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里藏刀？抽冷子下黑手？

    想想之前還被唾沫星子噴滿臉，孟清和瞬間提高了戒心，無論如何，警醒些總沒錯。

    籠罩在興寧伯懷疑的目光下，鴻臚寺序班只能苦笑，原來友好點(diǎn)也招人忌諱？

    回到京城伯爵府，不及歇息，立刻有帖子送上了門。武官最多，文臣也不少。

    趙王最干脆，帖子也不遞，直接上門。

    親衛(wèi)不敢攔他，孟清和想攆人，卻沒那么大的膽子。京師之地，天子腳下，永樂帝在上邊看著，揮舞著掃把將他小兒子從家里攆出去？生活很美好，他還沒活夠。

    “見過殿下?！?/br>
    衣服換過，簡單梳洗過，精神恢復(fù)了不少，否則，當(dāng)真沒法接待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興寧伯一路勞累，孤瞧著，臉色不怎么好。”

    “殿下過慮，臣一切都好?！?/br>
    “是嗎？”朱高燧一點(diǎn)也不客氣，覺得孟清和擺出的點(diǎn)心不錯，兩口一塊，頃刻間，盤子就見了底，“興寧伯別見怪，孤剛從宮里出來，午膳還沒用?！?/br>
    “……”這是暗示要在他家里蹭飯？

    “恩，這點(diǎn)心不錯，不甜，很是入口?！敝旄哽菪Σ[了眼，“孤記得，興寧伯府廚子的手藝相當(dāng)不錯。

    “殿下過譽(yù)?！币呀?jīng)不是暗示，是明示，堅(jiān)決要在他家里蹭飯！

    “孤聽說大寧組建了一支火器隊(duì)？”

    “回殿下，不過是小打小鬧。”

    “是嗎？”朱高燧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茶水，他的確是餓了，不想回家開火，誠心想在孟清和家蹭頓飯，“父皇對此事十分關(guān)注?！?/br>
    “殿下是說？”

    “之前皇兄進(jìn)獻(xiàn)的火炮和火銃都是好東西，父皇很高興?！敝旄哽莸溃案富逝扇藛栠^兵仗局和軍器局，得知此種火銃可以大量制造，鐵料仍可改進(jìn)，已下令五軍都督府舉薦百戶以上精通火器者入京待用?！?/br>
    “那……”

    “父皇得知大寧已先設(shè)火器隊(duì)，且令出興寧伯，此次召興寧伯入京，九成會問起此事。”

    “多謝殿下告知?！?/br>
    “不必?！敝旄哽菪Φ?，“興寧伯幫了孤不少忙，用不著謝孤，誰讓咱們是朋友?！?/br>
    “殿下……”孟清和被感動了。

    朱高燧正事說完，又端起點(diǎn)心盤子，“都這個時辰了，府上該擺飯了吧？”

    “……”去他xx的感動！

    第一百六十六章 錯覺

    皇帝的兒子，自然非同凡人。

    數(shù)月未見，朱高燧臉皮的厚度明顯上了一個新臺階。

    孟清和抵京十日，朱高燧在興寧伯府蹭飯九日。余下一日，宮中設(shè)宴款待四夷來使，天子下令平王趙王一同陪坐，朱高燧整日留在宮中，想蹭飯也沒機(jī)會，興寧伯府終于得以清凈。

    可惜，清凈只是暫時。

    宮宴翌日，貴客再度臨門。

    見到趕著飯點(diǎn)來敲門的朱高燧，孟清和無奈嘆息一聲，扶著腦袋，擺擺手，讓親衛(wèi)下去。

    罷了，不過是幾頓飯，他忍！

    “殿下今天想吃什么，咸口還是甜口，餅子還是饅頭？肘子準(zhǔn)備幾個？”

    坐在太師椅上，聽完孟清和的話，朱高燧咧嘴一笑，“不用太麻煩，孤不挑食?！?/br>
    “……”這位倒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了。

    朱高燧說他不挑食，孟清和卻不敢馬虎，依舊召來長隨，吩咐廚下精心準(zhǔn)備，不論其他，葷菜的量必須足。以他對朱家人的了解，擺出滿桌素菜，一盤葷菜沒有，趙王絕對掀桌。

    材料都是現(xiàn)成的，廚下忙了小半個時辰，伯府?dāng)[飯。

    看著整盤分量十足的肘子，朱高燧滿意了，翹起大拇指，興寧伯果真知孤。

    孟清和干笑兩聲，“殿下用好?！蹦闷鹂曜?，端起碗，食不言寢不語，吃飯！

    風(fēng)卷殘?jiān)疲澆怂夭思右黄?，連菜湯都沒剩下，都吃得干干凈凈。

    孟清和對朱高燧蹭飯的行為不爽，卻一直沒開口攆人，始終敞開大門歡迎來蹭，頓頓好菜好飯的招待，不是沒有原因。

    一來，他不缺這點(diǎn)糧食。二來，朱高燧幾乎日日前來報(bào)道，幫他擋了不少麻煩。送上門的拜帖，凡是不想見的，都可以用趙王的借口的推掉。三來，皇帝召他回京，至今沒有宣他覲見，如果不是朱高燧三天兩頭透個消息，他心中也會沒底。

    畢竟，皇帝只下了召還的敕令，沒說是賞還是罰。

    大寧的一千五百邊軍仍在郊外駐扎，就地修筑營寨，挖掘淺壕，隨軍的帳篷，做飯用的鐵鍋，軍糧和堪稱奢侈的香料，都引得京城守軍側(cè)目。

    一天三頓，兩干一稀，三日開一次葷，大鍋燉rou的味道，香飄十里。

    大內(nèi)侍衛(wèi)，五軍都督府，全都瞪眼。

    天子二十六衛(wèi)，大漢將軍起點(diǎn)最高，旗手衛(wèi)次之，再次為金吾衛(wèi)，羽林衛(wèi)，錦衣衛(wèi)，其中不乏勛貴高官家中子弟，在營中時，也不見如此高規(guī)格待遇。

    伙食自然不缺，可遠(yuǎn)洋舶來的香料，以及從未在京中見過的藥品，絕對是稀罕物。

    不是說邊塞苦寒，邊軍屯田不易，京城每年以舟師運(yùn)糧，邊軍仍多以高粱餅子蕎麥面充饑？

    如今觀興寧伯帶到京城的邊軍，從千戶到百戶，從總旗到小旗，從騎兵到步卒，個個高大威武，堪稱猛士！

    吃不飽能壯成這樣？

    何況，太祖高皇帝定下條令，邊軍及各衛(wèi)所兵卒，定期入京cao演，接受皇帝檢閱，戍衛(wèi)南京。永樂元年，大寧邊軍什么樣，京衛(wèi)仍記憶猶新，不過三年，就有如此變化？

    大寧都司的錢，都用到了軍漢身上不成？

    完全說不過去。

    此事不只引起了京衛(wèi)的注意，還引來了朝中的目光。

    先是六部，隨后是都察院和六科，接連派人到郊外探查情況，九成以上，都是無功而返。往往離軍營還有幾十米，就被警戒衛(wèi)哨發(fā)現(xiàn)，繼而攆走。

    “軍事重地，禁止靠近，違者軍法處置！”

    次數(shù)多了，板子也打不走，軍漢們不勝其擾，干脆在大營四周立起了牌子，字寫得不太好看，意思卻很明白，誰敢再靠近，別怪老子的拳頭不客氣！

    有御史聞聽，嗤之以鼻，親自乘轎前往郊外，不相信這些軍漢敢將他也趕走。

    事實(shí)上，軍漢真敢。

    不只趕了，還險(xiǎn)些揍一頓。

    x的言官，不識字嗎？牌子立在這里，眼眶里長的是石頭珠子嗎？

    “爾等、爾等……”

    打頭陣的御史被氣得頭頂冒煙，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軍漢咔吧咔吧握著拳頭，從懷里掏出一根碳條，在牌子上又加了一句，用力點(diǎn)點(diǎn)，看見沒有，未得朝廷明令者，不得靠近軍營！敢冒充朝官者，狼牙棒伺候！

    一邊寫，一邊斜眼瞄著還沒走的御史，差點(diǎn)把對方的鼻子氣歪。

    常年駐守邊塞，同韃子交鋒的邊軍，豈是好惹的。

    之乎者也辯不過，也沒那份心思，明槍明刀，順便問候一下找茬的祖宗十八代，才是爺們的作風(fēng)。

    甭管來的是誰，只要占住一個“理”字，到天子面前也一樣能辨?zhèn)€明白。

    欺負(fù)你？

    老子就欺負(fù)你了，怎樣！不服氣，敲登文鼓去！

    軍漢建議言官敲登文鼓，自國朝創(chuàng)立以來還是首次，歷數(shù)先朝，也是僅此一例。

    堪稱奇聞。

    御史狼狽而去，一臉鐵青。

    說到底，無令擅闖軍營，的確是他沒理，挨揍也沒處喊冤。自從事言官職業(yè)以來，不是沒同軍漢打過交道，如此難纏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想起那塊能讓人火冒三丈的牌子，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軍漢竟通文墨，簡直是有辱斯文，滑天下之大稽！出言侮辱文官，更是豈有此理！

    此定為興寧伯授意，待他與諸同僚商量，必要狠狠參上一本！

    御史本意是想弄清大寧邊軍如此富裕的真相，有如此財(cái)力養(yǎng)軍，敢說都司衙門沒有貪污受賄？

    經(jīng)此一事，決意立改，同兩三同僚聯(lián)名彈劾興寧伯縱使部下肆意妄為，輕蔑朝官。證據(jù)確鑿，容不得他抵賴。

    之前幾次都沒能將此人參倒，這一次休想再輕易揭過！

    想到這里，御史也不乘轎，拎起衣擺，一路疾走，面帶冷笑，已然有了腹案。

    御史遠(yuǎn)去，軍漢扛起牌子，轉(zhuǎn)身回營。

    真當(dāng)他是傻子，證據(jù)留在這里，給找茬的當(dāng)把柄？

    火頭軍說今天燉rou，缺柴火，這塊剛剛好。

    早就聽說這些京官和伯爺不對付，有事沒事找伯爺麻煩，如果不是擔(dān)心鬧出人命不好收拾，來了，干脆就別回去了。

    想到這里，濃眉下的雙眼，瞬間閃過一抹殺意。

    孟清和不上朝，無法反駁御史的彈劾奏疏，倒是朱高燧在朝堂上為大寧邊軍說了少好話。

    大寧都司貪污受賄？

    親眼看見了？有證據(jù)嗎？就因?yàn)檐姖h的伙食好？

    御史蹦高，“此非實(shí)證？”

    朱高燧冷笑，“真貪了，會明擺著給人抓小辮子？圖的是什么，陳御史不妨給小王講一講?！?/br>
    大寧有錢，在朝中不是秘密。

    大寧是皇帝的錢袋子，卻有相當(dāng)一部分朝臣不知道。

    畢竟，給戶部交稅光明正大，給皇帝的內(nèi)庫交錢，總要私下里找些理由，否則，皇帝的面子也不好看。

    御史以為抓住了大寧的把柄，殊不知，他正在撩老虎的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