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燕王擦掉眼淚,沉痛表示,天子被jian臣迷惑,勸說沒用,只能兵諫。 郡主忙道:喊打喊殺的多傷感情,有事可以商量。 燕王搖頭,只有掃除jian臣,請?zhí)熳踊謴透呋实鄣湔?,赦免諸王,返還封地,大家才能有事好商量。 郡主瞪眼,這還“好”商量? “天子許臣所請,臣即還師北平,再無他望。” “天子已許地求和,殿下是否過了些?” “求和?”朱棣冷哼一聲,取出北平送來的書信,遞給慶成郡主,“堂姐自觀?!?/br> 信是朱高熾所寫,內(nèi)容是朝廷征發(fā)遼東戍邊之軍南下。河北諸將聞聽消息,紛紛出擊,沿途阻截,總算將大部隊攔了下來。燕王妃做主派北平守軍戍衛(wèi)遼東,又征調(diào)守御千戶所的部分蒙古騎兵,才沒讓遼東出亂子。要防備的可不只是北元,還有野人女真等部。 “天子求和,蓋因jian臣欲緩我?guī)?,候各地兵至耳!殘元環(huán)伺卻征發(fā)遼東邊軍,可曾想過后果?” 捏著信紙,慶成郡主臉色變得很難看。 緊接著,燕王取出侍中黃觀、修撰王叔英、都御史練子寧在廣德等地募兵的證據(jù)。方孝孺撰寫的勤王詔書也被擺在了郡主面前。 燕王流了兩滴眼淚,又添了一把火,“明知孤會察覺,仍派堂姐前來,可念堂姐安危?堂姐為天子奔走,天子卻是如何待堂姐的?” 慶成郡主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昔日,吾能送三子進京,若天子真心求和,為何不遣吳王衡王前來?天子不肯令親弟為使,誠意何在?” 一番話落,慶成郡主徹底沉默了,臉陰得能嫡出水來。 朱棣話鋒一轉(zhuǎn),“天子雖不仁,吾卻不能不義。吾念親親之情,期天子能驅(qū)逐jian臣,拜謁孝陵,復太祖高皇帝之法,不然……” “不然如何?” “堂姐當語天子,待吾兵進南京,相見有日矣?!?/br> 慶成郡主無言。 皇帝不答應(yīng)要求,就要開打? “刀槍無眼,也請?zhí)媒愀嬷T弟妹,大軍進南京時,當安守宅邸,方能無恙?!?/br> 也就是說,不要亂跑,也別想四下串聯(lián),否則別怪他不認親情? 慶成郡主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朱允炆的那點手段算什么,朱棣才是真正的兇狠。 明白不可能勸服朱棣,郡主不再多言,也沒心思在燕王大營逗留,當天便乘船返回了對岸。 朱棣態(tài)度很好,親自相送。 慶成郡主心情復雜,幾番欲言,最終只化為一聲長嘆。 “殿下之言必定帶到。只愿殿下信守承諾,待到那日,留吾等一條性命?!?/br> “吾自當一言九鼎。只是堂姐答應(yīng)的事還請做到?!?/br> 若非場合不對,慶成郡主當真很想翻白眼。說再也沒用,事到如今,只能期望朱棣良心發(fā)現(xiàn),別讓自己白信他一回。 船行到江中,想起藏在袖中的燕王手書,慶成郡主叫來心腹,“回城后找人給魏國公府送信,再去曹國公府……記著,人一定要可靠。” “奴婢遵令。” 站在江邊,看著郡主的船在江中走遠,燕王手按腰間寶劍,高聲道:“明日拔營,自瓜州渡過江!” 眾將齊聲道:“遵令!” 建文四年六月癸丑,燕軍集高郵、江都、通州、泰州戰(zhàn)船于瓜州,令都指揮華聚,內(nèi)官白狗兒為前鋒,陳兵鋪子口,領(lǐng)舟師過江。 被親兵護送回到南京的盛庸恰好在此處布防,率領(lǐng)寧波永清等地新募的士兵,同燕軍展開大戰(zhàn)。 燕軍慣于陸戰(zhàn),騎兵所向披靡,卻不善水戰(zhàn),會水的不多,一旦被南軍掀進江中,撲騰幾下就會沉底。 南軍瞅準了這點,不和燕軍近戰(zhàn),平舉著仗長的長桿,一排排把燕軍掃落水中。 被燕軍抓著長桿一起拽下江? 沒關(guān)系,咱會水,游上來還能繼續(xù)戰(zhàn)斗。 對于南軍的戰(zhàn)法,孟清和總覺得熟悉。 一拍腦袋,燕軍破盛庸的烏龜陣用的就是這招。 他借用了鐵鉉的神牌,盛庸就借鑒他的長桿? 這算風水輪流轉(zhuǎn),出來混總是要還? 孟清和退后一步,躲開掃過來的長桿,臉色發(fā)白,對南軍怒目而視,還有沒有點公德心了,他可是傷員! 高福等人護在孟清和四周,臉比孟清和還白,明顯有暈船的征兆。 他們還算好的,船舷一側(cè)的鄭和已是吐得昏天暗地。但鄭和到底是鄭和,一邊哇哇猛吐,一邊不忘揮刀砍人。如此勇猛敬業(yè),不愧是未來的三保太監(jiān)! 沈瑄是極少數(shù)不受影響的燕軍大將,下馬登船,仍是步態(tài)沉穩(wěn),煞氣凜然。 江面上,兩軍激戰(zhàn)正酣,炮聲隆隆,不時有戰(zhàn)船相撞,開始近戰(zhàn)。獨有一艘戰(zhàn)船例外,沈指揮持槍立在船頭,眼睜睜看著一艘又一艘戰(zhàn)船掉頭跑開,就是不和他照面,臉色黑如鍋底。 黑到最后,放下長槍,拉弓射箭,一箭一個。 不近戰(zhàn),照樣能殺人! 如沈瑄一般的非人類到底是少數(shù),包括朱能在內(nèi)的燕軍習慣了陸上沖鋒,換到江上作戰(zhàn)就差了一籌。腳下站不穩(wěn),又要防備南軍不時探過來的長桿,當真是叫苦不迭。 南軍在江上如魚得水,燕軍很快陷入了不利,若非新投的陳瑄率舟師拼死作戰(zhàn),怕是連燕王都要掉到江底喂魚。 建文帝有令在先,南軍士兵不敢直接cao刀子砍死朱棣。若是他自己掉進江里,那就屬于意外事件,不關(guān)任何人的事了。 燕王逐漸意識到情況不妙,身上的防護罩好像不管用了,頓時大驚。 見到燕王險狀,沈瑄立刻下令船只靠近,為王爺解圍要緊。 就在南軍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燕王和沈瑄身上時,朱高煦和朱高燧乘坐的幾艘戰(zhàn)船不聲不響的脫離戰(zhàn)圈,在南軍的眼皮底下強渡成功,登上了對岸。 燕軍一旦上了岸,便如猛虎出柙,野豬下山,吔,這個比喻似乎不太恰當? 孟清和摸摸鼻子,不再胡思亂想,一把抓起腰刀,緊隨高福等人一同下船。 燕軍登岸后架起火炮,對岸上與江中的南軍一頓猛轟。 新募士兵的缺點再次顯露無疑,順風仗能打,一旦戰(zhàn)場局勢傾斜,潰退就成了必然。 盛庸無奈,只能下令后退。手中兵力就這么多,全賠了,根本沒地方補充。 燕軍又一次反敗為勝,大軍登岸之后,燕王勉勵了出計的孟清和,又用大手拍著朱高煦的背,說出了歷史上相當有名的一句話:“勉之!世子多疾?!?/br> 朱高煦興奮了,亢奮了,無比激動了。 這是什么?這是要傳位給他的信號! 亢奮中的高陽郡王壓根沒想過老爹會給他開一張空頭支票,大喜之下,戰(zhàn)斗力瞬間飆升,率領(lǐng)麾下士兵追在盛庸軍身后,嗷嗷叫著咬死不放。 打不死也要打殘,能一路打進南京更好! 目送朱高煦遠去,孟清和仰頭望天,有永樂帝這樣的老爹,被當羊rou涮也只能認命。 六月戊午,燕軍抵達鎮(zhèn)江。 燕王采納謀士意見,令戰(zhàn)船懸燕軍旗幟往來江中,又派人到城下喊話,要求守軍投降。 燕山后衛(wèi)千戶高福接受了這一光榮使命,到城下站定,舉起喇叭,按照孟清和擬好的草稿,大聲喊道:“城里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快放下武器出來投降!燕王殿下仁慈,爾等性命無憂!若不投降,后果自負!見到江上的戰(zhàn)船沒有?舟師都已歸附燕王殿下,繼續(xù)頑固不化只有死路一條!燕王殿下起兵靖難是為天下!爾等不快些棄暗投明還等什么?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br> 這番話有點不倫不類,效果卻很不錯。 城內(nèi)守軍紛紛驚呼:“舟師已降,吾有何可為?” 長江都沒能擋住燕軍,憑自己手里這幾桿槍還想擋住燕王?簡直是笑話。 守將童俊召心腹商議對策,眾人舉手表決,有超過一半的人愿意投靠燕王。 鎮(zhèn)江是護衛(wèi)京師的咽喉之地,朝廷就會厚待此處武將? 恰恰相反,因為靠近南京,這里的武將更容易成為言官們的攻擊目標。有一點風吹草動都要被參上一本。想想江都守將陳瑄的遭遇,童俊一拍桌子,朝廷對他們不仁,何必繼續(xù)為一群豎儒賣命? “開城門,迎燕王殿下入城!” 鎮(zhèn)江一下,南京再無屏障。 六月庚申,燕軍次龍?zhí)丁?/br> 從京城遙望,已經(jīng)能看到燕王的帥旗在風中飄揚。 建文帝再召群臣問計,有大臣建議皇帝離京南下,暫避燕軍鋒芒,待天下勤王兵起再反戈一擊。 “燕逆口稱靖難,卻迫天子離京,天下有識之士必當征討,屆時,陛下登高一呼即可滅之?!?/br> 聽起來有些理想主義,卻也是為建文帝考慮。 長江天險已破,盛庸被燕王所擒,長興侯耿炳文臥病,魏國公徐輝祖守在祠堂閉門不出,如李景隆之輩都是酒囊飯袋,草包一個。朝中再無領(lǐng)兵之將,還有誰能同燕王對抗?不如暫時退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建文帝是正統(tǒng),只要建文帝還活著,燕王永遠是個逆賊!天下共討! 建文帝有些猶豫,走還是不走? 方孝孺卻堅決不同意天子南下,怒火一起,對著出計的大臣一頓痛罵,罵不過癮,又是一頓痛毆。 可憐胡子花白的宗人令顫顫巍巍鼻孔流血,還要被罵一句:“賊也!定為燕逆收買,壞陛下圣明!” 圣明? 去x的圣明! 勛貴出身的宗人令被氣得面色漲紅,眼皮一翻,直接昏倒在地。 方孝孺鄙夷的看了一眼被抬下去的宗人令,對建文帝說道:“京師尚有勁兵二十萬,墻高池深,如何不守?可趨城內(nèi)外百姓伐木運石加固城防,通燕者以造反論。燕逆連戰(zhàn),大軍已疲,豈能久駐?糧盡必生內(nèi)亂!守軍可出城擊之,定可一戰(zhàn)而勝!” 建文帝又一次采納了方孝孺的意見,將最后一條光明正大“逃生”的道路徹底關(guān)閉。 京中百姓被強征伐木運石,晝夜不得休息,病累之下,死者枕籍。 得知是方孝孺給皇帝出主意強征勞役,百姓不敢對皇帝不敬,一邊干活一邊問候方孝孺的祖宗卻沒有任何問題。 方孝孺同錦衣衛(wèi)關(guān)系匪淺的流言再度傳得沸沸揚揚,不只百姓唾罵,在讀書人中的名聲也是一落千丈。 方孝孺猶不覺,更聯(lián)合鄒公瑾等文臣,進言建文帝誅殺李景隆,言其同燕王必有聯(lián)系。且左都督徐增壽,谷王齊王等亦該殺,連慶成郡主也不能放過。 建文帝不聽,方孝孺等人干脆自己動手,當?shù)钊簹铧c活活打死李景隆。 被送出宮時,李景隆雙目充血,怨恨之情再無法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