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肖宗鏡眼瞼一顫。“四十多人?”他沉聲道,“犯下如此大案,合該上報刑部,進行通緝懸賞,朝廷怎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呃……”姜小乙抿抿嘴,小心道,“聽說,他提前買通了當?shù)匮瞄T,這事被壓下去了……” 肖宗鏡牙關(guān)微緊。 旁邊的戴王山摳摳下巴,又給自己倒了碗酒。 仙人臺上,崔疍長鞭一甩,鞭聲如同雷電,震耳欲聾。周圍人呼的一聲,紛紛后撤。崔疍朗然一笑,沖臺上的那位空手的擂主道:“在下慣用此鞭,煩請閣下也選個兵器吧?!蹦抢拗骰仡^取刀,剛轉(zhuǎn)過身,身后一道勁風(fēng)!他心下一驚,以為崔疍偷襲,猛地回身防衛(wèi),不曾想崔疍只是原地甩了甩鞭子,只因他灌入真氣,鞭子抽出的風(fēng)更為猛烈,才使人迷惑。 擂主回防之時,勁道沒有掌控好,腳下一絆,差點給自己摔個跟頭,連忙穩(wěn)住下盤,將將站穩(wěn)。 這么一扭,姿勢難看,尚未出招,先出了個丑。 下方崔疍的弟子們哈哈大笑。 崔疍故作疑問:“閣下這是何意?難不成以為我崔某人會行背后偷襲的小人術(shù)?” 擂主臉色漲紅,大罵了兩句,一挽刀鋒,朝崔疍劈去! 崔疍舞起九節(jié)鞭,風(fēng)雷震蕩,兩人纏斗到一起。崔疍善使巧力,而且腳下功夫扎實,擂主屢屢發(fā)動攻勢,想要近身,卻接連受阻。他們之間始終拉開一丈遠的距離。擂主氣急,咬緊牙關(guān),鼓足真氣沖上前去。 崔疍一鞭橫向掄來,擂主向上高高一躍,同時高舉鋼刀,大喝一聲,準備當頭劈下!崔疍冷笑,身子一抬,手上借著寸勁一提一壓,氣力鼓入長鞭,鞭子上如同滾過一股浪,速度奇快,傳之盡頭時,鞭子尖猛地向上一彈! 擂主眼睛一瞇,判定自己的刀砍下之前,就會被鞭子刺穿下頜。他果斷收手,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避開鋒芒。雖然躲過致命一擊,但是仍是被鞭子尾刮到手臂,流下血跡。 崔疍收了鞭子,冷淡道:“閣下負了傷,還不早點下臺醫(yī)治?” 擂主啐了一口,道:“這么一點淺傷算得了什么,咱們再來比過!” 崔疍神色蔑視:“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那就繼續(xù)吧?!?/br> 言罷,他們再次交戰(zhàn),崔疍還是以守為主,拉開距離,與之纏斗。 打著打著,姜小乙這桌上的幾個高手,都發(fā)現(xiàn)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戴王山懶懶道:“原來如此……” 他說完不久,那擂主突然停止動作,猛吸了幾口氣,嘔出一口血,僵硬倒地。 這時,觀戰(zhàn)的大伙也發(fā)現(xiàn)問題了。 “鞭上有毒!” 有人上臺檢驗,叫道:“沒氣了,人死了!” 眾人嘩然。 崔疍倒是一臉坦蕩,對臺下道:“我剛已提醒了他,受了傷要早點下場醫(yī)治,他非要以卵擊石,逞匹夫之勇,有此下場,只能自擔責任。我的兵器帶不帶毒,走什么路數(shù),都不重要,青州的規(guī)矩大家都清楚,只有四個字——勝者為王!” “師父說得好!”崔疍的弟子們再次帶頭起哄。 崔疍又沖臺下抱了抱拳,道:“在下不日即將前往武樓,挑戰(zhàn)東海神劍的弟子!待鄙人獲得武者令牌,會在城中開設(shè)武館,到時還要仰賴諸位捧場了?!?/br> 掌柜的叫人清了仙人臺,面對尸首,他半點慌張也沒有,明顯這不是這擂臺第一次鬧出人命了。 而其他看熱鬧的人,也只是短暫驚呼,很快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熱烈討論起來。大家都適應(yīng)了這樣的事,沒人在意死者,也沒人質(zhì)疑崔疍用毒,在潛移默化之中,城里所有人都接受了青州城內(nèi)這種“勝者為王”的思想。 掌柜的甚至還去恭喜了崔疍,轉(zhuǎn)頭問臺下。 “可還有人挑戰(zhàn)崔爺?” 無人應(yīng)聲。 畢竟剛死了人,震懾還在,而且明知道他武器淬毒,自然沒人愿意主動上去送命。 肖宗鏡看著被伙計抬走的尸首,眉頭愈緊,戴王山看他臉色,驀然一笑。 “肖大人,這種天人共怒的雜碎,下官最擅長處理了?!彼⒁粋?cè)目,坐在曹寧右手邊,一個身材瘦高的人站了起來。這人面相怪異,顴骨很高,下頜奇長,臉上一點rou都沒有,活像個無常鬼。 此人名叫金永,姜小乙對他的了解不算多,只知道他是密獄的行刑手。 不過,光這一個了解,就足以說明很多事了。 戴王山懶懶道:“此地規(guī)矩你聽到了?” 金永垂頭:“是?!?/br> 戴王山笑道:“此人罪惡滔天,不能讓他死得太輕松,務(wù)必要盡興?!?/br> 金永:“是?!弊呦蛳扇伺_。 肖宗鏡聽到戴王山這番囑咐,斷然道:“站住?!?/br> 金永停下腳步,戴王山以為他不信任金永的身手,說道:“請肖大人放心,我的人定能為大人出口惡氣?!彼聪蚪鹩馈!皝恚ご笕苏f說,你打算怎么做?” 金永披著一身厚厚的黑袍,垂至地面,遮住了整個身體。聽見戴王山的問話,他把衣袍開了個縫,袍子里面縫得全是小口袋,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兵器,都是刑訊逼供的把件。他說道:“屬下會先點了他的啞xue,讓他不能開口認輸?!庇帜贸鲆话唁h利的小剪子,森然一笑?!叭缓髮傧聲眠@把剪刀,剝他的皮。” 戴王山自豪介紹道:“我這個屬下,剝?nèi)似び幸皇?,能以最少的刀口,剝掉最大塊的皮,到最后一整張不斷開,可供收藏?!?/br> 肖宗鏡厭惡道:“夠了!” 他站起身,戴王山看他這架勢,似乎想要親自上臺,不由道:“肖大人請三思,您親自上臺,若是身手被有心人瞧了去,可有打草驚蛇之危。” 肖宗鏡對金永道:“你這袍子脫下來。” 金永一愣,還是按照他的命令,脫了袍子。肖宗鏡披在身上,他從飯桌上撿了一根剔牙的楊枝,擰了幾下,里面分出數(shù)根極細的木杈,肖宗鏡拿出一根,攥在手中,大踏步走向仙人臺。 臺上,掌柜的以為沒人要來挑戰(zhàn)了,剛要宣布結(jié)果,忽然一道黑影飄到臺上。肖宗鏡扔給掌柜的一錠銀子,沖崔疍道:“請賜教?!?/br> 崔疍打量肖宗鏡,這一身厚厚的黑袍將他整個身體都擋住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崔疍皺眉道:“煩請閣下先取個兵器吧?!?/br> 肖宗鏡:“兵器就在我身上,開始吧。” 崔疍冷冷注視他,猛一抖長鞭,想要遠處試探。只見鞭子猶如一條靈活的銀龍,角度刁鉆,抽向肖宗鏡的頭部。 肖宗鏡壓低身形,腳下靈活應(yīng)變,躲掉幾次攻擊。他有意鈍化自己的動作,擾亂呼吸,加上身法大多藏匿在黑袍之下,堂中之人都看不出什么,只覺得他運氣很好,每次都將將躲過攻擊。崔疍的弟子們不時發(fā)出遺憾的怒罵,叫喝聲越來越大,給師父助威。 全場只有崔疍察覺出不對,他畢竟走南闖北很多年了,經(jīng)驗豐富,知道肖宗鏡還未盡全力。他不敢大意,越發(fā)凝神專注,運氣真氣,鞭子抽打之下,如崩云裂石,空氣之中竟發(fā)出滋滋聲響! 離擂臺較近的幾名看客都察覺自身皮膚收緊,寒毛豎起,像被雷電劈中了一般。在強烈的真氣灌注下,長鞭急速舞動,看客視線中的畫面甚至有剎那間的扭曲變形,實是令人震驚。 只有姜小乙這一桌,面對崔疍如此驚艷的絕技,仍然面不改色。 戴王山看了半天,呵呵一笑。 “花里胡哨,百無一用,民間怎么到處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他話音方落,崔疍再一次抖臂,使出了與前擂主對陣時制勝的那一招。肖宗鏡也像那名擂主一樣,向上一躍——只不過,他躍起的高度遠遠超過前擂主,鞭尖彈起時,他剛剛躍至最高點,位于崔疍頭頂。崔疍抬頭,上方的肖宗鏡將袍子解開,向外一抖,黑袍如同一張巨大的網(wǎng),墜落下來。崔疍心道一聲糟了,再想躲避,已是不及。 肖宗鏡先落地,左手抓住崔疍前襟,拉得他脖頸向前,不能逃脫。緊接著,黑袍落下,將兩人全部罩住。肖宗鏡屈身躲在袍子內(nèi),右手在他肋下一拍!崔疍感覺一股鈍力頃入體內(nèi),登時真氣紊亂,差點破了功。 肖宗鏡一掌打完,披著袍子重新拉開距離。 崔疍捂住肋下,疼的是呲牙咧嘴。 不過,他也只當這是一次普通進攻,完全沒有料到肖宗鏡這一掌只是個幌子。 肖宗鏡憑借這一掌,將藏在手中的那根極細的楊枝杈打入了崔疍體內(nèi),剛好停在章門xue上。此杈雖小,卻能止住氣血流通,無形之中沖擊肝脾內(nèi)臟。如果及時察覺,逼出此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肖宗鏡這一掌使的是正宗外家排打掌法,雖不至于內(nèi)傷,但表皮全部紅爛腫脹,熱辣辣的疼痛讓崔疍徹底忽略了內(nèi)部那小小的不適。 下面崔疍的弟子罵道:“不要臉!還用袍子罩人!” 其他弟子也附和道:“沒錯!見不得人的東西,有本事脫了衣服打!蒙個斗篷在那玩雜耍呢你!公平對決看我?guī)煾竷杀拮映樗滥?!?/br> 肖宗鏡嘆道:“的確,在下只會點耍猴的把戲?!?/br> 弟子怒罵:“你罵誰!” 既然已知對方必死無疑,肖宗鏡不欲再行折磨,他淡淡道:“不知閣下還要不要繼續(xù)?” 弟子們總覺得崔疍處于上風(fēng),拱火道:“師父與他再行比過!他沒幾招了,師父必能勝他!” 但是崔疍清楚得很,肖宗鏡仍然未盡全力,他疼的滿頭是汗,硬是擠出一個笑來。 “你都使出這么滑稽的招數(shù)了,看來是十分想贏。君子成人之美,今日就算你勝了吧。”說完,轉(zhuǎn)身下了臺子,在弟子們的簇擁下離去了。 掌柜的上臺,詢問臺下眾人可有再挑戰(zhàn)者。大家熱鬧看夠了,無人應(yīng)答,掌柜的與肖宗鏡一番祝賀,笑道:“這位爺,您贏了擂臺,今晚您那一桌便由本店做東了。請您移步后臺,將彩頭帶走吧?!?/br> 肖宗鏡本想直接離開,聽他說完,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隨他過去了。 后臺擺著三個箱子,五顏六色,滿滿當當,都是些奇珍異果。 肖宗鏡問:“哪個是徒良果?” 掌柜的從下面拎出一個土黃色,渾身長滿了尖刺的物體。隨他拎起,一股難聞的味道撲面而來,肖宗鏡不禁問道:“這東西當真能吃?” 掌柜的道:“當然了!把外面這一層剝掉,吃里面的果子,香得很吶?!?/br> 肖宗鏡半信半疑,道:“我只要這個就可以了。”說完,拎著果子走了。 他回到桌旁,戴王山拱手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神不知鬼不覺殺掉惡犯,為民除害,此等巧思,下官真是拍馬難及?!本魅缢?,自然明白肖宗鏡的手法。 肖宗鏡解開外袍,還與金永,他看了一圈,凝眉道:“人呢?” 眾人一愣,跟著環(huán)顧左右,這時才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 姜小乙不見了。 第71章 均衡,處在萬物之間。 肖宗鏡看向戴王山。 戴王山也是一頭霧水, 剛剛擂臺,肖宗鏡難得自己出手,他看得津津有味, 還真沒注意到姜小乙什么時候人沒了。 不過, 雖然人沒了,肖宗鏡也沒有特別擔心。他清楚不太可能有人在戴王山身邊“劫”人, 應(yīng)該是姜小乙發(fā)現(xiàn)了什么,自己走了。 肖宗鏡環(huán)視一圈,最后道:“先回去吧?!?/br> 他們一行人回到典當行。 肖宗鏡猜的沒錯,姜小乙的確是自己離開的。就在肖宗鏡上臺沒多久, 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擂臺上的時候,她卻看到了角落里發(fā)生的另外一件事。 與熱鬧的仙人臺對比,這件事太不起眼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想與角落桌子上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說話, 但是沒說幾句就被富商身邊的侍衛(wèi)轟走了。整個過程非常快, 喝口水的功夫就結(jié)束了。 然而,那年輕人臨走之前看了富商一眼, 然后環(huán)顧四周武者,那眼神里的恨意, 令姜小乙膽寒。 是時,肖宗鏡與崔疍戰(zhàn)得正酣,姜小乙卻莫名被這年輕人吸引, 跟在他后面離開了玉仙閣。 出了燈火輝煌的大門, 四周冰冷凄清。姜小乙向旁一看,那年輕人正在弄一輛推車,上面裝有一些木料。這年輕人的右臂似乎有殘疾,貼在身側(cè), 使不上力,弄得十分辛苦。姜小乙走過去道:“小兄弟,我?guī)湍惆??!?/br> 年輕人似乎沒想到有人會跟他說話,嚇了一跳,回頭看向姜小乙。他年紀看著只有十七八歲,卻一副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樣子,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和手上都是干裂的紋路。 “你是誰?”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