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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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莫里遜大街”顯得熱鬧非凡,不少達(dá)官貴人和洋人紛至沓來,他們的表情或暗藏玄機或諱奠如深,但細(xì)看之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這是一種充滿期待和希望的微笑,惹得旁邊鋪子里的伙計紛紛向外瞭望。 記得在1874年,英國人在上海開設(shè)了一家名為魯意斯摩拍賣洋行,揭開了中國拍賣業(yè)的序幕。之后,英國的瑞和洋行,法國的三法洋行、日本的新泰洋行等紛紛在上海掛起了拍賣行的招牌。 1915年,北京的莫里遜大街也有這么一家拍賣行,遠(yuǎn)看是一棟三層小樓,灰磚碧瓦,雖然略顯陳舊,卻顯得尤為突出,此時許許多多的達(dá)官貴人以及洋人,正陸陸續(xù)續(xù)向拍賣行走去。天空灰蒙蒙的,飄飄灑灑的雪花肆意落在行人的肩膀上、臉頰上,冬日的寒意肆意包裹著眾人,雪花落在地上瞬間化成了水,路上頓時變得濕滑起來,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轉(zhuǎn)到了腳下,走路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樓的大廳略顯寬闊,廳內(nèi)有數(shù)人看守,均是高大健壯、風(fēng)衣墨鏡打扮的男人,肅穆的大廳,使得這里的氛圍又緊張了幾分。一樓有通往二樓的樓梯,由專人引領(lǐng)著到了二樓,拐角上樓,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拾階而上,面前韶然開朗,這是一個異常寬闊的大廳。一排排墨色的座椅依次而排,前方不遠(yuǎn)處是主席臺,紅色的地毯從樓梯口延伸過去。這是廳內(nèi)唯一的靚麗顏色,這一抹狹長的紅色并沒有帶來喜慶的感覺,卻在瞬間繃緊了眾人的神經(jīng)。 廳內(nèi)已經(jīng)坐了許多人,有的人神情肅穆,有的人正在交頭接耳低聲談?wù)?,但更多的則是滿臉期待。他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臺上,目光閃爍,令人難以捉摸。掠過眾人,在墨色座椅的第三排,有個女人異常顯眼,她身著一襲黑旗袍,倍顯肅穆,不過在衣服前擺處卻用錦絲繡上了金黃色的花朵,這顏色立即跳躍起來,為這件黑色旗袍增添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不管女人穿得如何精致,臉上的妝容又是多么的無懈可擊,歲月的痕跡卻早已無情地爬上臉龐,眼角處的魚尾紋揮之不去,額頭和鬢角都已略顯老態(tài),如果遠(yuǎn)遠(yuǎn)看去,估摸著有四十來歲,但要是往近了看,差不多真有五十多歲了。 這位婦人是單獨一個人進(jìn)來的,進(jìn)來后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眼神有些游離,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此時的她和大多人一樣,都在默默等待著…… 進(jìn)入二樓大廳的人越來越多,議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就在即將關(guān)閉厚重的大廳門時,突然從門縫中擠出個腦袋:“哎喲!兄弟,等等,還有幾個人呢,稍等?。 闭f話的同時,男人的身體用力一撐,這會兒又?jǐn)D進(jìn)半個身子。 “哎,你誰啊?有帖子嗎?”身穿黑風(fēng)衣戴墨鏡的男人有些不耐煩,說話粗聲大氣。 “有,有啊,這不是嗎?”那人向懷中一掏遞了過去,保鏢一看沒什么差錯,這才將身體挪至一旁。 “師傅,那邊還有空位,我們過去坐?!痹瓉韯倓倲D進(jìn)來的男人是玉成,他扶著師傅韓方緩緩向最角落的一個位置走去。 不止是他們師徒二人,旁邊還跟著一個冷艷女子,深幽的眸子,烏黑的秀發(fā)用發(fā)繩簡單纏起,一襲白衣,雖然身上沒穿金戴銀,卻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zhì),當(dāng)真是一副美人胚子,令人過目不忘。緊隨著姑娘身旁還有一位瞎子和一個小孩,這有老有少的還挺齊全,大家投過來一束束驚訝的目光。韓方對這些異樣的目光毫不在乎,輕輕招呼大家坐下,眼神掠過眾人投向臺上,還好,來得還算及時。 從清溪縣回到北京七天了,這幾天還真沒閑著,直到三日前,聽到莫里遜大街拍賣會的事情,韓方突然靈光一現(xiàn),似乎捕捉到了那么一絲曙光……經(jīng)過了解得知,就在他們?nèi)デ逑h的這段時間里,京城有名的古董收藏家楊振翼突然過世,這可是在京城叫得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耐蝗浑x去,韓方甚感意外。 據(jù)傳聞,楊振翼是宋朝名將楊家之后,他生性耿直,做事豪爽,有些落難之人到了他的住處定然好生招待,老百姓口口相傳,口碑極好。 不過,楊振翼有三個嗜好。第一個嗜好便是收集古董,這不但是他的愛好,更是他的主業(yè),買賣古董交易,楊家的鋪子遍布整個北京城,很有實力;第二個嗜好就是收養(yǎng)兒女,這說起來還有段故事。據(jù)說楊振翼有個親生兒子,但一直生性頑劣,無惡不作,有一次在大街上為了一名青樓女子大打出手,誤傷人命。因這是獨苗,楊振翼含淚做出了令自己一輩子都合不上眼的事情,那就是用重金打通官府,贖出了兒子。 兒子救出后,后來在北京便出現(xiàn)了一件新鮮事,人家都是割袍斷義,可楊振翼來了個割袍斷子,他發(fā)誓從此以后和兒子恩斷義絕,再無瓜葛?;蛟S是為了彌補,或許是因為填補空缺,自從和兒子斷了關(guān)系后,楊振翼收養(yǎng)了十幾名孤兒做了自己的義子或義女。 第三個嗜好,那就是品菜。楊振翼富甲一方,尤其對菜肴的要求極高,據(jù)說他吃遍了整個北京城,甚至為了吃連天津都特地去過,算起來,他一生倒也沒虧欠到自己的嘴。 現(xiàn)在楊振翼死了,他生前的生意一落千丈,很多鋪子在瞬間關(guān)了門。由于他收養(yǎng)了很多義子義女,傳聞此時楊宅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說正在為爭奪財產(chǎn)而戰(zhàn)!唉,如果楊振翼死后知道這些,估計要悔死了。 楊振翼的正房夫人已經(jīng)控制不住局面,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部分古董進(jìn)行拍賣,先將后事辦了,然后再打點些銀子下去,安撫下那些如狼似虎的義子義女。當(dāng)然了,還有楊振翼的幾房姨太太,一個個都像紅了眼的公雞似的,每天爭得臉紅脖子粗,為的就是能多分到一些錢財,保證在丈夫死后,后半輩子也能衣食無憂。 人活著,什么都好,現(xiàn)在人死了,真是樹倒獼猻散哪,世態(tài)炎涼啊……韓方心里感慨萬分,突然暗自嘆了口氣。 正在韓方胡思亂想的時候,大廳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抬頭望去,在前臺的側(cè)面慢慢走來一位中年男人,黑色西裝打領(lǐng)結(jié),頭上戴著札帽,手上還有一副白色手套,此時站在臺子中央,面露微笑:“先生們,女士們,大家好!這里是鑫源拍賣行,我是拍賣師白言。受楊振翼夫人的委托,我們將在現(xiàn)場拍賣出二十八件古董。每一件拍賣的古董,現(xiàn)場誰出的價位最高便歸誰,落錘便定,謝謝。” 說完這番話,只見拍賣師白言優(yōu)雅地轉(zhuǎn)過身,又上來兩個身著禮服的男人,他們手中抬著一樣?xùn)|西上了臺,上邊蓋著塊紅布,還看不到是什么物件。這樣的拍賣會很多人并沒有參與過,大家見此,頓時眼光放亮,脖子拉長了向臺上望。 身著禮服的男人將蓋著紅布的物件放在舞臺的桌面上,兩人這才從左右退下。 這時,拍賣師白言請出了一人,鑫源拍賣行的老板楊金榮。當(dāng)這個不起眼的男人登上前臺后,剛剛還嗚嗚喳喳的議論聲突然消失了,大家的嘴巴緊閉,身體坐直,楊金榮一道凌厲的目光一閃而過,似乎給了眾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隨即,楊金榮又露出了一絲笑容,嘴角扯動一下,并非來自內(nèi)心的真心微笑,令他看起來更加怪異。聽這人的口音好像是浙江一帶的,沒有北京味兒,甚至官話說得也不夠好,但卻簡單扼要,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朋友們,歡迎大家的到來,現(xiàn)在拍賣會正式開始!”一句話說完,楊金榮退到一旁,并坐在了最前排。 韓方的目光一直沒離開楊金榮的那張臉,這個小眼睛、矮個子的男人在瞬間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一直聽聞鑫源拍賣行楊金榮的大名,只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韓方的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說不出哪里有些不對勁,但總覺得這個老板不簡單。 幾分鐘之后,拍賣正式開始。揭開上方的紅布,第一件拍賣品正式亮相,隨著物件露出真容,廳內(nèi)有了稍許的sao動,而坐在韓方身旁的劉謹(jǐn)瑜則側(cè)頭問道:“是什么?” 韓方還沒有來得及描述,便聽到了拍賣師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此粥罐一面繪攜琴訪友,一面繪加官晉爵,為清初傳統(tǒng)畫片,色彩保持完好,是不可多得之民窯精品……”拍賣師事先早就做足了功課,此時侃侃而談。 雖然韓方不懂文物,但看到上面的繪圖栩栩如生,形態(tài)也招人喜愛,不禁也是連連點頭。就在這時,拍賣師含笑說道:“清康熙五彩人物粥罐,起價五元大洋!” 此言一出,大廳內(nèi)先是寂靜,而后爭先恐后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出六元大洋!” “我出七元大洋!” “我出九元大洋!” …… 當(dāng)最后一個微胖的中年男人喊出“我出十五元大洋”時,廳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了,拍賣師拿起旁邊的小錘子最后確認(rèn):“還有沒有更高的?好,三、二、一,成交!”聲音和錘子同時落地。工作人員上臺,將拍賣好的物品拿下去辦手續(xù)。 今天拍賣的東西可真不少,接下來便是:康熙青花折沿大碗、翡翠香爐、品茶圖、青花描金山水紋特大盤、字畫、和田玉……看來這楊振翼還真不簡單,收藏的都是一些非同一般的物件,東西剛剛叫價便被眾人追捧,二十七件古董一會兒工夫都有了新主人,現(xiàn)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件。 拍賣師的表情松弛下來,當(dāng)最后一件古董上臺后,他輕輕點頭,職業(yè)式的笑容終于有了改變,眼睛里充滿了一抹光彩,似乎最重要的時刻來了。 清了清嗓子,拍賣師略帶磁性的嗓音適時響起:“漢代,劉熙寫的《釋名》中解釋:‘硯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宰畛醯某幣_是由原始社會的研磨器演變而來。說起硯臺的收藏,一般人都把中國的‘四大名硯’作為收藏的重點對象。這四大名硯分別是:唐代時出產(chǎn)于廣東肇慶的端硯,晚唐時出產(chǎn)自安徽婺源的歙硯,唐代時產(chǎn)自山西絳州的澄泥硯,宋代時出產(chǎn)于甘肅臨潭的洮河硯。但大家有所不知,在清溪縣有一座龍眼山,那里的石頭曾經(jīng)出過一款絕世古硯——‘盤龍硯’,距今已有幾百年的歷史了,而下面我們要拍賣的是出自一百多年前的制硯高人劉瀚之手,也就是這款鳳硯!”說話的同時,白言親自揭開了上方的紅布,一陣陣驚呼過后,坐在韓方旁邊的劉謹(jǐn)瑜突然一下站起,身體前傾,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底價五百大洋?!彼坪跏谴笱簏c燃了激情,連白言的聲音都有些發(fā)抖了。 “我出五百一十元塊大洋!”話音未落,坐在第四排的老頭喊道。 “我出一千大洋?!甭曇魜碜缘谌?,是那個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她的聲音不高不低,但這個數(shù)字卻足以震懾住廳內(nèi)的所有人,話音落下許久,眾人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第十一章 黑色旗袍 當(dāng)那個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帶著鳳硯款款而去的時候,廳內(nèi)的氛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一片沉寂過后,現(xiàn)在如開鍋似的熱氣沸騰,議論聲不絕于耳:“哎喲,大手筆啊,那女人是誰?” “不知道啊,從來沒有見過?!?/br> “嘖嘖嘖,這女人真有錢,我看八成專門沖進(jìn)寶貝來的,志在必得啊!” 大家議論紛紛,甚至連拍賣師白言的答謝聲都被掩蓋住了。不過這些并不重要,今天的拍賣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尤其是最后一件收藏品竟然喊到了一千塊大洋,這也算是天價了,白言和老板楊金榮對看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可覺察的喜悅。 剛才因緊張而站起來的劉謹(jǐn)瑜被韓方硬生生拉回到座位上,并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耳語道:“萬萬不可,快坐下!”劉謹(jǐn)瑜臉上的肌rou抖動著,他在極力壓抑著內(nèi)心的痛苦和煎熬,自己祖?zhèn)鞯膶氊惐粩[上了拍賣會,而他對此卻一無所知,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時的劉謹(jǐn)瑜多么想沖到臺上大喊一聲:“這是我的東西,我們劉家祖?zhèn)鞯镍P硯?。〔辉S你們拍賣!”可是,從韓方緊握的雙手中他知道不能這樣,絕對不可以?,F(xiàn)在整個劉家成了獵人盯住的獵物,短短幾日僅剩下了他和孫子阿宇。自己死是小事,可若是牽連了孫子,他也活不成了??! 劉謹(jǐn)瑜的心在滴血,眼睜睜看著祖上的東西被別人買走,可他卻沒有能力去阻止,這種疼痛和悲傷或許只能獨自品味。隨著兩行渾濁而孤獨的眼淚緩緩而下,劉謹(jǐn)瑜緊緊抱住了旁邊的阿宇,并又偷偷抹了把眼淚,重新坐直了身體。 穿黑旗袍的女人消失了,韓方突然站起來!他微胖的身體變得異常靈敏,幾步便跨出了大廳并來到一樓門口,韓方探頭向外望去,女人鉆入了一輛汽車。還沒有來得及招呼,汽車就絕塵而去。 “唉,晚了一步!”韓方重重嘆了一口氣。 玉成等人也匆匆下樓跟了過來,看到漸漸遠(yuǎn)去的汽車,他慌忙問道:“師傅,現(xiàn)在該怎么辦?”只是話音未落,不遠(yuǎn)處卻來了一撥警察,十幾個人由遠(yuǎn)及近,眼瞅著到了近前。 天空中的雪花還沒有停,天地之間一片蒼茫,大道、枝丫以及房頂全都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整個世界看起來圣潔了許多,如同撒了一片片的棉花,竟讓人有種想要擁抱大地的感覺。走在最前面的是警察局的隊長秋坤元,他寬大的肩膀上已經(jīng)掛了一層細(xì)密的雪花,眼睫毛處的雪花凝成了小冰針。北京的天氣就是冷。或許在戶外待很久了,他顯得有些疲乏。不過,當(dāng)看到站在門口的韓方時,秋坤元頓時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 “秋隊長,我們又見面了?!表n方率先開了口。 秋坤元見韓方站在門口,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喜,旋即又看看左右,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韓先生,劉忠死的那晚給警察局打電話的人找到了,根據(jù)舉報情況,他現(xiàn)在正在鑫源拍賣行,好像來參加什么楊振翼遺物的拍賣活動。” “是有這么一個拍賣會,不過活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睕]想到事情這么湊巧,韓方瞬時一愣,當(dāng)即說道。 “什么?活動結(jié)束了,人都走了嗎?那我們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秋坤元明顯有些著急,想進(jìn)去但又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向韓方征求意見。 “我們出來得早,大部分人都還沒有走,或許秋隊長要找的人還在里邊……”韓方的話音未落,便看到秋坤元大手一揮:“弟兄們跟我來!” 看到警察局的人上了樓,玉成悄悄湊到師傅近前:“還別說,這秋老虎真有些本事,竟然把打電話的人都找到了。師傅,是不是找到了這人,就可以知道劉忠的死因了?”說這話的時候,因為劉謹(jǐn)瑜就在身邊,所以玉成將聲音壓得很低,就怕被他聽進(jìn)耳朵。 但,劉謹(jǐn)瑜的耳朵何其靈敏,玉成說出的話被他聽個正著,神情頓時起了變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拳頭握得“咯吱”響,并將身體靠在了門邊上喘起了粗氣。 韓方側(cè)頭,看到劉謹(jǐn)瑜的模樣不禁也為之傷感。他和自己的親生兒子之間一定發(fā)生過什么,只是他不肯說出來罷了,或許在他的心中,正承受著常人難以理解的苦楚。這個垂暮老人,究竟隱藏了什么秘密?韓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的雪花更大了,天色也慢慢暗了下來……就在玉成提議要不要先回家的時候,鑫源拍賣行樓上又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 抬頭望去,秋坤元一臉得意,在他的身后押著一個人,身著灰色大褂,腦袋耷拉著,眼皮子就盯著腳下看,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喲,韓先生還沒走?正巧給您說說,打電話的家伙找到了,喏,就是這人?!鼻锢ぴ聵钦每吹巾n方,慌忙過來打招呼。當(dāng)然,這話里話外有炫耀也有邀功的成分,或許還指望韓方能在袁大總統(tǒng)面前美言幾句,攀了高枝,說不定就能平步青云,扶搖直上,怎么著也得當(dāng)個局長什么的。秋坤元心里得意,臉上含笑,對韓方恭敬有加。 韓方對這種獻(xiàn)媚也不拒絕,只是微微點頭,隨后目光落在那個男人身上,緩緩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頭,看到韓方在問自己,突然一臉不屑,嘴巴一撇:“你誰???” “好好回答韓先生的話,否則有你好受!”秋坤元看到男人對韓方這么不尊重,頓時朝他前胸?fù)€了一把,并大聲呵斥。 男人沒有防備閃了個趔趄,此時終于收起了不屑的目光,暗自思量,看來這小老頭不簡單??!連秋老虎都對他服服帖帖的,難道有些來頭?想到這里,剛才的不屑變成了恭謙,眉眼用力擠出一抹微笑,打著哈哈說道:“我呢姓胡名三,這到哪里查都是大好市民,我一沒偷二沒搶,這肯定是場誤會,你們抓錯人了吧?” “胡三……”韓方嘴里念叨著,他對這個名字很是陌生,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秋坤元看到胡三油嘴滑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好你個狡猾之人,犯下了殺人命案竟然跟沒事人似的,看來我們是對你太客氣了。”秋坤元眼睛一瞪,頓時把他給鎮(zhèn)住了。 “什么?殺人命案?”聽到這里,胡三頓時傻眼了,他小眼睛瞪得溜圓,咽了口吐沫,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這小子知道害怕了,秋坤元倒是得意起來,他像個大偵探似的侃侃而談:“如果我沒記錯,十日前你曾經(jīng)到過云軒古玩店,在殺死古玩店老板后潛逃。殺人后為了躲避罪行,而后想嫁禍給別人,于是你借用附近咖啡館里的電話打給警察局,說什么一老一少殺死了劉忠。哼,你萬萬沒有想到吧,就在你打電話的那家咖啡廳里,有個食客認(rèn)出了你,我們這才順藤摸瓜尋到你。怎么著,死到臨頭你還想抵賴?” 此時胡三終于知道害怕了,臉都變綠了,聽到這里頓時急得大喊:“冤枉啊,我可真沒殺云軒古董店的老板?。∥?,我去的時候,他,他就被別人害死了,但不是我??!” 聽到這里,秋坤元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勝利的微笑,點頭:“既然人不是你殺的,為什么要嫁禍給別人?還有,深更半夜你去古董店做什么?說!” 身上背了殺人的案子,今兒個無論如何都要說出實情了,胡三再也不敢隱瞞,這才把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大約是十天前吧,胡三那天休息,正在家中睡大覺,突然接到了老板的電話,說馬上過去見他。那會兒天都快黑了,搭個黃包車胡三來到了老板的住處。老板沒有多說什么話,只給了他一個地址,讓自己照著地址去趟云軒古玩店,趁天黑探個究竟,看劉忠老板在不在。 說到這里,胡三突然哭喪著個臉,喃喃說道:“當(dāng)時我一瞅那地址真是一百個不樂意,這什么鬼地方嘛,中關(guān)屯,周圍好多太監(jiān)的墳?zāi)?,那地方瘆人啊!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刀架在脖子上我不去不行啊,家里還有妻兒老小等我養(yǎng)活呢?!?/br> “得得,別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撿重點的說!”秋坤元白了胡三一眼,催促道。 胡三慌忙點點頭:“秋隊長,馬上就到重點了,您別著急嘛!”嘿,這小子真會見風(fēng)使舵。秋坤元沒了辦法,只好氣哼哼的在旁邊靜聽下文。 趁著夜色,胡三偷偷摸到了云軒古董店,那地方真是偏僻啊,到處都是鬼火啊!胡三魂都嚇飛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來到了大門前。不過奇怪的很,店鋪好像沒上鎖,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胡三心里愈加納悶,躡手躡腳來到了后院。 屋里有光亮,胡三心里一陣竊喜,他悄悄來到窗戶底下湊著光亮朝里望去,就這一眼,差點沒讓他魂飛魄散!屋內(nèi)站著一人,蹲著一人,地上還赤身裸體斜躺著一位。說時遲那時快,也就瞬間工夫,突然從蹲著那人手中飛出一條毒蛇,閃電般鉆入了對面那男人的肛門。緊接著,男人痛苦而扭曲的臉龐貼在地面上,發(fā)出了一陣陣低沉而無助的哀嚎。 說到這里,胡三哭喪著臉,聲音也弱下來:“我膽子小啊,平時見死個貓啊狗的都要心悸好幾天,何況這殺人的事情,后來我再也不敢看第二眼,趕緊就跑了出去。也巧了,剛剛出大門就看到不遠(yuǎn)處過來兩個人影,我當(dāng)時嚇得一激靈,慌忙藏到旁邊的大樹后,見是一老一少兩人,提個燈籠,看了一會兒后就進(jìn)去了?!?/br> 不管是從時間還是地點上,胡三說得倒也靠譜,韓方先是點點頭,隨后看了胡三一服:“我就是你那晚看到的那個老頭,對了,你和我們素不相識,怎么就隨便誣陷我們殺了人?” 胡三抬頭,顯得有些垂頭喪氣:“這真不關(guān)我的事情,出事后我跑到附近的咖啡館給老板打電話,他聽后也很吃驚,然后讓我等他信兒,過了幾分鐘吧,他回?fù)芰穗娫?,說讓我把劉忠的死嫁禍給剛剛進(jìn)店的那兩人!這可是栽贓啊,我挺不樂意的,可老板當(dāng)時就翻臉了,說如果不按照他說的來就把我解雇了。你們是不知道,我家里還有妻兒老小靠我養(yǎng)活,我不能沒有工作啊!” “得了,別在我這里哭窮,現(xiàn)在說說重點的,你的老板究竟是誰?”秋坤元聽得有些不耐煩,這小子的廢話真多,要不是韓方在旁邊,早就叫他好看了。 胡三聽到呵斥,抬頭,滿臉委屈:“秋隊長,我不能說啊,否則我得吃不了兜著走,以后我可就完了” 秋坤元一聽,心想,吆喝,敢給我來這個,你還嫩著點兒!他當(dāng)即臉色一沉,朝身后招手:“把這個胡三給我押回局里,咱局里的那些刑具好久都沒用了吧,就讓他嘗嘗鮮,看他招不招!” “是?!鄙砗蟮木瘑T剛要動手,這可把胡三嚇壞了,差點癱倒在地上,這會兒連連擺手,乞求道:“我說秋隊長,您這不要我小命嘛,好好,我說我說,就是千萬別給我上刑,我怕疼?!?/br> “瞅你那點出息,還和我叫板,說吧?!鼻锢ぴ晚n方對望一眼,兩人相視一笑。他們知道,真正的幕后之人已經(jīng)慢慢浮出了水面。 事到如今,還是先顧了眼前再說吧。胡三甩甩袖子,這才切入了正題:“其實,我真正的身份是翻譯,就是替洋人做翻譯的。而我的老板自然也是洋人了,是一位叫柏塔的洋人,八國聯(lián)軍進(jìn)北京時就留在了中國?!?/br> “什么?洋人?”聽聞,韓方和秋坤元不禁大吃一驚。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個洋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棘手了?,F(xiàn)在洋人的地位很高,即使犯了事兒,也不能輕易動他們,因為他們有強大的國家作后盾。 韓方思索片刻:“胡三,你能帶我們?nèi)フ夷愕睦习鍐幔俊?/br> 一聽這話,胡三頓時嚇得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啊,這不要我小命嘛!” 韓方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他的語氣盡量柔和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你或許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韓方,外號韓仙人?!?/br> “啊,你就是那個算卦的?”胡三上下又把韓方仔細(xì)打量一番,心中疑慮重重。他實在是想不通,就一個算卦的,秋坤元卻對他恭敬有加,這真他媽的出鬼了。心里雖然這么想,臉上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胡三仍是搖頭說道:“先生,您可就饒了我吧,我家里真有妻兒老小要養(yǎng)活?!?/br> “胡三,你給我老實點!”秋坤元眼睛一瞪,胡三頓時沒了下文。 韓方轉(zhuǎn)頭,湊到秋坤元耳邊這般那般一番,只見他連連點頭,隨后大手一揮,所有警員們都撤了回去,秋坤元在前,警員在后,一行人漸漸離開了鑫源拍賣行。這來得快去得也快,胡三驚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回過神來。 眼瞅著秋坤元走遠(yuǎn)了,胡三也想撒丫子開溜,韓方豈能讓他如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頭:“你先別慌著走,勞煩帶著我們?nèi)ヒ娔愕睦习??!?/br> “我,我不去,堅決不去?!焙^搖得跟撥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