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節(jié)婕在床邊坐了一會，見我醉意稍減，略呈倦態(tài)，便說：“你休息一會，我先走了?！?/br>
    我像那天清晨捉住雨晴的手一樣，本能反應(yīng)般地拉住節(jié)婕的手，脫口說：“別走！”

    節(jié)婕望了望我，沒有說話。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一個人?！蔽乙荒樶葆宓卣f。

    與此同時，我想起那天早上，我捉住雨晴的手的情景。

    那時我對她說：“別走，別丟下我?！?/br>
    晴，你答應(yīng)過我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把我丟下。為什么你做不到？

    想到這里，我心中一酸，眼睛濕潤了。

    “嗯。”節(jié)婕柔聲說道，“我不走。你好好休息一會?！?/br>
    我緊緊地捉住節(jié)婕那溫暖的手，在斷腸的思念之中逐漸入睡。

    晴啊晴，你到底在哪里？你讓我見一見你，好不好？哪怕你只是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那也是好的。我真的好想你。

    真沒想到，原來想見一個人卻見不到，感覺如此難受，真沒想到，原來思念濃到某一程度的時候，也會像毒藥一樣，讓人如此痛苦。

    醒來的時候，節(jié)婕已經(jīng)離開了。

    她像一陣輕風(fēng)一般，在我需要的時候，在我身邊輕輕吹過，然后悄悄離開，不留下一點痕跡。

    我起了床，看了看手表，才清晨六點多。

    以前這個時候，雨晴會叫我起床：“不敗，要去晨跑啦?！?/br>
    想到這里，我心中一動，走下床，換過衣服，離家，晨跑。

    我跑著我和雨晴跑過的路線，回想著我和她一起晨跑的情景，想著她所寫的日志：

    “他拉著我的手離開學(xué)校。這是他第二次拉住我的手了。不知怎的，我的心在怦怦直跳。

    “走到學(xué)校后門的時候，他放開了我的手。畢竟我跟他不是情侶，如果一直手拉著手，大家都會很尷尬的。他剛把我的手放開時，我的心，有點失落的感覺。這一刻，他是否也有失落的感覺？”

    想著想著，我心中十分溫馨甜蜜，眼淚卻情不自禁地流出來。街上過往的路人，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看著這個雖然在甜甜地笑，但卻又淚流滿面的斷腸人。

    幾天后，父母和祖父母回中山掃墓。為了不讓家人（特別是母親）擔(dān)心，我沒有跟他們說雨晴已經(jīng)離開了，只是說雨晴回珠海掃墓去了。

    雨晴真的已經(jīng)離開了？不！那是假的！奇跡總會出現(xiàn)，我的真誠總能感動上天。終有一天，晴是會回來的。

    盡管我的心底也知道，我這樣想，只是在自欺欺人，自己安慰自己。

    我在家人面前強顏歡笑，母親卻瞧出了端倪，問我是否發(fā)生了什么事。我說沒有。

    掃墓那天，由于不是周日，而且已經(jīng)過了清明節(jié)，因此人不多。墓園四周，冷冷清清的，帶著淡淡的凄涼氣息。

    一陣風(fēng)吹過，卷起數(shù)片枯葉。幾頭本來停在墳?zāi)股系臑貘f忽然不約而同地拍打著翅膀，向天空飛去，留下了嘶啞的叫聲。

    祖母在擺放祭品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不遠處的一座小小的墓碑上醒目地寫著四個字：“何宅后土?！?/br>
    一看到那四個字，我心中一凜，無比悲傷。

    我當(dāng)然知道這座墓碑之下那何姓之人，與我毫無關(guān)系。

    但在遠處，在珠海的某一個角落，另一座“何宅后土”之下，卻埋葬著我所最深愛的女人？

    她真的永遠長眠于地下了嗎？我和她真的陰陽永隔，永遠永遠再也不能相見了嗎？

    本來我是一個超級唯物主義者，絕不相信鬼神之說，但那一刻，我忽然想，如果世界上有鬼，那多么好。如果我死后，能變成鬼，找到晴，永遠和她在一起，那是多么多么的好。

    我忽然又想到了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br>
    雖然雨晴離開的日子不長，但對我來說，這些日子度日如年，如今稍微一回想，真有恍如隔世之感。晴啊晴，你真的已在冰冷的地下？我心中的酸，我心中的苦，我心里的凄涼，該向誰傾訴？我們還會再見面嗎？下一輩子，我們重遇之時，你是否能認(rèn)得我？我又是否能認(rèn)得你？我們是否能記起這輩子我們一起經(jīng)歷的事？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br>
    晴啊晴，如果從此以后，你真的只能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那我真希望這輩子永遠再也不要醒過來。

    想著想著，我的眼睛模糊了。我不想讓家人擔(dān)心，對母親說：“公司有急事找我（家人還不知道我已經(jīng)被公司辭退之事）。我得走了?！辈坏饶赣H答話，匆匆離開。一轉(zhuǎn)身，眼淚已直流下來。

    我離開墓園，回到城區(qū)，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逛。走到逢源商業(yè)街的時候，忽然看到前方出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人正坐在停在路邊的摩托車上，望著來往的汽車，愣愣出神。

    是張覓。

    張覓曾說，在珠海的時候，他曾經(jīng)和雨晴發(fā)生了關(guān)系。

    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無論他說的是真是假，都沒有關(guān)系了。只要雨晴還活著，還能陪在我身邊，哪怕張覓所說的是真的又怎樣？（事實上，雨晴在日志里已說了，她一直隱瞞著我的事，是她患有“漸凍人癥”的事。而且，在她的日志里，也沒有提到她在珠海的時候，曾經(jīng)去過酒吧，更沒提到在酒吧里遇見張覓，只是說她曾經(jīng)在街上遇到張覓?？梢?，所謂在酒吧里和酒店里發(fā)生的一切，這曾經(jīng)讓我痛心的一切，是張覓所杜撰的可能性極大！）

    為什么當(dāng)時我要那么在意？為什么我因為這件事還跟雨晴吵架了，傷害了雨晴的心？

    而現(xiàn)在呢？我是否該好好地問問張覓，那晚雨晴還說過一些什么（如果張覓所說的是真的話）？或許，我能從張覓的話中發(fā)現(xiàn)能找到雨晴的線索。

    即使沒能找到有用的線索，但多知道一些雨晴的事情，也是好的。再說，哪怕只是一個渺茫的希望，但只要是有機會找到雨晴的，我就不該放棄。

    我正要加快腳步走上前去，忽然聽我身后一個女孩子叫了一聲：“不敗！”

    卷七

    241：張覓的敘述

    我心中怦然一跳，差點“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我猛一轉(zhuǎn)頭，東張西望，卻哪里能見到雨晴的影蹤？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mm在向一個男生揮手告別。她剛才說的大概是“bye”，我卻聽成了“不敗”。所以會聽錯，大概是我老想著雨晴，先入為主的緣故。

    我嘆了口氣，心中失落無比。轉(zhuǎn)過頭來的時候，張覓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我，正望著我，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我慢慢地走過去，向他點了點頭。他見我主動跟他打招呼，有點受寵若驚：“??？樂揚？這、這么巧呀？”

    “嗯。”我答了一聲，輕輕吁了口氣，說道，“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張覓聽我這樣說，露出了好奇的表情。他皺了皺眉，說道：“是什么事？”

    我平靜地說：“那個晚上，唔，就是你在珠海的酒吧里遇見雨晴的那個晚上，我想你把整個晚上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詳詳細(xì)細(xì)地告訴我，雨晴說過什么話，做過什么事情，所有細(xì)節(jié)，我都想知道。”

    張覓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直接地問起這件事，而且語氣還這樣平靜，嘴成“o”型，同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吸了口氣，繼續(xù)淡淡地說：“我是真的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樂揚？”張覓望了我一眼。

    “嗯？”

    “我……”

    “怎么啦？”

    張覓想了想，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也吸了口氣，認(rèn)真地說：“你想怎樣，你直說吧，不要拐彎抹角了?！?/br>
    “我沒想怎樣，”我低聲說，“我只是……只是……”

    說到這里，我想起雨晴，心中一陣悲痛，連聲音也嗚咽了：“只是……嗚……”

    “樂揚？”

    我微微抽泣了一下，抬起頭，望著張覓。張覓見我兩眼帶著淚光，愣了一下。我停了好幾秒，才用極低極沉的聲音說：“雨晴離開了……我想多知道一點關(guān)于她的事情……我求你告訴我……”

    張覓沒能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搔了搔頭：“離開了？去哪了？”

    我那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出來。我抽泣著，有點激動地說：“她死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我再也不能見到她了……”

    “?。?！”張覓大叫一聲，“你說什么？！雨晴她……她……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大喊。這一個應(yīng)答，似乎不是在回答張覓，而是在告訴我自己，雨晴真的已經(jīng)死了，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一語剛畢，我兩腳一軟，跪倒在地，哭著說：“我求你……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雨晴那天晚上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將要到哪里去？她有沒有說過一些很奇怪的事？你都告訴我，好不好？”

    張覓沒有說話，把我扶起。我們在原地站了十多秒。接著，他把我扶到他停在附近的寶馬前，把我扶上副駕位，自己則走上駕駛位。

    我們在車上坐了十幾分鐘，張覓才慢慢地說：“什么時候的事？她……怎么會這樣？”

    我沒有回答，望著汽車的擋風(fēng)玻璃，愣愣出神。

    張覓見我不答，沒有再問，停了幾分鐘，又說：“其實，我上次跟你說的，都是假的，都是我騙你的?！?/br>
    張覓終于親口承認(rèn)他所說的他和雨晴在珠海的酒吧、酒店里發(fā)生的事是假的了，我一直以來的心結(jié)，終于解開了，但我的心，卻一點高興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有點酸楚，有些凄涼。

    除死無大事。只要雨晴還活著，即使那一切是真的我也毫不在意了。

    張覓接著說：“那時候，我想在珠海開mafia　cafe分店，于是去視察情況，結(jié)果在街上看到一個很像雨晴的人。為什么只說是像呢？因為那個女孩和雨晴不同，雖然她跟我在mafia　cafe所見的你帶來的那個雨晴的樣貌一模一樣，但她的臉上卻沒有胎記。

    “我嘗試著跟她打招呼，結(jié)果她竟然認(rèn)得我，她真的是雨晴。我問她的臉怎么回事。她沒想到會在珠海見到我，忽然聽到我叫她，有點吃驚，接著聽我問起她的臉，閃爍其辭，請我不要多問，并希望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你。我答應(yīng)了她。

    “那時候，我望著她，整個人呆住了，有一種被雷電擊中的感覺，有一種一見鐘情的感覺。我想，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她。你說得對，我是由于看到她長得漂亮才愛上她的，我是一個卑鄙的人。

    “我的卑鄙還不止這些。接下來，我約了她幾次，甚至在回中山后，還找了她幾次，她都婉轉(zhuǎn)地拒絕了。直到圣誕節(jié)那個晚上，我約她一起吃飯，她說她已經(jīng)約了你，還告訴我，你是她的男朋友。唔，我是那時候才知道你和雨晴的關(guān)系的。

    “但我不死心，還想方設(shè)法地約她，甚至想盡辦法阻撓你們、破壞你們。在toparty里，我對還不知道雨晴臉上根本沒有胎記的你說，你真的能接受嗎？你的家人又真的能接受嗎？我是想你動搖，想你放棄雨晴。但這些話沒能讓你動搖，于是我又編造了一些謊言，還結(jié)合我所調(diào)查到雨晴的叔叔去世了的事情，讓你以為雨晴對你不忠，讓你們產(chǎn)生矛盾，相互懷疑，好讓我乘虛而入。

    “但這些，都能沒能動搖你和雨晴的感情。我終于意識到，你和雨晴，深深地愛著對方，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會對對方百分之百地信任，我是無論怎樣也無法插足于你們之間的，我是無法破壞你們的。而且我又想，我既然那么喜歡雨晴，就不應(yīng)該做這些事情來傷害她。想通了這些以后，我想找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并跟你道歉，但卻一直沒有機會?！?/br>
    張覓說完，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什么也沒說，慢慢地走下車，不再瞧張覓一眼，徑自向遠處走去。

    我不再恨他了，就像那時候，我不再恨ken一樣。所有的愛呀恨呀，轉(zhuǎn)眼成空，還那么執(zhí)著干嘛？我連人生中最重要的愛也保存不了，還保存著恨干嘛？

    走著走著，我回到了寶弦閣，正要回家，卻見張?zhí)桶叵０匮栽跇窍碌幕▓@里低著頭走來走去，似乎在尋找一些什么。我走過去，問道：“張?zhí)?，不見了一些什么？?/br>
    張?zhí)ь^一望，見我來了，微微一驚：“??？樂揚？你來啦？”

    “你們在找什么？”我問道。

    “我們……唔……沒什么……”張?zhí)掏掏峦隆?/br>
    其中一個小鬼卻哭著說：“小綾不見了！嗚嗚……哥哥把小綾弄不見了……”

    另一個小鬼反應(yīng)極快：“??？不是我，是你弄丟的……”

    他話沒說完，我大叫一聲：“什么？！小綾不見了？！”

    啊？！雨晴所養(yǎng)的小綾也走丟了？小綾也跟雨晴一樣，要離開我的生活了？上天真的要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下去？

    242：尋找小綾

    兩個小鬼見我反應(yīng)如此之大，都嚇了一跳，不敢說話，躲到張?zhí)砗蟆Ｎ业箾]去責(zé)怪他們，只是向張?zhí)珕柷宄【c走丟前后的一些細(xì)節(jié)，便開始在附近尋找小綾。

    不知不覺，天色逐漸昏暗。我為了找小綾，連晚飯也沒吃。晚上七點多的時候，天竟然下起雨來，雨雖然不大，但連綿不斷，還帶著寒氣。但我沒有離開，冒著雨繼續(xù)尋找小綾，就像那時候雨晴幫我找戒指，沒把戒指找到前，雖然下著傾盆大雨，但她也不會離開、不會放棄一樣。

    因為我和她都在找著對自己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

    一想起那時的情景，雨晴的話又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樂揚！我找到啦！我?guī)湍惆呀渲刚一貋砝?！”與此同時，雨晴當(dāng)時那手舞足蹈的樣子，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興奮神情，也浮現(xiàn)于我的腦海之中。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又伴隨著這綿綿的陰雨徐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