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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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千纓一樣熾烈,掏心挖肺的本事甚至更高一籌。 可那心太燙太真,許稷不敢去接。 作者有話要說: 千纓v:三郎別怕!我馬上到! ☆、第37章 三七三鎮(zhèn)分 夜幕沉沉覆下,房中未掌燈,一片闃寂晦暗中,呼吸聲交織,彼此各沉夢境,無人說話。 細碎腳步聲由遠及近,至門口,那人調(diào)皮抬腳輕踹開房門,又騰出一只手來將門關(guān)上,摸著黑走到案前將食盤放下,小心翼翼地掌起了燈。 一星火苗瞬時竄了起來,室內(nèi)終于有了光亮。千纓復端起食盤,扭頭看向床榻處,看清后陡然睜大眼,驚道:“甚么人!”她霍地放下手中食盤沖過去,揪住那人衣裳就將其拽起來。 王夫南一張臉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睛卻還是閉著,似完全不知狀況。千纓一手揪住他衣裳,一手狠捏住他耳朵:“你在做甚么哦!為甚要壓著我家三郎?!” 她下手略狠,王夫南疼得咬牙皺眉,睜開一只眼來看向她,鼻音重重咕噥道:“不知怎么就睡著了?!?/br> “不知道!?”千纓咬牙捏緊那耳朵,“你的腿自己長了腦子帶你過來的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她擰住他耳朵令他朝床里邊看:“你方才都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成何體統(tǒng),成何體統(tǒng)!” 她忿忿說著,那邊許稷也是睜開了眼,啞著聲問:“怎么了?” “三郎你醒啦?”千纓倏忽變了臉色,松開擰著王夫南耳朵的手,忙退到案旁,將食盤端來:“我給你熬了些瑤柱粥,吃起來也不至于乏味,你喝完再睡?!?/br> 說著便擠開王夫南自己在榻旁坐下,一手端碗,一手持勺,就要喂給許稷吃。 許稷本不想勞她,但又怕她沒事做會同王夫南掐起架來,遂依著她心意,撐臂半坐起來容她喂。 千纓很周到地喂她吃完,又貼心問:“還疼得厲害嗎?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許稷說著咳嗽。 千纓蹙眉:“你不會也受風寒了罷?”她說著扭頭,盯住王夫南,眼神里殺氣滿滿,似是在責罵“受了風寒不該避人嗎?看你做的好事!” 王夫南卻忽略她神色,反看向她手中空碗,道:“沒有我的份嗎?” “鬼才留你的份!”千纓又瞪一眼,霍地將碗勺往旁邊一擱,起身扶許稷躺下,倏忽拽起王夫南:“出來!” 王夫南頭重腳輕地被她拎出門,千纓霍地將門鎖上,再瞪他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廚舍去了。 高密城冬天極冷,白天慘淡的日光一旦西逝,晚上便只剩冷颼颼的風。夜幕壓下來,好似近在眼前,沉甸甸的云里應是蓄滿雨雪。 王夫南被這冷風吹得清醒了些,抬手探探自己的額頭,卻燙得要命。 他在這不大不小的宅子里踱步逛了會兒,最終推開一間客房的門,進去后倒頭就睡。 庶仆從外面路過,竟是有些可憐他。 千纓回到廚舍潦草吃了晚飯,百無聊賴挑了挑燈,庶仆妻在一旁無意說道:“昨晚上明府與夫人那模樣,真是嚇死人了。還有那王郎君,渾身濕淋淋的,看著都冷。所幸都沒有甚么大事哪?!?/br> “哦?!鼻Юt甚是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她不是不知自己及許稷的命都是由十七郎所救,但她與王夫南乃是宿敵,自然也不肯輕易低下頭來道聲謝。 橫亙在心中的矛盾始終無法化解,千纓皺眉望著那盞燈發(fā)呆。 待外面報更聲響起,庶仆妻要離開時,猶豫了許久的千纓忽喊住她,隨后起身走到爐前,將小鍋里剩的粥倒進碗里,擱在食盤上,同庶仆妻道:“給王郎君送去,問起來就說是吃到最后沒人要吃了,倒了也浪費。” 庶仆妻看出幾分端倪,連連點頭,可剛要去接,千纓卻又端過那碗將粥里面的貝rou挖出來一股腦兒塞進嘴里,忿忿嚼了嚼。 庶仆妻看著覺得有趣,瞇了眼微笑,接過碗說:“如此倒真像是吃剩下的了。”她亦是出生于多子女的家庭,兄弟姊妹之間的相處有時便是如此別別扭扭,討厭時想掐死對方,但往往又都狠不下心,而即便心軟,也總是要存留一份面子,不肯輕易服軟。 庶仆妻端著那碗粥出了廚舍,千纓則將那鮮美貝rou咀嚼個透,最后咽進胃腹,抬起頭,見外面竟下起了雪。 細細碎碎的,與長安的雪差了許多。 這一年,就快這樣過去了啊。 而王夫南也是被凍醒,起來翻找被子,恰聞得庶仆妻敲門聲。打開門,庶仆妻遞上粥,原封不動將千纓的話轉(zhuǎn)述,末了抬頭迅速看了眼這位貴公子的神情,笑著退了出去。 都當自己是心冷絕情輩,卻偏偏都是熱心腸哪。這樣的人,彼此又如何恨得起來呢? 她打算替貴公子關(guān)上客房門時,對方卻說:“不用關(guān)。” 頭腦暈乎乎時,見冬夜雪景,似夢似幻,回過神,粥也將涼。 這一年快走到了頭,除了身上多出來的兩三處疤痕及手心里額外長出來的繭子,似沒太多變化,可分明又變得很不同。 坐下來將粥慢吞吞吃完,廊外雪已鋪了薄薄一層。 這雪沒有下太久,神策軍進城那天雪就融得差不多。許稷盡管身體抱恙,卻也親自去迎了神策軍。 那日出門時一眾人在她家外面候著,陳珦則是帶了木匠連夜趕制的輪椅站在院中等她出來,但卻遲遲沒動靜。 王氏兄妹因區(qū)區(qū)“誰將許稷抱出去”這個問題又爭執(zhí)起來。末了千纓橫從兄一眼,霍地抱起許稷就往外走,結(jié)果看得院中一伙人目瞪口呆,更證實了坊間“許明府懼內(nèi)”的傳聞。 “啊 原來是這樣,明府夫人看著柔弱實則力大無窮,明府平日于閨房中大約經(jīng)常遭致暴打??!”、“難怪難怪,真是慘哪!”、“慘個屁,這分明是別有趣味的疼愛,將 自己夫君抱出來哪!你們家的行嗎?”、“嘁……不過是明府長得瘦小罷了,換個大個呢?看夫人還抱不抱得起來!” 總之,明府在家一定弱勢就是了,不管被迫還是自愿。 因年關(guān)至,神策軍便在高密度過了這個寒酸但安穩(wěn)的年。 六路大軍壓境淄青,卻不動百姓分毫,且格外優(yōu)待俘虜,以至于各州自舉降旗紛紛倒戈,鄆州一破,青州使府則如俎上魚rou,只能任人宰割。 李斯道終是沒過完這年,就失了腦袋。 淄青叛離朝廷五十余年,至此終于分崩離析。 朝廷遣派戶部侍郎為宣撫使,將原淄青鎮(zhèn)一分為三——天平、淄青平盧、泰寧1。 而許稷所在密州,恰是屬于泰寧鎮(zhèn)。除密州外,還有沂、海、兗三州劃歸泰寧管轄。 淄青一分,各番人事調(diào)令便紛至沓來,有某某地節(jié)度使調(diào)任某某地的,連帶著底下將校也是好一番變動;也有朝廷指派的空降下來做觀察使的,比如在西征中大獲戰(zhàn)功的王夫南。 天平、淄青平盧鎮(zhèn)皆設有節(jié)度使,偏偏泰寧沒有,只設了個觀察使。 所謂觀察使,觀察處置使也,是軍職,負責地方軍政。因無旌節(jié)2,故地位次于節(jié)度使,下屬將校比起節(jié)度使也要少一些。 王夫南領觀察使同時,并兼泰寧都防御使與都團練使,因品級不夠,遂按例借服3,從此脫掉緋衣穿紫袍。 到這時,已是大昌元年的春天。 城中百花開,百姓農(nóng)耕忙。 來來回回的商戶帶來番邦或旁州的新奇商品,集市里仍各種拌嘴各番討價還價;士人們呼朋引伴野外郊游,一壇壇酒便這樣倒進了肚腹,化作萬千詩作;教坊伶人們念著新詞,奏著新樂,紙醉金迷地舞下去。 而許稷則盯著高密北城那一大塊的水泊,思忖著變廢為寶建新城的辦法。 她的腿大概落了病根,風雨天總隱隱疼;每月也添了樁煩心事——月信來了真是討厭哪。 這日她終于送走了月信,想著去城北看看,卻不料一大早便收到消息,說泰寧觀察使要來。 去城北的計劃擱淺,許稷只得在縣廨中老老實實等著驛所傳來的消息。 至傍晚時分,吏卒來報,說泰寧觀察使將至,請高密各縣官縣吏速至城門處迎接。 一眾人嘩啦啦收拾了公廨,飛奔至城門口,列隊迎接泰寧觀察使的車駕。 高密主簿弄齊整身上公服,呼口氣瞥一眼旁邊陳珦,道:“少府你腰帶歪了?!?/br> 陳珦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腰帶,問他:“至于這樣緊張嗎?” “怎么能不緊張呢,某最怕帶兵的人了?!敝鞑菊f著又深吸一口氣。 陳珦淡笑:“去年冬天不是已經(jīng)見過這位觀察使了嗎?并不可怕啊,主簿實在是怕過頭啦。” “不不不,那不一樣。那時他不過是神策將軍,眼下身份地位俱是不同,不可輕看也。說起來,他此次來高密,是為了甚么呢?” 陳珦看著站在另一邊的許稷緩緩道:“大約是為了授制書而來吧。為授制書要跑遍四州,也是不容易哪,這是最后一站了吧。” “甚么制書?難道軍權(quán)是又要還給明府了?” 陳珦微笑不語,未等多時,便聞得車駕馬蹄聲由遠及近,到了跟前。 車駕停在城門口,王夫南從車上下來,許稷亦是于一眾縣官中走出來,領頭躬身行禮。 王夫南手持制書行至她面前,按捺住內(nèi)心起伏,平靜開口:“密州高密縣縣令許稷?!?/br> “下官在?!?/br> “接制書?!?/br> 許稷撩袍跪了下去。 東風正烈,將王夫南的袍角吹起。紫袍獸紋,就在她眼前。 作者有話要說: 許稷:這是跪君不是跪王夫南 王夫南v:當上級的感覺好棒!! ——*——*——*——*——*——*—— 1天平、淄青平盧、泰寧:鄆、曹、濮三州為天平鎮(zhèn),淄、青、齊、登、萊五州仍為淄青平盧鎮(zhèn),沂、海、兗、密四州為泰寧鎮(zhèn)。 2旌節(jié):古代指使者所持的節(jié),以為憑信。唐制中,節(jié)度使賜雙旌雙節(jié)。旌以專賞,節(jié)以專殺。 3借服:允許低品的官員在某種條件下借穿高品服色,事畢歸還。就比如沒到三品但是穿三品的紫袍,沒到五品穿五品的緋服。 一般來說,被允許借服的有以下情況:一是軍將在戰(zhàn)場上立了功,作為賞賜;二是派遣入蕃使,為了提高他們的地位;三是都督或者刺史中的卑品者,允許他們穿緋或紫。 雖然說要歸還,但實際cao作中,很多人穿上了就根本不還的,尤其安史之亂之后。(王夫南:我也不打算還了,就這樣穿著棒棒噠?。?/br> ☆、第38章 三八賭六博 制令宣讀完畢,王夫南俯身朝許稷伸了手。 那只手干凈,穩(wěn)當又有力。 “高密軍交給你了?!彼届o開口,用于標示軍人身份的紅色抹額之下,是舒展開來的眉眼。 “下官定竭力。”許稷有陣子沒見他了,此時莫名覺得有幾分陌生,遂沒抓他的手借力,兀自起了身。 王夫南收回手站直身體,姿態(tài)保持著同僚之間的客套。 天色將黯,春風微涼,一旁的陳珦開口說:“縣廨公廚已略備飲食,懇請大帥賞光?!蓖醴蚰下勓灶h首,一眾人便嘩啦啦散開來又回公廨去。 許稷也要走,王夫南卻拽住她,莫名其妙往她手里塞了塊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