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是：別自討苦吃，凡事皆可變通。

    換言之，不許她去。云嬋的嘴角撇了一撇，不吭聲地坐下，看看擱在案上的銀票——錢要來了，卻不許她辦事，那她還借這錢干甚？

    “瞧，你覺得不必忍，陛下卻不讓我惹事。”云嬋無奈地一搖頭，“罷了罷了，收起來。就先吃了馮氏這啞巴虧，好在無甚大損傷?！?/br>
    心里總歸覺得憋屈，拿著沒繡完的帕子默不作聲地又繡起來。也不全是為賭氣，更免不了要想一想，這馮氏若今日能為了討好皇太后來踩自己，日后是不是會更加變本加厲。就算皇帝說過不想立她為后，但這牽涉馮家的事，權(quán)衡之后……誰知道呢。如若她當(dāng)真當(dāng)了皇后，事事幫著皇太后，自己大約是在宮里留不長了——就算有皇帝護著，不睦得久了，只怕他也會挑個更平和的法子來護她，比如留著這長公主的封位把她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出去，不礙皇太后的眼便是。

    直至一支梅花枝繡完才將帕子擱了下來，回了回神，覺得雙目發(fā)酸。耳聞窗外有低聲細語，似乎夾雜著點興奮，喋喋不休地說了好久。云嬋皺了皺眉頭，起身走到門邊一瞧，卻是白萱和林端在說些什么，二人皆面帶喜色。

    “白萱？”云嬋喚了一聲，白萱循聲望過來，即一欠身：“長公主，可傳膳么？”

    “不急。”云嬋的目光在二人間一蕩，行過去問道，“說什么呢，瞧著這么高興？”

    白萱笑吟吟的，一福身稟說：“陛下幫長公主出了口氣呢。聽聞方才陛下去見皇太后，皇太后召了馮氏去伴著。也不知馮氏何處不當(dāng)心了，惹得陛下不快，她到現(xiàn)在還在長樂宮外跪著，皇太后說情都沒用?！?/br>
    “別胡說。”云嬋低聲一喝，斥道，“陛下責(zé)她是為她失禮，何來幫我出氣！這話不能亂說，免得招惹麻煩?！?/br>
    “奴婢知道……沒跟旁人亂說?！卑纵娴土祟^，喃喃地解釋道。林端也賠著笑，四處看了看，近前了一步壓聲又說：“長公主謹(jǐn)慎。但白萱姑娘說的也不假——雖則馮氏犯了什么錯旁人不知，但聽長樂宮那邊傳出的風(fēng)聲說，就是一點小事罷了，平日看來都不算個錯處，宮人們私底下都說是陛下今日恰好心情不好，馮氏觸了霉頭。”

    ——他早些時候來過端慶宮，二人互開玩笑好一番調(diào)侃，決計不是“心情不好”。如此看來，還真是為替她出這么一口氣。

    云嬋靜下神來認(rèn)真想了一想：“備步輦，去長樂宮?！?/br>
    .

    天色已不早了，天邊的點點星辰逐漸明亮清晰，云嬋坐在步輦上，以手支頤，心中煩亂。

    “凡事皆可變通”——這話有理，可擱在這樣的事上，這么短短的六個字也太模糊。摸不準(zhǔn)這“變通”是怎么個變法才對，只能想著他知她心思不夠深，應(yīng)不會想讓她做太困難的事，也許她所能想到的便是他的意思。

    總歸只能猜著來。云嬋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若是猜錯了，大不了她便厚著臉皮向他承認(rèn)，赫契人不要自己就是因為自己太笨了！

    長樂宮已離得不遠，云嬋抬眸望過去，透過凄迷的夜色，看到那一片暖黃燈火。燈火之前的寬闊空地上，那人影看著并不起眼，被寒涼的月光照得瘦瘦弱弱的，透出些許無助，好像承不住微涼的夜風(fēng)。

    “落轎吧?！痹茓确愿懒艘宦?，在步輦停穩(wěn)后起了身。一步步行過去，身后隨著的宮人皆不出聲，以致于在那一段路上，她除卻的腳步聲外，聽到的一句話便是馮氏回過頭后略有吃驚的那一句“長公主”了。

    云嬋定了腳，居高臨下地睇著她，須臾，馮若青總算回過神來，俯身一拜：“錦寧長公主安。”

    “馮姑娘多禮了。”云嬋言辭雖是和善，卻忍不了語氣中的冷意，見馮若青直起身又朝著長樂宮跪得規(guī)規(guī)矩矩，清淺一笑，“委屈姑娘了。宮里規(guī)矩多，外人進宮來，受罰總是難免的。”

    馮若青低垂著頭，瞧不清神色，只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諾”。云嬋又笑道：“不是譏諷你什么，我是想說，頭幾年我在長秋宮外跪了不止一回。姑娘知道，我本是要去和親的人，在宮里學(xué)規(guī)矩，學(xué)得不到位了，惹得皇后娘娘——如今的皇太后心煩，哪次也沒輕饒了我?！?/br>
    對方抬了抬頭，明眸穿過夜色望向她，含著滿滿的不解。云嬋回視著她，唇畔的笑意添了一些，短吁了口氣，一字字地續(xù)說：“但那時的責(zé)罰……太后罰了我便受著，不過是禮數(shù)規(guī)矩上的事。沒有哪次，是因為背后亂嚼舌根受的罰?！?/br>
    “長公主……”馮若青面色一慌，云嬋又笑了一聲，不再理她，提步向眼前殿門走去了。

    殿中正用膳用得沉悶，皇太后和皇帝誰也不說話，各吃著各的，好像眼前并無另一個人了一樣。

    忽聽聞宦官通稟“錦寧長公主求見”，皇太后一怔，看看皇帝，皇帝卻仍在品著碗中的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她來干什么？”猶是不滿地問了一句，停頓間神色一沉，末了終還是道，“傳吧?！?/br>
    .

    四下安靜，云嬋目不斜視，淺頷著首走得平平穩(wěn)穩(wěn)。待得余光能瞧見案幾時駐了足，斂身下拜，口中語聲輕曼：“皇太后大安、陛下大安?！?/br>
    “免了?！被侍蟮暤?。目光在她面上一劃，又說，“平日里也不見你來問安，今日天色已晚你倒來了。什么事，說吧。”

    仍是生硬的口氣，態(tài)度卻似比先前寬和了些。云嬋起了身，頷首莞爾道：“臣女也知天色晚了，不該來擾太后。只是聽聞馮姑娘已在外跪了好一陣子，宮人們都傳著……臣女不得不來勸陛下幾句?！?/br>
    “你當(dāng)你是什么身份！”皇太后口吻一厲，掃了皇帝一眼，又道，“哀家都勸不住，你以為自己是誰？”

    “臣女是先帝封的錦寧公主，按玉碟載為才人吳氏——如今的吳太妃之女，算起來，是陛下的庶妹。”云嬋權(quán)當(dāng)皇太后的譏刺之語是正經(jīng)問話，平平淡淡地如實答了，直讓皇太后一震，連霍洹也擱下了瓷碗，蹙著眉看向她。

    云嬋仍低著頭，仿若不知眼前二人的反應(yīng)，面不改色地又續(xù)道：“馮氏是采擇家人子時留下的貴女，雖尚未冊封，但日后是什么身份闔宮上下心知肚明。這般算起來，臣女遲早要尊她一聲皇嫂，可對？”

    皇太后聽言看向皇帝，目光定在他面上打量著他的反應(yīng)，口中回了云嬋一句：“不錯?！?/br>
    “如此便遲早要算是一家人了——即便皇太后覺得臣女不配、臣女也自知不配，可在外人眼里卻就是?！彼蕴Я祟^，望向霍洹，眸色清澈而從容地溫聲勸著，“既是一家人，總是家和為好。她如今尚未得封，陛下罰便罰了，可待得冊封后呢，陛下讓馮姑娘如何自處？若讓宮人們時時議論著，說馮姑娘在得封前便與陛下不睦、在長樂宮外罰跪許久……日后，馮姑娘如何面對六宮嬪妃？”

    這話說得可謂兩不得罪。一方面，云嬋心知霍洹壓根不想冊馮氏為后，話里話外絕口未提“皇后”這兩個字，不惹他不快；另一方面，又知道皇太后一心想把自家侄女捧到后位上去，是以提及“皇嫂”之稱、又言及“面對六宮嬪妃”之事，為的便是讓皇太后覺得她是肯站在馮氏這一邊、尊馮氏為后的……

    這話若擱在平時萬不敢說，可目下卻不必怕霍洹不快——云嬋思來想去，霍洹若要背地里治馮氏實在容易，如此大動干戈地在長樂宮來這么一出，怎么想都覺得是別有它意。

    再想想他送來的那紙箋，這“它意”既牽扯了她，就只能是他有心想緩和一番她與皇太后間的關(guān)系、給她這么個機會了。

    .

    皇太后冷著臉看向皇帝，二人皆靜默著，又默了好一會兒，皇太后先開了口：“哀家覺得，云氏這話，在理?！?/br>
    皇帝皺了眉，似很厭煩地喟了一聲，招手叫了宮人來：“扶馮氏去側(cè)殿歇著?！?/br>
    云嬋松氣般的微微一笑，皇太后更是緩和了神色?；实墼谄毯髮⒖曜觼G在了案上，忍無可忍似的往外走去：“母后慢用，兒臣先行告退?！?/br>
    “……”這反應(yīng)讓云嬋有點慌，覺得不是意料之中的反應(yīng)，若說是做戲也做得過了些。急忙一福也告了退，忐忑不安地跟著皇帝出去，行出長樂宮許久后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了出來：“陛、陛下……臣女會錯意了？”

    霍洹停下腳，瞟她一眼，到底不好把心里那股無名火發(fā)出來。氣息一沉，道：“沒有，基本和朕的意思一樣?！?/br>
    “那、那……”云嬋膽戰(zhàn)心驚，啞了啞音，大著膽子又問道，“臣女哪句話……說錯了？”

    霍洹一瞪她，發(fā)厲的口氣分明帶著些氣：“誰說你是朕的庶妹了？”

    ☆、第19章 賭氣

    云嬋愕住。說那話時原就有些猶豫，生怕不合宜。但想想按著典籍確是如此，也算不得錯，便大著膽子說了，更將前因說了個明白。

    方才皇太后沒挑她這錯，她便松了口氣，沒想到反是讓皇帝生了不滿。

    “朕的meimei，不論嫡出庶出，都該是姓霍?！被翡№值?，眉頭半點也沒舒展，“朕也不打算跟云意爭著當(dāng)這兄長?！?/br>
    “陛下……”云嬋心中慌亂與窘迫皆有，身子僵了一會兒，低頭跪了下去，“陛下恕罪，方才……方才只想著在皇太后面前怎么把話說到才是……陛下庶妹之說是臣女思慮不周，逾越了……”貝齒緊銜住下唇，云嬋的目光凝在眼前的他的衣擺上，衣擺上垂著的兩道墨綠色穗子輕輕晃著。那是宮絳兩端的穗子，宮絳……還是出自她之手的。

    云嬋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將視線從那穗子上挪開，聲音輕輕的，略帶著點顫抖，可算把那幾個字完整地說了出來：“臣女自知不配……”

    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說不上是不甘，卻也酸楚極了。禁不住地有點自嘲，擔(dān)著這長公主的虛名還真當(dāng)自己是長公主了？憑什么拿自己和他當(dāng)一家人？她明明萬分清楚，眼前這人坐擁天下，他給了她長公主的位子，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享；但他沒有給過她的，她就連想都不該去想。

    “你覺得朕是想說這個？”霍洹低眉看著她，心緒復(fù)雜又不能說，默了一會兒伸手扶了她，一喟，“罷了，你說得沒錯，循著規(guī)矩，你該算是朕的庶妹?！?/br>
    云嬋低著頭沒吭聲，霍洹也無話了一會兒，又道：“別不舒服，朕不是想說你不配。”

    “諾……”她低低一應(yīng)，抬眸偷眼瞧了瞧他的神情，保證說，“臣女日后不會再說了。”

    霍洹隨意地應(yīng)了聲“嗯”，好像并不怎么上心。瞧了瞧眼前的宮道，看到停在數(shù)步外的步輦，聲音溫和下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br>
    “諾，臣女告退。”她一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了好幾步，才轉(zhuǎn)過身向步輦走去。

    夜幕中很快就已瞧不見那步輦了，霍洹仍駐足了一會兒，心中仍有余怒未消，卻已說不清是怒她那句“庶妹”還是怒自己方才一時之氣、說話不當(dāng)心讓她生了誤會。

    他明明知道，她現(xiàn)在的處境艱難。宮中但凡敬畏皇太后的，都不會給她什么好臉色看。已是活得夠小心翼翼的了，他又給她多添了一份不安。

    就算不說她回宮后的事情，霍洹也清楚，自打她入宮以來就一直很當(dāng)心，許多時候都當(dāng)心到了卑微的地步。

    她初入宮時，一眾皇子帝姬是對她有些好奇的，那會兒他就聽別的帝姬說過：“父皇新封的錦寧公主挺有意思，見了人連總是大禮行得規(guī)矩，你若不問，她便一個字也不多說。虧的我母妃一再囑咐她是要為國和親的人、萬不可欺負她，她這副樣子……沒人欺負也看著跟受了欺負似的?！?/br>
    那個時候，霍洹聽著這樣的調(diào)侃不曾上心。如今驀地回想起來，她大概從那會兒起，心里便十分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公主，對宮中之人存著畏懼，所以言談舉止才都謹(jǐn)慎得過分。

    本就存著這樣的心思，方才他竟親口說了那樣的話。不能怪她會錯意，實在是那話聽上去，委實很像他在刻薄地親口告訴她——她不配。

    想得透徹之后……霍洹更后悔了。

    重重一聲嘆，事已至此，只好想法子亡羊補牢，不能讓她一直存著這心結(jié)。解鈴還須系鈴人，解這心結(jié)，也只能他親自去解。

    .

    云嬋神思清明得一直熬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入睡，又在天剛微微亮?xí)r就被白萱喚了起來。

    白萱告訴她說：“方才御前傳了話來，說陛下口諭，讓長公主去宣室殿候著，陛下下朝后有事要問長公主?！?/br>
    “哦……”云嬋覺得頭昏，蹙眉揉了一揉太陽xue，坐起身來。

    算起來離下朝還得有一會兒，時間還寬裕，更衣梳妝皆不必急。白萱細細地為她梳順了一頭烏發(fā)，一邊綰著她所喜歡的簡單發(fā)式，一邊道：“既是去宣室殿，長公主要不要換個隆重些的？”

    “不用了……”云嬋搖頭，字句輕緩，“宮中來往命婦不少，穿戴華麗了讓人瞧去不好?！?/br>
    白萱怔了一怔，明眸一眨，覺出云嬋心情不佳，又笑勸道：“有什么不好的？您是長公主啊……若是堪堪讓進宮來拜見的外命婦比下去了才是‘不好’?！?/br>
    “不要?！痹茓日Z聲添了兩分力，再度搖頭，“怎么簡單怎么來便是。太招搖了，陛下也不喜歡，何必?！?/br>
    全然提不起勁兒來，只覺得他既然很在意這些身份上的事，自己日后順著他的心思便是了。

    于是發(fā)髻綰得頗快，原是用了一支金釵、兩朵小小的玉簪花，云嬋對鏡瞧了瞧還摘去一朵擱下，弄得白萱在旁直撇嘴，小聲嘀咕說：“長公主明明還年輕貌美著，偏在妝容上這么不上心?！?/br>
    “傳膳去?！痹茓葤咚谎郏焕頃@埋怨。片刻后，幾名宮女捧了菜肴進來布膳、妥當(dāng)后又齊齊退下。她到案前去落座，覺得無甚胃口，想著隨意吃些便是，卻是剛一提筷，就見林端入了殿來稟說：“長公主，馮氏求見?！?/br>
    這么早就來求見？

    云嬋想了想，倒沒讓她候著、更沒拒絕，吩咐宮人添了副碗筷，請馮氏進來。

    .

    “錦寧長公主大安?！瘪T若青剛一入殿便拜了下去，雙手伏在裙擺上的穿花蛺蝶上，語聲溫柔恭敬。

    “馮姑娘坐?！痹茓阮h首，聲音比她還溫柔些。

    馮若青便起了身，依言到了案邊落座，眉眼輕垂著，一派溫婉：“臣女是來謝恩的，昨日多謝長公主相救?！彼溉灰恍Γo了一靜，又道，“但……臣女還是想同長公主解釋一句……臣女不曾背后說過長公主的不是?！?/br>
    云嬋一凜。

    她的笑容明媚了些，偏過頭去望了望殿外投進來的陽光，話語有些不自然卻并不失誠懇：“臣女知道……長公主覺得是臣女在皇太后面前搬弄了是非以致太后罰了長公主的俸祿、陛下也這么覺得。可是臣女……昨日確是在外碰巧聽了幾句長公主與陛下的交談，但絕沒有去和皇太后說什么?！?/br>
    “我是該說馮姑娘性子直還是該說馮姑娘行事笨拙？”云嬋笑看著馮若青，口氣生硬，“好，既然姑娘直言，那我便也直說——事已至此，姑娘來做這樣的解釋，我憑什么信你？昨日只有你來過，爾后我便被皇太后罰了俸、連句理由也未給，若說不是你將我與陛下的交談稟了過去，我當(dāng)真想不出我近來還有什么地方開罪了皇太后?！?/br>
    “長公主容稟……”馮若青不急不慌，緩一頷首，續(xù)說，“臣女聽到的那兩句，是長公主說找不得禁軍都尉府和刑部，只好求襲氏幫忙……”她眼眸抬起，直視著云嬋懇切道，“若臣女視長公主為敵，那只會更不容襲氏。既將此話稟給了太后，又怎會不提襲氏在其中的關(guān)系？讓太后借機逐襲氏出宮不是很好？長公主您……您即便不為皇太后所喜，您在與否也是和臣女日后的榮華無關(guān)的，臣女縱使不如襲氏聰慧，也還是明白這個輕重的。”

    云嬋忽地尋不出話來駁她。是了，這么毫不委婉地前來解釋著實奇怪了些，卻顯得更加坦蕩，話又說得在理，因果皆講得十分清晰。云嬋沉默著睇著她，從她面上尋不到半分半毫說謊的痕跡。真假難辨，末了，便先微笑著敷衍過去了：“我知道了，有勞馮姑娘來解釋這一番。如此說來，昨日長樂宮外是我言辭不妥，姑娘別計較。”

    爾后又是一番客套，馮若青到底是馮家悉心教導(dǎo)出來的，言談舉止皆挑不出錯；云嬋也是在宮中學(xué)了多年的禮數(shù)，同樣和和順順。在云嬋剛顯出點乏意的時候，馮若青便識趣地行禮告退，半點厭煩也不添。

    .

    雖是并未耽擱太久，但云嬋到了宣室殿時，皇帝也已經(jīng)下朝了。

    原是讓她來候著，結(jié)果成了他等她，加上昨日那一出事，云嬋心中惴惴的，下拜問安后就恭肅站著，明擺著心虛。

    霍洹卻不知她在想什么，抬眸瞅了瞅她的面色，便笑道：“還為昨晚的話記仇？”

    “沒有……”云嬋下意識地出言否認(rèn)了，而后貝齒一咬，心知自己雖說不上是“記仇”，也確實是為此不高興來著。平日明明沒這么小心眼，這回卻生生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好似把過去十七年沒計較過的事全一口氣計較回來了一樣。

    “不承認(rèn)？”霍洹嘴角微微一翹，似笑非笑地端詳了她一會兒，一點頭說，“不承認(rèn)就在這兒站著，哪兒都別想去。”

    云嬋徹底懵了，滿心就剩了四個字來回來去地晃蕩著，簡直要在胸中撞出回音來：此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