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從余燼記事以來,他的父母就是分房睡,母親生病怕吵,一個人住在臥室,父親一直睡在書房,余燼幾乎看不到母親笑,可他不止一次看到父親默默注視母親的背影,深情且專注。 所以當母親去世不久父親就娶了別的女人時,余燼不能接受。 他不是很愛母親嗎,怎么能那么快就忘了她。 當初余清山為何做出那種選擇,已經(jīng)不重要,也許是另一樁交易,也許有別的原因,余燼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那個家不再是他的家,是父親和另一個女人的家,后來有了meimei,余燼更覺得自己多余。所以他離開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在外面過怎樣的日子都好,只要能呼吸新鮮自由的空氣。 原來他心里一直有母親嗎。 可這樣,等于又害了一個女人。 邱嵐又有什么錯。 余燼此刻真切意識到人是多么復雜的一個生命體,沒有人能完全被解讀,也沒有人愿意向世人展示他的所有。 余燼在這個小鎮(zhèn)里陪了余笙三天,隨后開始了一個人的旅行。 上次來他只在這個小鎮(zhèn)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并沒去別的地方,這一次,他依舊沒有目標,這處走走,那處逛逛,只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終都不自覺的停留在各處學校門口。 他努力回想蔣煙曾說過的話,想對應一些校內(nèi)的標志,但都沒什么結果。 他也問過許多人,但沒有人認識蔣煙,他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不知道蔣煙的中國名字。 余燼的英語只夠日常交流,并不精通,而在這里生活的人語言復雜,英法德都有,他有時溝通不是很順暢。 而且蔣煙學畫,他不確定她是在某個大學,或是其他藝術學院。 瑞士確實是個很美的地方。 每一幀都像一幅畫,余燼走在美麗的大學校園里,目光追尋著每一個像她的背影。 這里不太像大學,倒像一所莊園,年輕的學生們或抱著書本,或挽著同伴,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走向各個方向。 這里可以看到很多國家的留學生,各種膚色都有。 一個亞洲面孔的女孩跟余燼擦身而過。 女孩在打電話,“煙,你什么時候回來?”隔了會,“那行吧,你們在那邊好好玩,回來給我?guī)Ш贸缘呐?,到時我去接你?!?/br> 那邊傳出一道溫柔的聲音,“知道了,真啰嗦,我要去吃飯了?!?/br> 掛了電話,蔣煙站在街角,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阿爾卑斯山上。 那里常年低溫冰雪,遠遠看去,很像她之前用過的那款冰山香薰蠟燭。 當時只剩下一個,她沒有帶走,也許現(xiàn)在早已被房東扔掉。 回瑞士已經(jīng)快半年,以前的事她不常想起,也沒有再夢到過那個救過她的十八歲少年,只是每每落筆作畫時,總會下意識勾勒出一個熟悉的輪廓,她會出一會神,隨后擦掉重畫。 身后有人匆忙路過,不小心撞到蔣煙,她手里的幾個紙袋掉在地上。 蔣煙俯身去撿,對面的女孩同時彎腰幫她,嘴里不停用英語道歉。 蔣煙說沒關系。 女孩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她,表情有些欣喜,“你也是中國人?” 蔣煙點頭,剛剛她一眼就認出女孩的國籍,雖然亞洲面孔很相似,但這女孩是典型的中國美,溫溫柔柔,沒有攻擊性,看著很舒服。 女孩看起來年齡比蔣煙稍大一點,她把手里的東西遞給蔣煙,不遠處有同伴叫她:“顏顏快點!” 女孩答應一聲,回頭沖蔣煙笑了一下,“再見。”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匆匆跑遠,追上她的同伴。 蔣煙盯著她離開的方向,莫名覺得她很親切。 大概因為都是中國人吧。 “她們好像是附近城市的學生,也是來這邊玩的。”買完東西走過來的同學說。 蔣煙收回視線,接過同學遞來的小零食,“這個看起來好像很好吃?!?/br> “你嘗嘗,我試過了,還不錯?!?/br> 兩人邊吃邊聊,漸漸融入熙攘的人群中。 余燼在瑞士待到旅游簽證快到期才走,臨行那天,余笙說什么都要去機場送他,邱嵐沒有辦法,只好帶她一起。 到了機場大廳,邱嵐跟余燼去辦手續(xù),余笙一個人在不遠處人少的地方等。 她低頭翻看手機,這段時間余燼陪她逛了不少地方,拍了很多照片,她特別滿足,也很舍不得余燼。 但他能在這里停留這么久已經(jīng)很不容易,國內(nèi)那邊一定還有不少事等他處理。 余笙的手機不小心掉在地上,她坐著輪椅,本想起身去撿,卻有另一雙手先她一步,撿起手機遞給她,“拿好?!?/br> 余笙抬起頭,對上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 年輕的男人微微俯身,面帶微笑,彩色的陽光籠罩在他身后,修飾他側臉的輪廓。 他手還保持那個姿勢,示意余笙接下手機。 余笙伸出手,接住的同時,兩人指尖相碰。 余笙的心晃了一瞬。 男人沖她笑了笑,很快離開這里。 余笙盯著他離開的方向,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電梯口。 江述下到一層,在接機區(qū)找了好久才看到蔣煙。 蔣煙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怎么這么久?” “去衛(wèi)生間了?!?/br> 江述的箱子已經(jīng)被同行人帶走,他一身輕松,幫蔣煙提著新買的畫具。 兩人往停車場走,蔣煙說:“不是有人接你,非要折騰我。” 江述有些不滿,“怎么了,接我一下這么不樂意,我現(xiàn)在可是到了你的地盤,你不招待我?” 兩人坐上車,蔣煙轉(zhuǎn)頭問他,“你爸公司跟瑞士這邊合作的項目竟然派你來,他也真放心?!?/br> 江述瞪她一眼,“我怎么了,我專業(yè)第一好吧,再說我現(xiàn)在正找地方實習,給他打工總比給別人打工強?!?/br> “這趟大概多久?” “三個多月吧?!苯雠呐乃绨?,“你抓緊時間做好攻略,我還沒來過瑞士呢?!?/br> “你是來實習還是來旅游?” “都有?!?/br> 兩人的車很快駛離機場,消失在暮色中。 生活還在繼續(xù)。 余燼回到岳城后,日子跟以前一樣散漫,不怎么接活,只是他的車行還保留著蔣煙在時的一些習慣。 工具柜里的工具按大小個擺放,他說這樣比較好找,小屋的桌子上時常擺放一束鮮花,花瓶還是蔣煙買的。 那時她砸碎了舊花瓶,余燼說要扣她工資,可到了發(fā)工資那天,不但沒少,還多了。 蔣煙問是什么錢,他說是獎金。 鬼知道她那個職位有什么獎金,不過是那天聽她隨口抱怨,刷不了自己的卡,過幾天要喝西北風,大概還得去找發(fā)小。 余燼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不想她去找別人。 蔣煙的房子一年租期期滿后,余燼又續(xù)交了一年。 他偶爾會去那邊打掃一下灰塵,在她的小沙發(fā)上發(fā)一會呆。 她的廚房用品比余燼那邊全,余燼常常去那邊給自己做飯吃,他水平一般,總是想起蔣煙給他做過的幾道菜。 椒鹽蝦仁,脆皮豆腐,還有冬瓜湯。 他嘗試做這幾道菜,總是做不出她的味道。 期間也有女人對余燼感興趣,聽說車行以前招過女孩,也想過來試試,想著離得近一些,時間久了,總能打動他。 可余燼連看都不看,比以前還要冷漠無情。 雷子隱約猜到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閑聊時偶爾也會提起蔣煙,每次聽到她的名字,余燼就會沉寂許久,時間長了,雷子就不敢提了。 他的生活很單調(diào),除了家和車行,就只偶爾去師父家和城西的洗車行,幾乎沒有其他軌跡。 每次師父讓他多出門走走,他總是說沒興趣,還不如在家睡覺。 轉(zhuǎn)年的秋天,余燼回了趟家。 余清山這一年的生日連宴會都沒辦,只是家里人在一起吃了頓飯。 余燼能回去,余清山很高興,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想讓余燼留下住,余燼沒有同意,開車回了家。 到家時差不多晚上六點多,時間還早,他換了身衣服,準備去車行把手頭剩下的一點工作做完,房東打來電話,提醒他過幾天蔣煙那邊的房子就要到期,問他還要不要續(xù)租。 余燼有些恍惚,又要到期了嗎。 原來已經(jīng)快兩年了。 房東又問了一遍,余燼回神,“續(xù),明天給您打過去。” 掛了電話,他打開家門準備下樓,迎面碰到一個送外賣的男人上了三樓,直接去敲蔣煙的門。 敲了幾聲沒有回應,余燼說:“那邊沒人,你看看地址是不是錯了?!?/br> 那人看了一眼,“地址沒錯啊?!?/br> 他給那邊打電話,更覺得奇怪,“怎么是個空號?” 余燼走過去,“我看看?!?/br> 那人手里拎著個蛋糕盒子,余燼知道那家店,以前蔣煙很喜歡吃她家的一款慕斯蛋糕。 他拿過小票,視線往下,看到這張訂單的聯(lián)系方式。 他目光停滯一瞬,呼吸也停滯。 電話號碼后四位那樣熟悉,是他撥了兩年都沒能撥通的數(sh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