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jié)
劉大夫放下藥箱,看向榻上的孟清和,搭脈之時,表情愈發(fā)嚴肅。一時間忽略了定國公和興寧伯過于親密的姿勢。 毫不意外,孟清和病了。 疲累交加,加上受寒,燒得厲害。 好在不是同成國公一樣的癥狀,也不是讓軍漢們都扛不住的瘧疾。劉良醫(yī)開了藥方,交給沈瑄,都是尋常的藥材,大軍中備得很足。 “今夜發(fā)了汗,若能退熱,當是無礙。只不過……” “劉大夫不妨直言?!?/br> “在下認為,興寧伯應當休養(yǎng),不宜繼續(xù)隨大軍前行?!?/br> 帳篷里陷入了沉默,沈瑄沉吟片刻,道:“此事本官自會斟酌。劉大夫暫且退下吧。” “是?!?/br> 劉良醫(yī)離開了軍帳,親自叮囑醫(yī)戶熬藥。 沈瑄坐在榻邊,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劃過孟清和的臉頰,忽然被握住了。 “我沒事?!泵锨搴透杏X用不上力氣,仍是攥緊了手,大腦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不停告訴他,不能放手,“照劉大夫說的,喝過藥,睡一覺就好了。真的,我一直在用趙院判的丸藥,都養(yǎng)好了。這次是不小心,下次不會了。” 沈瑄沒說話,定定的看著孟清和,黑眸中閃過莫名的情緒,突然俯身,覆在榻上,下巴抵在孟清和的頸間,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頰。 “國公爺?” “恩?!?/br> 聲音很低,孟清和心頭揪緊,環(huán)住沈瑄的肩,用力抱緊。 “我沒事,真的。”所以,不用擔心。 “……恩?!?/br> 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親兵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湯藥熬好了,沈瑄才撐起手臂。孟清和卻是一邊燒得迷糊,一邊呲牙。 無他,手臂麻了。 藥很苦,孟清和很想一口悶,架不住沈瑄一勺一勺的喂。 不過三勺,臉就皺成了一團。 良藥苦口,用得著苦成這樣嗎? 嚴重懷疑熬藥時候加了黃連。 “國公爺……子玉……我自己來!” 美人再溫柔也不成了。 氣氛什么的,溫柔什么的,全都是浮云、 誰說被美人喂藥是享受?純粹是遭罪,受苦! 孟清和用最后的力氣搶過藥碗,入手guntang,險些扣到地上。 “小心。” 沈瑄又把藥碗接了過來,托到極穩(wěn)。 孟清和瞅瞅沈瑄,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碗邊,指尖紅了。 “國公爺,不燙嗎?” “燙?!鄙颥u輕笑,低頭吮去孟清和嘴角的藥漬,“藥要趁熱喝才更有效。我知道苦,十二郎暫且忍忍。” 勺子又遞到嘴邊,孟清和張開嘴,想起剛剛藥碗入手時的熱度,似乎,再嘗不到一星半點的苦。 一碗藥喝完,孟清和的眼圈有些發(fā)紅。 或許生病的人都脆弱,不管不顧的抱住沈瑄,死活也不抬頭。 “十二郎,先松開。” 就不松,愛咋地咋地! 沈瑄干脆把人托起來,擁進懷里,藥碗放在地上,軍帳里的人不出聲,除非有重大軍情,親衛(wèi)不會擅自掀起帳簾闖入。 “十二郎?!?/br> “恩。” “此次是瑄疏忽。 “不是!”孟清和終于抬頭,“我說過是我自己不小心?!?/br> “終究……”大手撫過孟清和的發(fā),“是我想得不周?!?/br> 孟清和想再說不是,卻被沈瑄按在了懷里,“大軍后日開拔,十二郎留下。” “留下?可……” “成國公雖無性命之憂,也不宜繼續(xù)出征。十二郎留下,也當是為看顧成國公?!鄙颥u略微壓低了聲音,“憑祥知縣李慶青忠于朝廷,雖可托付,瑄卻更信十二郎。” 明知是托辭,卻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 歷史上,成國公朱能的確是在大軍攻入安南之前病逝,永樂帝輟朝五日以示哀悼,并追封朱能為東平王,謚號武烈。 有了丁千戶帶回的新藥,朱能的病情依舊嚴重,卻熬過了生死關口,只要善加調養(yǎng),不出意外,活上三四十年不成問題。 但以當前情況,繼續(xù)統(tǒng)領大軍是不可能了,留在憑祥調養(yǎng)是最妥善的辦法。 “真要我留下?” “是?!鄙颥u正色道,“一則是為十二郎養(yǎng)病,二則,大軍過處,廣西等地土官及番邦國主或請隨軍出征,或遣使來見,成國公重疴未愈,不便多費精力,隨軍將官朝臣皆有所短,或不能服武將,護無以說文臣。十二郎有勇有謀,當是最佳?!?/br> “……”話是好話,可他怎么總覺得不太對勁?是燒還沒退,腦袋糊涂著,還是國公爺語言藝術過高,讓他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 再想不明白,話說到這個份上,孟清和也不好繼續(xù)推辭,只能捏著鼻子,點頭答應。 留下就留下。 以沈瑄的武力值,即使安南再蹦跶,也蹦跶不出什么幺蛾子。 “我聽國公爺?shù)?。?/br> 話落,孟清和眼一閉,躺倒。 藥勁上來,他開始犯困。 看起來,湯藥里不知有黃連,還有安眠成分。 沈瑄輕笑,側躺在孟清和身邊,單手撐頭,氣息拂過孟清和的耳際,“十二郎。” 孟清和雙眼閉得更緊,擺擺手,睡覺中,勿擾。 沈瑄干脆倒在了孟清和的身上,笑得愈發(fā)肆意。 孟十二郎火大,側過身,瞪眼,折騰病號,天理不容! 越瞪眼,沈瑄笑得越厲害。仿似春風拂過,冰雪初融。 笑容太過晃眼,孟清和早忘了回自己的軍帳,重新躺下,眼不見為凈,他忍! 結果鼻子被捏住了、 忍無可忍,不能再忍! 孟伯爺惡向膽邊生,力從胸中來,忽略了武力值的對比,騰身而起,全力一撲。 結果十分顯然,在國公爺?shù)姆粗浦?,孟伯爺從立撲變作了立仆?/br> 手腳都被困住,動也動不了,反倒是出了一身的汗,體內的熱氣似隨著汗水蒸發(fā),頓時輕快了許多。 “可好些了?”沈瑄抵住孟清和的額頭,絲毫不在意對方滿臉的汗水,笑意染入眼底,“熱退了些。” 孟清和呆愣愣的回不過神來,手腳已被放開,很快又被裹在了被子里。 沈瑄起身,令親衛(wèi)送來熱水,擰了布巾,笑道:“伸手?!?/br> 孟清和乖乖伸手。 國公爺一邊幫孟伯爺擦汗,一邊笑得眉間舒展,哪里還有半點冷意。 “好了,睡吧?!?/br>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孟清和老實躺下,半晌,終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脖子耳根一起泛紅。 這一次,國公爺?shù)男β晜鞒隽藥ね狻?/br> 負責主帥安全工作的親衛(wèi)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非禮勿聽,繼續(xù)單手按刀,威武雄壯,cos門柱中。 翌日,孟清和熱度全消,沈瑄升帳,召集將官,宣布不日進軍安南的決定。 午后,有錦衣衛(wèi)攜天子敕令飛馬趕到。 “敕征討安南副將軍隊,定國公沈瑄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仍以西平侯沐晟為左副將軍,新城侯張輔為右副將軍,云陽伯陳旭為右參將,率師征安南?!?/br> 敕令之后,以敕諭激勵眾將,“昔日,皇考太祖高皇帝命大將軍開平王常遇春,偏將軍岐陽王李文忠等率師北征沙漠。開平王卒于柳河川,岐陽王受命,領諸將掃滅殘元,終立不世之功勛。爾等宜取法前人,立志自強,同心共力,殄除jian逆。建萬事勛名,以副朕之委托。”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 沈瑄為首,朱能也被人攙扶,面向京城方向叩拜。 敕令送到,錦衣衛(wèi)帶上大軍呈報的軍情,再次馳馬飛奔,煙塵滾滾,頃刻間不見了蹤影。 孟清和不免感嘆,論知人善用,當推永樂大帝。 若是楊鐸和麾下校尉力士知道興寧伯發(fā)出這番感嘆,不知做何感想。畢竟,幫助錦衣衛(wèi)開拓新業(yè)務的,正是興寧伯本人。 永樂四年十月丁未,定國公沈瑄率征討安南大軍,師發(fā)憑祥,過度坡,至壘關駐營。 沈瑄著玄色盔甲,立大纛,鼓角齊鳴,望祭安南境內山川,告安南黎賊弒君虐民,侵擾臨封,內侵上國之罪。 參軍李俊于關下痛斥安南二十條大罪,言上國天子震怒,命將八十萬討除逆賊,并言黎氏罪惡滔天,然天兵之來,只為討伐逆賊,不禍及百姓。皇帝陛下已嚴令將士秋毫無犯。受逆賊脅迫官吏,若能幡然改過,仍各安原職,既往不咎。若死不悔改,視同逆賊,一概懲處。 有各國之人在安南經(jīng)商或被逆賊擄掠者,可悉赴軍門自陳,即可護送還國。有愿留買賣者,可留。若能生禽黎賊父子送至軍門者,重加爵賞。 待掃除逆賊,當召國人耆老,尋求陳氏子孫,昭雪其冤,復其王位。上以副皇恩,下以慰爾民之望。 簡言之,跟著黎氏逆賊是沒有好下場的,棄暗投明才是正道。 大明派遣軍隊,是為幫助安南人民脫離逆賊的壓迫,救民于水火。 等到掃除逆賊,仍舊會尋訪陳氏子孫做安南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