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jié)
孟清和道:“老話說吃什么補(bǔ)什么,家兄骨頭斷過,每天喝骨頭湯如何?” 劉太醫(yī)點(diǎn)頭捻須,“有些道理?!?/br> 孟清和眼睛一亮,“身體底子差了,是不是該多吃些rou?牛羊雞鴨換著來?” 劉太醫(yī)捏著胡子的手一頓,沉聲道:“令兄可,伯爺不可。伯爺正服藥,當(dāng)遵醫(yī)囑,忌多葷腥?!?/br> 孟伯爺:“……”他像是貪嘴的人嗎?雖說國公府的rou類消耗量堪稱一絕,可絕大多數(shù)都進(jìn)了侯二代的嘴里!但他能這樣解釋嗎?明顯不能。 很快,劉太醫(yī)的方子開好了,孟清義的每日膳食單子也定下了。 孟清義沒有進(jìn)學(xué),識得的字仍是不少??粗鴨巫由狭谐龅囊婚L串,巨細(xì)靡遺到每餐都要吃些什么,頓頓不重樣,當(dāng)真是眼暈頭也暈。 此時此刻,他方才領(lǐng)會到一個事實(shí),十二郎成了高官勛貴,也成了不折不扣的大財(cái)主! 送走劉太醫(yī),國公府的膳房來領(lǐng)單子,孟清和千叮萬囑,一定要按照單子列的準(zhǔn)備。 孟清義想說,在別人家里,好歹收斂些。 “為兄曉得十二郎是好意,可也有些太過了?!?/br> 孟清和似沒領(lǐng)會到孟清義真正想表達(dá)的意思,手一揮,豪氣萬丈,“九哥盡管放心,咱家不差錢!一頓一腔羊,兩只雞,照樣吃得!” 咱家? 在國公府說咱家? 孟清義覺得自己不該多想,可十二郎不住伯府,住國公府。不住客房,住三堂東廂。吃的用的都和定國公沒有兩樣,國公府上下對他的態(tài)度,也是萬分的恭敬。 莫非…… “十二郎,”孟清義端正了神情,嚴(yán)肅道,“莫非你同定國公拜了把子,結(jié)了干親?” 孟清和剛倒了一杯熱茶,聽到此言,詫異轉(zhuǎn)頭,“九哥怎么會這么想?” “不是干親?” “不是?!?/br> “那更不該如此隨意……” “九哥,”孟清和放下茶盞,反正早晚都要說出口,干脆擺明了講,省得日后麻煩,“弟同定國公未拜干親,卻已結(jié)發(fā)?!?/br> 啥?! 孟清義以為自己聽錯了。 為強(qiáng)調(diào)事實(shí),孟清和補(bǔ)充道:“此事,娘也曉得?!?/br> 娘也曉得? 確定孟清和不是說笑,孟清義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石化了。 這是怎么講的,十二郎怎會同一個男人結(jié)發(fā)?! “十二郎可是不得已?” “弟心甘情愿?!?/br> “可……” “九哥,”孟清和突然神情一變,滿臉的憂郁,“其實(shí),事情是這樣……” 聽完孟清和的一番解釋,孟清義瞬間如遭雷擊。 十二郎,不行? 定國公,也不行? 兩人是過命的交情,所以就那啥了? 從石化到龜裂,再到碎成渣渣,孟清義腦子清空,三觀重刷,嘴巴張合幾次,單音都發(fā)不出來。 太過震驚,以致怒斥和悲痛都沒了力氣。何況,他有什么立場斥責(zé)十二郎? 十二郎是在邊塞受傷,損了根本。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為了家人!雖驚世駭俗了些,可娘都沒有阻攔,他就能擺出兄長的面孔斥責(zé)說教? 震驚,茫然,隨后就是鋪天蓋地的內(nèi)疚和心疼,以及對孟廣孝孟清海父子徹骨的仇恨。如果不是他們,父兄不會枉死,自己不會十一載流落塞外,十二郎更不會被迫從軍! 遇上這樣的事,十二郎定是更加難受!比起十二郎,自己在邊塞吃的苦算得了什么! “十二郎,苦了你了!”孟清義用力捶著胸口,捶著右腿,紅了眼圈,“是九哥沒用!” 孟清和嚇了一跳,坦白時,腦子里閃過多種可能,挨罵的準(zhǔn)備都做好了,不想孟清義卻是這種反應(yīng)。是他說話的方式出了問題,還是孟清義聽的方式不對? “九哥,快別這樣,你剛用了藥!” 攔住孟清義自傷的行為,孟清和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感到羞愧,更多的卻是感動。孟清義是真心愛護(hù)自己的弟弟,即使是這般驚世駭俗,也不忍苛責(zé),反將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 “十二郎,同定國公這般,你是真的心甘情愿?若不是……” 話到一半,房門突然被從外邊推開,一身朝服的沈瑄站在門邊,八梁冠,貂蟬巾,金帶佩玉,綬用四色花錦,寬袍大袖,行走間,修身挺拔,站定后,穩(wěn)如山岳。 走入廂房內(nèi),沈瑄肅然道:“兄長,吾已同十二郎結(jié)發(fā),結(jié)今生之約,鸞鳳為盟,天地為證!” 低沉的聲音,如玉的面容,漆黑的眉眼,似有形的煞氣在空氣中彌散。 孟清義打了哆嗦。即使是殺人如麻的韃子,也不似這般嚇人。十二郎,竟要同他過一輩子?真是心甘情愿,不是被迫? 許久沒聽沈瑄說這樣的話,孟清和心下有些別扭,捏了一下耳朵,發(fā)燙,肯定紅了。 孟清義石化等更加厲害,當(dāng)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聽定國公的口氣,這事沒有任何回轉(zhuǎn)的余地。無論是誰,都影響不到他的決定。 既然這樣,那就熱鬧的辦場喜事?他得先給自己兩巴掌,讓腦袋清醒一下、可就這么著,卻是不明不白,不是個事。 孟清義很苦惱,苦惱得完全忽略了定國公散發(fā)的煞氣。 眼前這是妹夫還是弟媳? 好像哪個都不合適。 孟清義這廂苦惱中,孟清和已經(jīng)給沈瑄倒了杯熱茶。國公爺這個時辰回來,明顯是退朝后被皇帝留下加班,估計(jì)也沒能蹭上飯。 沈瑄接過茶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手指擦過孟清和的手背,嘴角輕彎,眼波流轉(zhuǎn)。 孟十二郎習(xí)慣了,不覺得什么,頂多晃神幾秒,心跳快一拍。 孟清義卻是好一陣面紅耳赤,做了幾番心理建設(shè),終于道出一句:“十二郎,你和國公爺雖不能明面上大辦,族譜卻是要上?!?/br> 上族譜必定要開祠堂,即使不過禮,也是最牢靠的保障。如果兩人要過一輩子,這一步必須要走。定國公若是不答應(yīng)……孟清義攥緊了拳頭,拼了這條命,也要勸十二郎回頭。 不過,以十二郎和國公爺?shù)那樾?,到底該上孟家還是沈家族譜? 聽到孟清義的話,沈瑄眼中的冰冷有了些許緩和,孟清和撓撓下巴,道:“九哥,國公爺是今上義子,我已被天子賜姓。” 簡言之,他們都?xì)w宗人府管。上族譜,也肯定要天子點(diǎn)頭,上國公爺家的。 天子賜姓? 難不成,這事連天子都曉得了?! 此言一出,孟清義沒能成功石化,而是直接魂飛天外。 文華殿,東暖閣 一副囊括了整個大明的輿圖,鋪滿了半個青石磚地面。 朱瞻壑蹲在輿圖邊,兩只胖乎乎的小手撐著下巴,一身大紅的盤龍常服,半天不出聲。 朱瞻基盤腿坐在朱瞻壑身邊,腿上鋪著一本冊子,每翻過一頁,就在輿圖上對照,尋找相應(yīng)的州府,手中不停記錄,很快,手指和胳膊都開始發(fā)酸。 伺候兩人的宦官宮人侍立一旁,捧著筆墨紙硯和點(diǎn)心熱湯,屏氣凝神,不敢出聲。 暖閣里沒有熏香,只有淡淡的果香和糕點(diǎn)的甜香。 半晌,朱瞻壑出聲了,“王兄?!?/br> “恩?” “我想出宮?!?/br> 朱瞻基筆一頓,濃黑的墨點(diǎn)暈染開,宣告此頁作廢。 “為何?” “少保數(shù)日未來宮中授課?!?/br> 朱瞻壑抬頭,沒有隱瞞想出宮的目的。自朱瞻基受過朱棣的教導(dǎo),堂兄弟之間倒是比以往親密了許多。 “少保是舊疾復(fù)發(fā)。”朱瞻基放下筆,立刻有宦官送上絲帕,為他擦手,“皇祖父也說,近些時日不要去叨擾?!?/br> “可我想見少保,想知道少保的舊疾好了沒有。少保如果不肯喝藥,病就不會好得快。少保如果不肯喝藥,趙院使可以給少保施針?!?/br> 朱瞻基:“……”如果真是這樣,興寧伯未必樂意見到王弟。 朱瞻壑蹲累了,干脆坐下,“少保上次講,海里有比房子還大的魚,隔海之地有能活人無數(shù)的糧食,還有各種珍禽異獸。王兄不是也想聽少保授課?” 朱瞻基點(diǎn)頭,為此,他還和皇祖父爭取來著。 “少保病了,不能進(jìn)宮,作為弟子理應(yīng)前去探病?!?/br> 朱瞻壑似下定了決心,突然雙手按地,站起身來,拍拍衣袍的下擺,丟下一句,“我要去見皇祖父!” 話說,噔噔噔跑出了暖閣。 伺候他的宦官立刻跟了上去,“世子,慢些?!?/br> 朱瞻基低頭看著手中的冊子,將被污了的一頁撕去,“王伴伴?!?/br> “奴婢在?!?/br> “收拾了,孤也去見皇祖父。” “是?!?/br> 奉天殿西暖閣中,朱棣翻過錦衣衛(wèi)遞上的條子,神色漸冷。 未幾,鋪開黃絹,提筆,重重落下。 “召貴州鎮(zhèn)守鎮(zhèn)遠(yuǎn)侯顧城還京,升都指揮使薛貴為中軍都督僉事,鎮(zhèn)守貴州?!?/br> “改廣西布政司右參議解縉為交址布政司右參議。” “加漢王,趙王俸祿至一萬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