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姜小乙和肖宗鏡就這樣坐到一群小孩子中間,吳淞又忙活了一個多時辰,來了人替換,他領(lǐng)著這一大幫人往虹舟山上去。 走過了幾個山道,周圍徹底安靜,只剩下風林鳥鳴之音。 頭頂一只山鷹飛過,在空中畫出一道凌厲的線。 姜小乙看到山坡上有開墾的田地,問道:“山里還有居民嗎?” 吳淞道:“沒有,這些都是弟子們種的?!?/br> 姜小乙道:“你們還種地?” 吳淞:“當然,天門奉行百丈之規(guī),一日不做,一日不食,你們要是真拜進來了,也得跟著種?!?/br> 姜小乙感嘆道:“竟然是這樣,我還以為天門只是修行的地方。” 肖宗鏡:“聽聞當年云海山人就是在山林田野的勞作間得了道,所謂道不遠人,閉耳塞聽,向壁虛構(gòu)是成不了大氣候的?!?/br> 吳淞聽得咦了一聲,回頭打量他:“你這番話倒與師尊說的差不多。” 姜小乙忙問:“師尊就是姚掌門嗎,我們能見到他嗎?” 吳淞笑道:“來天門的都想見師尊,個個給你們見不累死他老人家了。何況他剛剛開始閉關(guān),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出來的?!?/br> 姜小乙詫異道:“閉關(guān)?在哪里閉關(guān)?” “那就不能告訴你們了,師尊閉關(guān)可不能被閑人打擾?!眳卿粱仡^看她,“不過你們?nèi)绻婺馨葸M山門,早晚會見到他老人家的?!?/br> 又走了一會,天門的各方建筑逐漸顯露出來,灰色的圍墻常年被雨水沖刷,留下道道斑痕,角落生長著翠綠青苔,灰色瓦片一層補著一層,樸實之中帶著歲月痕跡。墻壁縫隙里偶爾生長出各色的野花,遠遠看去,秀麗靈動,頗具古風。 迎面來了幾名女弟子,將年紀小的孩童們帶走了。 姜小乙和肖宗鏡則被吳淞領(lǐng)到一處偏房。 “你們還不能進門,先在這等一下吧,我去叫太師伯?!?/br> 沒過一會,吳淞帶回一位耄耋老者。這老者個子不高,臉頰瘦癟,滿頭白發(fā),他背著手走進來,半睡不醒,一副犯迷糊的樣子。 吳淞道:“太師伯,這兩個人是千里迢迢從天京來的,說想拜師。我看他們怪辛苦的,也頗有誠意,就帶上來了,行不行您給看看……太師伯?別睡了,喂!太師伯……醒醒!” 老者被喊得一激靈,茫然點頭道:“好好好!我看,你下去吧?!?/br> 吳淞應(yīng)下,離去后,肖宗鏡沖老者拱拱手。 “肖某見過前輩?!?/br> 老者仿佛困得不行,嗯了兩聲。 肖宗鏡與姜小乙對視一眼,繼續(xù)說道:“前輩,我們兄弟二人十分仰慕天門武學(xué),此次上山,誠心拜師,不知可否見一見——”他話說一半,老者打著哈欠轉(zhuǎn)過頭,笑著道:“你們想做什么與我無關(guān),不用跟我說?!崩险咭浑p眼睛很小,瞳光卻清澈如水,他cao著帶有濃重惰性的豐州口音,又道:“我只是答應(yīng)淞小子來看一眼,就看一眼而已?!?/br> 肖宗鏡淡淡道:“那前輩可看出什么了?” 老者靜默片刻,語氣忽然鄭重。 “閣下身有龍鳳啊?!?/br> 肖宗鏡不言,姜小乙眉頭一緊,沒聽懂。 ……什么叫身有龍鳳? 老者回視前方,頗為感嘆地低聲嘀咕。 “如今真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尤其最近這一個月,我是越發(fā)覺得自己老了,不服也不行哦……”隨即淺聲一嘆,起身往外走,嘴里還嘟囔著。“看完了看完了,我要回去睡覺了?!?/br> 他走到門口,姜小乙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前輩就不好奇我們來此所為何事嗎?” 老者回頭反問:“你們不是來拜師的嗎?” 姜小乙頓住。 老者弓著腰,背手一笑:“我同意了,不如你們先行個拜師禮吧?” 姜小乙徹底沒詞了。 老者打著哈欠離去,姜小乙奇怪道:“他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不攔也不問?” 這時吳淞回來了,問他們道:“怎么樣?太師伯說什么了?” 姜小乙笑道:“似乎還差點緣分?!?/br> 吳淞遺憾道:“那就沒辦法了,你們趕路辛苦,就留宿一晚明日再走吧。后山你們可以隨便逛,等會我去給你們拿點東西吃?!?/br> 姜小乙道:“多謝了。” 沒一會,吳淞送來米餅和醬菜,又燒了兩壺茶。但姜小乙和肖宗鏡并未動用飯菜,吳淞走后,他們離開房間,在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 他們碰到幾個干完農(nóng)活歸來的弟子。他們男男女女,一路有說有笑,好似急著趕回去吃飯。天色已近傍晚,夕陽染紅半山,他們清脆的笑聲懸浮在火紅的山林之上,像翩翩起舞的花蝶,讓姜小乙?guī)缀醍a(chǎn)生了世外桃源之感。 她偶生了幾分悵然,不禁道:“這可真是個好地方……” 肖宗鏡看著那些弟子離去的方向,低聲道:“不愧是立派二百余年的名宿,門風端正,歲寒不凋,非尋常武林勢力可比?!?/br> 姜小乙問:“大人覺得,這案子會是天門干的嗎?” 肖宗鏡沉默幾許,道:“我們必須見一見姚占仙才知道?!?/br> 紅霞滿天,姜小乙往天門內(nèi)望了望,那里有今日剛收進門的孩童,正被一名女弟子帶著,往一處走去。姜小乙小聲道:“大人,請跟我來?!?/br> 她帶著肖宗鏡從旁側(cè)山林繞路,來到那群孩童側(cè)方。他們正在院子里玩樂,姜小乙聞了聞,有飯菜香味,想來旁邊那間就是公廚了。姜小乙從懷里掏了一張符紙,咬破拇指,抹上血,折成一只小鳥的樣子。隨她低聲念咒,紙鳥竟扇扇翅膀,飛了起來。 這鳥兒吸引了站在最外側(cè)的一個女孩的注意,姜小乙cao縱紙鳥將之引到無人角落,低聲道:“大人……”肖宗鏡了然,半潛草叢,行至女孩面前。出手如電,點中她幾處xue道,小女孩當即暈倒,肖宗鏡輕輕將她抱住。姜小乙道:“把她衣服扒了。”肖宗鏡一頓,還是照做了,將女孩外衣脫下,留下里衣,用手往里合了合。 一轉(zhuǎn)頭,姜小乙已經(jīng)變作女孩樣貌,光溜溜的站在他面前。 他雖有預(yù)感,還是一懵。 “你……” 第32章 可惡!中埋伏了! 這小女孩只有五六歲的年紀, 還是個未開明的童子皮囊,加之姜小乙一開始做事,便心神專注, 所以她并沒有注意到肖宗鏡的愣神。 “快啊。”她伸出小手在肖宗鏡面前晃了晃, “大人,衣裳!” 肖宗鏡被她喊醒, 趕忙把衣裳披在她身上。 “你……”他看著面前認認真真穿衣的姜小乙,想說些什么,又不知從何開口。猶豫之下,姜小乙已經(jīng)換裝完畢, 低聲道:“大人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隨后一蹦一跳進了院子。 一名女弟子從公廚里出來,對孩童們道:“準備吃飯了,都不要玩了, 吃完飯還要去登記名錄, 明天就要開始做早功了!” 孩子們排隊往屋里進,姜小乙故意留到最后后面, 磨蹭著沒進去。女弟子注意到她,走過來道:“我記著你叫小年對吧, 你爺爺送你來的。怎么不去吃東西?”姜小乙癟癟嘴,眼睛一眨,淚水涌出?!皫熃恪边@女孩本就長得干枯瘦小, 再被姜小乙刻意一營造, 更加凄涼可憐了。 這位師姐心一軟,把她抱了起來,道:“別哭,是不是想家了?” 姜小乙不知道這小女孩什么身世, 也不敢亂說話,只顧著哭。師姐輕聲安慰她:“師姐也是苦孩子,也是你這個年紀來天門的。別怕,上了虹舟山,從前的慘淡就再與我們無關(guān)了。以后山上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師尊都會保護我們的。”她摸摸女孩的頭發(fā)?!澳阋惨煤昧?xí)武,無愧天門栽培,將來守護虹舟山的平安?!?/br> 姜小乙抱著師姐,哭唧唧道:“師尊真的會保護我們嗎?” “當然了?!?/br> “可我都沒有見過他……” “師尊正在閉關(guān),等他出來你就能見到了。” “師尊在哪里閉關(guān)呢?” 師姐抹了抹她濕濕的小臉,指向一個方向,柔聲道:“你看那……”那是一座高聳的山峰,在層層云霧中若隱若現(xiàn)?!扒埔姏],那是神珠峰,是虹舟山的主峰,師尊就在那里閉關(guān)?!?/br> 姜小乙順著看過去,距離并不是很遠。 師姐道:“別哭了,去吃飯吧?!?/br> 姜小乙點頭,道:“師姐,我想去茅房?!?/br> 師姐放下她,姜小乙溜到茅房中,又從后面翻了出去,回到肖宗鏡的所在,變回原身。 小女孩還暈著,肖宗鏡打了個手勢,姜小乙藏身樹叢。 肖宗鏡把衣服給女孩穿好,在她后背xue道一點,她茫茫然睜開眼,他已頃刻間退到暗處。女孩大夢初醒一般,四處看看,回到院子里。 林中,姜小乙與肖宗鏡默不作聲,朝神珠峰前進發(fā)。 夜幕降臨,山野靜悄悄,他們未再遇到什么阻攔。兩人腳程極快,趕了一個半時辰的路,來到目的地。 一切閑散神情都從肖宗鏡身上消失了。 他看著眼前的神珠峰,緩道:“一個地方若是全不設(shè)防,要么什么都沒有,要么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小心行事。” 姜小乙嚴肅道:“是。” 說完,肖宗鏡先一步踏進了月光。 神珠峰的山口有一小門,對于他們來說形同虛設(shè),翻過門后,再走一條短短的小徑,便是一座簡樸的院子。院子用柵欄簡單圍起,東側(cè)有一間屋子,門口是石桌石凳,院中央是一塊磨得光禿禿的練武場。 這里沒有任何遮擋,月光將一切照得無所遁形。 雖然空無一人,但這里并不安靜。相反,這里很吵。這是一種區(qū)別于人世的喧鬧,猛烈吹襲的山風,高山水瀑震耳欲聾,天然的肅殺之氣籠罩四周。 空中夜鷹盤旋,叫得姜小乙心里發(fā)慌。 肖宗鏡率先邁入院內(nèi),姜小乙緊隨其后。他們走到房屋門口站定,姜小乙看向肖宗鏡,后者點點頭,姜小乙清了清嗓子,問道:“敢問……姚前輩可在?” 久久無人應(yīng)答。 肖宗鏡道:“站我身后?!?/br> 姜小乙躲到后方,肖宗鏡走上前,推開房門。 屋沒鎖,里面也沒人。 屋內(nèi)陳設(shè)依舊樸實無華,只有木塌小桌,還有一張做功的床。這房間最引人注目的是墻壁上的一幅掛畫,看著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畫上是一個清瘦的女孩,容貌出奇平凡。 姜小乙琢磨道:“這就是前任門主的女兒?”跟她想象的倒是有些不同。 回到庭院中,姜小乙環(huán)視一圈,靠近山崖的一側(cè)有個山洞,封著石門,想來是姚占仙閉關(guān)之處。 “只可能在那了。”她走到石門口,再次開口道:“敢問姚前輩可在?” 還是無人應(yīng)答,這一側(cè)水瀑聲更加轟隆,依稀能分辨出山崖下方不遠處就有瀑布,姜小乙說到最后幾乎是喊著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有人嗎?請問有沒有人——!” 肖宗鏡將她拉到身后,手掌置于石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