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哪知道李曜偏偏擺了擺手:“不忙不忙,現(xiàn)在走還差點火候。你看那外面的商船雖然走了,但這后頭在碼頭邊打轉的商船其實不止咱們安排的那幾艘,你知道這是為何?” 憨娃兒一愣:“難道都是郎君安排的?” 李曜哈哈一笑:“你當我有多怕敬翔,戲弄一下他,還需要這么大的手筆?這些商船至少有上百艘,若全是我安排的,那還得了?我才沒這么多錢去虧本呢,我的商船該賺錢的都得去賺錢,安排三艘我都心疼……至于他們?yōu)楹我苍诖a頭邊打轉不走,是因為他們有許多貨物還在岸上,如今岸上雖然起火,但對于商賈而言,一文錢若有搶救出來的可能,那都是需要搶救的,所以他們才在周圍盤旋不去,等著下面的伙計搶救財物,以最大程度的減少損失。正因如此,我們的船也在這邊打轉,就沒有什么說不過去的。再有就是……憨娃兒,你想若不是這個理由,我二人又如何上船?” 憨娃兒這才恍然大悟,一拍腦袋:“原來是這么回事,我說這些人怎么搞的,莫不是都被一把火燒傻了,趕到船上安全了還不趕緊走,還留在碼頭邊上看煙火么?原來他們是舍不得破財??!……那俺們什么時候走?” 李曜瞇著眼睛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尚書敬府”,正看見敬翔一身便裝匆匆而出,他囑咐了身邊一位文士幾句,然后與那文士各帶著一批家丁分別策馬疾馳而去,敬翔所去的方向正是宣武軍節(jié)帥王府,而那文士則是往南而去,一如李曜所料,于是他微微笑道:“快則一刻左右,慢者半個時辰?!?/br> 不到半個時辰之后,敬翔一臉鐵青地站在火勢被暫時控制住的一條街道口,身后立滿了全副武裝的汴軍。他看了看碼頭,咬咬牙,一揮手:“從這條街起,水袋準備,制止火勢蔓延!誰敢向后一步,殺無赦!……大王回城在即,若是燒了汴州城,誰也活不了!” 他身后的汴軍齊齊大吼一聲領命,將這時代專業(yè)滅火工具“水袋”大批抬了過來。這種水袋是用馬或牛的皮做成的,可以裝三四百斤水,袋口綁起來,插進一根去節(jié)的竹子,水就可以通過這根竹子流出來,出現(xiàn)火險時,就由三五個壯丁抓著竹子借助袋口,向著火點注水。這玩意跟后世的高壓水槍當然不能比,但用法倒也大同小異。也許是因為這年頭起火的幾率比后世更高,也許是因為滅火工具確實不夠先進,所以汴州采取的是“以數(shù)量壓倒質量”的作戰(zhàn)思路,那水袋足有上千個,全部扛了出來,火勢立刻被控制。 但是這么一來,火圈外的人放心了,火圈內的人就寒心了。敬翔和汴軍的這個動作明確的告訴了他們:外面必保,里面難救。一時間,火圈內大多數(shù)人都停止了搶救財貨的行動,爭先恐后往碼頭邊——好吧已經沒什么碼頭了——跑去,手舞足蹈地高呼著,招呼自家船只快來將自己弄上船去。 敬翔心疼地看著被一把火燒去的碼頭,以及碼頭邊堆積如山的物資,正在盤算此番要遭受多少損失。忽然,他透過水幕、火影,看到遠處碼頭邊有兩個人,與周圍其余人的慌張全然不同,那兩人都頗高,只是一個修長,一個高壯,二人安安靜靜站在河邊,身后停靠著一艘不大的貨船。 最奇怪的是,當敬翔朝他們望去之時,那修長的人影忽然朝這邊拱了拱手,然后瀟灑地帶著高壯人影一起上船。 恰好前面汴軍一只水袋用完,敬翔只覺得眼前頓時清晰,定神望去,忽然氣得一臉通紅。那船頭上站著的,赫然便是那自稱王照的“王家學子”。更可氣的是,他也看見水幕消失,居然再次拱了拱手,似在向自己道別!……不不,還有更可氣的,這王照臉上,居然還掛著一抹微笑。 敬翔忽然覺得雙眼充血,腦袋嗡地一聲,天旋地轉,一下子腿就沒了力氣,整個人都軟了下去。他身后的隨從大吃一驚,連忙扶住,口中喚道:“尚書!尚書!” 周圍的人全都一驚,紛紛圍了過來。敬翔急怒攻心,偏偏又被人即刻喚醒,眼睛雖然睜開,卻覺得喉頭一甜,當下“噗”地一聲,就是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第206章 淮揚風云(一) 運河之上,李曜所乘的小船靠近一艘二層樓船,李曜與憨娃兒跳上樓船,李襲吉與馮道快步走來。 “明公?!?/br> “老師?!?/br> 李曜點點頭,面色平靜,打量了二人一眼,問道:“其余人可都接到了?” 李襲吉頜首道:“明公妙算無遺,眾護衛(wèi)縱火之后立刻分三路上船,一個時辰前便已與我等會合,只是他們須得擺脫監(jiān)視再去縱火,期間曾與汴軍細作交手,有兩人受了些輕傷,余者也都頗為勞累,是以某命他們在艙中暫歇?!?/br> 李曜忙問:“那二位弟兄傷勢如何?” 李襲吉微微笑道:“明公無須擔憂,只是些許輕傷,礙不得事,若非某擔心這一路還會有些不平靜,強令他們休息,他們也是要等到明公才肯罷休的?!?/br> 李曜聽了,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如此便好。走,且去看看他們傷勢如何?!?/br> 四人進得艙中,眾護衛(wèi)立刻起身見禮,李曜一眼便看見有兩名護衛(wèi)身上掛彩,一人左手纏著白布,另一人左腿貼著一封膏藥。 “弟兄們辛苦了?!崩铌酌嫔辆攸c了點頭作為回禮,然后伸手攔住二位傷員起身,快步走到他們身邊,蹲下身來,問道:“都是怎么傷的,要不要緊?” 二人對望一眼,左手負傷的那人苦笑一下,道:“屬下受命之后,原是托身一處酒樓喝酒,趕赴縱火之處前,為免意外,意欲先將那汴軍細作拔掉,哪知行事不慎,最后動手前竟然引起那細作懷疑,只得強行動手,雖是殺掉了他,卻被他帶了一刀。軍使不必擔心,刀鋒未曾見骨,三日便可復原。” 李曜正要說兩句安慰的話,卻聽憨娃兒悶哼一聲。那護衛(wèi)面色發(fā)窘,低頭道:“屬下給旅帥丟人了,請旅帥責罰。” 李曜微微有些訝異,他雖然知道憨娃兒在自己所帶的甲旅中有著很高的威信,卻也未曾料到竟然有這般能力,只是悶哼一聲,這些千里挑一的護衛(wèi)便忍不住認錯了。 他想看看憨娃兒會怎么處置,于是故意不說話,也朝憨娃兒望去,憨娃兒冷著一張臉,混不似平時那般事事皆聽吩咐的模樣,語氣含慍,一字一頓:“暫記,回洺州再罰?!?/br> 李曜見那護衛(wèi)面色一緊,心道:“莫非憨娃兒的處罰重得很,要不然他怎會這般模樣?這些人可都是戰(zhàn)場上廝殺過來的,不說別的,三刀兩棍下去,那是決計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為何憨娃兒說回洺州再罰的時候,他明顯臉色都變了?” “朱旅帥?!崩铌撞逶挼溃骸按耸履宋遗R時安排,計劃算不得周全,行事之時略出差錯并不能怪他,再說,他也未曾誤事,這件事某來替他求個情,可好?” 憨娃兒一愣,看了那護衛(wèi)一眼,點頭道:“既是軍使親自求情,張三郎,你這一罰就免了,但軍使雖為你求情,甲旅的規(guī)矩卻是未變,你是俺練出來的兵,回洺州之后,某來代你受罰。” 李曜聽了這話也不禁一愣,那被喚作張三郎的護衛(wèi)聽了憨娃兒這句話,大吃一驚,忙道:“旅帥不可!” 憨娃兒冷著臉看了他一眼:“軍使對俺說過,所謂軍人,軍令既下,不問對錯,只管執(zhí)行。軍使還說過,就算是錯的規(guī)矩,在未被廢止之前,亦當遵行不誤!此番軍使既然為你求情,俺不能不聽軍使的,但軍使說過,‘法律尊嚴之維護,在于沒有例外’,所以俺們甲旅的規(guī)矩也不能因此廢了,如今俺罰你不得,那便自己領了就是。怎么,你們能領罰,俺便領不得么?此是軍令,休得呱噪!” 張三郎張嘴結舌,末了只能苦笑著看了李曜一眼。 李曜略一思索,居然笑了笑,點頭道:“如此也無不可?!庇洲D頭朝另一位受傷的護衛(wèi),問道:“你的傷如何?”一邊說著,一邊背著憨娃兒給他使了個眼色。 這護衛(wèi)有了張三郎的前車之鑒,又得了李曜暗示,果然把話說得好聽了不少,道:“回軍使的話,屬下因為去了道觀,地處空曠,因而有兩名監(jiān)視,為了擺脫兩名監(jiān)視,最后從一高崖滑下遁走,落地時被一塊凸石頂住,崴了腳而已,算不得什么傷勢?!?/br> 李曜笑起來:“原來如此?!庇谑强戳撕┩迌阂谎?,笑著問:“這個不用受罰吧?” 憨娃兒面色緩和了一些:“是,軍使?!?/br> 那護衛(wèi)剛松了口氣,誰知道憨娃兒又道:“不過周五郎,你上次考核之時‘負重跑’已經落在百名開外,此番腳又受了傷,若是下次考核的成績再往下滑,飛騰‘十三親衛(wèi)’只怕便要新進一位兄弟……你可得仔細了。” 周五郎聞言一凜,咬牙道:“請旅帥放心,在某戰(zhàn)死之前,‘十三親衛(wèi)’的名頭永遠輪不到別人來頂替!” 李曜還是第一次聽到“十三親衛(wèi)”這個說法,不禁奇道:“什么十三親衛(wèi)?” 憨娃兒解釋道:“這是可道想出來的法子,就是俺給整個甲旅進行一次全面考核,然后綜合各項考核成績,然后參考歷次作戰(zhàn)的表現(xiàn),選出十三名最為頂尖之人,作為軍使最貼身的親衛(wèi),由于第一批選出來的一共是十三人,因此被稱作為飛騰‘十三親衛(wèi)’??傻烙终f,不如干脆就……可道,那話怎么說的來著?” 馮道見老師也朝自己望來,忙上前一步,道:“老師,朱旅帥所言不差,這個點子首先確實是學生所想出來,在問過朱旅帥的意思之后,由朱旅帥親自實施的。‘十三親衛(wèi)’選出并組成之后,甲旅上下爭勝之心遂起,人人皆想成為十三親衛(wèi)之一。學生思來想去,覺得不如將十三親衛(wèi)之人數(shù)固定,但人員卻安排為不固定,每次考核最為優(yōu)勝者,自動進入十三親衛(wèi)序列,反之,若是考核成績下降,則自動退出十萬親衛(wèi)序列,如此一來,甲旅自然逐漸形成刻苦訓練之風?!?/br> 李曜微微詫異,心道:“誰說古人不會搞‘特殊化激勵’,十三親衛(wèi)不過是一個名頭,至少在現(xiàn)在來說,根本沒有多少實際價值,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自己看來不過是虛名的東西,便使得甲旅練兵之風大盛,這不得不說是一件好事,可道這個主意出到了點子上。” 于是李曜點頭表示認可,又道:“今夜我等順流而下,朱溫卻最早也要明日下午才能回城,就算他那時立刻派出騎兵相追,也不可能追得上順流直下一整天的我們?!?/br> 李襲吉點點頭,正要說話,外間快步走進來一名船員,抱拳道:“掌監(jiān),前方有一艘游船攔住水道,游船上掌燈五盞?!?/br> 李曜一愣:“掌燈五盞是何意思?” 船員道:“這是河上規(guī)矩,意思是請來船暫停?!彼娎铌酌鎺М惿盅a充道:“一般來說,這暫停并無惡意,多是對方有事情我等幫忙才會掌五盞燈示意。” 李曜微微蹙眉:“若是平時,臨船有事,我等停下來幫忙,倒也義不容辭,只是今日……” 那船員欲言又止,李曜笑了笑:“可是某說得不對?船上的事,某并不清楚,若有別的規(guī)矩,你不妨直說?!?/br> 那船員屬于河東軍械監(jiān)“航運司”下屬低級成員,見李曜這個掌監(jiān)一點架子也沒有,不禁心懷感激,當下再次抱拳一禮,道:“掌監(jiān)明鑒,似這等能在運河走動的游船,多是豪門所有,這些人家的郎君、娘子出行,等閑是不會輕易請我等商船相助的,而眼下這游船不僅掌燈五盞求助,而且還特意將船橫于河中,若是我等視而不見,只怕反而引起這些人的疑心……” 李曜“哦”了一聲,略一思索,點頭道:“嗯,言之有理。”他擺擺手:“這船本就是我軍械監(jiān)的商船,人貨俱全,你等便只管按規(guī)矩相助,我等諸人只在艙中不出便是。” 那船員得了吩咐,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李曜等人自在艙中說話,誰知沒過多久,便聽見外頭響起一個清麗的女聲:“李使君好一招金蟬脫殼,不僅在賊巢重圍之中飄然而出,整個汴州還被使君一手攪得難以安生,當真是通天手段。只是……奴家一介女流,又是騎馬,又是乘船,趕了大半夜的路才得以在此相迎使君,使君莫非便狠心將奴家拒之門外,不予相見么?” 李曜愕然一愣,這聲音雖然婉轉柔媚不似先前,他卻也完全聽得出,外面這女子,乃是那位盈香妙坊坊主,楊行密之女!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船行數(shù)日,已至淮揚。至于朱溫回城之后的暴怒,李曜已收到軍械監(jiān)各地商行秘傳消息,觀之哂然。 獨立船頭,李曜一邊看著岸邊風景,一邊輕笑自語:“朱梁,不過如此。” 江淮地區(qū)北臨中原,南濱長江,是開發(fā)較早的地區(qū)之一。春秋時期就在這里修建了著名的水利工程邢溝,歷史上許多著名的戰(zhàn)役都發(fā)生在這里。唐初因“山川形勢”分天下為十道,定期派人巡察吏治,在江淮地區(qū)設置淮南道。開元二十一年(730年)唐玄宗分天下為十五道,淮南道保持不便,每道置采訪使。乾元元年(758年),改采訪使為觀察處置使,道逐漸成為常設地方機構。安史之亂以后,軍事紛起,內地亦相繼設立節(jié)度使,并兼任本道觀察使及安撫、支度、營田、招討等使,總掌管內各州軍事、行政與財政大權,其轄區(qū)事實上成了中央與州之間的一級行政實體,節(jié)度與道制合而為一。 淮南道節(jié)度使之置始于肅宗至德元年(756年)十二月。永王磷自江陵東下,圖謀割據(jù)江淮,肅宗建置淮南節(jié)度使,統(tǒng)轄揚、楚、滁、和、舒、廬、壽、濠、光、申、黃等十三州,意在牽制永王磷。不久,又將光、蘄、黃、安、申、涌等六州劃歸淮西地區(qū)。元和十二年(817),平淮西以光州來屬,咸通十一年(870),又以泗州來屬,尋以泗州還感化軍。到唐末,淮南節(jié)度使統(tǒng)轄揚、楚、滁、舒、廬、壽、和、濠等八州?;茨系浪牭貐^(qū)南臨長江,東瀕大海,北抵淮河,西達大別山山脈,形成了依山傍水,有著天然屏障,便于攻守的軍事區(qū)域。特別是大運河的開鑿,淮南地處南北交通之要沖,因而交通發(fā)達,大運河由南向北貫穿其境內。東南財賦必須由大運河經淮河入汁河再轉黃河抵達關中,這一曲折的水道構成了唐朝的槽運系統(tǒng)。陸路交通也較為發(fā)達。隋唐時修筑運河,一個顯著的特點是水陸運道兼修。因此,淮南“兼水陸漕運之利,有澤魚山伐之饒,俗具五方,地綿千里”。正因為如此,江淮地區(qū)具有極其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 淮南也是唐代重要經濟區(qū)域和財賦之地。這里農業(yè)生產較為發(fā)達,盛產稻米。從唐人的一些詩句中,可見當時的狀況。楚州是“萬頃水田連郭秀,四時煙月映淮青”;舒州是“魚網平鋪荷葉,鷺鷺閑步稻田”;和州是“場黃堆晚稻,籬碧見冬青?!?/br> 淮南地區(qū)東部瀕海,有著豐富的海鹽資源。早在西漢初期,吳王劉澳鎮(zhèn)廣陵時,即招亡命之徒煮海水為鹽。《新唐書·食貨志》載吳、越、揚、楚鹽倉達數(shù)四,積鹽達二百余萬石。揚、楚二州是重要的鹽生產基地,揚州附近的百姓多以煮鹽為業(yè)“冶例開山鑄,民多酌海煎?!痹诔莸柠}城縣“有鹽亭百二十所?!?/br> 淮南也是重要的產茶區(qū)和茶葉貿易中轉中心。壽、舒是重要的產茶區(qū),其中壽州是產茶最盛地區(qū)?!皦壑萦谢羯近S芽”。在茶葉貿易中,江淮的茶葉運銷全國各地,尤其是北方各地,“茶自江淮來,舟車相繼,所在山積,色額甚多。所謂色額甚多,即指茶葉的種類和數(shù)量較多。不惟如此,鄰近產茶地區(qū)以及江南各地茶葉不斷轉運江淮,或者取道江淮轉至北方乃至外境,特別是長江沿岸及南方廣大地區(qū), 如浙江、閩中、江西、兩湖、四川等地都盛產茶葉,順江東下,途經兩淮再轉運各地。不說太久遠的,就說在宣宗大中年間(847859),其茶稅就高達六十萬緡。 淮南的商業(yè)貿易也較為活躍。到唐代,揚州己發(fā)育成全國最大的物資集散地,百貨云集。唐之鹽鐵轉運使在揚州,盡斡利權,判官多至數(shù)十人,商賈如織,故諺稱‘揚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為一而蜀次之也。唐代詩人徐凝為之贊美道“天下三分明月夜,兩分無賴是揚州?!边@里還聚集大批來自海外的外國商人。《舊唐書邵景山傳》記載,760年,揚州長史劉展叛亂,有幾千胡商在這次動亂中被害,可見外國商人之多。到唐朝后期,仍有很多胡商滯留在江淮地區(qū)。 安史亂后,唐朝的財政收入主要依靠淮南等道,“每歲縣賦入倚辦,止于浙西、浙東、宣歇,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等道,合四十州,一百四十四萬戶?!钡谖彗?此人簡單介紹的話,就是一名唐代著名經濟官員)稱,“方今之急在兵,兵之強弱在賦。賦之所出江淮居多”。故明末清初學者王夫之說:“而唐不傾者,東南為之根本?!?/br> 淮南的地位如此重要,因此,淮南節(jié)度使多以宰相重臣為之,鎮(zhèn)此者均為唐代一代名臣,如杜佑、李吉甫、裴度、牛僧孺、李德裕等。杜牧在《淮南監(jiān)軍使廳壁記》中說:“節(jié)度使為軍三萬五千人,居中統(tǒng)治一千里三十八城,護天下銅道,為諸道府軍事最重。然倚海塹江淮,深津橫岡,備守堅險,自艱難以來,未嘗收兵。故命節(jié)度使皆以道德儒學,來罷宰相,去登宰相。” 如今大唐風雨飄搖,因為一場黃巢之亂,連揚州都被楊行密占據(jù),再不復當年唯宰相方可鎮(zhèn)淮揚之遺風。 不過在李曜看來,楊行密雖然“文憑”不如宰相多矣,但他的統(tǒng)治手段在這個時代來說,還是比較高明的。李曜覺得楊行密集團之所以能快速崛起,固然與此時全國局勢大亂有關,但與楊氏采取的正確策略也有很大關聯(lián)。 如果要細看的話,其一,能聯(lián)合暫時可以聯(lián)合的力量,以對付共同的敵人。楊行密起初勢力較小,通過與高駢部將高霸、張神劍的聯(lián)合,并取得呂用之的支持,因而奪取了揚州。此后在與孫儒的爭斗中與朱溫、錢鏐暫時結盟,終于擊敗孫儒,奪取了淮南。 其二,采取了正確的軍事策略,避敵銳氣,等待時機與敵決戰(zhàn)。文德元年(880),楊行密進取宣州。時宣欲觀察使派部將蘇塘、漆郎率軍二萬屯據(jù)易山,楊行密堅壁不戰(zhàn),乘其懈怠之機,攻拔易山,遂圍宣州。在孫儒軍隊進圍宣州時,楊也采取了這一等略,擊敗孫儒。 其三,與楊行密善于聽取部下建議有關,在爭揚州、放棄揚州、奪取宣州,擊敗孫儒時,都聽取了部下的正確建議。 其四,楊行密打著忠于唐室的旗號,以取得民間支持,同時禮尊高駢,以贏得了淮南其他將領的支持。所以江淮地區(qū)一些州縣主動歸附楊行密,如高駢部將張神劍、高霸歸依楊行密,和州刺史孫端等原為高駢部下,主動接受楊行密的領導。 其五,贏得了淮南的民心。887年時,楊行密從廬州進攻楊州,圍城達半年之久。到了楊行密入城之時“城中遺民才數(shù)百家,饑贏非復人狀”,楊行密不等城外軸重運進城內,就先發(fā)糧販濟災民。在孫儒焚揚州的時候,楊行密將張訓、李德誠潛入揚州,救滅余火,得谷數(shù)十萬解,販濟災民。 當然這并不是說楊行密只懂內政,不懂軍事。實際上楊行密在占領揚州后,立刻著手整頓了軍事。對于歸降的孫儒軍隊,一部分遣散回鄉(xiāng),另外一部分編入自己的軍隊中,孫儒部眾不少來自中原,楊行密從中選拔最曉勇的五千人,“厚其察賜,以皂衣蒙甲,號‘黑云都’”。同時一又進行了恢復生產的工作。 李曜知道自己此番出行的目的是要讓楊行密牽制朱溫。但這件事其實只要楊行密的勢力還在,李曜不來他也依舊起著牽制朱溫的作用,那么李克用為何派自己來呢?無非是希望楊行密的牽制力更強一些。 然而李曜知道,讓楊行密現(xiàn)在動不動就去主動跟朱溫開戰(zhàn),是與楊行密的戰(zhàn)略思路沖突的,很難實現(xiàn)。這是因為他此時盡管占據(jù)了揚州,得到了淮南節(jié)度使,但其控制的范圍也僅是揚州周圍地區(qū)以及江南的宣、池、潤等州。這個時候,如果李曜是楊行密,就一定不會主動跟強大的朱溫開戰(zhàn),而是先打弱敵,壯大自己。 很顯然,楊行密也是這樣想的——歷史上,楊行密占據(jù)揚州后,立即進行了統(tǒng)一江淮的工作。 首先,奪回廬、舒二州。廬州本是楊行密的興起之地。孫儒敗亡后,降孫的原楊廬州守將蔡鑄恐楊行密不能容忍自己的背叛行為,發(fā)楊行密祖、父墓與舒州刺史倪章連兵,叛附朱溫。當時朱、楊關系尚未斷絕。朱溫拒絕接納,并把此事告訴了楊行密。景福二年(893)二月,楊行密派行營都指揮使李神福率兵進攻廬州,隨后自己親臨前線督戰(zhàn),又調田順前來圍攻。七月,占領廬州,殺蔡鑄。十月,舒州刺史倪章棄城走,楊行密又重獲舒州。 其次,占據(jù)歙州。歙州是寧國節(jié)度使轄地。景福二年八月,楊行密派宣州將田順率兵二萬進攻款州,刺史裴樞堅決抵抗,田順屢攻不克。當時諸將皆殘暴,只有池州刺史陶雅為政寬厚。歙州軍民表示如讓陶雅主款州,才能投降。楊行密立即讓陶雅主歙州,歙州局勢才穩(wěn)定下來。這兩件事是已經辦成了的,還有沒辦成、正在辦的。 乾寧元年(894),武昌節(jié)度使杜洪部將黃州刺史吳討降楊行密。冬,泗州刺史張諫舉州降楊行密。乾寧二年(895)二月,楊行密進拔濠州,執(zhí)其刺史,四月,奪取壽州,三年,奪取了蘄州,接著又進拔光州,號稱“全有淮南之地”,在江淮地區(qū)勢力發(fā)展起來。乾寧二年(895),唐封其為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爵弘農郡王。 李曜心中算算時間,目前楊行密的大軍應該正在攻打光州。 略微沉吟,他心中已有定計。 第206章 淮揚風云(二) 揚州,瘦西湖。 一艘華美之極的三層畫舫正在湖中游玩,湖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站滿了盔明甲亮的兵丁。 畫舫之中,鶯歌燕舞,觥籌交錯,看那席間佳肴,當真是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李白所言“玉盤珍羞直萬錢”大抵便是這般場景。 席間上座之人,乃是一位中年壯漢,眉宇間頗有豪氣,不過此時他身著王服,便將豪氣掩去,只顯得雍容大度。 此人,便是新晉弘農郡王、淮南節(jié)度使楊行密是也。 在席間客席首座端坐不動者,年僅冠弱之數(shù),身著儒士服,頭帶君子冠,雖面如溫玉、唇邊帶笑,星目之中卻偏偏凜然含威,那一番氣度,當真使人一望自慚。 這般氣度之人,舍檢校兵部侍郎、洺州刺史并河東飛騰軍指揮使李存曜其誰?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酒酣舞罷,楊行密持杯笑向李曜示意,李曜雙手舉杯回禮。然后便聽見楊行密笑道:“李侍郎久在北國,如今到我揚州,可要多賞南國風景才是,此前數(shù)日安排侍郎游玩,也是因此……不知李侍郎觀我揚州景色如何?” 李曜微微一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揚州景色若是有半點不好,當日煬帝又如何會在那般亂局之下仍不肯北歸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