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jié)
楊士奇對孟清和拱手,“伯爺大才,下官佩服。” 能讓謹慎的楊士奇說出這番話,孟清和都吃了一驚。不管有沒有引申含義,都不打算計較。畢竟這三位也算是被他坑了一回。 雖說,他的確不是故意的。 永樂六年十月,天子北巡途中下旨興辦學校,令民間舉薦賢才。 同月,流竄到克魯倫河一帶的韃靼騎兵被兀良哈斥候發(fā)現(xiàn)。 兀良哈三衛(wèi)大小頭目一點也不含糊,確定不是疑兵,也不是埋伏,抄起刀子,帶著集結(jié)的部落勇士就追了上去。 雙方在克魯倫河邊展開大戰(zhàn)。 被發(fā)現(xiàn)的韃靼騎兵是本雅失里和阿魯臺所部,馬兒哈咱和脫火赤的隊伍早同兩人分道揚鑣,沿哈密邊境北行。 如果馬兒哈咱和脫火赤沒帶著隊伍離開,兀良哈三衛(wèi)還要掂量一下,是不是先找機會偷襲,削弱一下對方的力量?,F(xiàn)如今,根本不用這么麻煩。 大寧雜造局改進的虎蹲炮往馬背上一架,連發(fā)弓弩和手臂長的短銃在奔馳中疾射而出。 壯漢們穿著皮甲,揮舞著馬刀,呈沖鋒隊形,如鋒利的鑿子一般,狠狠鑿入了阿魯臺的前鋒隊伍。 戰(zhàn)馬狠狠的撞擊在一起,刀鋒擦撞,激起陣陣刺耳的嗡鳴。 鮮血很快染紅了河岸。 兀良哈驍勇,阿魯臺狡猾。雙方打得難解難分。 交戰(zhàn)正酣時,兩支千人的騎兵突然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側(cè)翼。 一支是韃靼預(yù)先埋伏的騎兵,另一支卻是從開平衛(wèi)趕來增援兀良哈的隊伍。帶隊的,正是在羽林衛(wèi)比武中大放異彩的涇國公嫡孫,陳紀。 另一處戰(zhàn)場上,明軍的大炮終于推到漢陽城前,朝鮮之戰(zhàn)即將進入尾聲。 與此同時,天子御駕從河間府出發(fā),繼續(xù)北上。目的地卻不是北平,而是中途改道,直奔大寧。 第二百一十一章 運氣 邊塞十月,已是冬雪初降。 克魯倫河旁,兀良哈騎兵大敗韃靼先鋒,本雅失里被阿魯臺強拉倉皇北逃。 沿途丟棄金銀皮毛無數(shù),另有搶劫瓦剌和兀良哈商隊得來的鹽茶等十大車。 車輪脫落,木箱翻滾在地,箱蓋掀開,箱中的茶磚和鹽巴多已不見蹤影。 本雅失里rou疼得無以復(fù)加,阿魯臺卻硬是沒給他留面子,令人架他上馬,馬鞭一揮,飛馳向北。 “大汗,東西沒了可以再搶,命沒了,可就一切全完了!”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阿魯臺就差撕破臉皮,指著本雅失里的鼻子大罵蠢材。 還好本雅失里沒蠢到極致,中途轉(zhuǎn)過彎來,老實跟著跑路。 雖說接連敗在瓦剌和兀良哈手下,終究主力還在,沒傷了根本。找個沒人的地方休養(yǎng)生息,來年春季卷土重來,今天丟了多少,統(tǒng)統(tǒng)都要搶回來! 阿魯臺沒有本雅失里這么樂觀。 他本來的計劃是,借敗卒掩護,到明朝邊境搶一把,成不成都立刻北撤。如果順利,過冬的糧食就有了。假使不成,也能布下疑陣,讓明朝有所顧忌,延緩出兵。 讓阿魯臺沒有想到的是,馬兒哈咱和脫火赤臨時變卦,帶著隊伍自己跑了!如此一來,預(yù)期的兵力直接減半,遇上兀良哈主力,只損失兩千人就能脫身,當真要謝天謝地。 阿魯臺的心腹避開本雅失里,稟告游騎送回的消息,哈密的忠順王脫脫正集結(jié)軍隊,有出兵的跡象。 很顯然,韃靼接連敗給瓦剌和兀良哈,讓脫脫等向明朝朝貢的部落首領(lǐng)動了心思。即使不能從韃靼身上占到便宜,派兵sao擾一下,給明朝賣個好,也能得不少好處。 “太師,如果哈密出兵,要怎么辦?” “脫脫!” 阿魯臺狠狠一甩馬鞭,若無明朝幫扶,連王位都坐不穩(wěn)的東西,竟也來落井下石,真當他阿魯臺是紙糊泥捏的,誰都能來踩一腳? “繼續(xù)探查?!卑Ⅳ斉_陰沉著臉,“派人給馬兒哈咱和脫火赤送信,如果本太師兵敗被俘,下一個是誰,自己想明白?!?/br> “是!” 心腹離開,阿魯臺轉(zhuǎn)身去找本雅失里。 這個撒馬爾罕的前元宗室,就是個腦袋里缺根筋的蠢貨,但他已經(jīng)和這個蠢貨綁到一根繩上,想一腳踹開,根本不可能。 阿魯臺十分后悔。 早知今日,何必急著把鬼力赤干掉! 干掉了鬼力赤,怎么就扶持了這樣一個貨色? 他自己上臺也比扶持一個蠢貨強。即使和鬼力赤一樣名不正言不順,至少不會走到今天個地步。明朝大軍還沒過境,自己就成了過街老鼠,快走投無路了。 比起灰心喪氣的阿魯臺,兀良哈三衛(wèi)卻是嘴角咧到了耳根,像在過節(jié)一樣。 斬獲的首級不論,光是幾大箱的金銀,就足夠壯漢們架起篝火,宰牛殺羊,好好慶祝一番了。 “這些金銀,最好不要動?!?/br> 乞列該上前兩步,湊到泰寧衛(wèi)都指揮僉事忽剌班胡身邊,壓低聲音道:“如果是茶磚鹽巴就算了,這么多的金銀,還是上報天子為好。” “上報?”忽剌班胡擰起濃眉,神色間帶著不滿,“敕令上說,此戰(zhàn)的繳獲可以不必上交?!?/br> “僉事!”乞列該略微提高了聲音,“即使敕令這么寫,也要上報。這點金銀,陛下未必會看在眼里,僉事卻要明白,這是難得的機會!” “機會?” “泰寧衛(wèi)對陛下的忠誠!”乞列該加重了嗓音,“僉事不想讓陛下另眼相看?” 忽剌班胡眼神微閃,明白了乞列該的意思。 天子明旨兀良哈不必上交戰(zhàn)利品,兀良哈三衛(wèi)卻不能真的全劃拉到自家?guī)づ窭?,連個奏疏都不上。 朱棣肯定不會要兀良哈的東西,但上奏與否,卻代表著三衛(wèi)的“忠誠”和“順服”,這是態(tài)度問題。 “對,你說的對!” 忽剌班胡握拳,用力一捶乞列該的肩膀,“幸虧你提醒!這次回去,我一定和都指揮使說,升你的官職!” “謝僉事!” 乞列該又道:“此事不能僉事一個人辦,最好和朵顏衛(wèi)福余衛(wèi)的人商量一下?!?/br> “我知道?!焙鲐莅嗪c頭,下令封好箱子,讓乞列該帶人守在一旁,轉(zhuǎn)身去了朵顏衛(wèi)的營盤。 能在三衛(wèi)中掌實權(quán)的頭目,都不是笨人。 忽剌班胡略做一番解釋,哈兒歹,安出及土不申等都恍然大悟,當即下令,繳獲的金銀全部封箱,上報天子后再做處置。 “只封金銀,茶磚,鹽巴,戰(zhàn)馬和皮毛就不必上報,帶回部落分了。” 這一決定,參戰(zhàn)的頭目一致贊同。 “繼續(xù)派人跟著阿魯臺?!惫捍醯?,“他是草原上最狡猾的狼,不能給他逃跑的機會!” 趁你病要你命! 但以兀良哈的實力還吃不下韃靼,只能等集結(jié)在邊衛(wèi)的征討大軍出塞。 “衛(wèi)中傳來消息,圣駕駐蹕大寧。乞列該,你帶上這些金銀去大寧?!?/br> “是!” “興寧伯隨扈北巡,見到伯爺,記著幫咱們都帶個好?!?/br> “同知放心,卑下一定帶到?!?/br> 哈兒歹等人議定,分出三百人,護送金銀前往大寧。其他人分作兩隊,一隊將余下的戰(zhàn)利品運回部落駐地,另一隊繼續(xù)巡邏邊境,派出游騎,密切關(guān)注韃靼動向。 壯漢們心中明白,征討大軍出塞,最困難的不是打敗敵人,而是找到敵人。如果能準確掌握阿魯臺和本雅失里的動向,定是大功一件。屆時,看那些女真人還怎么和自己爭。 大明的最強雇傭軍,必須是兀良哈! 野人女真? 哪涼快哪歇著去。 如果孟清和知道壯漢們的想法,定會大笑三聲。從永樂初年開始布置,致力于挑撥壯漢們同女真各部的關(guān)系,如今總算見到了成效。 在壯漢們的打壓下,女真還能沿著歷史的軌跡發(fā)展崛起? 除非下一場隕石雨,把壯漢們的腦袋全部砸出坑。 乞列該帶著金銀上路時,圣駕已抵達大寧。 隨著天子入城,朝廷增設(shè)學校,號召民間推舉英才的布告,陸續(xù)張貼在了城門和三司衙門之外。 興寧伯建議,三司人手不足,可以令識字的巡檢,軍丁以及老人到里中宣講。 “城門前可安排吏目,向出入城池的軍民宣讀布告?!泵锨搴偷溃傲硗?,推舉賢才可不記名,直接備下紙筆或著專人記錄。具姓名籍貫之后,遣人到原籍及居所探訪。若執(zhí)意推拒,可在民間放出消息,眾口鑠金,讀書人最重名聲,屆時……” 孟伯爺說得興起,朱棣連連點頭,忽而看到夏元吉和楊士奇等人都已臉色發(fā)青,忙咳嗽一聲。 “咳!” “陛下?” 話被打斷,孟清和猶自不解,直到朱高燧朝他擠眼,又撇了楊士奇等人一眼,方才頓悟。 干笑兩聲,不好意思,過于激動了。 當著和尚罵禿驢,不怪人家變臉。 雖然不懼多得罪幾個人,總歸要同朝共事,還是別拿針戳人痛腳比較好。 過了半晌,見楊士奇和胡廣等人的臉色有所緩和,孟清和才長舒口氣。再發(fā)言,時刻注意不越線。雖然主旨未變,意思都一樣,至少面上好看些。 “諸卿若無他議,此事即照興寧伯提議實行?!?/br> 他議? 敢有嗎? 無人出言,朱棣當即拍板,就這么干,大寧做試點,若效果顯著,向全國推廣。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