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睡吧,我陪著你。” 聲音很低,帶著安撫的味道。想起趙大夫的話,表情微凝。 “孟僉事思慮過重,難以放開。這樣多折騰幾次,老夫也無法保證不留下病根?!?/br> 思慮過重嗎? 手指撫過有些汗?jié)竦念~角,該如何開解? 黑色的眼眸微合,掩去了幾許復雜的思緒。 這一覺,孟清和睡得很沉。 醒來時天已大亮,沈瑄也已離開。 候在門外的長隨一直小心聽著室內(nèi)的動靜,昨夜,沈指揮冰冷得似要殺人的目光,想起來就讓他全身發(fā)寒。 “孟僉事可是醒了?” “進來吧。” 孟清和起身時并沒感到頭暈,趙大夫的醫(yī)術當真是厲害。 “僉事先洗漱,早飯馬上送到?!?/br> “麻煩了?!?/br> 長隨表現(xiàn)得比往日周到許多,孟清和洗漱之后,一碗小米粥,幾個餅子和兩碟小菜已經(jīng)送到。食物的香氣引得肚子咕嚕嚕叫,捧起粥碗,幾口下肚,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辰時正,孟清和出現(xiàn)在存心殿外,巡視之后順便鼓勵了兩句,轉道去見朱高熾。 為了探親假和寶鈔,也該去謝一回。 來的時間卻有些不巧,朱高熾正在忙。 燕王回到了北平,需要朱高熾處理的政務仍是不少,車馬糧秣的調派是重中之重。 德州的朝廷大軍秣馬厲兵,隨著武定侯,安陸侯和都督平安的隊伍先后抵達,從德州傳遞消息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吳杰從真定城下敗退,損失了足足三萬人馬,但對德州此時的兵力來說,著實不算什么。 南京送來的消息,朝廷下令召集的軍隊足有六十萬,號稱百萬。不斷從南方調派的衛(wèi)軍還攜帶有大量的火器,立刻引起了燕王的警惕。 三十萬對六十萬,燕軍人數(shù)只是朝廷軍隊的一半。論糧馬輜重,燕軍也不占據(jù)優(yōu)勢。 朝廷大軍主帥雖是李景隆,平安郭英等人卻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即將從南京出發(fā)的徐輝祖,朱棣比以往更加重視此次戰(zhàn)斗。 這會是一場苦戰(zhàn)。 得勝,則更進一步,順勢打出河北。 戰(zhàn)敗,積攢的家底保不住,連命都要丟掉。 道衍和尚表示,王爺不必多慮,如往常一般沖上去砍人就是了。 燕王眉毛一豎,虎目一瞪,敢情要和人搏命的不是你這禿驢! 道衍拈花一笑,佛態(tài)十足,王爺不用擔憂,皇帝已有命令,不得讓他背負殺親之名。就算話是對耿炳文說的,其他的朝廷將領也不能當做不知道。 “王爺龍威,必登大寶!” 道衍的勸說很有效,燕王不焦躁了,開始為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做周密準備。 侯顯和楊鐸就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中向北元出發(fā)了。 根據(jù)侯顯的要求,從燕王轄下的守御千戶所中抽掉少數(shù)歸附蒙古騎兵,與燕山衛(wèi)共同負責此行的安全工作,遇上草原部落,有這些蒙古人現(xiàn)身說法,必定更有說服力。對北元的了解程度,又有誰比得過他們? “大善?!?/br> 燕王同意了侯顯的建議,親自送他出了北平城。 侯顯萬分感動,哭得不能自已,表示一定完成王爺交代的工作,肝腦涂地在所不辭。鄭和低頭撇嘴,抬起頭也象征性的抹了幾滴眼淚。 同行業(yè)的競爭上崗機制,果然鍛煉人。 侯顯與楊鐸也算舊識,行在路上,談及獻出此計的孟清和,話中頗多贊揚。 “若有機會,顯愿同孟僉事當面一晤。” 楊鐸沒有接言,只下令隊伍加快腳程,趕在后日前抵達開平衛(wèi),與衛(wèi)所邊軍做好交代,盡快進入草原。 侯顯了解此行的重要性,不再多言,揮舞起馬鞭,馬蹄踏起一片碎雪,遠看,似從地面騰起了一片白色的薄霧。 自此,明初又一位航海家,有名的外交家,鄭和船隊的三號人物,未來的司禮少監(jiān)侯顯,正式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在孟十二郎毫無所覺時,已然刷了這位不少的好感度。 先是鄭和,再是道衍,緊接著就是侯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孟十二郎的人格魅力也是相當?shù)母撸m然,作用的對象有些奇怪。 廂房內(nèi),朱高熾運筆如飛,孟清和請見時,他正忙著核對調入燕山前軍的戰(zhàn)馬數(shù)量。真定城一戰(zhàn),徐忠和沈瑄繳獲戰(zhàn)馬千余匹,損失也同樣不小,一來一回,真正能算入“盈余”的并不多。 除了戰(zhàn)馬還有軍糧。 幾十萬大軍的糧草,差不多要搬空庫倉。南軍駐扎在德州,想派軍隊搶劫軍糧也不是那么容易。 朵顏三衛(wèi)暫時被安撫了,可誰知會不會再突然鬧起來? 朱高熾發(fā)愁,見到孟清和,忍不住又開始吐苦水。 孟清和學聰明了,不管世子怎么說,不涉及到己身,他都不開口。 “侯顯已帶人前往草原,原本孤想推薦你的?!?/br> 朱高熾道出這番話,孟清和面露驚訝,沒問朱高熾為何如此“看重”他,也沒問這事怎么沒成,只一個勁的表示,不能為王爺和世子分憂,十分慚愧。 “卑職慚愧?!?/br> 孟僉事的演技很到位,一點不滿都沒有,還流下了幾滴眼淚,增加說服力。 “孟僉事不必如此,是孤想得不周?!?/br> 朱高熾一番感慨,孟清和又是一頓慚愧,好不容易告辭出來,摸摸額頭,沒出汗,掌心卻變得冰涼。 為姓朱的打工,果然不是件容易事。 剛繞過廊下,迎面遇上了高陽郡王。 比起在開平衛(wèi)初見時,朱高煦眉眼間多幾分凌厲,身上也帶了更多的剛毅和煞氣。 “卑職見過郡王?!?/br> “孟僉事不必多禮?!敝旄哽阌H自將孟清和扶起身,“僉事最近可好?” “回郡王,卑職一切都好?!?/br> “是嗎?”朱高煦挑起一邊的眉毛,“孤觀孟僉事的氣色卻不太好,人也有些消瘦。” “回郡王,卑職一向如此,一天吃上幾頓也魁梧不起來?!?/br> 朱高煦點頭,目光落在孟清和的手腕上,“的確?!?/br> 孟清和:“……”是應該感謝這位沒再說出“小娘”一類的驚人之語? 剛打算托辭離開,又見鄭和從朱高煦身后走來,見著兩人,先對朱高煦行禮道:“郡王,王爺召見。” “父王在承運殿西暖閣?” “回郡王,正是?!?/br> “孤這就去?!?/br> 孟清和剛想借機開溜,卻被鄭和叫住。 “孟僉事,王爺也召見了你?!?/br> 孟清和:“……” 他今天是走什么運? 第七十四章 白溝河之戰(zhàn)一 燕王府承運殿西暖閣內(nèi),燕王麾下第一大將張玉慷慨激昂的陳詞,誓言率兵進駐保定府,像顆釘子一樣牢牢扎住,朝廷大軍如果敢來,保證戳他們一個窟窿! 朱高煦也是滿臉激動,拍著胸脯,大聲說道:“父王,請下令兒隨張將軍一同前往,必定破其鋒,滅其銳!” 在場諸將也紛紛請戰(zhàn),主題思想只有一個,朝廷軍隊敢進河北,必定讓其有來無回! 自進了西暖閣,孟清和一直站在沈瑄身邊,不出聲。 他還沒太搞清楚狀況,這是誓師大會?朝廷大軍打過來了?瞄了一眼鄭和,不地道,怎么也該提醒一句。 鄭和表示,他去找人的時候,大家的情緒還沒這么失控。 孟清和沒辦法,再多疑問也得咽回嗓子里。比他級別高的都抻著脖子表決心,隨大流,舉拳頭,一起喊就對了。反正他是沈瑄麾下,沈瑄怎么做,跟著就是。 燕王坐在上首,對麾下將領戰(zhàn)意高昂很滿意,雙手向下壓了壓,室內(nèi)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決心表過,大佬要講話了。 “今聞密報,朝廷合兵六十萬,將自德州起,進真定,保定,河間三地,以圖北平!孤欲以逸待勞,滅其眾,奪其軍,畢其功于一役?!?/br> 簡言之,李景隆率領的南軍送上門了,必須打!先一步在各戰(zhàn)略要沖布置防守,來了全都留下。 眾將鼓掌,王爺英明! 緊接著,燕王又拋出了第二步計劃。 “此戰(zhàn)后,孤欲進德州,下濟南!” 總在自家的地盤上打打殺殺不符合燕王做事的風格,必須要走出河北,打進山東! 打下德州,便可截斷朝廷大軍的退路,順便接受囤積在德州的軍用物資,人員糧食都有了。再下濟南,占據(jù)河北同南京之間的水路要沖,正式向朝廷展示一下燕軍的肌rou。 朱允炆這黃口小兒不是很得意嗎?派幾十萬大軍到他的地盤上喊打喊殺,耍足了威風。來而不往非禮也,不往朱允炆的地盤上射幾箭,轟幾炮,他就不是朱棣! 眾將高舉雙臂,王爺威武! 燕王咳嗽了一聲,做了最后總結,“孤奉太祖高皇帝遺訓,必掃除朝中jian佞,清君側,滌清宇內(nèi)!” 一句話,徹底暴露出了朱棣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