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余燼放了雷子的假，讓他帶母親去復查。

    余燼一個人坐在車行門口擦拭工具。

    有陌生的車路過，停在車行門口，駕駛位的年輕男人探出頭，“哥們，洗個車?！?/br>
    余燼沒抬頭，“洗車前頭。”

    那人有些不滿，看了眼門口的水槍，“那不有槍嗎，給我呲一下怎么了，有錢也不賺？我多給你十塊錢行了吧。”

    余燼擦拭工具的手停下，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最近心情不怎么好，正愁沒處撤火。

    他眼神陰狠，那人只跟他對視一眼便有些膽怯，意識到這位不太好惹，很快驅車離開這里。

    余燼扔下手里的毛巾，起身回屋。

    放在小屋茶幾上的手機已經響了許久，是余笙打來的。

    兩兄妹已經有段時間沒聯(lián)系，余笙最近身體狀態(tài)還不錯，講話也歡快許多。

    她興致勃勃跟余燼講了不少有趣的事，照顧她的阿姨最近添了個小孫女，小寶寶特別可愛，她抱過兩次。

    花園里的花今年長的不太好，mama說要請人來修剪一下。

    聽著電話里meimei輕快的聲音，余燼有些出神。

    以前蔣煙就喜歡這樣，跟在他身邊嘮嘮叨叨，講一些他并不感興趣的話。

    有時他故意不出聲，蔣煙就一直問，一定要他發(fā)表意見。

    現(xiàn)在耳根清凈不少，反倒有些不自在。

    電話里，余笙有些生氣，“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余燼回過神，“什么？”

    “我問你到底什么時候來看我，說了一次又一次，總不兌現(xiàn)?！?/br>
    余燼再次出神，就在余笙認為沒戲，準備說別的話題時，余燼忽然說：“去?！?/br>
    余笙愣了愣，“你說什么？”

    “我去?！庇酄a說，“我安排一下時間，盡快過去。”

    第25章 她的味道。

    余笙住的地方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一個小鎮(zhèn)。

    這里的生活簡單舒適，到處都是綠草青山。

    余笙和mama的房子前面不遠處就是一汪清澈的湖泊，閑暇時坐在湖邊吹風，看著胖胖的大叔牽著純白色的大狗狗在湖邊散步，有種時間停滯的靜默感。

    余笙的mama邱嵐，是個美麗溫柔的女人。

    她也是世家出身，跟余清山結婚時才二十三歲，年輕的女孩家境優(yōu)越，又嫁了自己喜歡的男人，每天憧憬美好的愛情。

    可沒有幾年她便要求離婚，一個人帶著體弱多病的余笙來到瑞士，外人都說她任性沖動，她一句都沒有解釋，再也沒回國。

    在那些短暫相處的日子里，邱嵐對余燼很好，余燼對她沒有敵意。

    但他清楚邱嵐和余清山并不是和平分手，也許不愿跟余家的人有過多來往，所以以往那些年，他沒有常來打擾，只在余笙病情嚴重時來過一次。

    余笙雖然嘴上不高興，但從沒有真生他的氣，她知道，來一趟瑞士不是像國內通行那樣簡單。

    平時能跟余燼通個電話，或者視頻一下，她就很滿足了。

    邱嵐提前幾天就買好了許多當地特色和一些中國菜的食材，準備招待余燼。

    她笑的很溫柔，“一路很累吧，先休息一下，我準備晚餐。”

    余燼對她很尊敬，“您別太折騰，我吃什么都行。”

    余笙在小花園那邊，已經迫不及喊余燼過去，幾年不見，她有好多話要跟哥哥說。

    余燼把隨身背的一個黑色背包放下，推門進了房子前面的小花園。

    余笙戴著遮陽帽，長發(fā)披在肩上，發(fā)尾微卷，坐著輪椅，膝上搭了一塊奶白色的小毯子，她沖余燼招手，笑得很甜，“哥！”

    余燼繞過地上的花壇走到她身邊，抬手拍了拍她的帽子，“不是已經好多了，怎么還用輪椅?！?/br>
    余笙有段時間身體虛弱，平日出行需要輪椅，后來好一些，輪椅已經撤掉，不知什么時候又用了。

    余笙著急解釋，“不是，我可以走的，就是有時很懶，用這個方便一些?！?/br>
    她怕他不信，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你看?！?/br>
    “行了?！庇酄a拉了她一把，讓她坐回去。

    余笙仔細瞧他，笑著說：“哥，你又帥了?！?/br>
    她今年才二十歲，性格隨母親，溫柔恬靜。

    余燼淡淡笑了下，他這個meimei每次都不遺余力夸他，不知是真是假。

    余笙說完又搖了搖頭，“就是臉色不太好，是不是飛機坐久太累了？”

    余燼靠在墨綠色的木頭椅子上，陽光打在他臉上，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嗯，是有些累?！?/br>
    余笙有些抱歉，“如果我身體好一些，就可以回國看你了，不用你這樣來回折騰?！?/br>
    余燼說：“你要是活蹦亂跳，沒準賴在國內不回來?！?/br>
    余笙想了一下，“也是。”

    她有些發(fā)愁，“這里好沒意思，每天除了我媽就是家里的阿姨，要不就是醫(yī)生護士，看都看膩了?！?/br>
    余燼推著輪椅轉了個方向，讓她面向夕陽，“怎么不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br>
    余笙低著頭，有些失落，“我這個樣子，爬不了山，劃不了船，跟人家一起出去玩也是累贅，誰會愿意跟我做朋友。”

    聽了這樣的話，余燼心里不太舒服，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誰說沒人愿意做你的朋友，你沒有嘗試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br>
    晚餐已經準備好，邱嵐做了很多余燼愛吃的東西。

    三人吃過飯，余燼推余笙出去散步。

    他走得很慢，話也不多，余笙坐在前面的輪椅上，幾次回頭看他。

    過了會，他們在湖邊停下。

    余笙從輪椅上站起來，走到湖邊伸了個懶腰，“好多天沒過來，今天空氣真好。”

    余燼站在她旁邊，目光落在遠處的湖心島。

    余笙轉頭看了他一會，“哥，你這次來，我覺得你有心事?！?/br>
    余燼眼里全是清澈透底的湖水，心情也舒緩許多，“你倒厲害，什么都看得出來。”

    他沒多說什么，余笙也沒有追問，“反正你有事得告訴我，別一個人悶在心里?！?/br>
    兩人沿著湖邊走了一會，余燼怕她累，讓她坐回椅子上推著她。

    夕陽西下，湖面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草坪上一對情侶在熱吻，不遠處的小路上，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小女孩留下一路七彩的泡泡。

    這里的生活好像安逸平靜，但余燼心里依舊很空。

    晚上余笙已經休息，余燼在房間里躺了一會，有些睡不著，準備下樓去花園里待一會，意外發(fā)現(xiàn)邱嵐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fā)那邊，客廳只在靠墻那邊亮了一盞壁燈，落地窗滲入的月光落在她身上，顯得整個身影單薄瘦削。

    看到余燼，邱嵐笑了下，“睡不著吧？”

    余燼點了下頭，“您還不睡。”

    邱嵐示意自己對面，“過來坐吧。”

    余燼走過去，坐在她對面。

    “房間還舒服嗎，缺什么告訴我?！鼻駦拐f。

    余燼：“什么都不缺，謝謝您?！?/br>
    兩人沉默一會，邱嵐開口，“你父親還好嗎？”

    余燼：“還好?！?/br>
    “你還沒回家？”

    “不?；??！?/br>
    邱嵐輕嘆，“你父親也五十多了，你該多回去看看?！?/br>
    余燼沒有說話。

    光線不算太亮，邱嵐盯著余燼的眼睛看了一會，忽然說：“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眼睛跟你母親很像?！?/br>
    余燼抬眼看她。

    其實邱嵐已經很久不去回想以前的事，但今天看到余燼，那些往事便不受控制的涌入腦海，怎樣都止不住。

    “我認識你爸爸時，你母親已經過世了，我只見過她的照片，”她挽了一下耳邊的碎發(fā)，“你母親真的長得很美?！?/br>
    “笙笙問過我多次，為什么要跟她父親離婚，我沒有告訴她，那時她年紀很小，我不知道怎樣跟她解釋感情這回事?！?/br>
    邱嵐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經看開往事，“其實，我選擇離婚，是因為你父親心里只有你母親。”

    余燼目光微動，眼尾帶著微弱的詫異。

    邱嵐的表情有些苦澀，又無可奈何，“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愛著別人，我跟他結婚七年，從沒走進過他心里，即便你母親已經再也回不來，我也沒辦法接受，所以我選擇離婚，結束這樣煎熬的日子?！?/br>
    她苦笑一下，“我花了七年時間，也沒有打敗你的母親?！?/br>
    她看著余燼，“你心里一直怨他，覺得是他當初利用婚姻困住你母親，才導致你母親郁郁而終，可他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失去了他最愛的人，失去了你這個兒子，也因此失去了第二段婚姻。”

    “作為丈夫，他確實不合格，但作為父親，他即便不算優(yōu)秀，也遠不至于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你知道，在我的立場，沒有必要為他講話，但我清楚記得，你離開余家那晚，你爸爸書房的燈亮了一夜?！?/br>
    時間已經很晚，邱嵐起身準備回房，臨走前她最后看了余燼一眼，“你已經長大，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任何選擇，我只是想說，上一輩人的事，就應該結束在他們的人生里，你和你父親的關系，跟他是不是個好丈夫沒有任何關系，每個父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說完這些話，邱嵐便離開客廳。

    余燼一個人在沙發(fā)上坐了許久。

    房間很安靜，只有花園里隱隱傳來樹葉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