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節(jié)
“???”太平不解,“不該直接到明朝京城,面見明朝天子,當面討賞?“ “不能這么做?!瘪R哈木吸了一口水煙,“別問太多,照我說的辦。到時,封賞定然不少?!?/br> “可……” 太平還是不明白,馬哈木無奈,知道不說清楚,這個兄弟肯定要鉆牛角尖。 “別忘了,明朝視韃靼為眼中釘,對瓦剌也未必能縱容多久?!?/br> “可汗是說?” “北元已不復存在。兀良哈徹底歸順了明朝。此戰(zhàn)之后,韃靼再難恢復往日雄風。瓦剌太過張揚,會有什么下場?” 太平不說話了。 帳中的大小頭目也沉默了。 “韜光養(yǎng)晦,示人以弱,這還是從漢人身上學來的?!瘪R哈木盤膝坐著,如鷹隼一般的目光,令人脊背發(fā)寒,“長生天不會拋棄他的子民。總有一日,權(quán)利和財富會握到瓦剌手中!在那之前,就算是裝,也要裝作對明朝順服。不要學本雅失里,那樣只有死路一條。阿魯臺倒是聰明,只可惜,他扶持了一個笨蛋?!?/br> 大帳中的談話很快結(jié)束,馬哈木說服了太平和其他頭領,無人再對他的決定提出異議。 當日,太平親率數(shù)百瓦剌勇士,穿過邊境,帶著本雅失里的人頭進入韃靼境內(nèi)。 原本,太平是奔著徐輝祖的中軍去的。不想中途遇上了探路的前鋒。還是孟清和率領的隊伍。 看到神機營攜帶的火器,太平心中打了個突,立刻令全隊停下,遣人上前交涉。 瓦剌壯漢停在距明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翻身下馬,以不太熟練官話喊道:“奉瓦剌首領順寧王馬哈木之命,特將韃靼偽汗完者禿王人頭奉上。” 連續(xù)喊了三遍,孟清和才聽清楚他話中的意思。眉毛一揚,“乞列該?!?/br> “卑下在。” “帶幾個人過去,探探虛實。小心些,發(fā)現(xiàn)不對立刻回來。” “卑下遵令!”乞列該一拉韁繩,回頭叫道,“塔拉,阿木,和我走!” 話聲落下,立刻有兩個鐵塔似的壯漢從隊伍中馳出。 盾牌手從中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乞列該為首,塔拉阿木隨后,三人三騎飛馳而出。背上的弓弩,馬背上的箭簇,無一不反射著寒光。 瓦剌壯漢沒動,也沒露出半分膽怯神色。 他身后的瓦剌騎兵同時拉開長弓,瞄準明軍的盾牌手。只要情況有任何不對,一場廝殺在所難免。 “我乃天軍麾下,泰寧衛(wèi)都指揮使僉事乞列該?!?/br> 乞列該自報身份姓名,上前交涉。 瓦剌壯漢瞬間認出了乞列該的身份,兀良哈。 看來,這支明軍隊伍很不簡單。 不說被大明看重的兀良哈,單是隊伍中的火器數(shù)量就遠遠超出預期。 早些年,瓦剌沒少到明朝邊境打谷草。甘肅寧夏等地幾乎成了瓦剌人的糧倉。直到洪武帝分封諸子,喜好光膀子的朱權(quán)和愛好燒帳篷的朱棣坐鎮(zhèn)北疆,雙方實力的天平才慢慢開始傾斜。 北疆九位藩王,除個別之外,個頂個的不好惹。 孟清和剛從軍時,恰好遇上藩王們的聯(lián)合軍事演習。 邊軍在邊境線上喊打喊殺,吼聲震天,不只震懾了南京的建文帝,也讓草原上的鄰居心驚rou跳相當長一段時間。 韃靼瓦剌始終是永樂帝的心腹大患。起兵造反,朱棣都不忘留下數(shù)千軍隊戍衛(wèi)邊塞。 由此可見,朱棣在位一天,韃靼瓦剌的日子就別想好過。當然,隨著蝴蝶翅膀的扇動,歷史不斷發(fā)生改變,換成朱棣的繼承人上位,明朝鄰居的日子也未必會好過到哪里去。 乞列該和瓦剌壯漢的交涉十分順利。唯一的問題是,不能馬上確定盒子里的首級究竟是不是本雅失里本人。 “伯爺,卑下未見過完者禿,實在不能斷言。” 乞列該很是糾結(jié),就好像有根胡蘿卜吊在眼前,張開嘴卻怎么都咬不著。 “不急。”孟清和笑道,“吾已遣人飛報定國公,可先將人留下,就地扎營,待定國公前來再做計較?!?/br> “是!” 乞列該奉命再同瓦剌人交涉,這次雙方似產(chǎn)生了分歧。瓦剌人也不是傻子,萬一明軍趁機把他們收拾了怎么辦? 最后,瓦剌騎兵中走出一名約三十許的壯漢,做主答應了孟清和的提議,乞列該才完成任務。 可以看出,這名壯漢的身份很不一般,光是佩刀上鑲嵌的黃金和寶石就不是尋常人能用。此人必定是部落頭領,只是不知部落大小,在瓦剌王帳中的話語權(quán)如何。 “吾名太平,瓦剌客列亦惕部首領,受明天子封為賢義王。 見到孟清和,太平很是吃驚。他完全沒想到,在這支明軍發(fā)號施令的竟是這樣一個人。 穿著鎧甲依舊顯得單薄,草原上的風都能將他吹走。 看起來就沒什么體力,能打仗嗎? 貌似連頭山羊都扛不起來。不客氣點說,部落里的年輕姑娘都比他壯實。 太平吃驚時,孟清和也在仔細打量眼前的瓦剌部落頭領。 高大健壯,目測身高至少一米八,幾乎要達到一米九,比國公爺還要高出一點。 膚色接近古銅,五官深邃,眉毛濃得幾乎要連在一起。眼睛是灰藍色的,摘下皮帽,陽光下,頭發(fā)接近深棕。按照后世的標準,絕對夠得上五星級的猛男帥哥。 孟清和可以肯定,太平絕不是土生土長的蒙古人,除了中亞民族,說不定還混了歐羅巴的血統(tǒng)。 當年的元朝軍隊在亞歐大陸橫著走,明朝邊衛(wèi)還有俄羅斯人后裔,見到一個有歐羅巴血統(tǒng)的瓦剌頭領,不奇怪。 不過,該怎么和這位打招呼? 見到你很高興? 握拳捶肩膀? 考慮再三,孟伯爺還是選擇了最中規(guī)中矩的方法,下馬,抱拳,行軍禮。 “本官乃大明天子敕封一等伯,征討大軍左軍副將,御賜國姓,名上清下和?!?/br> 文縐縐的一句話,乞列該翻譯得十分艱難,卻瞬間震住了太平。 大明一等伯,國姓? 太高大上了有木有? “原來是國姓爺,失禮!” 瓦剌壯漢笑得無比陽光。 孟伯爺被閃了一下眼。扯扯嘴角,誰說壯漢們一根筋,不會說好話?國姓爺都出來了! 簡單寒暄之后,明軍和瓦剌騎兵相隔五百米左右,分別扎營。 裝著本雅失里首級的匣子仍在瓦剌壯漢手里,因不能確定真假,孟清和決定,等沈瑄趕到再做正式交接。 不過,依瓦剌人的態(tài)度,首級是正主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斥候派出不久,國公爺?shù)絹磉€需一段時間。 孟清和干脆下令埋鍋造飯,一邊等人一邊填飽肚子,兩不耽誤。 多日里,除休息之外,吃飯都在馬背上。 能受苦,也快到極限。 他受夠了石頭似的黑面餅子。哪怕是撕開丟到熱水里煮一煮,至少不會硌牙,更不像有鐵片劃嗓子。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泵锨搴妥叩揭惶幓鹪钋埃粗鵁崴距洁介_始冒泡,想起馬背上還有兩條rou干,立刻讓親衛(wèi)取來,抽—出靴掖內(nèi)的匕首,切幾刀,一股腦的丟進鍋里。 “有鹽沒有?” “啊?” 火頭軍被孟伯爺?shù)呐e動驚呆了,問了兩次,才回過神來。 “有,有!” 連忙點頭答應,取出裝鹽的皮囊,還找出兩把胡椒。 去河邊取水的邊軍抓了兩把野蔥,也被孟清和扔進了鍋里,這次連切都沒切。半晌,鍋里的香味冒出來,連孟清和都忍不住流口水。 在部分人眼中,這鍋湯泡餅子定是難以下咽。于深入大漠的邊軍而言,卻勝過任何珍饈佳肴。 孟清和從火頭軍手里搶過木勺,舀起一塊煮軟的餅子,吹了兩下送進嘴里,燙得直吸氣,卻還是笑咧了嘴。 “熟了,都拿碗,今兒本伯充一回火頭,給爾等藥湯盛飯!” 軍漢們轟然應諾,連泰寧衛(wèi)的壯漢們都湊起熱鬧。 熟悉的一幕,讓孟清和想起在開平衛(wèi)的日子。 一晃經(jīng)年,人未老,記憶先開始褪色。 搖搖頭,舀了幾碗,終于把木勺遞給等在一邊的火頭軍。再不換手,這位怕會哭出來。 “得了,給你。” 孟清和端著個大碗,和軍漢一樣蹲在戰(zhàn)馬身邊,大口大口的往下咽。 軍漢們看得稀奇,孟清和卻毫不在乎,擺擺手,一邊喝湯,一邊說道:“想當年在開平衛(wèi)時,別說湯里有rou,連硬面餅子都要論個數(shù)。那年韃子到開平衛(wèi)打谷草,我不過是個總旗,帶著五十幾個兄弟守地堡,好容易活命,才吃上一頓rou……” 孟清和說得大方,軍漢們聽得有趣。連日行軍也讓軍漢們明白,這位伯爺,壓根沒勛貴的架子。 “伯爺了不起!” 軍漢們起哄,孟伯爺站起身,碗遞給高福,清清嗓子,沉寂多年的“套馬桿漢子”再次出爐。 興寧伯帶頭,軍漢們也扯開了喉嚨。 吼聲隨風飄遠,瓦剌壯漢目瞪口呆,在一聲聲的“威武雄壯”中掉了下巴。 飛馳趕來的沈瑄也被似曾相識的“漢子”之聲驚到了,記憶中,某些需要被碾碎的畫面又開始排列重組,再次呈現(xiàn)。 想當年,英武的國公爺,就是在這樣的“歌聲”中,左腳絆右腳,一個踉蹌,差點撲倒。 猛的一揮鞭子,定國公周身的煞氣瞬間飆升。 正吼得開心的孟某人,突然背后一涼,頭皮發(fā)麻,轉(zhuǎn)過頭,看向煙塵騰起的方向,一身玄甲的國公爺正飛馳而來。 孟伯爺摸摸脖子,不知為何,突然有了相當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