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看著李九光家的應(yīng)聲而出,孫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老太太問都沒問自己這個當(dāng)家主母的意見,就讓人放了潤香。放了人也就罷了,還那么著緊她的肚子,分明就是已經(jīng)默認(rèn)了那肚子里的是羅家子孫。潛臺詞也就是說,她孫湄娘因為嫉妒而迫害潤香和她的孩子!可惡,潤香那么一個低三下四的東西,還能生出什么龍子龍孫來! 多年來在羅府說一不二、頤指氣使的孫氏,已經(jīng)很久沒有當(dāng)眾受過這般冷遇對待,吃過這樣的悶釘子。她又氣又惱的同時,心中又涌出一些悔恨來,她悔的是,當(dāng)年真不該拿走那個男胎。 這些年來,她在羅府中看似風(fēng)光無限,實際上卻要一直耗費著心血,想盡辦法斷絕羅川谷妾室生孩子的機會,清除羅川谷身邊所有女人的孩子,不是因為她有多喜歡這個男人,而是她知道這個孩子的重要性。一旦羅川谷生出個兒子,那這個兒子就是羅府未來的頭一號主子;假如將來羅府要分家,那這個兒子一個人就能占去七成的羅府產(chǎn)業(yè)和整個三清堂。所以,這個兒子一定得是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才行,這樣自己才能一世無憂,一勞永逸。 可這些年過去了,她生了芍姐兒之后又懷過兩次,可沒有一次能保到第三個月,在肚子里養(yǎng)著養(yǎng)著,突然就變成一塊死東西了。大夫也不贊成她再生,說生下來是死胎的可能性會很大。難道她此生此世,就要在不斷處理羅川谷的孽種的日子中度過了嗎?何敬先!我好恨,我好悔,你這個渾身浸滿蝎子毒的男人,是你毀了我的一生!我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的! 何當(dāng)歸含笑道:“二舅您糊涂了么,剛才潤香姑娘的事也是有兩個‘人證’,丁管事和武九;‘物證’的話,丁管事要找一點潤香和武九的私密之物更不在話下。難道這就可以說明,潤香是一個私通家丁的下作女子了嗎?潤香已經(jīng)做到當(dāng)家主母的庫房管事這么高的地位,可以說是丫鬟中的制高點,旁人連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如果她相中了哪個家丁,大大方方去求主子,還怕不允嫁嗎?她為何要自斷前程,自毀清白?” 羅川谷沉默片刻,提醒道:“我問的是花姨娘,怎么你一直在說潤香?” 潤香之事已經(jīng)沒有任何疑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孫氏對她下的毒手,而羅川谷不愿意當(dāng)眾揭破這一點,是因為于此事上,他對孫氏有些愧意。 幾個月前孫氏母親生病,孫氏讓他跟她一起去探病,他找借口沒去,就是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平時跟孫氏形影不離的潤香沒跟著去孫家,而是留下來查點庫房的賬目。他對那個二十余歲的白藕一樣惹人憐的女子覬覦已久了,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 有了第一次的默契后,等孫氏從孫家回來了,羅川谷也經(jīng)常背著孫氏,抽各種小縫隙的空閑去撲倒?jié)櫹悖晔轮笤偃ッ鎸O氏那一張賢惠的臉龐,他的心中就油然升起愧疚感。所以,剛才打完丁熔家的,消了一口氣之后,他就不想再繼續(xù)追究潤香之事。但是花姨娘卻是他的正牌妾室,肚子里好好的一個男胎,究竟是怎么弄癡傻的,他一定要找人討個公道! 何當(dāng)歸點頭微笑:“二舅莫急,潤香之事是個過渡,待會兒我就講到花姨娘身上了?!?/br> 羅川谷沉吟道:“你把潤香這一段省略了吧,反正那孩子已經(jīng)保不住了?!?/br> 何當(dāng)歸搖了搖頭,不贊同道:“別的能省,這一段不能省,省了就不好聽了,二舅你不是最喜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嗎,還請到家里來講?我講的這個故事比他們講的都好聽,還更加逼真,全部都是真人真事兒。” ☆、第190章 三百兩的朋友 更新時間:20130929 羅川谷蹙著眉頭,不知是否該讓何當(dāng)歸講下去,她說的是什么樣的“真人真事”?他不是已經(jīng)說了,不再評論和追究潤香的事了嗎?偷占了潤香確實是他的錯,可是,他曾經(jīng)試著暗示過孫氏兩次,孫氏都毫無知覺。孫氏把潤香凍在柴房里,唉,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中用了吧,孫氏得知潤香有孕時的那種憤怒心情,他也可以想象的到,畢竟?jié)櫹闶菍O氏的貼身之人,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離左右,卻讓他鉆空子弄給潤香一個大肚子。 羅川谷心道,在潤香的這件事情上,他和孫氏就算扯平了;可是在花姨娘的事情上,他不甘心就這么算了,花羽可是這些年里他最眷顧的一個女人,看著花羽憔悴、不忿和驚恐并存的容顏,他就有說不出的心痛。若是何當(dāng)歸害了花羽,他就要她償命;若是……妻子孫氏干的,那他也要她給花羽磕頭賠罪! 關(guān)墨突然站出來,向老太太作揖道:“老太君,如今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辭了?!?/br> 因為聽了剛才外孫女的那一番話,尤其是聽到關(guān)墨竟然把線人安插進(jìn)了羅東府,她對關(guān)墨這小子就不如從前那樣喜歡了。各府第之間互相埋釘子,互傳暗訊,那都是京城的官宦府第才會做的事,那是他們在朝堂上黨同伐異的手段之一。而他們揚州繁華寧定,羅東府又無人入朝為官,居然也被人插上釘子了,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逸姐兒說,關(guān)墨是在向她“報復(fù)”,這話聽起來有一些孩子氣。在她老人家看來,關(guān)墨還是看上了逸姐兒才會做這些瘋癲事,不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決定要重新考慮這門親事了,關(guān)墨這孩子,真是越看越不討喜了…… 不對呀,逸姐兒的命還沒救回來呢,一旦她死了,就什么人都許配不成了,還有那八顆傳家仙棗…… 思緒紛雜的老太太頷首道:“二公子慢行,不送?!?/br> 關(guān)墨再揖了一回,昂頭挺胸地繞過地上的那“一坨東西”,仿佛那兒什么都沒有一般,他撣一撣華美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毫不留戀地抬腿跨過門檻,行入了夜幕之中。不聽話的下場就是死,好好品嘗你的死亡吧,何meimei。 關(guān)墨展動身形在夜風(fēng)中奔跑,徑直往桃夭院而去,要去看看姝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是否真的小產(chǎn)了。順便把她帶走好了,姝琴這樣善解人意的好女子,派來監(jiān)視何當(dāng)歸真是太屈才了。若非姝琴聽說,他對某個不識抬舉的犟丫頭志在必得,非想親眼見識一下那個令他費神的丫頭,他也不會把姝琴送來給何當(dāng)歸當(dāng)使喚丫頭用,她哪里配使喚他的姝琴! 老太太剛才悄悄吩咐燈草去放了信號彈,將四大護(hù)衛(wèi)中的潘景陽和廣航都叫來,讓他們細(xì)細(xì)搜一搜花園,把那個古怪的芠三婆給找出來。 羅府門禁森嚴(yán),那老婆子不可能跑出府去,先讓她來把鎖打開,再好好說清楚,二兒媳婦想“一口氣壓死”逸姐兒,讓逸姐兒“不能翻供”,這話究竟是真是假?倘若只是那婆子信口胡說,一定要讓她解釋清楚,以免讓逸姐兒聽去放在心里,傷了一家人的感情。就算這次逸姐兒真有個三長兩短,不能繼續(xù)跟她二舅母鬧別扭了,可萬一川芎回來時,有好事者學(xué)舌講出來,那豈不成了一家人心中永遠(yuǎn)解不開的疙瘩?真是一個胡說八道的瘋老婆子! “老太太……” 被派去放潤香的李九光家的等四個人,只回來了一個趙婆,還是空著手回來的。 這個趙婆從側(cè)門進(jìn)來,伏在老太太耳邊一陣低語,老太太聽后臉色立刻變得難看,長長的指甲將茶杯刮得茲茲作響。滿屋子的人都疑惑地看著這一幕,這是出什么事了?難道,潤香和她肚里的孩子被凍死了? “老太太!” 被召喚來搜尋芠三婆的潘景陽在正堂之外行禮,老太太點一下頭,招招手讓他進(jìn)來回話。 潘景陽大步走進(jìn)來,大步跨過何當(dāng)歸棉被的一角,這時,他才反應(yīng)過來那擋路的東西竟然是三小姐,于是他又退了回來,驚奇地問:“三小姐這是在做什么?”頸上銬著一副鎖,躺在地毯上,全身裹著棉被,半合著眼睛……在睡覺?! 何當(dāng)歸睜開眼,無辜道:“我在受罰呀,長輩們疑心我跟一樁投毒案有點關(guān)系,希望我戴上這個能讓腦子清醒一點,說話口齒清楚一點。” 何當(dāng)歸上一世跟潘景陽不熟,不知他是忠是jian,這一世在聽竹院初見之時,她見潘景陽對孫氏非常恭敬,所以就將他暫定為“孫派”。不過后來,老太太把桃夭院撥給她和竹哥兒住,還讓潘景陽給桃夭院幫忙看幾天大門。當(dāng)時,這個潘景陽軟硬不吃,好幾次攔住了軟硬兼施的丁熔家的,不讓她進(jìn)去找桃夭院里人的麻煩。從那以后,何當(dāng)歸對他印象好了不少。 一年之前,何當(dāng)歸偷出家門,被孫氏安在桃夭院的細(xì)作窺得,何當(dāng)歸一時大意沒有察覺,可轉(zhuǎn)念就覺得不對勁兒,于是回身去找——有沒有人蹲著踩點,在等著逮她的把柄?不過這一瞧,發(fā)現(xiàn)潘景陽在不遠(yuǎn)處的石獅子后面綁人,而被綁之人正是她院里澆花的花匠,是孫氏前段時間弄進(jìn)來的一個細(xì)作。何當(dāng)歸立刻反應(yīng)過來,潘景陽這是在幫她掃尾巴!奇怪,他跟她半生不熟的,為什么要幫她? 她拿這句話去問潘景陽,潘景陽老實作答,他收了聶淳二百兩銀子,讓他幫忙看顧一下桃夭院的門戶,直到三小姐出嫁為止。 何當(dāng)歸聽后覺得驚奇,她跟聶淳自當(dāng)年的“癢粉事件”之后再也沒見過面,聶淳偶爾回羅府,也只是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就走,從沒來看過她這個“約定苦竹林傳功卻未兌現(xiàn)”的債主。聶淳為什么要花錢幫她打點關(guān)系?這一世他跟她的交集比上一世還稀少,而聶淳此人,在江湖上也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兇星,而不是什么扶弱濟(jì)貧的老好人!不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聶淳從未在她面前出現(xiàn)過,讓她也無法詢問答案。 就這樣,潘景陽為了那二百兩銀子的酬金,連續(xù)幫了何當(dāng)歸幾個不小的忙,有幾次甚至是很可能會得罪孫氏那位當(dāng)家主母的“重量級援助”。 何當(dāng)歸覺得二百兩銀子的“工作量”差不已經(jīng)用完了,不過自從有潘景陽暗中幫助,她應(yīng)付起孫氏來就輕松多了,平時出門也不再掛心家里面,擔(dān)心孫氏會上門欺負(fù)蟬衣薄荷等人。所以,她又拿出五張一百兩的銀票,想繼續(xù)雇傭潘景陽,潘景陽開始不收,后來在何當(dāng)歸的堅持下,他收下一張把另外四張又還給她,說這個是“正規(guī)市價”,是在保鏢行中明碼標(biāo)售的,因此他斷不可多收銀子,壞了行規(guī)。 如此一來二往,何當(dāng)歸漸漸就把潘景陽劃成了“何派”,在跟他一起同孫氏過招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一些戰(zhàn)友般的交情。 就這樣,她出了一百兩,聶淳墊付了二百兩,一共花了三百兩銀子,讓她雇來了一個“保鏢朋友”。算是在這個人情味兒非常稀缺的羅府,發(fā)現(xiàn)了一道新風(fēng)景吧。瞧吧,重活一世能看到很多上一世沒機會去看的風(fēng)景,這也算是堅持選擇住在羅府這個鬼地方的意外收獲了吧。 潘景陽劍眉緊蹙,直盯著棉被下少女的半片衣領(lǐng),那是……血跡!仔細(xì)一聞,她的周圍好濃的甜腥味道,好多的血!三小姐受傷了!他想上前扯開被子看看,又立刻意識到這樣不合規(guī)矩,于是低聲詢問:“傷得嚴(yán)重嗎,我跟老夫人求個情放了你吧?” 何當(dāng)歸亦低聲回道:“不必了,我非常好,你聽我的氣息就知道了,重傷之人有我這么精神的嗎?而且老祖宗眼下不想罰我了,正在想辦法給我開鎖呢?!?/br> 聞言,潘景陽打量了一下鎖著她的古舊石鎖,看上去質(zhì)地非常堅硬,不知他的刀能不能劈開…… 何當(dāng)歸看潘景陽的手往腰間的刀上摸,猜出他的意圖,連忙謝絕了他的好意:“不要,停手!呃,潘叔叔你不用管我,我戴這個鎖戴得非常之舒服,真的,你不要拿刀來砍我的鎖,其實我有點兒暈刀,我還是等鎖匠來開鎖吧?!?/br> 潘景陽疑惑地止住了抽刀劈鎖的動作,三小姐在搞什么鬼?不只言辭跟她以往的性情大相徑庭,聲音中還有些緊張之意。暈刀?怎么可能!他經(jīng)常在三更半夜,看見她在桃花林里扛著一把關(guān)公大刀,耍得虎虎生風(fēng),不過花架子太多,一看就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招式,怪哉,姑娘家居然喜歡耍關(guān)刀。 不過,湊近之后他可以感覺到,三小姐的氣息綿長有力,真的不像受傷的樣子,就依她所言,暫時不去管她了吧。 其實這潘景陽今年還不滿二十八歲,何當(dāng)歸的“潘叔叔”實在把他叫老了,不過他跟聶淳是平輩論交,既然三十二歲的聶淳是“聶叔叔”,那他就是“潘叔叔”了吧。一開始潘景陽還真被這個稱呼驚到了,不過聽久了就習(xí)慣了,后來還漸漸倍感親切了。 成功把潘景陽攆走之后,何當(dāng)歸略松一口氣,這一副看上去有一百多斤的石鎖,實際上只有五斤左右,還不如她家的小白狼沉。三年前那只沒長牙的小白狼已長大不少,如今有十多斤沉,還是很喜歡躍到她的肩膀上看風(fēng)景,可能覺得那樣可以看得更遠(yuǎn)吧。比起毛茸茸的小白狼,這一副假鎖真是輕多了。 不知道柏?zé)嘏R時從哪兒弄來這么個玩意,也不知這“石鎖”是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或者當(dāng)中可能是空心的吧。剛才關(guān)墨也要舉掌劈鎖,柏?zé)匕绯傻哪莻€黑臉婆極力阻止他,足見這“石鎖”里面肯定不尋常,打碎了可能就露餡了,所以還是用正常途徑開鎖比較保險。否則,憑她的深厚內(nèi)力,也可以試著來震碎這種假貨。話說回來,柏?zé)啬莻€活寶又跑出去搞什么鬼了,怎么將她撇在這里不管了? 自從聽完下人關(guān)于潤香之事的回報后,老太太的臉陰沉得就像“正常表情時候的羅川谷”那么陰暗,此刻,潘景陽跟何當(dāng)歸通完氣,也上前跟老太太回報,一語驚了四座:“老夫人,你讓我們找的那個芠三婆已經(jīng)死了。” “死——了?!”屋里幾個人同時驚呼出聲,疊成一片分不清都有誰開了口。 老太太瞪眼:“死要見尸,你們找到她的尸體了嗎?” 潘景陽點頭道:“已經(jīng)利用幾頭狼犬找到了,根據(jù)燈草的形容,我和廣航已經(jīng)初步斷定,那一具焦尸就是老太太要我們找的那個芠三婆。不過現(xiàn)場一片混亂,目前還沒發(fā)現(xiàn)老太太要找的那把鑰匙,哦,對了,尸體頭上方的墻壁上還寫了兩行字,可能是……她的遺言吧!” ☆、第191章 主母家丁有染 更新時間:20130929 “遺言?是什么遺言?!“一大群人異口同聲地問。 這時候,何當(dāng)歸索性也不再躺在地上裝死了,一腳蹬開被子,重新頂著她的石鎖坐回小板凳,長長的眼睫扇動,櫻紅的唇兒彎彎,這個柏?zé)赜衷谕媸裁椿樱坎慌峦娉龌饋砻?,呵呵?/br> 在眾人緊張而期盼的目光里,潘景陽遲疑了半晌,看向角柜上的一組筆墨紙硯,道:“遺言……我還是寫下來吧,各位請稍待?!闭f著走到角柜邊,拈起毛筆潤一潤,揮毫寫下兩行瀟灑的狂草,然后遞給離他最近的張還家的,似笑非笑道,“大概是一個瘋婆子胡亂寫的遺書吧,不能作準(zhǔn)的。” 張還家的一邊辨認(rèn)著那些字,一邊清晰地念出聲來:“家丁武九喝醉酒后吹牛,說他睡過,呃,二太太?還說,二太太的大腿內(nèi)側(cè)繡了朵……大紅花!”張還家的讀完之后受到巨大的驚嚇,一把將這張紙丟開,天哪天哪!剛才她的嘴里說出了什么話?她居然說,二太太跟武九有一腿!糟了,二太太一定會伺機報復(fù),要了自己老命! 正堂上,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風(fēng)吹到這里也停了。 正堂上,有一半的人看向?qū)O氏的臉,另一半的人看向?qū)O氏的腿,仿佛想用目光在她的裙子上鉸出一個洞,瞧瞧里面有沒有一朵“大紅花”。這一次,連對柏?zé)氐男惺率侄我呀?jīng)適應(yīng)了多年的何當(dāng)歸,也有點適應(yīng)不了了,潛君哪潛君,你怎么這么可愛。 聽到芠三婆遺言后,反應(yīng)最大的兩個人當(dāng)然是孫湄娘和羅川谷。羅川谷看孫湄娘的眼神,仿佛她突然頭上長出犄角,臉上突然開花了。孫湄娘看著地上那一張寫著字的紙的眼神,仿佛在看那個毀了她一輩子的負(fù)心人何敬先。 她腿上的紅罌粟,就是她嫁進(jìn)羅家之前,何敬先親手給她紋上去的,當(dāng)時她痛得昏死過去幾次,又痛醒了好幾次。紋好之后,她的腿痛的走不了路,等她能重新下地走路的時候,她去客棧找何敬先,那里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再見何敬先,就是他去羅府迎娶羅川芎的時候,他騎在馬上,走在大道中央,她呆立在大道旁邊。他的馬經(jīng)過她身邊時,他的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分明瞧見了她,可是他卻像個瞎子一樣,面無表情,高高在上的騎著白馬走過去,然后漸行漸遠(yuǎn)了。 后來她帶著這朵紅罌粟嫁給羅川谷,擔(dān)心他有什么想法,于是想盡辦法打探到了一種秘制藥水,可以暫時遮掩紋身。為了去買那種昂貴的藥水,她偷嫡姐的金簪被抓,受到了全家人的嘲笑和鄙薄,而現(xiàn)在,竟然又有人以這一朵罌粟花為證據(jù),冤枉她私通家?。?/br> 看著孫氏一臉失神的模樣,羅川谷再也忍不住心中積壓多年的憋屈和怒火——這個女人,洞房夜后無落紅,懷了他的兒子卻偷偷吃藥打掉,還涉嫌謀害他的愛妾,現(xiàn)在,她還被人抖摟出跟家丁私通!好啊,好一個才女孫湄娘,好一個賢惠的羅家主母!她腿內(nèi)側(cè)的紋繡,若不是親眼所見,別人怎么能講出來?成親后沒多久,她就突然在腿內(nèi)紋了花,可見不是個安分女人,他從前瞎了眼才覺得她賢惠! 好啊,好啊,好一個無恥的yin婦!羅川谷飛撲上去,撲倒了孫氏,然后又騎在她的身上壓住了她的心口,猛掐她的脖子,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孫氏只覺得呼吸困難,看看身上男人猙獰的胖臉,她忽而想起多年以前的一次流觴曲水上,對岸那一張奪人心魄的俊美容顏,那一個蠱惑人心的淺笑。一前一后的兩張臉形成強烈的對比,前者讓她厭惡之極,后者求而不得,輾轉(zhuǎn)反側(cè)。身上那個男人壓痛了她的心口,讓她周身的血液被冰封,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羅川谷依然如魔障了一般,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眾人呆愣地看了片刻,后知后覺地想道,看來二太太的腿上真的紋了一朵大紅花,否則二老爺怎會如此激動?老太太最先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指著眾人,喝道:“還不快去把二老爺拉開!快!快!”眾人一哄而上,幾個健壯的仆婦輪流上場,都拉不動平日里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二老爺。 如今的羅川谷就如同一座千斤石像一樣,死死固定在孫氏的上面。老胳膊老腿的丁熔家的撲上去救孫氏,被羅川谷一記神威后肘頂中心口,“哎呦哎呦”了兩聲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老太太氣得發(fā)抖,這都是什么事啊?他們堂堂醫(yī)藥書香門第羅家,竟然鬧出了安胎藥中被加進(jìn)滑胎藥作料的事,可老天爺仿佛嫌這樣還不夠糟亂,現(xiàn)在,又有主母跟下人有染的丑聞傳出。眼瞧著兒子好像快將孫氏給掐死了,老太太急了,不管孫氏偷人是真還是假,他們都無權(quán)殺死孫家的女兒,孫氏的弟弟孫炎彬可是東宮的大紅人,人人趨附巴結(jié),誰敢殺一向跟他關(guān)系密切的jiejie孫湄娘! 看到老太太急火攻心、急得撓桌子的樣子,站在人群外圍的潘景陽擠了進(jìn)去,在羅川谷的后頸一記手刀砍暈了他。 此時此刻,羅川谷和孫氏都失去了知覺,前者一張臉深深埋在地上,后者翻著白眼,白皙的頸子上被掐出了淤痕。呀呀呀!一眾仆婦丫鬟亂哄哄地議論著剛才一盞茶的工夫間發(fā)生的最最聳人的驚天秘聞,過去十年中聽見的所有新鮮事全加起來,也不如這一樁驚人。 上一次她們這么興奮,還是姑太太從京城何家被打發(fā)回羅家的時候。聽說是姑爺往她房里塞了一個臟臭的乞丐,欲行不軌之事,逼得她在何家再也呆不下去,連夜抱著女兒逃回?fù)P州。故老爺羅杜仲聽完,氣得兩眼一翻厥過去,而故大老太太發(fā)了狠,要把襁褓中的三小姐摔死,姑太太哭叫著奪回了女兒,往花園里逃去,故大老太太拿著雞毛撣子在她們后面追打,全家亂成一鍋粥,比官兵抄家、強盜上門還要亂! 在羅家做工真是“福利優(yōu)厚”呀,時不時就能大飽眼福,大享耳福,哈哈哈! 見有些下人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之意,老太太氣得猛拍八仙桌,厲聲喝道:“全都給我滾,全滾下去!滾滾滾!”于是,一群仆婦丫鬟們灰溜溜地排隊撤退。 老太太的心神也被這一樁事給攪亂了,她十多年前給愛子精心挑選的才女兼淑女孫氏,竟然是一個不知廉恥的yin婦? 本來孫家的庶女做不了川谷的正妻,當(dāng)時她頗費了一些口舌,才說動丈夫允了這門親事??墒侨O府提親時,那個待字閨中的孫氏也不肯應(yīng)下這門親事,又拖了一段時間才好事多磨,最終定準(zhǔn)了此事。 難道說,這一段親結(jié)錯了,這一個兒媳婦挑壞了?難道說,自己一意孤行的主張,害了自己兒子的一輩子?害他功不成名不就,害他三十八歲了還沒有一個兒子? 老太太發(fā)了飆之后,正堂之上原本將近三十個下人,轉(zhuǎn)眼走得只剩下一個石榴,小心翼翼地給老太太順著胸口。 那一群下人,全部都是孫氏特意找來的最具有八卦潛質(zhì)的八婆,為的是把何當(dāng)歸受審的整個經(jīng)過散播出去,若是花姨娘的事還不能一次性把何當(dāng)歸弄死,那就讓這些羅府八婆去說何當(dāng)歸的閑話,敗壞她的名聲,讓她不論在羅家還是夫家都不能抬起頭做人!何敬先的女兒理應(yīng)受到這樣的“禮遇”,哈哈! 不過,如今還沒給何當(dāng)歸入罪,孫氏就先被自己丈夫掐暈了,而且原因,是因為她腿內(nèi)側(cè)的花被一個家丁看到過!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一個家丁才能看到女主子的腿?明天的羅府,肯定要比往常多下去二斤茶葉,因為大家將會聊這個話題聊到口干舌燥。 而遠(yuǎn)在幾百里之外的武九還不知道,只因為他回了一趟鄉(xiāng)下,探了一個親,他先是被丁熔家的指為潤香的“jian夫”,被打斷腿攆出羅府,然后又被某奇葩人物編排,如今已經(jīng)搖身一變,升級為二太太孫氏的“jian夫大人”了。 等下人走光之后,潘景陽問老太太:“老夫人,您還好吧?抱歉,我不知道那兩句‘遺言’這么嚴(yán)重,否則我不會寫出來的?!?/br> 老太太虛弱地擺擺手,如今都鬧成這樣了,還再追究什么責(zé)任問題呢,唉,先想辦法解決眼下的困境吧。看著不遠(yuǎn)處躺在地上的兒子、兒媳和丁熔家的,老太太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老了幾歲,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今天早晨還什么都是好好的,她用了早膳,逸姐兒就來請安,乖巧活潑地陪她講了半天話,談?wù)撝衲赀^年給大家送什么禮物的話題…… 什么都好好的,突然就出了花姨娘見紅的事,突然兇手就成了乖巧的逸姐兒,突然戴上石鎖的逸姐兒就流了一身血,眼看活不成了,突然,兒子和兒媳就打成一團(tuán)了!羅家,這究竟是怎么了,羅杜仲,你在天上干什么呢?你怎么不來保佑你的子孫! 突然,不遠(yuǎn)處的門口響起了一個熨帖人心的聲音:“老祖宗勿憂,二舅舅只不過是一時激憤,才會做出那般失常的行為來,如今他不滿四十,風(fēng)華正茂,何愁以后沒有子嗣呢?至于二舅母之事,逸兒雖然沒有置喙的余地,不過想來二舅舅也是一位男子漢大丈夫,平時對二舅母俯首帖耳,不是因為他怕她,而是二舅舅有著常人所沒有的胸襟氣度。若是有一天,到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的時候,二舅舅自然有他的決斷。咱們羅家乃蒼天庇佑的善門世家,積累了十幾代的善緣,怎么會有不幸的事發(fā)生呢?” 軟語輕柔如微風(fēng),讓老太太覺得胸口稍微通了點兒氣,可她還是搖頭道:“可是,二兒媳婦是我當(dāng)年堅持給川谷娶的,假如她真的是一個品行不良的無恥賤婦,我又有何面目面對我兒川谷,將來又有何面目去見他爹?” 何當(dāng)歸微笑開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您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掐指算到十幾年后的事呢?再說了,咱們也不能只憑著一個羅府低等婆子臨死之前寫的一句話,就把那樣天大的罪名加在二舅母的頭上,或許,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呢?咱們還沒聽過她本人的意見,怎好就此下定結(jié)論呢?若是弄出一段冤假錯案,豈不是辜負(fù)了她十幾年在羅家苦心孤詣的經(jīng)營和付出?望老祖宗三思?!?/br> ☆、第192章 有爹生沒爹教 更新時間:20130930 聽到外孫女提起孫氏那些“苦心孤詣的經(jīng)營”,老太太的眼角一抽,是啊,不知從何時起,有一大半下人已經(jīng)成為孫氏一個人的死忠,連自己這個唯一尊長都支使不動了,而孫氏的一個奴才丁熔家的卻能隨意指揮……這意味著什么? 為什么孫氏如此著意地培養(yǎng)她自己的勢力?她作為羅家二房的媳婦,跟羅家等同一體,只要是羅家有的,孫氏從來都不曾缺過,這樣她還不滿足,還要在暗中搞一些小動作……自己雖然老了,但眼睛還算清明,還能看得見事實真相,孫氏的那些小動作,自己又默默縱容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