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我再寫一封信吧!你記得一定要幫我?guī)Ыo趙大人。告訴他,就說我已同意讓蕊兒回到她娘家。以后是婚是嫁,我楊家也一概不管?!?/br> 楊漣說完,提筆便寫了起來。 不一刻,信便寫好了,楊漣放下筆,向汪文言一拱手?!斑@以后,國事與東林的事,便多多拜托尊兄了?!?/br> 說完楊漣又扭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俞仁,然后轉身走了。 俞仁靜靜的默送著這位一心為國的七品御史,他的心也被感動了。他只是一位七品小官,本來這些國家大事,與他是不相干的,何況他還是兵科的給事中,這些事都是與兵科八桿子打不著的事情,但是他還是毅然的冒著掉腦袋的危險給皇上上書。 俞仁雖然不認同他的這種愚忠的做法,卻也不能不為他的這種大義舍身的行為所感動。 楊漣一走,趙蕊馬上又走出進來。 “表哥,皇上真的要殺我公公嗎?” 汪文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公公講的不錯。雖然當今圣上看起來仁善愛民,可是俗話說的好,‘伴君如伴虎’。天意難測?。≌l又能說的清楚呢!而且聽他說,這一次一同受召的其他都是一二品的各部要員和內閣重臣,獨你公公一人是個七品言官,也確實有些太不正常了?!?/br> “那,那怎么辦?表哥,你可要想想辦法,救救我公公啊!” 汪文言搖了搖頭,“你公公的脾氣我太了解了。今次皇上召他,如果要讓他認錯,他一定會死都不認的。我就怕皇上會一怒之下,真把他給殺了。如果他肯認錯,必定不會有事。但是以我對他的了解,他絕不會。哪怕掉腦袋。 這就是楊漣。” “難道就真的沒辦法了嗎?” 汪文言慢慢的搖了搖頭。 趙蕊又把目光投向了俞仁。 “這皇宮我們也進不去,皇宮里發(fā)生的事情,更是插不上手。我也只能幫你到宮門口打探些消息。何況現(xiàn)在這事情也還都只是推測,至于皇上會怎么處置楊大人,還不得而知。待到旨意下來,咱們還是可以想辦法的。”俞仁道。 他與趙蕊相處已久,當然明白她看自己那一眼的意思。可是,他本就是第一次到京城,對這里的人和事是一無所知。連汪文言都沒有辦法,他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只能被動等待罷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宮里我總算還認真幾個人。王公公與我交情不錯,就算是打探起消息來,也方便些?!?/br>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向外走,趙蕊默不作聲的跟在兩人身后。 “你還是別去了,那皇宮不同于別處,萬一有些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反而不好?!蓖粑难缘囊馑己苊靼祝菗内w蕊長的太漂亮,到那兒被人看見。萬一要是再被哪個曲意討好皇上的家伙給到皇上面前一說?;噬显僖恍臒?,那趙蕊這一輩子也就報銷在宮里了。 可是,趙蕊卻很執(zhí)拗,她取出一塊絲巾蒙在臉上,就是不肯回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兩人無法,只好帶著她。 三人來到宮門外,果然看到七八頂轎子停在外面。汪文言上前一打聽,正是英國公張維迎、吏部尚書周嘉謨、禮部尚書孫如游等人的轎子。楊漣因為職位小,沒有轎子,他是走路來的。 這些人雖然相比楊漣而言,個個都是位高權重的,可是如此的受皇上特召,眾人誰也不知福禍。隨他們同來的家人們,也都知道主人這一次必有大事,只是不知是福是禍。大家誰都不敢隨便說話,只是屏息靜氣的默默等待著宮里的消息。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進去的人繼續(xù)出來了。當先出來的是禮部尚書孫如游,然后是周嘉謨,然后是張維迎。就是沒有看到楊漣出來。 這些人并不如平常一般,邊走邊交談。大家都是默默的低頭走路,誰也不開口,誰也不說話,就好像他們相互從不認識一般。 俞仁遠遠的看著這些帝國的重臣們一個個神色凝重的模樣,預感到這個帝國又將要發(fā)生什么驚天的大事。 楊漣是最后一個走出宮門的人。他的神色雖然同樣凝重,但是卻舉步堅定,好像是下了什么決心。 看到楊漣無樣的出了皇宮,又見他這個樣子,汪文言沒有再去打擾他。而楊漣也一點沒有注意到汪文言他們的存在,就這么低著頭從三人的面前走了過去。 回到汪家,也許是受方才氣氛的影響,三人沒有再說話。 俞仁在京里既沒有其他的朋友,更沒有親戚,自然是住在汪文言這里。但是趙蕊卻可以回楊家住。因為那兒本就是她名義上的婆家。但是她也不愿意去。結果,他們便仍然一起住在汪文言這里。 汪文言倒沒什么意見,反正他在京里添置的這個小院也有七八間屋,多俞仁與趙蕊兩個人住,倒也并不礙事。 接下來的幾天里,汪文言忙的不可開交,他幾乎每天都要到深夜才能回來。俞仁原本隨汪文言京里來,是想乘著新皇登基,給他老爹翻案的。卻沒想到新皇帝才登基沒一個月,便病倒了。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他跟趙蕊是最閑的。為了安撫趙蕊的不滿,俞仁正好借這幾天的空閑時間陪著她在京里好好逛逛。 趙蕊的老家在河北,其實北京她從前也來過數(shù)次。所以,對這兒,他比俞仁熟。與其說是俞仁帶趙蕊玩,倒不如說是趙蕊帶俞仁玩。 這幾天里,趙蕊逛的最多的便是長安街。這兒被稱作是天下最繁華的一條街,兩旁的商鋪全都是全國最有實力的商人們在此開設的鋪面,專賣高檔奢侈品。他們最重要的客戶便是京城里的那些達官顯貴、王公貴族。 因此,能到這條街上來買東西的人,身份絕對的不低。不是家資巨萬之人,是不敢來的。趙蕊在內心里有一個心愿一直沒有告訴過俞仁,那便是在這條長安街上開一家俞氏錢莊。 她最大的心愿或者說是理想便是,把自己與俞仁一手創(chuàng)辦的俞氏錢莊開到全國,而京城的長安街正是一個有著極強象征意義和代表性的地方。如果俞氏錢莊可以在此開設分局,那他們錢莊的聲名便會一夜暴漲。 但是趙蕊也知道,憑他們現(xiàn)在的實力,在長安街上開一條普通的鋪子倒還可以,但要開一家錢莊,卻還沒有這個實力。京城里的達官顯貴多如牛毛。如果沒有足夠的財力,想要在此開設錢莊,那是極危險的。 兩人在一家賣珠寶的鋪子面前停了下來,正要進去,便看到一個形容猥瑣年輕人走了進去。 才進門,門口的伙計便將他攔住了。 “對不起。我們這兒不對普通客人開放?!?/br> 那猥瑣男人抬頭瞪了伙計一眼,那伙計卻還是攔著路,沒有退。那男人伸手便給了伙計一個耳光。 “你個不長眼的東西,知道爺是誰嗎?” 一見伙計挨了打,馬上便有兩個店內的伙計也跑了過來。其中一人指著猥瑣男人道,“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還就打了,你能怎么著。打的就是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說完,又要上前打那伙計。店里的其他幾名伙計忙把他架住??墒菂s沒有人敢還手,他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身份。 在這京城里做買賣,那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的。不然,說不定哪天便得罪一個不能得罪的人,鬧的好的,生意沒的做了,鬧的不好,連身家性命都會搭進去。 也正因為如此,能在這條長安街上開鋪子的,幾乎都多多少少有些靠山。他他不愿惹事,卻也不能怕事,否則這生意也做不下去。 掌柜見有人鬧事,忙走出來。向那猥瑣男人拱了拱手,“這位兄弟請了。不知您是在哪個堂口混的?可曾識的鄭大官人?” 那猥瑣男人瞪了他一眼,“你說的可是鄭養(yǎng)性那小子?” 掌柜聽到他直乎鄭養(yǎng)性的名字,還如此的無禮,不由的吃了一驚。鄭養(yǎng)性可是鄭貴妃的侄子。幾十年來,鄭家一直都是他們這條長安街上多數(shù)商鋪的靠山。這當然是因為鄭貴妃在萬歷皇帝面前的得寵,便是連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也是看著她的臉色長大的。而如今,雖然萬歷皇帝死了,可是鄭貴妃卻得到了皇帝的許諾,封她為太后。 所以,這鄭家在京城里的權勢也就自然可想而知了。 這掌柜在京里做了幾十年的生意,還從來沒有碰到過誰敢惹鄭家這頭老虎的。今兒個,面前的這個猥瑣男人可算是第一位了。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是吧!居然連鄭大官人的名諱也敢直乎。給我打,往死里打?!?/br> 掌柜一聽這人對鄭養(yǎng)性如此無禮,哪敢怠慢,趕緊命人就打。要知道,這一條街上大多數(shù)的商鋪那可都是靠著鄭家在背后撐腰的,要是讓別人聽到自己這兒出了個客人,當場罵鄭大官人的,他還把這人就這么放走了。估計明天他這鋪子便開不成了。 所以,掌柜一聽這人出言對鄭養(yǎng)性無禮,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先讓伙計將他打一通再說。 那幾個伙計得了掌柜的命令,一涌而上,將這個猥瑣男人按倒在地就要開打。這猥瑣男人長的個頭不高,又瘦的可憐,簡直就是一個十足的營養(yǎng)不良,哪里是這些伙計的對手。幾乎沒有一點反抗,猥瑣男人便被幾個壯實用牛的店伙計給按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被按在地上,口里大叫,“反了反了!你們這個般子奴才,仗著他鄭家便可隨便欺負人嗎?你們知道老子是誰嗎?” “管你是誰?”一名伙計上前就給了那男人一拳,正是方才被他打了一耳光的伙計。 “我是候景如,我爹是候二?!?/br> 那幾個伙計一聽,更加的不客氣了。拳頭早像雨點一般的打了下來?!肮苣愕呛蚨€是候三。” 那候景如立時便被打的口鼻流血,話也說不出來了。但那幾個伙計卻并不肯就此放過他,依然往死里打。 站在門外的俞仁與趙蕊靜靜的看著這一幕。雖然俞仁并不怎么喜歡這個形容猥瑣的男人,可是見他被這些伙計打成這樣,估計自己如果再不插手,這些人能把他直接打死了。 想到這里,俞仁跨前一步走進了珠寶店。他三兩步跨到眾人面前,將幾個正打的起勁的伙計拉了開來。 俞仁是什么人,他那雙臂的力氣不下五百斤,這幾個伙計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一個個的便都被他像提小雞似的給提起來,丟到了一旁。 那幾個伙計正打的起勁,突見有人插手,雖然不太高興被人打擾,但是見對方出手不凡,只伸手一抓便把自己這一百多斤給提了起來,也便都住了手。但是,方才挨了一耳光的那伙計卻似乎還未解氣,他被俞仁拉開后,指著俞仁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們的閑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街頭斗毆 俞仁輕輕一笑,向那掌柜拱了拱手,“在下不過是個路客,只是看這位小哥實在被打的慘了,于心不忍,這才過來勸解一下。俗話說的好,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位小哥先出手打人自然是不對。但是你們也早還過了,還把他打的這樣慘,也該停手了。” 俞仁必竟不想惹事。他來京里本只是為了給老爹翻案的,而偏趕上了大明帝國的敏感時期。萬歷皇帝新死未及滿月,新帝又病重了。在這樣的歷史時刻,未來的皇位會屬于誰?大家的心里實在沒有底。 所以,俞仁行事也是格外小心,不愿輕易得罪任何,哪怕只是個路邊乞丐。 說完,俞仁從袖子里拿出一張京里大通錢鋪的面值五十兩的銀票?!胺讲胚@位小哥主動打人,是他的不對,我這里給他賠不是了。這五十兩銀子算是我代他賠給這位伙計小哥的,大家賣我一個面子,這事我看就這么算了吧!” 那掌柜必竟是做生意的人,見俞仁說話氣度不凡,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但是他也知道在京里做生意,要小心謹慎,能不得罪人盡量不得累。候景如一看就是個沒身份的小人物,他也不在意得不得罪他,但是俞仁不同。從衣著談吐上來看,這位掌柜明顯感覺出他絕對不會是普通人。 雖然不知道俞仁的身份,但這位掌柜還是不敢得罪俞仁的。這時見他出來相勸,便樂的做個順水人情。 “這位小相公說的是。方才我們伙計也有不對的地方,這銀子我們就不收了。大家丟開手,這事就當沒發(fā)生過?!闭f完,掌柜客氣的要讓俞仁入內獻茶。 俞仁向那掌柜拱拱手,“多謝掌柜好意,我看就不必叨擾了?!?/br> 說完,俞仁上有扶起地上的候景如。這候景如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幾個伙計打怕了,還是被方才的那一頓給打蒙了。這時呆呆的一句話也不說,任由得俞仁扶著,出了店門。 出了珠寶行,俞仁見候景如傷的有些重,便向趙蕊道。“蕊蕊,你先回去吧!我送他去醫(yī)館看看就回來。” 趙蕊看了候景如一眼,沒有說話,便轉身去了。 俞仁將候景如送到最近的一家醫(yī)館,請郎中給候景如看了傷情,診了脈,倒也沒什么大礙。然后郎中又給候景如開了藥。俞仁讓郎中在醫(yī)館里給候景如先煎了一副藥,喂他喝了下去。 見候景如吃了藥,又經(jīng)郎中止血、貼了膏藥傷情有所好轉,神情也似乎恢復了不少,不再似方才那般的傻傻呆呆的了。俞仁便問他,“你家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候景如點點頭。 俞仁于是在門口找了頂軟轎,將候景如扶了進去。 轎夫按著候景如的指示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城門邊的一處小巷落了轎。俞仁付了轎錢,又扶著候景如下了轎。 這是一條比較僻陋的小巷,住在里面的人家多數(shù)都是窮人。候景如在俞仁的攙扶下來到一處靠里的小院門前。 這座院子很小,里面總共只有兩間破瓦房,院門也沒有鎖。候景如見到了家,上前把院門推開,將俞仁讓進屋。 俞仁走進屋里,見這屋子里幾乎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除去一張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舊桌子和兩把已經(jīng)殘廢了的木椅,便再沒有東西了。 候景如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給俞仁倒茶。俞仁卻阻止了他。 看到候景如家里這個樣子,俞仁實在是大出意外。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候景如明明是一貧如洗,卻還要去長安街那樣的高檔珠寶行。看上去,他又似乎不像是要去撒潑敲詐的。 候景如似乎看懂了俞仁的疑惑。他輕輕嘆了口氣?!斑€不曾請教恩公的名諱。” “我叫俞仁。”俞仁道,對于候景如這樣的社會低層的小人物,俞仁倒也沒什么架子,反而更有一種親切感。必竟,他也不是那種長在深門大戶里的貴家公子,對于民間的疾苦,他反而更加的感同身受。 看到候景如的這個寒酸的家,讓俞仁想起自己當初初識李瑩時的貧窘。那些窮困卻很快樂的日子,至今想來還是那樣的溫馨。也正因為此,方才當他看到候景如被那幾個伙計按倒往死里打的時候,才忍不住出手管了閑事。 “家里這個樣子,讓俞恩公見笑了?!焙蚓叭绮缓靡馑嫉牡?。 “沒關系,人生總有高潮低谷嘛!連秦瓊那樣的英雄都還有賣馬的時候,何況你我。”俞仁安慰道。 “俞恩公一定覺得我今天這事做的很奇怪吧!” “是有些無厘頭。就好像看到一只猴子闖進了成衣鋪?!庇崛市α诵Α?/br> 兩人正說著,一個模樣消瘦的少婦走了進來。見到屋子里居然還有生人,似乎吃了一驚,正要往回退,候景如卻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