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前郎中大人不行,洪武帝曾親自下令將犯官名字記錄成冊,這就相當于有了案底,死了的不論,還活著的,升遷調(diào)任都要先進行核實,說不定哪個環(huán)節(jié)就會遇上麻煩。 孟虎和孟清江并不是最好的人選,奈何孟十二郎手中資源有限,只能如此。 兩人與他是同族,宗族之間的聯(lián)系遠比孟清和想象中的更深。否則,那些夷三族,誅九族的刑罰又是怎么來的? 只要他能給同族帶來更大的利益,從軍前的那點事,根本就算不上事了。 “十二郎,”孟虎先開口說道,“你已下了決心?” “是?!泵锨搴忘c頭,“不瞞兩位堂兄,愚弟此前已得了沈副千戶青眼,不日或可升任試百戶一職?!?/br> “當真?” “愚弟還會騙兩位堂兄不成?” 孟虎同孟清江互看一看,試百戶?再向前一步,可就是朝廷六品官了。 孟清江的呼吸明顯變得有些急促,最終一咬牙,“十二郎,以前的事是愚兄不對,以后,十二郎怎么說,愚兄便怎么做,單憑驅(qū)策!只原真能如十二郎所說,錦衣華服,田畝無數(shù),福蔭子孫?!?/br> “四堂哥放心,”孟清和收起了臉上的笑,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清和說得到,就做得到!在此,同兩位堂兄擊掌為誓!” 就在孟清和同兩位堂兄暢談人生理想時,北平燕王府內(nèi),接連摔碎了三只茶盞。 正當壯年,一身盤領窄袖大紅常服的燕王朱棣,虎目圓睜,面色鐵青,大手用力的拍在桌案之上, “好!好!好!” 一連三個好字,仿佛帶著無形的殺意,在門外侍奉的宦官縮緊了脖子,連呼吸都放低了聲音。 屋內(nèi)的道衍和尚卻絲毫不受影響,端坐著,手捻佛珠,臉上隱隱還帶著些許的喜色, 第二十章 再露鋒芒一 燕王朱棣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這一點,同他的老爹洪武帝朱元璋很像。 建文帝朱允炆繼位后的一系列舉動,明顯就是不斷在挑戰(zhàn)他這位叔叔的底線。 先是以對朝廷不軌的罪名逮捕了燕王的親兄弟周王,二話不說直接流放,對燕王的求情奏疏更是置之不理,直接來個冷處理。又緊接著連下了兩道詔令,一道放軍為民,一道保舉賢才,簡直就像拿著鐵鍬挖燕王家墻角,一邊挖還一邊問,位置對不對?不對就說,我一定改。 就在燕王不停拍著胸口告訴自己要淡定,咱不生氣,生氣就輸了的時候,京中突然傳來密報,建文帝還有后手!不日將從朝中派遣“可靠人士”屯守開平,屆時,很可能以兵員不足為名,抽調(diào)燕山衛(wèi)中精悍甲兵補充邊防。 這下子,當真是讓燕王頭頂冒氫氣,鼻孔冒火星,就差沒跳起來指著朱允炆的鼻子大罵:你這小子想干嘛?!挖老子墻角不算,還要抄老子家底?!生怕老子不造反是不是?! 洪武帝立藩王時,允許每個藩王設立三個護衛(wèi),即三支親軍,用以拱衛(wèi)王府,保護藩王們的人身和財產(chǎn)安全。必要時,這些王府護衛(wèi)也可以作為邊軍和衛(wèi)軍抵御外敵,誅殺jian臣,剿滅叛亂。 依據(jù)藩王們的封地和實力,每個護衛(wèi)的人數(shù)從三千人到一萬九千人不等。少的九千,多的近六萬。如燕王和寧王等更有節(jié)制邊軍的權(quán)利,手中實力絕不容小覷。 拱衛(wèi)燕王的護衛(wèi)為燕山衛(wèi),分燕山左衛(wèi),燕山右衛(wèi)和燕山前衛(wèi)。沈瑄和楊鐸均出自燕山衛(wèi)。 說白了,這些護衛(wèi)就是燕王的私人武裝。建文帝要打燕山衛(wèi)的主意,目的很明確,剪除燕王羽翼,削弱燕王的武裝力量。相當于直接對燕王宣告,即將以合法和不合法的手段,變相剝奪他的個人財產(chǎn)。 燕王不和建文帝急才怪了。 “豎子安敢如此!” 砰! 繼茶盞之后,桌案也承受不住燕王的雷霆之怒,裂開了。 道衍和尚捻佛珠的手停下了,花白的眉毛垂著,半閉的雙眼中卻是精光四射,他知道,等了十年的機會終于就要來了。 “王爺,此恐非皇帝本意,必是朝中出了jian佞?!?/br> 道衍的話就像是在燕王的怒火上澆了一瓢冷水,待火勢稍熄,又馬上澆了一大碗油。 “哦?”燕王形于外的怒氣漸漸消散,手握成拳,負于背后,不顧地上碎裂的茶盞,慢慢踱起了步子。 非皇帝本意?簡直就是笑話!他是看著自己那個侄子長大的,誰不知道誰?。?/br> 朝中出了jian佞?這個嘛…… 燕王的步子停了下來,帶著疑問看向道衍,和尚已是佛面含笑,一副超然外物的姿態(tài)。 燕王很想撇嘴,裝,你再裝! “王爺,皇帝年幼,必是被朝中jian佞所惑,罔顧人倫親情,違大行皇帝之令。王爺身為皇帝至親,雄才大略,懷負鼎之才,正當誅滅jian邪,匡扶社稷?!?/br> 燕王沒有應聲,而是走到桌案旁,慢慢的坐下。 類似的話,道衍不知說過幾百幾千遍,這一次,他卻比任何一次聽得都更加認真。 “誅滅jian邪,匡扶社稷?” “正是如此。大行皇帝有令,朝中出了jian佞之臣,各地藩王當依皇帝密令帶兵入京,清君側(cè)!” “容孤再想想?!?/br> “王爺!” “明年三月,孤將入朝參拜新君?!睅е窭O的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案,“待到那時,再做定論。” “王爺,機不可失,時不待我!此乃為大明計,王爺!” “不必多言!” 燕王站起身大步離開,黑靴踩過石磚,大紅的常服下擺最終消失在了門后。 看著大開的房門,道衍臉上的焦急之色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篤定和心愿即將達成的微笑。 盤膝而坐,捻動佛珠,雙眸微合。 地獄未空,如何成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萬法如來,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屋內(nèi)再次響起了誦經(jīng)聲,守在門外的宦官猶豫著探頭看了看,朝著身后揮了揮手,“佛爺念經(jīng)呢,等著吧?!?/br> 兩個小宦官答應一聲,退到一邊,不敢再出聲。 進入九月,愈近麥收時節(jié),邊塞諸衛(wèi)防備愈加嚴密。巡邏馬隊不停,墩臺之上的邊軍更是枕戈待旦。 自從與孟虎兩人談過,孟清和便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謂富貴險中求,若想達成所愿,就必須敢于冒險! 大漢封侯,榮耀一生,良田萬傾,福蔭家人,他別無選擇。 孟虎和孟清江既決定跟著孟清和做出一番事業(yè),遇事便不再畏首畏尾。得知孟清和不當職時,三天兩頭的往經(jīng)歷司和雜造局跑,主動問明緣由之后,都是臉色一肅。 “十二郎先前所言莫非只是嘴上說說,仍信不過我二人?” “四堂兄何出此言?” “既信得過我二人,此等事就該吩咐我等去做。十二郎只管于軍中效力,一應雜事直接交托我二人即可!” 孟清和撓撓下巴,“當真?” “當真!” “果然?” “果然!” “那好?!?/br> 孟十二郎示意兩位堂兄靠近些,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吩咐了一遍,又取出藏在懷中的圖紙,為了弄些紙張筆墨,見天的和劉經(jīng)歷陪笑臉,他容易嗎? 雜造局那邊也難需到門路,雖說急于上進的副使被攆回家了,雜造局里的工匠們還是受到了影響,接起外活來謹慎許多。得知孟總旗要造的東西是武器,更是連連搖頭。孟清和好說歹說,也不肯給他開個方便。若非孟總旗言明此事已報告上級,恐怕會當即把他扭送到千戶所。 開玩笑,造武器和造房子能一樣嗎?就算主要材料是木頭也不行! 邊軍武器都是制式的,樣樣都有相應的規(guī)格,刀多寬,槍多長,長牌圓牌上都要刻上工匠的名字! 就算是副千戶答應了也不成,這事沒得商量! 沒辦法,孟清和只能將此事交托給孟虎和孟清江兩人去辦,一邊交代一邊感嘆,怕是帶到邊塞來的那些寶鈔,這次是剩不下多少了。 不過,只要能扛過這一次,寶鈔會有的,銅錢會有的,金銀都會有的! 況且寶鈔屬于貶值型的紙幣,早點花出去也好。 孟虎和孟清江找了平日里結(jié)交的幾個壯丁,守田之余紛紛上山砍柴伐木,回家連夜做活。好在城內(nèi)最近是越來越緊張,走在路上,磨刀聲不絕于耳,孟虎和孟清江兩人的行為壓根沒引起旁人多大的注意。 沈副千戶依舊每日在草原上巡邏來回,到孟清和戍守的瞭望墩臺來補給幾乎成了習慣。東西不白拿,許多事情上,沈副千戶樂于給孟清和開個方便。效果目前尚不顯著,孟十二郎不介意,他打算做的是長期投資,不是一錘子買賣。 同巡邏騎兵常來常往,也讓孟清和的消息靈通許多。從沈瑄日益凝重的神色來判斷,距離北邊鄰居來打谷草的日子,怕是越來越近了。 “韃子就快來了?!?/br> 送走了沈瑄,孟清和靠著墻邊坐下,拿起之前沒吃完的半個蕎麥餅子,就著涼水吃了起來。 “都提起精神,孟某說過不會讓諸位白白送死,一定說到做到?!?/br> “總旗仁義!” “不過也有句話叫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光靠孟某的承諾不夠,也得諸位自己努力是不是?” “總旗教訓的是!” “還有,光保住命就夠了嗎?難道諸位不想立功?不想升官發(fā)財?不想多得幾畝授田?不想為家人得些布匹鹽巴?” “總旗……” “想嗎?” “想。” “想要嗎?” “想要!” “那好!”孟清和吃完了最后一口餅,拍拍手,“諸位有決心就好,有了決心……” 沒等孟清和話說完,地堡二層瞭望的兵卒報,又有馬隊過來了。 “是邊軍,生面孔。” “沒見過的?” “報總旗,沒有。” 墩臺山下,奉命從全寧衛(wèi)趕來送信的楊鐸等人,也見到了這處不同尋常的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