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這個叫公孫闊的人犯下如此大案,齊州的捕快為何不抓他?這樣拖下去,他們不怕引起民憤嗎?” 半晌無人說話,徐懷安抬頭,見肖宗鏡一雙冷峭的眼直直盯著他。 徐懷安后背一涼:“大人……” 肖宗鏡木著臉:“壞了?!?/br> “什、什么壞了?” “你問住我了?!?/br> 徐懷安啞然,肖宗鏡靜了好一陣,自語般道:“我也不知他們?yōu)楹尾蛔ィ瑸楹尾慌??!彼酒鹕?,放下外袍,挺拔之軀籠罩一片暗影,襯得他的面孔更加晦暗不明?!澳蝗纭覀冇H自去問問看吧?!?/br> 第2章 肖宗鏡做事雷厲風(fēng)行,既有了決定,當(dāng)即對徐懷安道:“城西有家春露樓你知不知道?” 徐懷安:“知道,是天京城有名的酒樓?!?/br> 肖宗鏡:“那是劉行淞外甥開的,外地官員都在那給他遞消息。”他琢磨著,“齊州到京師路途遙遠(yuǎn),多是山路,還需繞開幾處戰(zhàn)亂之地,就算不眠不休也要五六日才能到。郭振是武將出身,腳程快,我想再有個一兩天公孫德的人也就要到了。你叫上幾個機靈的弟兄,日夜盯梢,但凡碰見騎著好馬灰頭土臉往三樓跑的,不用問,都給我抓回來?!?/br> 徐懷安接下命令,又想起一件事?!澳蔷筒坏戎x大人了?”根據(jù)他以往經(jīng)驗,越過謝瑾行事,他回來必是大發(fā)雷霆。 肖宗鏡簡直恨鐵不成鋼。 “都好不容易支開他了,還問,趕快抓人!” 徐懷安肅然道:“是!” 肖宗鏡料事如神,第二天下午徐懷安就在春露樓堵到了齊州來的信使,都沒給進(jìn)樓的機會,一棍子敲暈,裝進(jìn)麻袋抬來侍衛(wèi)營。 從他身上搜出一封公孫德寫給劉行淞的信,果不其然是請劉公公幫忙銷案。但可能是出于謹(jǐn)慎考慮,信中并沒有寫清案情具體細(xì)節(jié)。 “大人,還搜到了這個?!毙鞈寻策f來一個端正的四方木盒。肖宗鏡打開,木盒里飄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黃色綢布包裹著一尊三寸大小的金佛,閃閃發(fā)光。 徐懷安不禁道:“這是純金的?可真值錢?!?/br> 肖宗鏡:“確實值錢,但不在材質(zhì),而是年代,這老東西真會投其所好。”劉行淞喜古董,而永祥帝喜佛,此物無論自留,還是上貢,無疑都是上佳選擇。 肖宗鏡收了金佛,蹲在地上,將麻袋開了個口,里面冒出一顆灰突突的腦袋。 信使瞇起眼睛:“你們是什么人?劉公公的信也敢截?” 肖宗鏡:“公孫闊在齊州犯下的案子,你知不知曉?” 信使頓了頓,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們少爺老實本分,沒犯過案子。” 肖宗鏡:“既沒犯過案,公孫德為何要派你來京師?又為何要送這金佛給劉公公?”他抖了抖手。“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信使冷笑一聲:“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因何無故扣押我?我要見劉公公!” 肖宗鏡勾勾手指,兩名侍衛(wèi)上前。 這時,謝瑾回來了。 “這是何人?” 肖宗鏡擺擺手,侍衛(wèi)壓著人告退,走到練武場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聽見謝瑾的怒叱。 “胡鬧!你為何不等我!你押了公孫德的信使,此事就別想再脫干系了!” 肖宗鏡關(guān)上門,道:“你聽我說,陛下準(zhǔn)許劉行淞設(shè)立密獄,影響的不止是楊嚴(yán),他現(xiàn)在能越過刑部審案,將來沒準(zhǔn)就能越過我們干涉皇城守備?!?/br> 謝瑾瞪眼:“他敢!侍衛(wèi)營直接對陛下負(fù)責(zé),有這閹賊什么事!” 肖宗鏡:“如何不敢,密獄也是直接聽命于陛下,信誰不信誰,還不是陛下一念之間的事?” 謝瑾靜默不語。 肖宗鏡正色道:“此事若處理妥當(dāng),人證物證俱在,我們就能在陛下面前告他一狀,至少讓密獄有所忌憚,以后行事別太囂張?!?/br> 沉默許久,謝瑾瞥他一眼,冷冷道:“什么刑部密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看不慣那公孫父子位高權(quán)重,草菅人命嗎?楊嚴(yán)就是知道你這性子才拿你當(dāng)?shù)妒?!?/br> 肖宗鏡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謝瑾知道自己擋不住肖宗鏡,也不再阻攔,他想起回家時被人囑咐的事情來。 “去可以,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肖宗鏡:“何事?” “走之前你去見見凝兒吧。” “什么?” “就見一面,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了?!?/br> “嗯,確實有段時日了,事務(wù)繁忙,也抽不出空來?!?/br> “哪有這么忙。” 肖宗鏡不語,謝瑾又道:“凝兒雖從未表明其心意,但我這做哥哥的看得出她對你的感情。陛下與父親也都很想促成好事,你——” 肖宗鏡打斷他:“現(xiàn)在說這個,恐怕有些不合時宜吧。” 謝瑾見他這般平淡,心中著急。 “有什么不合時宜,這一走又不知要多久,你一直抽不出空,難道就永遠(yuǎn)不說了?肖宗鏡,我meimei德行端正,貌比天仙,你到底哪里不滿意?” 肖宗鏡無奈道:“你誤會了,郡主正當(dāng)大好年華,我比她大了十幾歲,也太委屈她了?!?/br> 謝瑾道:“無妨,你這張臉寡,不顯老?!?/br> 肖宗鏡笑了:“多謝夸獎?!?/br> 謝瑾顯然不滿他這番態(tài)度,怒瞪著他。 肖宗鏡不再玩笑,認(rèn)真道:“文真,我雖出身官宦人家,但父母早逝,親戚疏離,仆從也都遣散了,這家早已是名存實亡??ぶ魇翘炀┏堑恼鋵?,更是安王的掌上明珠,我們實在門不當(dāng)戶不對。而且我是個粗人,習(xí)慣了舞刀弄劍生死難料的日子,你忍心凝兒吃這樣的苦嗎?” 這話聽得謝瑾牙根脹痛,緩了好一會才道:“這不是理由,當(dāng)年你遣散家仆外出拜師,為的也是再精武藝,忠君護國。凝兒年紀(jì)雖輕,卻也明白這些道理。”他冷哼一聲:“你若不喜歡就直說,有些事本就強求不來,又何必講這些自輕自賤的話。”他盯著肖宗鏡那張臉,越盯越覺得煩躁,起身踱步?!拔铱茨憬┠陙碓桨l(fā)像個苦行的僧人,想來也是個出家的命。要不干脆早點進(jìn)廟吧,也省得我們cao心!” 肖宗鏡:“胡說八道?!?/br> 謝瑾聽他語氣寥寥,識趣地不再接話,此事就此作罷。 翌日,天未亮,肖宗鏡帶了謝瑾與徐懷安兩人,挑了三匹快馬,直奔齊州。 與此同時,信使被扣的消息也傳到了劉行淞的耳朵里。 彼時他正在沐浴。 劉行淞年過半百,比楊嚴(yán)小了十來歲,可遠(yuǎn)不如楊嚴(yán)精神旺盛。他身體偏胖,體質(zhì)虛弱,患有嚴(yán)重的氣虛癥,每隔兩天就需藥浴一次。 小太監(jiān)武安一邊給劉行淞擦拭身體,一邊傳話。 “那信使現(xiàn)被關(guān)在刑部大牢,沒有楊嚴(yán)的命令,誰也見不到?!?/br> “見到也晚了。”劉行淞閉著眼睛,感受蒸騰的藥香,聲音輕飄地說。“侍衛(wèi)營的人肯定已經(jīng)出發(fā)了。” “聽說肖宗鏡和小安王都去了。那肖宗鏡于我們倒還好,可那謝小王爺向來不愿給我們好臉色,會不會借此機會壞公公的名聲啊?” 劉行淞笑了,他臉上rou多,但皮膚松弛,一笑起來顴骨突出,皮rou下淌,活像尊燒化了的彌勒佛。 “你說錯了,謝瑾雖放著大官不做,去那什么狗屁的侍衛(wèi)營當(dāng)值,但他說到底還是皇親國戚,權(quán)貴之人,心心念念均為皇室著想。他不會放任我或楊嚴(yán)任何一家獨大,為了平衡,他倒有可能妥協(xié)。而那肖宗鏡……” 武安想起肖宗鏡就生氣,道:“公公,此人當(dāng)真是軟硬不吃的石頭一塊。公公數(shù)次與他示好,他卻不領(lǐng)情。不過聽說他與楊嚴(yán)也是交情平平。他既不聽我們的,又不聽楊嚴(yán)的,那他到底想怎么賺銀子,光靠朝廷那點俸祿,豈不是等同喝西北風(fēng)?” 劉行淞瞥他一眼,道:“肖宗鏡不是你這種賤人能理解的?!?/br> 武安忙道:“是是……” “這事還真得好好琢磨一下?!毕胫胫瑒⑿袖寥滩蛔¢_罵,“這公孫德當(dāng)真是教子無方,現(xiàn)在全國各地叛亂頻發(fā),賊軍并起,踏實干活的老百姓殺一個少一個,他怎么連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呢!” 武安在旁附和:“可不是嘛!” 思忖片刻,劉行淞道:“叫戴王山來見我。” 五日后。 齊州地界。 齊州位處偏僻,四面環(huán)山,形勢陡峭,自然條件十分惡劣,人員進(jìn)出都很困難。不過也正因如此,近些年齊州一直沒有亂軍sao擾,自給自足,也算是因禍得福。 肖宗鏡站在山頂向下望。 “差不多再有一個時辰就能進(jìn)城了。你們兩個先去見公孫德,摸摸他的底。記住,不要莽撞行事,我們此行第一要務(wù)是押公孫闊回天京受審,不要節(jié)外生枝。” 謝瑾:“好,那你去哪?” 肖宗鏡道:“我去四周轉(zhuǎn)轉(zhuǎn),晚上在離縣衙最近的客棧等你們?!?/br> 送走謝瑾和徐懷安,肖宗鏡又等了一陣才下山。 入了齊州城,肖宗鏡隨處閑逛。齊州環(huán)境封閉,人流稀少,商業(yè)荒涼,路邊隨處可見要飯的乞丐流民。正是午時飯點,街上賣食物的攤販寥寥無幾。肖宗鏡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個包子攤,買了十個素包子,一邊吃一邊與攤主閑聊。 “老人家,同你打聽一下,本地衙門怎么走?” “你打聽衙門做什么?” “實不相瞞,在下剛進(jìn)城就被人偷了包裹,盤纏都在里面,現(xiàn)在只剩下點碎銀了,想去告官,看能不能找到賊人。” “告官?”攤主冷笑道:“你還是自認(rèn)倒霉算了,去趟衙門,怕是你剩下的碎銀也沒了?!?/br> “哦?這是為何?” “不信你就去試試?!?/br> 還沒問出什么眉目,路口忽然傳來馬蹄聲,一伙衙役快馬加鞭朝這邊奔來,打頭的還朝后面喊:“快快快!京師來人了!別誤了大事!”他這一回頭,就沒注意路上情況,兩個五六歲大的孩童站在路中央,被狂奔的馬匹嚇得大哭。 電光火石間,肖宗鏡把最后一個包子咬在嘴里,三步并作兩步,往街中央猛地一躍。 這稍顯笨拙的一撲被角落里一個過路人看個正著。 “……哦?” 肖宗鏡將那兩個孩子往外一丟,自己摔得狼狽不堪,地上滾了兩圈,與高頭大馬擦肩而過。馬上的衙役回頭瞪他一眼,罵道:“狗東西!別礙事!”一路絕塵而去。 肖宗鏡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身上塵土,環(huán)顧一圈,質(zhì)問道:“這些人好不講理,差點撞傷了人,還不下馬道歉?” 沒人理會他,只有賣包子的老伯過來說了句:“看見了吧,別想著找官差了,我多給你兩個包子,吃了壓驚,快些走吧!” 肖宗鏡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