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黑衣刀客沉下一口氣。 “帶這么多人北上,我們要多下很多功夫?!?/br> “到時再看吧?!?/br> 黑衣刀客呵呵一笑,道:“從前的你可比現(xiàn)在狠多了?!?/br> 男子道:“我狠不狠不重要,主上的心才最為重要,他想救民,我就救民。如今我們聚義揭竿,所言所行不能使主上蒙羞。” 黑衣刀客意表贊同。 馬車從難民中間駛過,姜小乙順著縫隙瞄了一眼,與車內(nèi)男子瞬息對視,姜小乙不由努了努嘴。 這人看似文弱,實則鋒芒至勝。 白秋源背上包裹,道:“走吧。” 姜小乙跟在她身旁,問道:“白大娘,你剛剛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要是我沒有看錯,那車?yán)锏钠臁卑浊镌摧p聲道,“他們應(yīng)該是劉公的人?!?/br> 姜小乙:“劉公?” “噓……”白秋源拍她胳膊,“你小點聲?!?/br> 姜小乙好奇道:“劉公是誰啊?” 白秋源:“上個月有一伙起義軍,異軍突起,奇襲齊州,打的就是劉公的旗號。這旗號是第一次打出來,不過現(xiàn)在到處都在傳,他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很久了?!闭f到這,她聲音再次壓低?!奥犝f劉公仁慈寬厚,愛民如子,是不會放棄百姓的?!?/br> 姜小乙似懂非懂,又問:“所以你想跟他們走嗎?” 白秋源笑道:“我?反正我到哪里都是一個人,跟著劉公走,起碼不用擔(dān)心被官差背后捅刀子?!?/br> 姜小乙:“到哪都是一個人?你沒有親人嗎?” 白秋源:“沒有,我爹娘早都死了?!?/br> 姜小乙:“那夫婿和兒女呢?” 白秋源笑了笑?!拔覜]成過親。”她道。 那笑里的傷感看得姜小乙心里一緊,好像有些話就在嘴邊,可怎么都說不出來。她使勁想,用力想,不由再一次鉆進(jìn)了牛角尖,就這么一路思索著來到了小縣城。 這座小縣城位于山外的一塊荒地里,姜小乙進(jìn)了城,發(fā)現(xiàn)里面竟藏了千余士兵和大量補給??h城土墻高高矮矮,剛好把里面全都擋住,從外部根本看不出城里如此內(nèi)有乾坤。難民們被安排在各個民宅中,有人組織發(fā)放糧食,秩序井然,有條不紊。 姜小乙領(lǐng)了兩袋炒稞,回到破舊的民宅一邊休息一邊嗑。 白秋源在旁縫補衣裳,姜小乙靠在門板上,悠悠道:“其他人也知道他們是劉公軍了,你是沒看到那場面,那老爺子一蹦三丈高要跟他們走?!?/br> 白秋源笑道:“當(dāng)成是救命稻草了唄?!彼龁柦∫??!敖媚镆惨覀冏邌??” 姜小乙思忖道:“……我原本不是走這個方向的,但是見了你,總覺得有些事還沒做。” 白秋源:“到底是什么事?我從來沒見過你,你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 姜小乙斷然道:“不可能!絕對沒認(rèn)錯,我一定見過你,唉……我這腦袋最近出了問題,將來一定能想起來,不急。” 白秋源:“那你原本是打算去哪呢?” 姜小乙嗑炒稞的嘴巴停了下來。 她原本要做什么呢?去小琴山?還是去找“大人”……? 就在她思考之際,門口進(jìn)來一人,正是之前馬車?yán)锬敲凶印=∫乙豢此拇虬?,大吃一驚。剛剛在車?yán)餂]仔細(xì)瞧,這男子在大熱天里竟裹著一身厚實的棉襖,外面還搭了件斗篷。他太瘦了,穿這么多也不顯得臃腫,才勉強撐起普通人的身型。 男子搬來個凳子,坐在姜小乙和白秋源對面,拱起手,笑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姜小乙:“我叫姜花,她是白大娘,你呢?” 男子道:“小生劉楨,來此只是想與二位聊一聊?!彼聪虬浊镌??!鞍状竽飫倓偸乔埔娏塑囍械能娖彀??” 白秋源道:“沒錯,現(xiàn)在民間盛傳劉公義舉,我們也不過想求個活路罷了?!?/br> 劉楨道:“請放心,我們必將竭盡全力護(hù)百姓周全?!闭f完,他又看向姜小乙?!百\寇突襲時,我見民眾中只有姑娘一人不顧危險,奮力殺敵,屬實令在下敬佩?!?/br> 姜小乙道:“那些人都是些唬人的假把式,沒什么可怕的?!彼靡獾?,“誰是真厲害,誰是裝厲害,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劉楨:“哦?”他打量姜小乙?!拔仪乒媚锷硎植凰?,可是江湖中人?” 姜小乙不由一頓,抬頭望天,嘀咕道:“……江湖中人?好像是吧。” 劉楨瞧著她一臉懵懵懂懂,又機(jī)靈又迷糊,一時失笑,又問:“姑娘好眼力,不如也說說我吧,你覺得在下是假把式,還是有真本事?” “你……?”姜小乙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嘿嘿一笑?!澳闶且龃笫碌娜耍也徽f你?!彼龘Q了個話頭,問道:“你怎么大熱天穿這么多?” 劉楨道:“我身體不好,患有寒疾,穿得再多,身上也是涼的?!?/br> “真的?”姜小乙好像不太信,身子向前探,抓住了劉楨的手掌。他的手又瘦又長,冰冷無比。姜小乙驚訝道:“還真是涼的,你太虛了呀!” 劉楨看著自己被姜小乙握住的手,一時發(fā)愣。旁邊的白秋源瞧見,眉毛也是微微挑起。 “劉楨?”門口又傳來一道女聲,一名身著水綠色輕衫,年輕貌美的女子站在門外。“劉楨,裘辛到處找你呢,你在這……”她往里看了看,忽然呀了一聲,捂住臉。“你在這拉姑娘的手!” 姜小乙與劉楨對視一眼,姜小乙道:“原來不能拉的?”她又松開了,笑道:“那抱歉了?!?/br> 她笑得渾然天真,瞧不出一絲多余的味道,劉楨薄唇輕輕一抿,道:“也不是不能拉?!遍T口的女子走進(jìn)來,躲在劉楨身后,悄悄看姜小乙?!斑@是誰呀……”劉楨起身道:“她叫姜花,姜姑娘,這是文小青。” 姜小乙抱拳道:“見過小青姑娘。” 文小青也像模像樣地抱了拳。“見過見過?!彼鴦E,“快點吧,都在找你呢?!?/br> 劉楨道:“姜姑娘,白大娘,我先走了?!?/br> 他們朝門口走去,文小青一步三回頭,還偷偷沖姜小乙笑了兩下。隨后又急著問劉楨:“他到底什么時候來呀,不是說好了會來的嗎?” 劉楨無奈道:“他在錢蒙軍中,不跟我們一起走。唉……你真是太不聽話了,竟然自己偷偷跟著軍隊跑出來,你爹現(xiàn)在一定急死了。你要是有個好歹,你七叔不得活剮了我?!?/br> 文小青道:“我才不怕?!彼肭蟮?,“你帶我去錢將軍那里好不好?” “不好?!眲E淡淡道,“你老老實實呆在這,明天我們就出發(fā)了?!?/br> 文小青嘴角拉下,一臉的沮喪。 劉楨安慰她道:“放心,齊州很快就能打下,朝廷已經(jīng)組織不起像樣的攻勢了,等齊州安定下來,韓琌就會回濱州了。” 姜小乙隱隱約約聽到“齊州”,“朝廷”,“韓琌”……這些詞就像是隨風(fēng)卷起的落葉,自她心中飛舞,反轉(zhuǎn)飛騰,再片片飄零。 她忽然又想到,那位萍水相逢的大人,現(xiàn)在在何方? 她看向白秋源,輕聲問:“白大娘,你覺得這朝廷該亡嗎?” 白秋源:“該?!彼稊嘁桓?xì)線,反問道:“你覺得呢?” 姜小乙思考了很久很久,忽然一笑,風(fēng)涼道了句:“隨便?!彼匾巫?,重新望天?!拔覜]興趣。” 白秋源道:“確實,誰有本事誰坐江山,女孩家確實不該想這些?!彼肫饎倓偖嬅妫{(diào)笑著又問道:“不過,你這年紀(jì)說小也不小了,有無婚配?” 姜小乙頭搖得像撥浪鼓。 白秋源:“那你可有心儀之人?” 姜小乙停頓片刻,問道:“怎么算心儀之人?” 白秋源:“心儀之人嘛……各人想法均有不同,該懂的自然就懂?!?/br> 姜小乙不懂,她坐回椅子,被暖洋洋的日光照著,不多時竟然睡著了。 這白日的夢境中,她跟一個男人走在一條燈火輝煌的街道上。她走在后面,看這男人的背影,他生了很寬的肩膀,很窄的腰身,手臂長而有力。路旁的店鋪門口掛滿了紅燈籠,光從側(cè)面照在他的身上,呈現(xiàn)一種蓬勃而安靜的美。 她伸出手,那背脊開闊舒展,厚重緊實,隔著衣裳,還散發(fā)著微微熱力。 就在他要回頭的時候,畫面一轉(zhuǎn),面前是風(fēng)波繚繞的山谷,還有波濤洶涌的大海,和座座尊貴威嚴(yán)的宮殿……最后他們來到一片山野,周圍安安靜靜,有人形神松散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沖她道:“小兄弟,請報上名來?!?/br> 但這所有的一切,很快又被大浪淘沙一般推遠(yuǎn)了。 姜小乙睜開眼,望向沉寂的天空。 你可有心儀之人? 她摸摸下巴,輕聲回答。 “我覺得是有的?!焙芸?,她又加了一句?!安贿^是在上輩子?!?/br> 第94章 一敗涂地之關(guān)系。 姜小乙就這樣稀里糊涂地上了路。 原本姜小乙覺得, 這整支隊伍將近兩千人,一路藏身是個大問題。但劉楨計劃詳細(xì),路線安排十分合理, 他們一路都沒碰到阻礙, 最多遇見點山匪毛賊,都被輕松打發(fā)了。 這一路戰(zhàn)亂頻發(fā), 他們能走得如此順暢,十分不易。 “十人左右的隊伍穿越戰(zhàn)區(qū)很簡單,但兩千人能藏得這么好,這劉楨真是有兩下子……”姜小乙坐在輜重車上, 隨口念叨?!皻G?”她又是一歪脖。“十人左右的隊伍?”她搔搔下頜,哪來的十人左右的隊伍…… 最近她經(jīng)常冒出這種稀奇古怪的念頭,可均像是無根的浮萍,怎樣都找不出源頭。 不等她想出什么, 身旁一匹快馬掠過, 馬上士兵一臉喜色。 不多時,前方隊伍傳來消息——齊州已被攻下。 身旁士兵議論紛紛。 “我昨晚做夢, 夢到一條黃龍,盤旋騰空, 果然是好兆頭?!?/br> “早就想到了,郭技哪是錢蒙的對手,從開戰(zhàn)第一日起, 就被殺的抱頭鼠竄?!?/br> “那郭技死了嗎?” “沒有, 聽說是差了一點,被后來趕到的一伙援軍給救走了?!?/br> “真是可惜?!?/br> “無妨,錢將軍說了,留他一條狗命, 下次再取。” 姜小乙撓撓脖子,微微詫異道:“這么快就拿下了齊州,咱們才走了幾天啊……” 士兵聽見,沖她一笑道:“快嗎?以后會更快的。” 姜小乙抬頭,空中白云朵朵。這士兵的一個“快”字,概括了這一整段的時光。 好像一眨眼間,他們就穿越了戰(zhàn)火連連的南方,穿越了中原腹地,繞道孤嶺一路北上,來到了大黎版圖最北邊的濱州。 踏入濱洲城時,已是七月了,由南到北,天氣越發(fā)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