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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鏡明花作在線閱讀 - 第116節(jié)

第116節(jié)

    “你呢?”他問他,“你對我有什么要求?”

    明書:“少爺你到底在說什么呀。”

    鐘帛仁:“你說說看。”

    明書嘆氣道:“事到如今,明書只希望少爺能夠平安回到培州,重振家業(yè)。當(dāng)然,若是能娶得嬌妻,生幾個娃娃,給鐘家續(xù)上香火,那就最好不過了。老爺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br>
    鐘帛仁笑了兩聲,又拍了拍他,似是安撫。

    姜小乙打著哈欠從屋里出來,瞇著眼睛道:“你們說什么呢?”她打量鐘帛仁?!皢?,鐘少爺今日氣色不錯呀?!?/br>
    鐘帛仁沖她抱了抱拳。

    “全都仰賴高人指點(diǎn)?!?/br>
    姜小乙臉上莫名一臊。

    “是嗎……呵呵,那就好?!彼嬲沽艘幌陆罟?,又道:“你接著養(yǎng)傷吧,我該走了。”

    明書忙道:“你干嘛去?你不能走?。 ?/br>
    姜小乙斜眼:“放心,我給你們留銀子?!?/br>
    明書皺眉道:“哪里是錢的事,那狼頭寨太過危險,你可千萬別去。”

    姜小乙偷偷看向鐘帛仁。

    “你呢?你讓我去嗎?”

    鐘帛仁:“可以。”

    明書瞪眼:“少爺!”

    鐘帛仁:“以你的手段,過個狼頭寨應(yīng)該不在話下,不過……”他看向遠(yuǎn)處深山?!斑@樣的匪寨等級森嚴(yán),你就算入了寨,也只不過是個看門的嘍啰。到時若安排你的事務(wù),你務(wù)必選西邊的關(guān)卡,就在前方不遠(yuǎn)處,方便我們見面?!?/br>
    姜小乙:“這還能選的?人家不同意怎么辦?”

    鐘帛仁:“那你就退出,憑你的本事,逃得出來?!?/br>
    姜小乙瞠目結(jié)舌。

    “我來這可是有正事做的!”

    “我知道?!辩姴蕘淼剿砬?,低聲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此事非一朝一夕可以達(dá)成,需從長計(jì)議,你先拿一塊巡山的令牌回來。我就在這等你了。”

    第108章 嘎哈?準(zhǔn)備使壞了是不!……

    他說完這番話, 姜小乙稀里糊涂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幾步路,思緒翻飛……

    他為何會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怎能如此篤定?

    走了沒多遠(yuǎn), 姜小乙回過頭,鐘帛仁站在門板旁靜靜看著她。天邊青光適時變暖, 陽光照在小屋墻壁上,此情此景,與她腦海中另外的畫面重合了。

    當(dāng)年,那人也是站在這番光景下, 一次離別,就再沒相見。

    這古怪的聯(lián)想讓姜小乙茫然失神,憑白生出幾分世態(tài)變遷的傷感。

    鐘帛仁問道:“怎么,可還有顧慮?”

    的確有, 但這“顧慮”莫名其妙, 她羞于啟齒。

    姜小乙嘆了口氣,又想出些借口, 折返至鐘帛仁面前,故作不滿道:“你一個書呆子, 怎么還指點(diǎn)起我做事了?”

    鐘帛仁道:“你誤會了,我沒有指點(diǎn)你,只是略提建議?!?/br>
    姜小乙:“你自己都叫人打了個半死不活, 還給別人提建議, 我聽了能有好?”

    這話鐘帛仁倒也想不出什么言辭來反駁。

    一時安靜。

    姜小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兩人面對著面,相顧無言。

    就在姜小乙努力再想找些理由的時候,鐘帛仁忽道:“是不是不想走?”

    姜小乙眼睛微大:“啊?”

    鐘帛仁道:“不想走也好, 先前是怕你已有計(jì)劃,我不能貿(mào)然打亂,倘若你尚無計(jì)劃,不如與我一起,行事會更為方便?!?/br>
    姜小乙:“什么與你一起?”

    鐘帛仁:“你自個兒拿主意吧。”

    姜小乙停頓片刻,奇怪道:“我們怎么一起行事,你哪有什么用處?”

    鐘帛仁看向茂密的山林,低聲道:“用處自然是有的,不過我現(xiàn)在身體傷勢尚未痊愈,若要行動,需再等半月?!?/br>
    姜小乙看著他臉頰和脖頸的淤青。

    “……半月?可半月已經(jīng)能做不少事了,白白等在這,豈不浪費(fèi)?”

    鐘帛仁的視線再次轉(zhuǎn)到姜小乙的臉上,嘴角掛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向前走了兩步,緩聲道:“要你走你也不走,要你留你又不想留,你到底想如何呢,小兄弟?”

    距離近了,她有點(diǎn)不敢看他的眼睛,總覺得自己心中百般念頭都被他看穿了一樣,心里擰巴得很。

    鐘帛仁淡笑道:“我說了,你若有計(jì)劃,可先行入寨。放心,兄臺若走,別說半月,在下多久都等得?!?/br>
    姜小乙瞇起眼睛:“你說你知道我想做什么,現(xiàn)下說來,說對了我就留下?!?/br>
    鐘帛仁面帶微笑,左手先指了指自己,右手手心朝上,而后左手指了指姜小乙,右手翻為手背朝上。

    這意思便是,她要做的事,與他正相反。

    “我可以幫你。”他又道。

    姜小乙瞇起眼睛,將鐘帛仁拉到一旁,低聲道:“你先前還想勸說匪幫造反,這才過去幾天,又要來幫我,讀書人都是這般見風(fēng)使舵的?”

    鐘帛仁不太贊同。

    “經(jīng)歷了生死,心態(tài)發(fā)生轉(zhuǎn)變,再正常不過了,與是不是書生并無關(guān)系?!彼兆〗∫业氖郑f道:“莫要激動,咱們?nèi)f事好商量?!?/br>
    他言語溫和,說著說著,莫名就把姜小乙給穩(wěn)住了。

    明書問:“你們到底怎個決定?”

    姜小乙:“回屋吃飯吧?!?/br>
    塵埃落定,眾書生頗為滿意。

    姜小乙再次留了下來。她為讓鐘帛仁的傷好得快一點(diǎn),去撫州城里給他買藥,幾日下來,帶的錢花了個七七八八。這幾番來去城中,她仔細(xì)觀察百姓生活情態(tài),發(fā)現(xiàn)他們完全沒有被山匪包圍的緊迫感。

    她從前就聽說過,撫州之所以被稱為“匪都”,就是因?yàn)檫@里幾乎家家戶戶都能跟土匪扯上關(guān)系,甚至匪幫缺人之時,還要去城里人家拉壯丁,與朝廷征兵充軍的手段如出一轍。

    不愿過這般日子的人,早已舉家搬遷,所以現(xiàn)在留在城中的百姓,都是與匪幫同生的關(guān)系,可以說是全民通匪也不為過。

    某日傍晚,姜小乙在小屋門口劈柴,趁著喝茶休憩的功夫,望向茫茫游龍山,心想著到底走哪條線,才能夠事半功倍。

    “游龍山的匪寨可以說是鐵板一塊?!?/br>
    身后,鐘帛仁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走出房門,如是說道。

    姜小乙:“哦?怎講?”

    “全國各地的山匪,多是為禍一方的惡賊,民眾心中積怨已深?!彼呱锨皝?,淡淡道:“但此地不同,撫州城百姓與游龍山的關(guān)系異常緊密。每次官兵前來,城中百姓通風(fēng)報信者,亂出主意者,可謂層出不窮,幾次大型圍剿皆以失敗告終?!?/br>
    說著,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當(dāng)年楊老將軍為破除匪患,率大軍前來游龍山,花重金聘請向?qū)?,層層挑選,可惜還是落了圈套,被帶入滿含瘴氣的洼谷之中,導(dǎo)致前鋒隊(duì)伍損傷慘重。”

    姜小乙看了他一會,驀然道:“……楊老將軍?”

    鐘帛仁清醒過來,道:“便是前朝的楊亥?!?/br>
    姜小乙:“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鐘帛仁:“也是聽人說的?!彼麃淼浇∫疑磉?,隨手拾起地上的寶劍?;鸺t的夕陽在玄陰劍上,落下溫柔的暮色。他看了許久,指尖在劍身上輕輕一彈,玄陰劍發(fā)出清幽明脆的聲響。

    他不禁莞爾,姜小乙蹲在木墩上看著,只覺得那笑容中的情致,似水流長。

    “怎么?你又瞧上我的劍了?”姜小乙道。

    鐘帛仁道:“的確是把好劍?!?/br>
    姜小乙哼哼一聲,道:“這把劍的故事可多了,有些事古怪離奇,說出來怕嚇?biāo)滥??!?/br>
    “哦?”鐘帛仁持劍而立,好笑道:“你說說看,我也好奇,什么事能嚇?biāo)牢??!?/br>
    姜小乙:“說了你也不信。”

    鐘帛仁:“那也要說了才知道?!?/br>
    姜小乙歪著腦袋回憶。

    “嗯……此劍原主,是個強(qiáng)悍無匹,卻又異常愚蠢之人?!辩姴什徽Z,姜小乙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對,非是愚蠢,只是有點(diǎn)死腦筋?!痹傧耄€是覺得不對?!斑?,好像也算不得死腦筋,那人……”她想了半天,終是形容不來,一聲嘆息。“還是說回這把劍吧,這劍原身只是塊廢鐵,被我撿走,每天對著它打坐念咒,說長道短,經(jīng)過一年多的時間,慢慢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光澤水靈的樣子。這樣說你信嗎?”

    鐘帛仁毫不遲疑道:“信?!彼滩蛔∮謫枺骸按藙Φ闹魅?,你印象深嗎?”

    姜小乙:“自然深,我還替他送了葬呢。唉……你不知道他死得有多慘?!?/br>
    她起身,從木墩子上跳下來,清了清手里的灰。

    “算了,妄議逝者毫無意義?!彼龥_著夕陽溜達(dá)幾步,活動筋骨,無奈道:“人各有命,他自有他的想法,只是我還有些話未與他說清,有些遺憾罷了?!?/br>
    鐘帛仁問:“你想說什么?”

    姜小乙剛陷入深思,忽又回頭,笑道:“與你有何干系啊,問東問西。”隨即睨了一眼,接著向外走。“人死燈滅,何必妄自糾纏,當(dāng)下已經(jīng)夠忙了,我沒空再去想他?!?/br>
    她之果決,近乎冷酷,可埋在這果決之下,他們之間那千絲萬縷的因緣,又如春風(fēng),纏纏綿綿。

    夕陽圍繞著她的身影,朦朧情態(tài)下,他仿佛再次看見那根若有若無的細(xì)線,被暮光染紅,牽繞著他們二人。

    他曾有疑惑,搞不清此生到底是老天懲罰,或是獎賞。

    如今看來,該是兩者皆有。

    姜小乙聽到身后聲音,剛回過頭,被鐘帛仁拉住的手腕。

    “你說的沒錯,人死燈滅,從前之事當(dāng)斷則斷。小……”他險些叫錯了名字?!岸嘀x姜兄弟解惑,今日起,過往之事我再不去想了。在下與姜兄弟意氣相投,一見如故,若姜兄弟不棄,你我今后作伴而行,可好?”

    姜小乙聽他說著話,心尖一熱,嘴上兀自反駁道:“我是江湖人,你是書生,我們怎么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