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jié)
有純白似齒的顆粒從他們的口中掉落出來,被亦陌一腳踩碎,流出黑而濃稠的液體嘶嘶的吞噬了地面上的毛毯。 “好狠心的刺客,要尋死么?想的簡單,刺殺公主,何等罪名!統(tǒng)統(tǒng)拿下去,關(guān)入地牢,聽候公主發(fā)落!”亦陌轉(zhuǎn)頭走了兩步,又叮囑一句,“待下去好好審問,要找出幕后之人!” “是!” “等一下?!币恢闭驹诩俚臉窃粕焉砗蟮囊粋€小侍女模樣的女子忽然出聲,眼光在這些男人的身上身下不住的打量,這些不怕生死的漢子不知怎的,在她這猥瑣的目光之下竟然露出了一絲膽怯的意味。 “把他們的衣服都脫了?!彼_口,驚了一眾四方來客。 方才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們臉上都露出驚駭?shù)哪抗猓m然他們能看淡生死,卻……不能將尊嚴(yán)這個玩意也一同丟到九霄云外去。 眾人一擁而上將他們繩捆索綁,更是被一頓搜身,查看他們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可疑的或者是可以致命的東西。 “好家伙,東西可真不少?!币嗄碍h(huán)抱著雙肩,站在旁邊瞧著。 這一搜查果有不少的收獲,先是有淬了毒的匕首,后頭還有人的身上帶著蠟丸一般的東西,瞧著也不像是好東西,統(tǒng)統(tǒng)被亦陌的手下搜查了個干干凈凈,最后這幾個彪形大漢要被帶出去的時候身上就還剩下兩條遮羞布在身上搖搖欲墜。 為首的男子咬牙切齒,睚眥具裂的朝著上首位的那個說話的侍女叫嚷著,可惜他的下巴被亦陌捏的脫了臼,說不出一句整話。 小侍女可憐的看著他在地上不甘的模樣,微微頷首道,“你瞧的不錯,我才是那個jian佞小人,樓云裳。我說。你來行刺,卻連行刺之人長什么樣子都沒查看清楚么?哦,對了。本官方才送了各位大人富貴,各位不敢受著,那么接下來的這道菜,不知各位大人是否能喜歡?”她一拍手,又有侍衛(wèi)們端上來平底方盤放到各位大人的面前。 經(jīng)過方才一番巨變的大人們早已經(jīng)面色如土,戰(zhàn)戰(zhàn)兢兢,要不是害怕這個比殺手更可怕的樓云裳的話,他們早就奪門而出了。 面前的明珠還冒著璀璨的光華,旁邊就多了一份蓋著金帛的方盤。 這里面又會是什么? 有膽大的官員顫抖著手掀開面前的金帛…… “?。 倍虝憾鴤}促的驚呼出口。更是給這客廳里的凝重氣氛增添了幾多的神秘和恐懼。 方盤里赫然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和著方才明珠的光華,一樣的耀人眼目。 小侍女的嘴角帶著倨傲的笑意,笑紋淺淺淡淡的在唇邊漾開,好似開在懸崖上最美的那一朵薔薇。 “我來送大家一場富貴和一個結(jié)束。各位,要選哪樣請自便吧,本官一向耐心不多,今日……更是被用了個精光。是富貴,還是全大義?各位大人可要思量好哦。這世上什么藥都有的是,可惜,偏偏沒有后悔藥可賣!” 第四百六十三章 蓮心里的鬼(下) “我來送各位一場富貴或是一場結(jié)束?!边@句話在很久以后都被人們當(dāng)做禁忌,不敢隨意提起。 那一夜的蓮心小筑里頭雖然歌舞升平,卻……到處都充斥著死亡和危險的氣味。 有人喬裝成舞者混進(jìn)蓮心小筑里意圖行刺的消息不脛而走,而令人們更加不寒而栗的,還是那位無憂公主。本來這一次的刺殺行動是滴水不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卻還是被她察覺到了蛛絲馬跡,就憑著一場蛛絲馬跡,這個無憂公主就躲過了一場殺戮,并且還囂張的給了所有官員一場下馬威。 什么富貴,什么結(jié)束,說的再通俗一點就是“你要錢還是要命。” 在生死面前,人類貪生怕死的本性就顯露了出來。當(dāng)天有數(shù)不清的官員們懷揣著無數(shù)的明珠帶著滿面的土色和驚慌從蓮心小筑里灰溜溜的離開。 屈辱和危險統(tǒng)統(tǒng)屬于漫漫的長夜,而此時,天空破曉之際,一道尖叫聲又劃破這注定不平靜的夜晚。 “小姐,公主!”一眾侍從慌忙從外頭趕了進(jìn)來,慌亂之中點燃了桌上的燭臺。 云裳赤腳披發(fā)坐在床角里,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biāo)频纳砩衔⑽l(fā)抖。 她方才在半夢半醒之間,驚覺臉上涼森森的拂過一點又一點的絲滑的東西,伴隨著不知名的液體在她的臉上留下濕乎乎的印記。 于是,她豁然起身,一把抓住那些作怪的東西接著月光細(xì)細(xì)觀看…… 一看之間,這才驚叫出聲。 這…… 竟然是…… “??!”隨即趕進(jìn)來的瓔珞和香香在看清楚這些東西到底是何物之后不約而同都驚叫出聲,將外頭守衛(wèi)的侍衛(wèi)們也驚得抖了三抖。 沾了血的女人頭發(fā)! 不止是一根兩根,而是……整整一頭! 幾乎是從活人的頭上剝下來的鮮活頭皮,帶著血滴,似乎還有那人身上的微熱。 除了熱氣,更多的,是那一頭淬血的發(fā)絲上帶著的nongnong的怨念之氣! 從來女人就被視作是陰的代表,女人的頭發(fā),指甲想來都是詛咒下咒的好通道,在南方的一些邊陲小地,帶著怨念死去的女子身上的每樣零碎都能拿出來做詛咒的好符具。 眼前這一捧……烏黑血紅的頭發(fā)不知在血水里浸了多久,也不知脫離了母體多久的頭發(fā)……一直縮在床腳里的云裳忽然抬起了頭,她的臉上還帶著方才被血發(fā)拂過的血痕,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的鎮(zhèn)定。 “小姐,您沒事吧?”香香最早回過神來,有人通稟了亦陌,亦陌也匆匆趕來,見到此情此景,不由臉色十分難看。他被蓮準(zhǔn)吩咐過要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內(nèi),好好的保護(hù)著云裳的安危,可,眼下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潛伏了進(jìn)來,還帶著這樣血腥的東西來恐嚇云裳,這……他要如何對蓮準(zhǔn)交代? 愧疚不堪的亦陌在云裳面前緩緩跪下,低頭不語。 云裳此時已經(jīng)從內(nèi)心的激烈恐懼之中回過味來,恢復(fù)了平靜。冷眼看著這些身邊人的表情和驚恐,而她,沉默的看著在自己面前跪下的亦陌,半晌不語。 香香已經(jīng)急得跳腳,拉著云裳的手不住的喚她的名字,“小姐,小姐,你說話呀,你哪里不舒服,你和香香說,香香去想辦法。” 云裳對著她看了一會兒,微微笑了起來,“去,燒一個火盆來。” 香香看著她臉上高深莫測的笑,心里泛起了冷意,不敢拂逆她的意思,慌忙扯了瓔珞下去燒火盆。 火紅的銅盆很快被端了上來,云裳不緊不慢的擦了一把臉上的血痕,半干涸的血跡幾乎要凝固在她的臉上,更襯托的她此時恍如地獄之中走出來的冤魂。 一把扯過那把掛在床頭上的浸血長發(fā),看也不看的丟進(jìn)火盆里。 “轟”。 一股青煙帶著刺鼻的臭氣和焦糊味道竄了起來,肆無忌憚的充盈了整間臥室。 火光大盛之間,似乎有人發(fā)出獸類的哀鳴從非常遙遠(yuǎn)的地方隱隱傳來,似乎是不堪忍受被烈火燒身的折磨一般的哀嚎著。 “想要咒我?你還差得遠(yuǎn)!”云裳染著血的手指在半空畫出一道凄厲的弧線,“去,查清楚,剛才那聲叫,到底是何方神圣!” 注視著那盆燒的已經(jīng)只剩下渣滓的頭發(fā),云裳帶出一個詭異的弧線,被若隱若現(xiàn)的火光映著,分外可怖。 詛咒的器具被燒,下詛咒的人勢必要受到反噬。既然能聽見,那,這個下詛咒的人肯定不會遠(yuǎn)。 “報!”果然,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有人面色如土的走了過來。 “說。”此時,已經(jīng)撤下去火盆將房間里打掃干凈,又找下人來噴水,亦陌一直跪在地上,沒有動彈,任憑那些燒盡的灰塵鋪灑在自己的衣襟上,他也是一動不動。 云裳似乎是在想心事,瞧也沒瞧他一眼。 “報,公主?!笔绦l(wèi)有些不敢置信似的,語氣都是不確定。 “找到一個可疑的人。只是……” “帶上來。”她今天晚上已經(jīng)沒了睡意,好歹也要看看到底是誰,要對自己下此毒手。 “是?!笔绦l(wèi)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下去,不多時帶上來一個妙齡少女,只是此時她長發(fā)垂下,遮住半邊的臉孔,似乎是因為受到了反噬的重創(chuàng)而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狀,身子彎的好似一只快要被煮熟的蝦子。 這個人……就算是她長發(fā)遮面,云裳也能毫不猶豫的叫出這個人的名字來。 “瓔珞,你何以如此對我?”在發(fā)問的同時,云裳自己都沒有發(fā)覺,她的聲音染上了淡淡的哽咽和nongnong的失望。 她捫心自問,對待身邊的人,不錯。 至少她從來沒有將他們當(dāng)做是下人過,而是,當(dāng)做是自己的朋友一樣的對待著。 但,正因為如此,她為何還要…… “樓云裳,你為我為何如此對你?你居然還有臉問我為何如此對你?”最后一句話中的狠厲讓云裳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幾晃,亦陌再也跪不住,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形。這一天一夜,蓮心小筑里實在是發(fā)生了太大的變故,先前白日的刺殺倒還好說,終歸是外人所為,而此時,誰都想不到,這個背叛了主人還狠心下詛咒的人……竟然是日夜跟在她身邊的侍女瓔珞。這讓她……如何承受的住? 早有人在一旁按住了瓔珞的肩頭,單薄的肩頭里發(fā)出悶悶的骨骼交錯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牙酸。而她后面的話卻聽在云裳的耳朵里,只剩下心酸。 她說,她本來不叫瓔珞,她是馮娉婷,是馮平樟的私生女。是故能在官府抄家的時候躲過一劫,因為私生女出身的她根本就不能被放置在豪華的馮府之中。 正因為如此,她才能躲過這命中的劫難,才能為馮平樟收斂尸身,才能改頭換面的混進(jìn)了蓮心小筑里頭,做一個被她信任的丫頭。她也曾想過遠(yuǎn)走他鄉(xiāng)算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叫做樓云裳的女人在嗆死了她父親之后,又在舉手投足之間,變相得殺害了她唯一的堂兄——馮恕。 她從小青梅竹馬,從不用看私生女的眼光看她的那個可愛的……表兄。就那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勉強(qiáng)平滅下去的怒火被這個火苗迅速的點燃,燒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靜。云裳對她平素的好,此刻也變成了虛偽的假善,她的心里有堅定地聲音一遍一遍的叫囂著…… 她恨她。 云裳默默的聽完她聲色俱厲的指控,那些在瓔珞口中的罪責(zé)似乎和她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馮平樟?。吭粕验]目仰頭,靠在自己坐慣的圈椅之中,手指不住的在圈椅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音,她每每遇到了不能抉擇之事的時候,就會做這個動作來緩解自己的愁思。 馮平樟……還真是陰魂不散呢。 這個在她年紀(jì)尚小的時候被言語激死的大人,居然在幾年之后才想起來索命。云裳幽幽的吐了一口氣,瞧著底下那個倔強(qiáng)的姑娘眼中噴出的怒火,忽而,笑了。 這一笑,非是笑得別的,只是笑……笑這愛捉弄人的老天的周密安排,所謂人算不過天算,正是這個道理吧? “把她押進(jìn)地牢吧。要嚴(yán)加看守?!痹粕严肓税胩煲矝]想出來到底要怎么處置她,瓔珞被按倒在地,仍舊不依不饒,“你干脆一刀殺了我,殺了我,我就和表哥一起,和爹爹一起,我們一家人九泉之下,陰魂不散,做鬼也不能放過你?!?/br> 云裳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她鮮紅的唇上有自己剛剛吐出的鮮血。她忽然伸出手,替她拭去了唇瓣上的血跡。 “何苦……”云裳低低誦了一句,瓔珞一愣,隨即冷冷的大笑起來,“你殺不殺我,你都活不長了!樓云裳,我在陰曹地府等著你!”侍衛(wèi)們再也不能忍受這樣惡毒的詛咒,利索的將瓔珞壓了下去。 亦陌擔(dān)憂的看著云裳蒼白的臉色,沒想到,半晌,云裳注視著剛才瓔珞消失的地方,才道,“找個由頭,讓她逃走吧?!?/br> “公主?這如何能行?她可是存了心要殺您的呀!”亦陌大驚。 云裳擺了擺手,該來的總會來,她又何苦讓自己的手上再多添一條性命的怨債?再說,或許只有活著,才能讓瓔珞,啊不,馮娉婷,感受到寂寞和孤獨。 做蓮心小筑里的鬼的代價,便是如此。 第四百六十四章 忽然風(fēng)雨驟 次日,云裳稱病未曾上朝。 她的人雖未露面,然而在大街小巷里已經(jīng)傳出了關(guān)于昨晚上驚魂的一切傳言。而一切傳言歸咎起來,則是說了一通真理。至少在云裳的耳朵里聽來,是一則真理。 那就是,她殺人太多,目前正受到怨靈們的索命。 怨靈索命?正在喝茶的某人砸吧砸吧滋味,未置可否。 亦陌自從那天之后,沉默寡言了許久,生生的悶成了一個有嘴兒的大葫蘆,香香也因為“小姐妹”的忽然背叛而心灰意冷,頓覺人生里處處都是虛無,一點真情都沒有。全蓮心小筑里的人都有些唏噓和心寒,唯獨那個最應(yīng)該感到唏噓和心寒的家伙,此刻正烹茶煮葉,消遣的好不快哉。 似乎那惱人的血發(fā)索命,那讓人堵心的舞男刺殺,在她的眼中看來都不曾發(fā)生過一般。 更讓人叫絕的,是在出了這事的第三天,外頭坊間的議論都要淹沒了蓮心小筑的時候,這位無憂公主居然貼出了一張告示,說明公主最近身體抱恙,希望找到一個絕美男子來以慰寂寥。 告示一出,民眾絕倒。 亦陌試圖揣測上意,將告示貼的比陰溝里的老鼠還多上那么幾分,力爭要找到一個絕色美男,來安慰受到了驚嚇的公主的芳心。 聽聞無憂公主缺男人的消息,眾大臣們憤憤然的指責(zé)她不思進(jìn)取,又紛紛然的緊鑼密鼓的尋覓合適的男寵角色。一時之間,只把京城里的老百姓嚇得有男娃的全都用繩子拴好,老老實實的綁在家里,不敢再上街半步。 陸慎打馬從街上走過的時候也就分外受到比平時多兩倍的女子歆羨的目光。 鐵青著一張臉的陸慎終于和自己的兄長陸謹(jǐn)一起出現(xiàn)在了蓮心小筑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