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廖之遠搖頭,糾正道:“是名義上的表妹,她是庶出,與我姑姑也只是名義上的母女。我姑姑向來不喜歡她們母女,可關家大老爺卻一直寶貝這個女兒,讓我姑姑很不開心?!闭斞n松口氣時,廖之遠又說,“前兩天我去關府,姑姑說,這兩年關瞻長大,放在家里愈發(fā)礙眼了。姑姑說,讓我娶關瞻做個側(cè)室,帶到京城給筠兒解解悶?!?/br> “她是,”雪梟宋非齊聲問,“你未過門的側(cè)夫人?”四只牛鈴大眼圓睜。 廖之遠點點頭補充說:“目前只是我與姑姑之間的一個口頭協(xié)定,什么聘禮都未下哪,可能姑姑還沒來及跟關瞻說起這門親事,否則,她也不會轉(zhuǎn)頭就嬌聲喚別的男人‘相公’。妾生的女兒,教養(yǎng)和cao守果然不同凡響?!?/br> 宋非二人默然一會兒,宋非問:“那現(xiàn)在……現(xiàn)在怎么處理?廖少你張口便是,我任你罰?!?/br> 窒息的無聲環(huán)境中,對面門里突然傳出男子憨憨的笑聲,眾人仿佛能瞧見杜堯那一張憨憨的臉,拜伏在美人的石榴裙下,虔誠膜拜。杜堯的聲音就像個狗腿子,巴結(jié)地問:“meimei你好點兒了嗎?我打暈你之后,悔得差點上吊,你再用針扎我吧,隨便扎,我絕不皺一下眉頭。你哪里覺得疼?我?guī)湍闳嗳?,這個地方疼嗎?你餓了嗎你想吃什么,我進城去給你買,對了,meimei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在婚書上補全?!?/br> 廖之遠默默聽著,忽而笑聲震動了他的胸膛,而后越笑越響亮,笑聲震落了一整盆十幾朵冬芍的脆弱花瓣,花落如雨。 宋非二人靜等著他笑完,又聽得他感概:“時下男女,只要睡過一回,‘哥哥meimei’就叫開了,那女子再隨便發(fā)個小脾氣,還沒下得床,婚書也拿到手了。時下的男人,怎么都這么犯賤?!?/br> “那,先不管他們,”雪梟帶點緊張地問,“咱們這里的事兒,廖少你要如何處置?” 廖之遠望向帳幔內(nèi)的女子,里面窸窸窣窣有響聲,想必是關瞻醒過來了,也聽見旁人喚出“廖少”二字和廖少本人的聲音了,于是乎,下一刻,室內(nèi)響起了女子的嚶嚶飲泣聲。 宋非咬一咬牙,猛然扯去身上斗篷,再脫去腿上那件女子綢褲,扒了個赤條精光。他一把抓起墻角立著的馬刀,抖掉刀鞘,平平遞給廖之遠,粗聲粗氣地說:“江湖規(guī)矩,你下手吧,我認栽了?!闭f完四仰八叉地“大”字形躺倒在地板上,做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死魚相。 廖之遠抓過刀柄,把玩上面的纏花藤,然后慢悠悠地問:“方才在樓下聽說你們‘山盟海誓’了,宋非你愛上這女子了嗎?你打算著要娶她嗎?你這刀子,是為她挨的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宋非實誠相告:“男人的炕頭話哪能當真,身體快活的時候,什么rou麻情話說不出口,至于娶她,我并沒這個打算,她真要跟我,也只能當個微末的妾。關府那里我也不好上門提親,除非她拋去小姐身份,私奔跟我,否則此事就作罷?!?/br> 帳幔中的關瞻聽得一刻之前還口稱要跟她“死生相隨”的“相公”,轉(zhuǎn)眼間竟如此冷淡絕情,立時失聲痛哭,大罵“騙子,騙子,男人都是騙子”。 三個男人默聽了一會兒她的哭訴,而對面房中似乎也在上演重復的一幕,只聽杜堯剖肝瀝膽地陳情說:“昨日在街上初見時,我雖然口中不屑,態(tài)度野蠻,但自從我策馬走后,心里腦里,時不時就冒出這回事兒來。從昨天到今天,我至少想了十七八回街頭借馬的事,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會忍不住拿出來琢磨兩下。而今日……雖然我事先并沒有歹意,只是想叫你進店吃塊兒點心,再多跟你講兩句話,可是,我,我一見meimei你的清麗姿容,還有你毫無防備的睡顏,我就打心眼兒里喜歡得緊。咱們都已經(jīng)這樣了,meimei你就嫁給我吧,我把我的命交給你還不行?你若肯嫁我,我把你當成娘娘供上,日日給你上香磕頭?!?/br> 廖之遠驟然爆出了一聲尖銳的笑,手中的馬刀隨意拋在桌上,踱步到床邊,連連搖頭自語:“那個人還是杜堯嗎?他是杜堯還是別的什么人?幾十年的驕傲,只一夕枕席之歡,就全部推翻了,全部都推翻了……那么現(xiàn)在,”廖之遠彎腰脫著靴子,并含笑回頭,“秋思表妹,來伺候伺候你真正的夫君吧,咱們倆才是定過親的正經(jīng)夫妻,可別叫錯了名字?!?/br> ☆、第343章 女人之于兄弟 更新時間:20131120 關瞻止住了哭聲,擁著被子向后挪動,連連搖頭:“表、表哥,你別過來,不要!不要!你別過來!” “不要?”廖之遠笑了,脫完靴子,掀開點青幔帳,沖里面的女子微笑,“怕什么,我又不吃人,你不是跟關筠說,你一直偷偷喜歡我么。來,讓我試試,你有多喜歡我。” 雪梟和光身躺在地上的宋非聞言面面相覷,那女子不止是廖少表妹和未過門的側(cè)室,還在暗戀著他?一段“大好姻緣”,只因為他們兩個人一時貪圖美色,就生生給人家攪了?女子暗戀廖少,那廖少對她呢?假如廖少也是喜歡此女的,那他們的罪孽就更大了,yin人妻女,燒人祖墳,這可都是死后還要被鞭尸的大罪。 關瞻羞愧交加,擁緊被子,捂著臉大哭,嘟囔著什么:“都怪祁沐兒,都是她的錯,說什么‘冬日觀冰花,別有情致’,結(jié)果我來了卻不見她蹤影……嗚嗚,這怎么能怪我呢?我一名弱女子,落入yin賊手中,我又能如何?嗚嗚表哥,求你別過來,求你救我離開這里!” 被稱為“yin賊”的宋雪二人汗顏,宋非爬坐起來,嘆氣說:“廖少你還是沖我來吧,只怪我酒喝得太兇,非要跟段少拼酒,大醉后就開始想女人,恰好看見她站在外面,就一把捉了進來。開始確實是我強迫她的,她要咬舌,讓我點了啞xue,此事原也怪不得她。我不躲不逃,刀就在那里,廖少你隨便來吧!” “哦?”廖之遠又笑,“你不是說你乃逢場作戲,連她的姓名都沒問過,也不預備給她名分,怎么現(xiàn)在又反過來幫她說話?莫非,這就是‘一夜夫妻百夜恩’?”說著這話,他真的向桌上的馬刀走過去。 雪梟聽得廖之遠的語聲冷嘲,十分不善,怕他會真的一刀殺了宋非,連忙勸架說:“大伙兒都是過命的交情,彼此都救過對方的命,也被對方救過不止一次,何必要如此行事?這原本就是一場誤會,沒人希望這樣,若我們知道此女跟你有關,一根指頭都不會動她的,可她在這里睡了一天一夜了,也知道我們?nèi)清\衣衛(wèi),卻半個字都沒提到過你,連她的姓名都沒提過?!彼f到這里,覺得此事有古怪,立馬轉(zhuǎn)頭沖床上的關瞻呵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敵人派來的間諜!” 關瞻莫名攤上這樣的罪名,萬分驚惶,擁被擦淚說:“你們一上來就把我變成啞巴,我怎么說話?后來都……都木已成舟了,我還怎么有臉將自己的身份說出來?嗚嗚,你們這群臭男人!” 廖之遠仰頭哂笑片刻,反手拂過桌面,將刀柄緊握在左手手心中,起身,負手,踱步,接近裸身閉目而坐的宋非,繞著他慢慢走了兩圈又兩圈,仿佛在考慮從哪兒下手更解恨……吹毛斷發(fā)的馬刀別在身后,凝聚著召喚死亡的寒冰真氣,帶起氤氳的薄霧,仿佛是死亡與鮮血到來之前的預告。 雪梟站遠了一些,甚至有意無意地站在了窗口邊上,嘴里仍不遺余力地勸說著:“女人如衣服,一天換一身,兄弟如手足,切了就沒了,宋公子也是京城望族的嫡系子弟,殺了他,廖少你也難脫去干系。何必為一名女子鬧成這樣呢?方才在樓下,你我都聽得一清二楚,如此一名水性楊花的yin婦,僅有中人之姿而已,要殺也該殺她才對?!?/br> 關瞻聞言尖叫一聲,用被子蒙住頭哭叫:“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想死!” 恰在此時,隔壁房間也傳出男人的驚慌大叫:“meimei且住手!這刀太利了,仔細割傷了手!你有什么氣只管沖我撒,我再不敢還手的,求你將刀放下,放下,來,把刀還我……” 廖之遠氣惱一笑,左手手腕一抖,手中的兩尺三寸短刀節(jié)節(jié)寸斷,“啪、啪、啪、啪”幾聲落在地上。因之前被貫注了寒冰真氣,因此在斷刀落處,木制地板被砸出一個個深深的小坑洞,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那些小坑洞仿佛是被灌進了強酸液體,只一小會兒工夫,就腐蝕穿了地面,“當、當、當、當”,所有的短刀片都沒入地板中,沒進這座客棧的骨干精鋼支架中。 宋非也是“極寒”五兼門出身的末流弟子,見此情形還算鎮(zhèn)定;雪梟過去半年曾多次見識過寒冰真氣的威力,可還是被嚇白了嘴唇,下意識地又往窗口移動了半步;而關瞻則是滿面驚恐地抱頭大叫曰,“表哥別殺我!我五歲開始就喜歡你了,你別殺我別殺我!” 廖之遠斷完了刀,一面脫衣袍,一面沖宋非和雪梟二人笑道:“雕兄所言字字珠璣,女人如衣服,一天換一身,兄弟如手足,切了就沒了,我怎么能為了一件臟衣服而砍自己的手腳呢?此事就算過去了,宋非你那樣光著別著涼了,玩女人把衣服都玩丟了,我真服了你……我的房間有備用官袍,借你穿一回吧……將上面的腰帶扣摘下來留給我,那個不能借給你……” 語聲斷斷續(xù)續(xù),只因他在說話的同時,衣衫已脫了大半,只余一條短綢褲一件素綾褂,上床一把拽走關瞻遮身的被子,再一把捉住關瞻的纖巧腳踝,一把拉到他的身下,單膝分開她的雙腿,用膝頭在她的私密處不懷好意地摩挲。 關瞻已經(jīng)被嚇呆了,像個木偶人一樣定在床上。雪梟和宋非呆呆對視一下,宋非騰地從地上站起來,赤條條地走到床前,比著手勢勸說道:“廖少你且住手,我進城去給你尋個好女人來,這一個你先放一放,你這樣一肚子氣的來,保準會傷到她,她現(xiàn)在身上就帶著傷。哪天等你氣消了,她傷好了,你再怎么來,我都不再過問?!?/br> 雪梟跳過來拉開宋非,用力拍著他的頭罵道:“過問你的頭,人家是正經(jīng)夫妻表兄妹關系,你過哪門子的問!廖少大度,這都不跟你計較了,你小子撿回一條命還不自知,又管這些做什么,還不快滾去穿衣服!光屁股的大男人,我都替你矂得慌!”說著連扯帶拽,把宋非弄出門去,雪梟自己也想尾隨其后出去,卻被廖之遠一聲叫住了—— “雕兄,我想見見對面那小娘子生的什么模樣,你領過來,我看一眼就還給杜堯?!?/br> 雪梟將門一掩,將外面“砰砰”砸門的宋非隔絕,訕笑道:“廖少你不也聽見了么,那邊的小娘子正在拿刀子自殺呢,咱們今日就減點兒罪業(yè),別再折騰她了。反正關在這里也逃不出去,等她想明白道理了,再叫她跟你和段少談心。” 門外宋非砸著門大叫:“我為你奪杜堯的女人,你先放了秋思吧,廖少!她身上有傷,你會殺了她的!”說完,宋非又轉(zhuǎn)身去砸隔壁的門,“開門,開門,杜堯!不開門我就踹門了!” 床上的廖之遠壓著關瞻,笑得不可自抑,一雙貓眼打量著身下紅彤彤如一尾煮熟的蝦子的女子,自言自語地說:“還真的是‘一夜夫妻百夜恩’,不光你們女子念舊情,連我們男子中都有不少癡情種子,宋非比我有情義多了……他的情和義,都是打這兒來的么……”修長的指化作一道蝶翼,刷過女子堅挺飽滿的rufang,令其瑟瑟發(fā)抖,又猝不及防地驟然按上她暴露在他眼前的脆弱,撥弄幾下,惹來嬌喘連連。 廖之遠俯身親吻佳人紅唇,輕柔的話語留在她的唇畔:“乖,為我準備好,別相信宋非那廝的鬼話,我怎么忍心傷害你呢。原來你從五歲就喜歡上我了,那一年我才十五,你怎么不早說呢,你早說了,我當時就向姑姑討了你,帶回家當個童養(yǎng)媳,現(xiàn)在連第三個孩子都生出來了,你說是不是?” 關瞻淚水漣漣,滾滾落入秀發(fā)中,搖頭哭道:“嗚嗚……現(xiàn)在再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不想活了,表哥你殺了我吧,死在你的手上,我,我也沒什么怨言了。只是我娘,常年被嫡母欺壓,我,我死之后,她……”泣不成聲,說不下去,可下身傳來的快意卻如浪潮一樣,一波一波地涌向她,這種一試難忘的美妙滋味立刻征服了她,掌控了她,讓她的淚水干涸,目現(xiàn)迷離。 雪梟見了這一幕,悄聲說一句:“廖少我下樓備酒菜等你,你慢慢來。”說罷,開門去察看宋非和杜堯鬧成什么樣了,還不忘為床上的旖旎風光鎖上門。 廖之遠不受影響地繼續(xù)做著他的事,只兩根手指,就將片刻之前心懷恐懼、萌生死念的關瞻擺弄得死去活來,在狼藉的床單上來回扭動。廖之遠的情話像小蛇一樣溜進她的耳朵:“瞻兒,其實,我也喜歡你呢,每次去關府赴宴,我都刻意早到一刻,就是像在姑姑那兒多見你幾面,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 關瞻一邊喘息不止,一邊留下悔恨的淚水,為什么要跑到城外賞什么見鬼的冰花,為什么不再等等,再等等她就將嫁給仰慕十多年的表兄了!原來他也喜歡她!為什么會這樣?他從來都沒一點表示,他的目光總是落在嫡姐關筠身上的!如今自己已失去清白,還有什么補救的辦法嗎? 修指逐漸加快了速度,愈來愈快,直到有某種眩暈的煙火在關瞻體內(nèi)突然炸開的時候,那神奇的修長而優(yōu)雅的指撤離了她的身體,轉(zhuǎn)而撫摸她的面頰,溫和發(fā)問:“聽說你后面受傷了?現(xiàn)在還疼嗎?” 關瞻昏昏沉沉地不知是點了點頭,還是搖了搖頭,微微腫脹的唇瓣一張一合,卻沒有力氣發(fā)出聲音,朦朦朧朧中,她的身子被翻轉(zhuǎn)過去,遠表兄那帶著安撫之意的柔聲在耳畔響起:“噓,小點兒聲,別讓隔壁的人聽見了,表哥我來幫你治傷,治傷的事,我最拿手了,你一定會喜歡的,瞻兒……” “呀——呀——呀——”三聲凄厲慘絕,直沖九霄云頂?shù)呐蛹饨袕拈T后那間房中爆出,聽得宋非全身的肌rou猛然一緊,更加倍用力地去砸杜堯的門,“砰砰砰!”嘶聲吼道,“女人!將那個女人交出來,杜堯,將那女人交出來,把女人給我!” 雪梟剛為廖之遠二人鎖門不久,才聽得兩人濃情蜜意,怎知一轉(zhuǎn)身的工夫就聽到關瞻那么驚悚的慘叫,簡直慘過殺豬。雪梟不由心中嘖嘖大嘆,殺人不過頭點地,對女子有必要狠成這樣么,廖少究竟對那小娘子做了什么?她還有命在嗎?女人而已,這太慘了吧。 “沖云雕,你們到底在干什么?宋非你怎么不穿衣服?”段曉樓從回廊另一頭走過來,“這是誰在叫?” ☆、第344章 尋歡是苦澀的 更新時間:20131120 雪梟十三郎見段曉樓遠遠走過來,連忙抱住直有破門而入架勢的宋非,沉聲呵斥道:“侯爺也在這里,你瞧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然后又轉(zhuǎn)頭沖廖之遠房里喊,“廖少!段少嫌咱們太吵了,你也適可而止罷,我在樓下備好酒菜等你,廖少?” 而廖之遠那間房中自從響過三聲慘絕人寰的女子尖叫之后,就再沒傳出任何一絲聲響,讓雪梟嚴重懷疑,廖少是否記恨那女子失貞放蕩,用殘忍的手法將她處死了。唉,嬌花樣的人,被掐斷了根了。 段曉樓走近了,打量著雪梟將不著片縷的宋非似壓在墻上的一幕,狐疑地問:“你們兩個大男人,這是在做什么?剛才是誰在叫,是那個來找馬的姑娘嗎?” 雪梟一邊制止宋非亂動,一邊笑著偏頭沖段曉樓解釋:“我們幾個在此松一松筋骨,姑娘們都是自愿的,只是女人家天生嗓門兒就大,開心不開心都要叫兩聲,絕對沒有人動私刑,保證!”說著立出三根手指,作發(fā)誓狀。 段曉樓捕捉到了其話語中的關鍵詞,挑高一眉:“姑娘‘們’?沖云雕你是說,除了那找馬的姑娘,還有別的姑娘?都是從哪兒弄來的?”想一下覺得更可疑,向左右兩扇房門各瞄一眼,再回思先前在后院見到那少女的情形,搖頭說,“那找馬的姑娘看上去穩(wěn)重自矜,她自愿跟你們做這種游戲?我不信,讓她自己出來跟我說。” 雪梟尷尬地笑:“她們都忙著呢,段少你不如稍候片刻,下樓喝喝茶,療療傷,讓她們清理一下再去陪你‘說話談心’。” 段曉樓聽出雪梟是在故意曲解他話中之意,他一向厭惡此等尋歡作樂的放蕩游戲,冷哼一聲,揮袖便走了。不管房中女子是否自愿,如今已過去約莫兩個時辰,再做什么都是枉然,再救也晚了,晚了。 況且,他早就不上心這些事了,因為某人曾對他說過,天下間受苦受災的女子多了去了,各人有各人的劫數(shù),誰也逃不過,他也救不完。救別人一次就等于給別人一次希望,而“希望”這種東西,是最奢侈豪華的東西,許多女子根本要不起,卻被硬塞了這樣的東西。揣著“希望”這東西活下去,有時會過得比被救之前更糟糕,因為她實際上只比從前過得好一點,但是卻有一個她生平見過的最好的男人跟她說,“明天會更好?!?/br> 更好的明天在哪里?她過了很多很多個明天,希冀著他說的那種好日子降臨到自己頭上,可總是帶著希望睜開眼睛,帶著失望合上眼睛。日子一天天如流水,直到突然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揣著那句“明天會更好”過了將近三年,還只是段府一個打掃蓮花池的婢女。更好的明天還有嗎? 那些話重重在身上碾過去,段曉樓心中掠過一聲嘆息,走向回廊的另一頭,耳邊仿佛聽到女子嚶嚶的哭泣聲,于是他告訴自己,事情已經(jīng)在他始料未及的時候發(fā)生了,如今也沒有挽回的余地,想救人也太遲,太遲了。 其實,他也不是完全無知無覺,明明蔣毅打暈那女子,杜堯抱走那女子,這一幕就發(fā)生在眼前,失去知覺的女子被抱到二樓會發(fā)生什么事,他也不可能愚鈍到完全想不出來。他只是故意將自己變成一個聾子,瞎子,傻子,不聽不看不想,這樣的隔絕感官的日子,他已經(jīng)過了兩個月,如今感覺,甚好。想到以后都可以如此活下去,他覺得,非常開心。 只是,再走兩步,耳邊依然有女子的啜泣聲縈繞,他腳下一滯,先前在院中見到的那少女的一雙沉靜而憂郁的眼睛,在腦中驟然一閃而過。 段曉樓停步轉(zhuǎn)回去,在雪梟錯愕的目光中,大步走到兩間有女子受難的客房門口,“砰砰砰”!他先敲響了那一間有女子在哭的客房的門,沉聲問:“誰在里面?回話!是誰在哭?” 女子低低的哭聲立刻中斷,換成了帶著享受感的“嗯嗯啊啊”的低淺呻吟,任誰都能聽出那是歡愉而非痛苦的低吟。這樣的聲音持續(xù)了盞茶時分,房中女子又發(fā)出一聲天鵝哀鳴般的清脆啼叫,迷亂地叫了一聲“遠表兄,抱我”,房中又再次平靜下來,只余低低的喘息聲,間或仍有一兩聲啜泣,分辯不出是悲是喜。 這曲好聽的美人吟,過道上的三個男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宋非面上漸漸凝起一層寒霜,抖開壓在身上的矮他半頭的雪梟,頭也不回地光腳光身地去找衣服穿了。雪梟叉腰望著宋非明顯帶著勃發(fā)怒氣的背影,發(fā)出一聲納罕的低笑,自語式地低問著:“吃醋?大男人也吃這等干醋?不是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嗎?不是壓根不愿娶人家嗎?” 雪梟又笑笑,向段曉樓解釋:“這女子自愿跟的宋非,現(xiàn)在又轉(zhuǎn)投廖少懷抱了?!?/br> 而房中擺布女子的廖之遠也終于開口說話了,仿佛帶著酒意的聲音隔著門傳過來:“曉樓,床上這個是我沒過門的妻子,關筠的四妹,名叫關瞻,小字秋思——來,思思,跟我兄弟打聲招呼?!币宦暸拥捏@呼傳來,似乎被掐到了哪里,然后廖之遠又接著說,“我一向不是小氣的人,見這兩日兄弟們輪番執(zhí)勤,實在辛苦,就把我最可愛的表妹叫來這里,光我一個人快活不算是真正的快活,得兄弟們都豎拇指,我表妹才不算枉來這世上一遭?!甭曇艮D(zhuǎn)為捂悶的低笑,似乎是貼著某人耳朵說的,“思思,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表兄幫你找來?!?/br> 房間內(nèi)外一默,然后是女子痛苦而愧悔的大哭聲,哭得撕心裂肺,如喪考妣。在滔天痛哭聲中,廖之遠又喊了:“怎么樣?曉樓你也來開一回葷吧?比喝酒還管用,一樂解千愁,從里到外都快活得緊。雪梟,杜堯的女人什么時候能放出來?你跟他說,伺候好了侯爺,趕明兒直接提他做都統(tǒng)司領!”與此同時,女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房外依舊一默再默,雪梟也覺得廖之遠玩得有點過火,可此事從根里追究起來,全都因為他和宋非一時色心大起,前后的事情連貫起來,實在有點兒逼良為娼的嫌疑。 因為之前廖少的表妹,曾被他偷喂了一顆春藥,才會漸漸在極樂中迷失,拋卻大家閨秀的廉恥放肆呼叫。只是抱著逗弄她的好玩兒的意思,就沒將這個事情講出來,恐怕連那小娘皮自己,都以為她是天性放蕩,一沾男人就把不住了。因了這樣的誤會,宋非對那個骨子里熱情的大家閨秀做派的女子生出驚喜和憐愛之意,而廖少聽到女子的叫床聲,怪罪她的放蕩,才會刻意拿言語羞辱她。最后,宋非聽得女子跑到廖少懷中還是婉轉(zhuǎn)承歡,心里一怒就跑了。 想到一場郎情妾意的快樂美事,最后幾個當事人,宋非、廖少、廖少的表妹,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心頭都不再覺得快活,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壓抑。想到此處,雪梟面上頓時訕訕的,失去了耍樂的興致,向在場的人告罪一聲說“我該去陌茶山莊值守了”就展翼從氣窗中一箭躍走,直沖九天云霄。 “這就走了?”房里的廖之遠百無聊賴地抱怨說,“我還要謝謝雕兄的美意呢,沒想到在這種荒甸野店中尋歡,比在妓院里有情趣多了,下次過來一定多帶幾個,讓弟兄們不要大白天個個都蒙頭睡覺,叫外人得知了,又要說咱們錦衣衛(wèi)里一半兒人都是太監(jiān)了,哈哈!” “尋歡是苦澀的,”段曉樓終于開口了,悶了這小半日,聲音有點黯啞,但他啞著嗓子將那話說下去,“尋歡,到頭全都是苦澀的,我不是沒試過這種辦法,可是沒有用,當時拿走多少痛,過后還會加倍來找你,一層一層往上疊加,加的全是你自己的罪業(yè)。自己的苦痛就是自己的,原該自己受著,強行轉(zhuǎn)嫁給別人,終有一日它還會回來找你。之遠,以后別這樣了,將那個女子放了吧,我聽出她也是身不由己,別再難為她了。” 房中不再有人回話,女子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低低泣叫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變成這樣,表哥,我想回家?!?/br> 段曉樓又回頭去敲另一扇門,敲了半日都沒有人應聲,他皺眉問:“杜堯,里面是你嗎?那名女子還在嗎?把她放了,我要送她回家?!闭f完用力捶門。 半晌后,杜堯的聲音響起,有點憋悶之意,仿佛其人是仰臥著的或者趴著的,他說:“段少你別砸了,這姑娘正在睡覺,你莫驚擾了她,你跟她不熟,我卻已跟她相熟了,她見了你要認生畏懼的。等她睡醒這一覺,我自然會好生將她送回家去,一根頭發(fā)絲都不會掉,真的。” 段曉樓又連砸兩下門才停手,嘆口氣說:“杜堯,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做這樣的事,我定不饒你。”他心中劃過輕輕的悔意,為何明明看見杜堯抱那少女上樓,卻裝了一回徹頭徹尾的瞎子。 好好的一個女子,就生生毀在那一時貪新鮮獵奇的心態(tài)上了,段曉樓搖頭走開,一步步下樓,間或咳嗽兩聲,然后唇齒之間就有了鮮血的腥甜,仿佛想念某個人的感覺。血的味道,明明不好吃,卻讓人欲罷不能,只有鮮血才能讓躁動的心平靜下來,仿佛從中可以偶爾窺到某種遺失的美好。 “吱呀——”客棧正門被一把推開,高絕大步走進來,納悶地嘀咕一句,“何當歸的馬,怎么會拴在這座客棧門口?” ☆、第345章 失身否失心哉 更新時間:20131121 “何當歸”三個字不及防扎了一下段曉樓的耳朵,扎得生疼,以致他愣到高絕走到桌邊,喝完一整杯茶,他才問:“什么馬?哪兒來的馬?什么時候栓在門口的馬?” 高絕喝著茶,搖頭說:“不知道,我上趟來是走的密道,去是走的后院,我怎知道何當歸的棗紅馬是什么時候栓在哪兒的?!啊辈贿^,既然馬在,人必然也在吧——段曉樓你見過她嗎?我剛好有事要問她?!?/br> “棗,紅,馬。”段曉樓重復著這三個字,仿佛要將這三個字肢解,瓦解,熔解,進而轉(zhuǎn)換成另一種旁的意思,比如皂虹麻,又或者是別的什么見鬼的東西,總之一定不是棗紅馬,一定不是何當歸將棗紅馬借給杜堯,一定不是他誤以為的那種情形,這中間一定有什么誤會。 可是,墻角邊橫臥的蔣邳突然應聲睜開眼睛,虛弱地瞄一眼段曉樓,虛弱地咧嘴一笑:“咱們小店門口只一匹棗紅馬,是杜堯從一名‘蒙面’的十五歲少女手中奪來的,段少,這一次,你終于可以對何當歸死心了,咳咳,她現(xiàn)在是杜堯的女人了?!?/br> “噼噼啪啪!” 大廳中央的地板驟然凹陷一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深得令人眩暈的幽黑深洞,從洞中一先一后躍出兩個男人,第一個是方才從氣窗沖入云霄的雪梟十三郎。他在地下模模糊糊地聽得“何當歸……杜堯的女人……”,并不知就里,可是出了地道,與光明重逢的一刻,他突然恍然大悟了:“沒錯,那小美人,自報家門說她是‘一針見血’何當歸,還拿著針……何,當歸?好像還在哪兒聽過這名字?!?/br> 第二個從地道里躍出來的人,是陸江北。他匆匆吩咐著:“我接到線報,十里坡周圍有幾股異動,極可能是敵襲的征兆,他們一定是想趁咱們元氣大傷的時候來一回黑的,等正式開始擂臺戰(zhàn)的時候,咱們就不再是威脅,沖云雕,你快去樓上喚醒所有人,叫他們排出戰(zhàn)列,重傷者居中,中傷次之,輕傷在最外沿,段少你和廖少、蔣毅為我掠陣,我需……” 話語一頓,他聽得蔣邳口中嘀咕“何當歸”,更看到蔣邳滿身的累累傷痕,低呼一聲:“小蔣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傷成這樣?何小姐?她,同意幫咱們的忙了嗎?”說著,他上前,右掌覆上地上人的面門,責備說,“你的‘無相心’怎可除去,傷得這樣重。” 蔣邳咧嘴笑道:“傷是小傷,切磋一場長了不少見識,小爺甚好,不好的是段少,對吧,段少?”陸江北的手過之處,蔣邳的面上出現(xiàn)了半張冰面具,晶瑩粲然。 段曉樓僵立到如今,從他聽見“杜堯的女人”這五個字開始,忽而他從一座無生命跡象的冰雕變成一座被賦予生命的冰雕,原地沖身而起,又猝然“撲騰”落地。原來,一場無謂的生死大戰(zhàn)耗去了他全部的體力,如今,他已是強弩之末,不穿吳縞了。 不能飛,他掙動著去爬那一道殘缺大半的木階,爬了五階從中縫漏下去,半晌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