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平王府教授，紀善，械至京城。再削平王府護衛(wèi)，不留軍士，只存校尉百人，官軍悉調(diào)邊防?！?/br>
    朱瞻壑求見時，恰好遇上從暖閣內(nèi)走出的鄭和。

    “見過世子?！?/br>
    鄭和行禮，在殿外通報。

    很快，殿內(nèi)響起永樂帝的聲音，朱瞻壑向鄭和道謝，鄭和忙道：“奴婢當(dāng)不得！世子快些進去吧?！?/br>
    朱瞻壑前腳剛進暖閣，朱瞻基后腳帶人走了過來。

    鄭和瞇眼，笑呵呵的臉上不見端倪，卻未如之前一般向永樂帝通稟，而是帶著黃絹，快步趕往文淵閣。

    第二百零三章 孟清和的決定

    朱瞻壑人小，膽子卻大，步入西暖閣，下拜行禮，不顧朱棣的黑臉，直言要出宮探望興寧伯。

    “皇祖父曾言，師者大也。少保教導(dǎo)孫兒學(xué)問，如今病重，孫兒應(yīng)當(dāng)前去探望，請皇祖父恩準(zhǔn)。”

    話落，再拜。

    朱瞻壑表情嚴肅，言辭懇切，本該十分有說服力。無奈身材局限，行禮時，底盤頗有些不穩(wěn)，隨時有左右搖擺，或是前傾的風(fēng)險。想繼續(xù)嚴肅，著實有些困難。

    伺候朱瞻壑的宦官心肝顫悠，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生怕小世子一個不穩(wěn)，骨碌到地上。這樣的事，之前就有先例。只不過事發(fā)地點不是奉天殿西暖閣，而是坤寧宮正殿。

    被朱瞻壑一打岔，朱棣心頭的火氣霎時間熄滅不少。黑臉也有轉(zhuǎn)暖的跡象。放下奏疏，咳嗽一聲，“是你自己想去？”

    說話時，凌厲的目光掃過朱瞻壑身后，宦官宮人齊齊縮了縮脖子，腿不自覺的打顫。

    “回皇祖父，同他人武官，是孫兒自己的主意。”

    朱瞻壑抬起頭，小臉繃緊。

    半晌，朱棣才道：“朕知道了，你起來吧。”

    “皇祖父答應(yīng)了？”

    朱瞻壑沒有馬上起來，三頭身也是有心眼的。

    只不過，他的這點心思哪里瞞得過永樂帝？

    見朱瞻壑遲遲不起，巴望的看著他，朱棣丁點火氣也沒了。

    “行了，朕準(zhǔn)了，起來吧?！?/br>
    說罷，干脆起身繞過御案，走到朱瞻壑跟前，彎腰將他撈了起來。

    短短時日，又重了不少，臉沒見長rou，是長個子了。

    “謝皇祖父?！?/br>
    “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早朝，見到定國公，朕讓他帶你出宮?！?/br>
    定國公？伯父？

    朱瞻壑眼睛亮了。

    “是很厲害的伯父？”

    永樂帝點頭。

    “皇祖父，能讓父王一起去嗎？”

    “為何？”

    “少保說父王武藝過人，王叔說伯父更厲害，父王肯定想和伯父切磋，分出勝負?！?/br>
    高煦想和瑄兒切磋，分出勝負？

    一瞬間，永樂帝的表情有些扭曲。

    見朱棣表情好十分奇怪，朱瞻壑不解問道：“皇祖父？”

    大眼睛眨啊眨，永樂帝抱著孫子，果斷把兒子踹到一邊，“朕準(zhǔn)了?！?/br>
    “謝皇祖父！”

    朱瞻壑眼睛閃亮，朱棣心情大好。

    如果朱高煦在場，定然會大哭，什么叫坑兒子的爹，什么是坑爹的熊孩子？這就是！

    此時，有宦官稟報，朱瞻基候在門外。

    朱棣抱著朱瞻壑回到御案后，朗聲道：“宣?！?/br>
    朱瞻基走進暖閣，跪地行禮道：“孫兒見過皇祖父?！?/br>
    比起朱瞻壑，朱瞻基一舉一動都是一絲不茍。行禮時，挑不出半點差錯。

    朱棣心情正好，即使因朱瞻基想起了長子，也沒馬上收起笑容。不過，今日，兵部送來了新的輿圖，據(jù)下邊回報，兩個孫子都在文華殿看輿圖。瞻壑來得早，瞻基是專注臨摹輿圖，因而慢了一步，還是一直等在暖閣外？

    想到這里，朱棣的笑容淡了下來，卻沒有責(zé)備朱瞻基，反而道：“瞻壑明日出宮探望興寧伯，你也一起去吧。”

    乍聽此言，朱瞻基驚訝抬頭，皇祖父的意思，是答應(yīng)他到文華殿聽興寧伯授課？

    “想拜興寧伯為師，就自己努力。”

    朱瞻基瞪圓了眼睛，穩(wěn)重淡然全都不見了蹤影，只余下激動和得償所愿的興奮，心情瞬間飛揚，“孫兒謝皇祖父！”

    父王和他說，皇祖父先是天子，才是祖父。他想了許多時日，有茫然，更多的則是失落。

    現(xiàn)如今，朱瞻基不敢言父王錯了，但他更明白，皇祖父是天子，也是他的祖父，仍會顧念疼愛他。只要他不犯錯，不犯和母妃一樣的錯。

    朱棣抱著朱瞻壑，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祖孫三人，難得有如此溫馨的時刻。

    鄭和從文淵閣回來，停在暖閣門口，沒有貿(mào)然上前打擾。侯顯恰好趕來回事，兩人相見，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火花四濺。直到暖閣內(nèi)傳來宣召，才同時轉(zhuǎn)頭，無聲的撇嘴。

    鄭和斜視侯顯，暗道：下月就要出海，到了海上，咱家看你還怎么囂張！

    侯顯探手入懷，捏緊了裝著丸藥的瓷瓶，冷笑：以為咱家白活這么多年，塞外是白去的，要出海會沒有準(zhǔn)備？做夢！

    掌燈時分，朱棣處理完政務(wù)，帶著朱瞻基和朱瞻壑到坤寧宮用飯。

    “陛下?！?/br>
    祖孫三人一起到來，徐皇后略有些詫異，迎上前去，笑容依然溫婉。

    “到皇祖母這來?！?/br>
    “孫兒見過皇祖母?！?/br>
    朱瞻基一板一眼的行禮，朱瞻壑像頭小老虎，行完禮就撒歡，被徐皇后抱在懷里，笑得人心都軟了。

    朱高煦和朱高燧定時定點來陪母后用膳，看到眼前情景，兄弟倆互相看看，眼中的深意，只有彼此才能明白。

    定國公府內(nèi)，一樣設(shè)了“家宴”。

    數(shù)盞立燈，兒—臂粗的火燭，照亮室內(nèi)，如同白晝。

    坐在桌旁，孟清義渾身不自在。和沈瑄同桌吃飯，委實壓力山大。

    孟清江察覺出不對勁，卻沒輕易開口。實際上，他比孟清義更不自在。孟清義知曉了沈瑄和孟清和兩人的關(guān)系，他仍被蒙在鼓里。在邊塞時，和十二郎同吃同睡，早已經(jīng)習(xí)慣?？啥▏钦l？看著擺在面前的酒杯，孟四郎實在不敢相信，剛剛，國公爺竟親自為他斟酒。

    孟清和不說話，不喝酒，只埋頭吃飯。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沈瑄則舉起酒杯，清冽的酒水，散溢出濃香，“敬兩位兄長?！昂喓唵螁瘟鶄€字，沖擊力卻非同一般。

    孟清義表情復(fù)雜，孟清江險些滑到桌子下邊去。

    兩人木然不動，沈瑄舉杯靜等。

    藍色袍服，金帶玉簪。天潢貴胄，膏粱子弟。

    一室燭火中，俊美的面容更顯出塵精致。卻也是如刀鋒般的銳利，冰冷。

    “敬國公爺！”

    端起酒盞，孟清義一飲而盡。不為其他，單是為了十二郎，這酒，他也必須喝。只望定國公能善待十二郎，如誓言一般，結(jié)發(fā)到老。

    三杯過后，孟清義放下酒盞。

    沈瑄沒有再勸，許多話根本不必出口。說得天花亂墜，不如依心所行。

    孟清和終于抬起頭，吩咐家人撤下酒壺，送上熱湯，“九哥服藥，不能多飲，三杯已是破例。四堂兄也莫要過量?！?/br>
    沈瑄側(cè)頭挑眉，眸中清晰映出了身邊人的面容。金盞送到唇邊，唇潤了酒水，紅得似要滴血。

    “國公爺明日還要上朝?！泵锨搴筒[眼，彎了彎嘴角，一樣挑眉，后半句話沒有出口。今夜，國公爺打算宿在西廂？

    金盞立時放下，持筷端碗，專心吃飯。

    很顯然，國公爺對東廂很滿意，不打算挪地方。

    用過了飯，孟清江和孟清義自回客房休息。

    想起孟清義之前的話，孟清江心中有許多疑問，再看孟清和和沈瑄，表情不自覺的有些僵。孟四郎的神經(jīng)粗度，明顯和孟清和兄弟不在同樣的段位。

    孟清和飯后需服藥。

    起初，每日一副，隨著調(diào)養(yǎng)日久，變作三日一副。

    沈瑄凈過手，托起瓷碗，試了試溫度，舀起一勺湯藥送到孟清和嘴邊，褪去冰冷，溫聲道：“不燙了?！?/br>
    “國公爺，我自己來?！辈皇撬麤]有浪漫細胞，這樣的情形，幾乎每次喝藥都會重復(fù)一次。次數(shù)多了，孟清和也學(xué)乖了。絕對不能軟著來，必要時，動手搶碗。

    沈瑄沒有堅持，在孟清和兩三口喝完湯藥之后，捻起一粒果脯，送到他的嘴里。

    指尖擦過唇角，帶走一抹褐色。送到自己唇邊，輕輕舔過，眼眸低垂，好似一點不覺得苦。

    孟清和咬著果脯，很是無奈。

    這么些年，侯二代的功力日深，相對的，他的抵抗能力呈直線下降。

    耳朵紅不算什么，心跳飆升也可以接受，撲了還想撲，算怎么回事？

    撲成功也就罷了，往往是撲上去羊入虎口，還樂此不疲，他損了的不是身體，是腦子才對吧？

    仔細想想，他和國公爺聚少離多，滿打滿算，湊夠七年之癢的日子都很遙遠。

    所以，他這種表現(xiàn)，多少能說得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