抬起眸子看向她。 在豆豆心中,大爹非常關心娘,娘說的話,他照做,娘沒說的,他亦提前想到,所以…… 可是洛雯兒卻望向毛毛。 毛毛背著小手,腳步未停,然而即便是這樣傾斜的角度,也能看到那稚嫩的腮已然繃緊。 這孩子,自打知道千羽墨的身份,他始終不再提及這個人,可是思念,又豈是沉默可以抹殺?這一路,他跟著顛簸,食欲不振,小臉蒼白,卻開心得不得了,竟幾次失了風度,因為在他心中,這是能夠見到親親的爹的最難得的機會了吧,但是…… 她垂了眸子。 或許她不該太貪心,因為就算易容,兩個小孩子夾在大人中間也過于醒目,更何況,即便是個背影,已經開始現出那個人的輪廓了。 有些溶于骨血的東西,任是如何掩蓋,都無法泯滅。 “大爹,涼閾有許多好玩的吧?” 毛毛忽然抬了頭,微白的小臉露出屬于孩子的天真笑意,洛雯兒卻看出,那其中隱著多少的落寞。 軒轅尚點點頭。目光不覺變得溫柔,心中暗嘆,這孩子與他的父母一樣,有著一副玲瓏心腸。 毛毛立即顯得興奮起來,抓住豆豆的手:“你不是一直嚷著要滿載而歸嗎?大爹和娘去參加宴會,沒人看著咱們,咱們正好可以……” 話只說了一半,又沖豆豆擠擠眼。 豆豆心思單純,立即轉換目標,又埋怨毛毛的提醒會引起洛雯兒的阻攔,不覺小心翼翼的睇向她。 毛毛則不管不顧,一反與軒轅尚的疏離,亦有失他一直保持的風度,而是搖著軒轅尚的手:“大爹,把章矛哥哥借我們用下好嗎?這回,三郎哥哥和婉瑩jiejie都沒跟著出來……” “噫,三郎哥哥和婉瑩jiejie在忙著辦婚事呢。娘說了,他們的婚事拖了這樣久,這回必須努力完成!”豆豆嫌他說話不找重點,白了他一眼,轉而拉住洛雯兒的手,用最最期盼的星星眼看著她:“娘,三郎哥哥和婉瑩jiejie就要結婚了,咱們在一起那么久,我一定要送他們一份大大的禮物。還有,刀子、尺子、剪子、布頭,就連梅兒嬸嬸那沒斷奶的小紐子都聽說我要來涼閾,央著我給他們帶禮物呢。還有張順叔叔,蘇環(huán)叔叔,張媽,翠屏……” 她挨個點著手指數,夸張的出了一口氣,搖頭嘆息:“少了誰也不行啊。布頭最是和我要好,我得多給她帶一份,還得是特別的一份,所以……” 眼巴巴的瞅著娘親:“娘,你該不會舍不得銀子吧?” 洛雯兒被當眾指出小氣,立即紅了臉。 軒轅尚假意沒聽見,目光調向遠方,唇角卻一個勁抽抽。 洛雯兒實在耐不住女兒纏磨,又擔心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來,只得應下。臉色卻分外難看,分明是在說,等會沒人了再收拾你! 同時黑臉的還有章矛,因為他方方接了主子意味深長的一眼。 他哀嘆。為博佳人開懷一笑,他堂堂一品護衛(wèi),十六歲便修煉一身精純內力的武學奇才,裂魂功的唯一傳人,無數國主爭相用重金禮遇的萬中無一的高手,便被兩個小鬼這般輕而易舉的“借用”了。 ☆、641與君相見 更新時間:20140313 進入瑤仙殿之前,洛雯兒還在惦記毛毛和豆豆。 兩個孩子雖是有章矛保護,不必擔心他們的安危,可是想到昨日毛毛的黯然,而為了掩飾這種黯然而夸大其詞的表現,她的心里…… 這個孩子,在性子方面亦是越來越像那個人了…… 鼻子忽然一酸,她方意識到,自己只顧著出神,竟是發(fā)現軒轅尚何時停下腳步,而自己恰恰撞到他背上。 軒轅尚頭也未回,只臂一伸,便將她自身后攬至身邊。 她尚來不及掙扎,便聽一聲報:“寧國公駕到……” 內侍通報完畢,目光似是無意的落在她身上,進而滑至那只停在她腰間的手上。 軒轅尚身邊從不出現女子,昨天倒是帶了一位,據說連兒女都有了,自是引得眾人轟動,可以說,這一晚上,宮里宮外談的都是這事。 聽說那個女子姿色超群,氣度不凡,很像是出身高貴之人。好事者將所知的名門淑女乃至各國姿容出眾的公主郡主皆排了一遍,又把近些年那些因為國家破滅而落難的貴女數了又數,也不清楚此女出自何處,只有感于那天人之姿,興奮得不能自已,而眼下這位…… 他看了看那腰肢……身段還不錯,只是臉蛋…… 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吶…… 內侍暗自嗤笑,調轉目光,而那只手亦在此刻收回,離開時還微微使力的攥了她一把。 并非輕褻,而是……他在告訴她,要鎮(zhèn)定。 是了,她此刻指尖冰涼,腿腳發(fā)抖…… 她在怕什么? 抬目…… 滿眼的金燦,仿若仙境。 天子高踞寶座,各國的重要人物自玉階兩側按級排列而坐,有的在聞聲張望,有的在推杯換盞,有的在交頭接耳,時而朗笑,端的是一片其樂融融。 殿中聲音熱鬧而混亂,卻壓不過她的心跳,轟隆轟隆,響得她仿佛騰云駕霧,滿殿的璀璨霎時連成一片,所有的人好像都飄了起來,在她眼前晃動。 “云彩,可愿同我共演一臺戲?只一次……” 那人的聲音穿過歲月的時空極低的響在耳畔,而此刻,誰會與她共演這一臺戲? 軒轅尚擔心的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移到她身邊,手仿似無意的扶住她的手臂。 內侍的眼神再次睇了過來…… 她垂下眸子,跟著軒轅尚踏上紅絨織金的地毯。 上面的富貴牡丹張揚而煊赫的在宮緞綴珠繡鞋下退去,兩側的人影亦在視線邊緣移過。 洛雯兒不知自己是不是多心,她總覺得他們雖在彼此寒暄,可那目光卻毫無遺漏的落在她身上,即便繁密的流蘇垂在發(fā)側,依舊擋不住一雙雙探尋的視線。 交握在身前的手漸漸攥緊。 軒轅尚說,他早就到了,可是他,在哪?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大笑,似是得了什么熱鬧,于此同時,一股親切又疏離,矛盾而復雜的香氣飄了過來。 心神一空,就要抬起頭。 然而待視線清晰,落于眼前的,只是自己攥得已經沒有血色的手。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因為離別了太久,所以才會覺得以往若有若無的奇楠香竟會如此濃烈? 就好像荼蘼開到了盡頭,要綻放出全部的熱情…… 她一步一步,跟著軒轅尚的身影,在宮女的引領下,拜過天子,停到一張老犀角紫檀木案邊。 軒轅尚落座,她作為婢女,自是立在身后,垂眉低眼,屏氣斂聲。 然而她方一站定,坐在斜對面,靠近御階的那張案上頓時有一雙目光掃了過來。 速度如此之疾,溫度如此之冷,竟好像殿外卷著雪片的凜冽寒風,她甚至聽到了那目光帶來的呼嘯風聲,她的芙蓉緞裙裾,那么沉重,那么繁復,竟然在這種無形的重擊下抖了抖。 殿內好像忽然靜下來,仿佛所有人都在望著這邊。然而待重新聽到心跳,方知,殿中依舊熱鬧。 可是,卻有一道聲音射出,如風過林隙,如空山清泉。 然而冰冷,陰沉,仿佛裹挾著雪粒,飄飄灑灑,卻是劈頭蓋臉的打過來。 “軒轅世子,哦,如今是寧國公了……” 軒轅尚聞聽,微微點了頭,以示禮貌。 千羽墨便是一笑,繼續(xù)說道:“今歲可是又遲了。不過,也不能說遲……” 他歪斜在案邊,搖著瑪瑙酒盅,似是在欣賞上面的花紋:“年前南宮苑已是來過了,但不知寧國公此番又是為何?” 對于雪陵國主,他直呼名姓,于軒轅尚,卻是稱了封號,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軒轅尚笑了笑:“實是我主掛念天子,日夜不安,所以即便得了天子允肯,亦特命尚前來拜見,恭賀天子新禧,萬事如意?!?/br> 語畢,又斂衽行禮。 千羽墨一笑,目光依舊盯著杯子,可洛雯兒覺得,那目光卻是灼灼的射向她。 殿中無風,一襲雪袍卻仿佛在飄動。 依她對他的了解,這是他發(fā)怒的征兆。 他,認出她了? 即便她易了容,將自己弄得這般繁瑣,他亦認出了她? 心中不知是喜是憂。 喜的是,只有思之至深,愛之至切,才能僅憑空氣中的一縷氣息感受到心愛人的存在;憂的是…… 她看了看軒轅尚舉杯回敬,氣度沉穩(wěn)而從容,不覺攥緊了手,強力壓下喉間酸澀。 不過,或許她多心了。因為對面那人不過說了這兩句,又繼續(xù)投入殿中的其樂融融,而且他身邊似是有女子相伴,時不時的就嬌笑一聲。 是了,這個人一貫毒舌,尤其還見了他所認定的對手,不為難一下人家是不肯罷休的。 她不禁想笑,心卻空空悠悠,沒有著落。 她盯著自己交握的手,規(guī)矩的垂著眸,努力的打視線邊緣去看他。卻只見了一抹雪色,隨著他的笑語,時而出現,時而消失,像是在躲避她的搜尋,又像是故意引逗她的注意。 她咬緊唇,盡量自紛亂中捕捉他的一言一語。 他的聲音一貫是溫柔而輕和的,如流水,如絲綢,如今仿佛在上面灑了層珠粉,更顯亮澤和悅,顯然是中氣十足。 看來關于他身體方面的壞消息果真是假的,可這個人是怎么了?按理,他應該假裝虛弱,博得天子與眾人的同情,借以免了兵戈一事,更可以揭發(fā)真相。即便目前尚未查出,拖延一下時間總是好的。因為若夏語冰之死為真,千羽翼如今便有了時間和精力,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無涯被圍攻?所以他完全可以借機準備,而不是…… 她這個角度,正好可以清晰的看到茳國國主東方旭,因為他的位子就在軒轅尚的右側。此際,那位同樣一身雪衣的男子冷著臉,仿若冰山般,與殿中的熱鬧格格不入。 刀削般的側臉因為緊繃而越發(fā)凌厲,就連薄唇都仿佛能割裂空氣。 他舉了杯,一飲而盡,然后將酒盅重重敲在桌案上,眼風一掃,灰色的眸子便直直盯向千羽墨。 可是后者仿佛絲毫不覺,依舊談笑風生。 掌心滲出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