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乙和白秋源還有另外兩名婦人被安排到一間民宅落腳。

    這座極北之城完全稱不上熱鬧，地廣人稀，又大又空，就算現(xiàn)在劉公軍在此囤了重兵，城里看著還是略顯蒼涼。

    不過，與荒蕪的環(huán)境相比，這里的居民卻是異常充實而積極。

    這座城里的人來自天南海北，姜小乙閑聊下來，才知道濱州因為環(huán)境過于惡劣，原本的居民都走的差不多了，一部分年輕人前往天京尋找出路，一部分老幼婦孺逃去了南方，還有一部分身強體壯卻心術(shù)不正的，就近前往了匪都撫州，落草為寇。

    可以說濱州是一處同時被朝廷和民眾放棄的存在。

    現(xiàn)在生活在城中的人，除了一部分走不動的老人外，年紀輕的基本都是后期投靠劉公軍的。

    姜小乙自然也被劃在其列。

    后來她甚至征兵入伍了。

    她去征兵的理由很簡單，這座城里的日子并不輕松，每個人都有干不完的事，男人要做體力活，女人要縫縫補補，管理后勤。

    可姜小乙既不喜歡干體力活，又不喜歡洗衣服做飯，她找來找去，發(fā)現(xiàn)還是當兵最省事，每日只要cao練幾個時辰就了結(jié)了。

    她這想法一說，白秋源格外擔心。

    “當兵太危險了吧……”

    “不危險?！苯∫姨稍陂缴?，翹著腳?！胺判?，我絕對死不了?！?/br>
    “可他們收女兵嗎？”

    “普通的肯定不收，但我他們一定收?！?/br>
    白秋源笑了，道：“瞧你那得意的模樣，就該讓你碰一鼻子灰回來。”隨即又嘆了口氣。“你還是聽我的吧，女人家就要趁著最好的年華，找個心愛之人，雙宿雙飛，錯過了小心抱憾終生?！?/br>
    姜小乙一聽“抱憾終生”，腦子忽然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想起要對白秋源說的話了。她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澳恪?！”眼珠一瞪，頓卡片刻，她猛一敲自己的頭。“哎呦我這個腦袋??！”她再次躺回，無奈道：“哪來的雙宿雙飛，我跟誰飛呀……”

    第二日，她前往征兵處。

    負責征兵的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小伙，對她道：“對不住了姑娘，我們這不招女兵?！?/br>
    姜小乙：“你把我當男的就好?！?/br>
    小伙上下打量她。

    “姑娘莫開玩笑，快些回去吧，我們這很忙的?！?/br>
    姜小乙從他手里搶來毛筆，往桌子上一拍，毛筆穿透厚實的木板，牢牢釘在桌子里。

    “??？”小伙大吃一驚，再看姜小乙。“姑娘稍等?！?/br>
    小伙一路小跑離開征兵處，過一會又跑了回來，對姜小乙道：“姑娘請跟我來。”

    姜小乙跟著他來到軍營中，士兵們正在cao練，小伙子帶她去見了一名姓曹的百戶長，曹百戶命人從軍隊里叫出來幾名士兵，對姜小乙道：“姑娘可否切磋一下？”

    姜小乙：“沒問題！”

    結(jié)果她幾下功夫便解決了戰(zhàn)斗，曹百戶見之大喜，連連夸贊。

    姜小乙被他夸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我差得遠了，劉公軍里定有無數(shù)好手比我強。”

    曹百戶笑道：“比你強的確實有，但‘無數(shù)’倒也稱不上。”

    姜小乙好奇道：“這里誰最厲害呀？”

    曹百戶道：“自然是韓琌?！?/br>
    “韓琌？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韓琌和劉楨是主公的左膀右臂，沒有他們就沒有劉公軍的今日。劉楨神機妙算，運籌帷幄，韓琌武藝之高強，實乃天下第一?！?/br>
    姜小乙挑眉。

    “……哦？”

    天下第一？

    就在這時，營帳掀開，文小青一臉開心地走進來?！绊n琌？誰在說韓琌？”她左右看看，瞄見姜小乙?！把?，姜花！”姜小乙笑道：“文姑娘?！?/br>
    文小青：“叫得太生疏，這里說得上話的女子太少，以后你就叫我小青吧，我叫你小花好不好？”

    姜小乙欣然同意。

    文小青：“對了，你們剛剛是不是說起韓琌了？”

    姜小乙：“曹百戶說韓琌的武藝天下第一?！?/br>
    文小青拍拍手。

    “他說的沒錯，韓琌就是天下第一！你見過他就知道了，這世上不會有人武藝比他好了?！?/br>
    姜小乙努努嘴。

    “……是嗎？”

    曹百戶道：“征兵一事我還要再去問一下，軍伍非比尋常，不是武藝好就一定收的?！?/br>
    姜小乙又等了兩日，文小青替曹百戶來傳消息，說有軍隊要她了。

    “你猜是誰收了你？”

    “我哪里知道？”

    “是空慧大師！”

    姜小乙一愣。

    “……那三個和尚？

    姜小乙對他們略有耳聞，劉公軍中共有七八支軍隊，他們帶領其中一支。

    文小青戳戳她的胳膊。

    “什么和尚，要稱大師，大師！”

    姜小乙萬萬沒想到最后竟是和尚收了她。

    文小青：“大師境界高，跟俗人不一樣。不過你也要小心點，我聽說這三位大師在江湖上綽號‘瘋魔僧’，兇起來嚇死個人?！?/br>
    姜小乙抱著忐忑的心態(tài)進了瘋魔僧的軍隊，幾日過后，完全放下心。她根本看不出這三個和尚到底“瘋魔”在何處。作為軍隊將領，他們干的活是全營最多的，甚至打水做飯都親自動手。三人當中，只有空戒的嗓門大一些，但也極少發(fā)火。他們沒對姜小乙這個營中唯一的女人有過任何特殊照顧，這種平和相待，反而讓她覺得舒服。

    每到傍晚，cao練完畢，三名僧人都會念經(jīng)修行，不愿走的士兵就會圍著他們坐著。

    他們深沉而悠揚的聲音，被收進漫天紅云之中，使北國的天變得更為空遠。

    七月底，傳來命令，他們這支軍隊要出發(fā)前往肇州。

    消息傳來，隊伍緊鑼密鼓準備起來。

    出征前一日，姜小乙去給文小青送東西。文小青住在城中一間相當不錯的府邸內(nèi)。姜小乙早就聽周圍人說過，文小青的父親是位大富商，為劉公軍提供了大筆資金，他們一家在城中地位非常高。

    她與丫鬟報了姓名，由丫鬟帶入府內(nèi)。

    走到堂外，她聽到文小青在里面說話。

    “爹，我想一起去！”

    “不行！”

    “你們都說了，肇州守將一點也不厲害，此戰(zhàn)必勝，我跟著后勤去幫忙也不行嗎？韓琌一直不回來，我在城里好生無趣。七叔，你幫我說說呀！”

    “戰(zhàn)場形勢瞬息萬變，現(xiàn)在守將是不厲害，沒準下一刻就厲害了，你不能去。”

    文小青氣得跑進內(nèi)堂，丫鬟對姜小乙道：“姑娘稍等，我這就去找小姐?！?/br>
    她等在外面，又聽見堂里人說話。

    “大哥，你真決定跟著他們一路走到底了？”

    “你還看不出來？大黎不得民心，積怨已深，百姓們好不容易等來了明主，戰(zhàn)亂很快就會結(jié)束的?！?/br>
    “哼，我向來不愿參合官家事，說什么昏君明主，不過是老蛇蛻皮罷了，看似以舊換新，實則沒什么兩樣。你若離得太近，早晚被纏上?！?/br>
    “噓！這話怎說得！”有人壓低聲音，姜小乙不自覺地朝門靠近了些?！啊艺f些場面話而已，小青對那韓琌情根深種，我哪走得了？何況我都花了這么多錢了，不給劉公推上寶座，豈不是血本無歸？再說了，你也莫要總以江湖人的眼光看人看事，劉公再怎樣也比謝家人強，你有本事可自救，那些沒本事的人還真就等著他了?！?/br>
    那人起身，來回踱步。

    “阿七，你到底在急什么？”

    “我想出去找人！”那人拍著自己的胸口?！拔矣信笥言谔炀┏?，我得給她傳訊，讓她快點逃出來，再晚就真沒機會了！可我什么法子都使了，就是找不到她！”

    “你說的可是姜小乙？”

    “除了這蠢人還有誰！”

    “唉，所謂時也命也，若那小兄弟真的心在他方，你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會走的?！?/br>
    那人咬牙，狠狠一拍桌子。

    “該死的肖宗鏡！”

    聽到這三字，姜小乙的心猝然收緊，又向前一步。

    堂內(nèi)人警覺。

    “誰！”

    姜小乙悄悄露頭，見堂內(nèi)兩名男子，一站一坐，站著的一臉不羈，坐著的滿身富貴。

    “啊……我是姜花，是來找小青的?！?/br>
    正巧丫鬟帶著文小青從內(nèi)堂回來，小青拉著姜小乙的手，沖文鑒成重重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屋里人又談起什么事，姜小乙已經(jīng)聽不到了。

    一直到踏上征途的一刻，姜小乙還在想那個“肖宗鏡”到底是誰，這名字聽起來總有那么一點使人在意。

    行軍路上，她仍默默念著這名字。

    正巧空慧大師路過，聽見此名，拉緊韁繩。

    “……肖宗鏡？”

    姜小乙忙問：“我是在別處聽到了這個名字，大師知道他是誰嗎？”

    空慧道：“知道，肖宗鏡是皇城侍衛(wèi)營的首領?！?/br>
    姜小乙：“……皇城侍衛(wèi)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