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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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 山正坐在門口愁眉不展,見許稷和王夫南出來,忙起身上前一把拽過許稷,壓低聲音道:“我知你與王娘子和離一定不好受,但你可不能自暴自棄啊!”說罷竟然有 些嫌棄地瞥了一眼王夫南:“十七郎雖然不壞,但——”許山又是一陣唉聲嘆氣,好像覺得王夫南玩弄了他純真的弟弟。 “阿兄放心,我有數(shù)?!痹S稷說,聲音壓低神秘兮兮道:“絕對不是阿兄想的那樣?!?/br> “哦?難道——”許山很是驚訝,如此瘦弱的弟弟竟然玩弄了那樣一個大男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但他好歹獲得了一些安慰,于是也松一口氣,但看王夫南的眼神明顯不對了。 就是說嘛!一個怕蛇的膽小鬼,哪里有膽量來玩弄他家三郎! 許山糾結了一個上午的心終于松了一松,又說:“快去洗把臉吃飯!” 阿兄的“善解人意”亦很令許稷感激,她進堂屋拜了年,又給了孩子一把吉祥的小金鎖,送了些面脂口脂給嫂嫂,這才坐下來享用溫暖的家宴。 吃過午飯,許山妻帶著小兒去睡午覺,獵犬趴在走廊里曬太陽,許山則搬出火藥來,打算做幾個好玩的東西添添年味,而許稷搬了張棋盤,坐在太陽底下與王夫南對弈。山中白晝一向自在悠閑,這是田園山居的愜意,值得向往。但許稷知道,這不是她的終途。 她贏了一局棋后,王夫南小心眼地不肯再下,反是看向正在熟悉鼓搗火藥的許山:“大郎很愛做這些嗎?” “阿爺在配火藥一事上鉆研多年,阿兄從小耳濡目染,也很有造詣?!痹S稷說完,又對專注的許山道:“阿兄,你的簿子能拿出來看一下嗎?” 許山豪爽回道:“等著??!” 王夫南看她:“你要做甚么?” “武器。”許稷平靜地說,“眼下零零散散的一些火藥武器都太差勁了,倘若能夠改良,或許大有用武之地?!彼茉缜熬妥聊ミ^此事,但她對武器實在不精通,只知道許山在此事上很是精通,或許能與王夫南一拍即合。 許山很快將簿子拿了來,其中還包括了父親許羨庭的不少鉆研記錄。 王夫南翻了一會兒,其中除了火藥配制,更有一些軍器工圖,應是出自許羨庭之手,后面許山畫得似乎也很不錯。他一邊看,許山一邊同他講,許稷就在一旁聽。 山間日頭西移,許稷起身拎了茶水過來,不急不慢將茶葉碾碎,沖入沸水,香氣就驟然撲鼻。許山興致勃勃與王夫南聊了許久,王夫南最后拿過其中幾本簿子:“我能抄下來嗎?”、“當然可以!” 許稷于是回房準備筆墨,又拖了張長案過來,鋪好紙張預備抄錄。 因明日就要回長安去了,兩人只能抓緊時間分工抄錄簿子。許稷做事的精細自是不必說,而王夫南身為武人,竟也仔細得一塌糊涂。 許稷鮮少見他提筆的模樣,于是抬頭看了一眼。他解了抹額,穿著素色袍子,卻也有幾分文士樣態(tài)。 王夫南似乎注意到那目光,也抬起頭來:“看甚么?” 許稷放下筆,想了想道:“去浙東要小心?!?/br> “擔心我嗎?” “倘若只你去倒還好,但曹亞之也一同去,我總覺得不大妙。”許稷神色里略有幾分難掩憂慮。兩人都清楚曹亞之的行事手段和風格,身為弄權之人如今為了爭功領兵打仗,矛盾在所難免。 但王夫南顯然不想讓分別的氣氛變得這樣郁郁傷感,于是彎起唇角徑直在藺草席上躺下,扒開外袍不要臉地說:“聽說有位許侍郎在尚書省下注時壓了度支,正所謂上上下下無窮樂也,那王某就委屈一下讓你贏一回吧!” ☆、第82章 【八二】限佛寺 神策軍正月開拔時,西京大小官員仍沉浸在年節(jié)的氣氛里醉生夢死。按西京人的一貫傳統(tǒng),要到了元月十五日年味才有所消減,眼下才初五,春假還沒結束,正在興頭上。 滿城的酒味硫磺味難散,東西二市到很晚才閉市,而務本坊里卻一片清寂。 原本熱鬧的國子監(jiān)如今放了假,只剩幾個值宿的小吏庶仆;而道觀里大多在忙著修煉成仙,則是一貫的冷清。 這天許稷推開門,從寡冷的街上走出來,轉個彎出了坊門往安上門去。平日里迎送搜查的皇城守衛(wèi),這陣子經(jīng)常大半天見不到一個活人,此時正是交班的時辰,許稷遞了門籍,聽交班侍衛(wèi)輕聲議論“今天是有甚么事嗎,春假還沒結束呢吧”、“不知道也,方才連趙相公也進去了?!?/br> 許稷低頭匆匆往里走,石板路上一點溫度也沒有,一路行至政事堂,她稍微出了點汗,在門口脫掉鞋子,庶仆通報了一聲,給她開了門。 堂內燒了太久的火盆,有些悶熱,一群老頭子還故作風雅地燃了熏香,難聞得簡直令人作嘔。許稷坐下來,抬手拭了下額角薄汗,攤開了面前的簿子。 雖還在假中,老人家們卻實在閑不住,索性聚到公房里下下棋罵罵人,順便論下公事。許稷特意抱著簿子來,因為太正經(jīng)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戶部尚書輸了棋,打算虐虐蝦米以解心頭之恨,偏過頭對許稷說:“從嘉來與老夫殺一盤!” 許稷覺得味道實在太惡心,不想待太久,于是坐過去麻利地將戶部尚書殺了個片甲不留,最后翻開簿子說:“戶部除陌錢太高了吧?還有竹木稅、漆稅……” “你想說甚么?”戶部尚書慘敗過后顯然心情好差。 “東南稅太重了?!痹S稷言簡意賅,合上了簿子:“明年再這樣征下去,一個個都要被逼成浙東?!?/br> 手握鹽鐵度支后她氣勢漸漲,地位基本與戶部尚書持平,于是直言不諱毫無顧忌——東南是帝國財源沒錯,但照眼下這架勢剝下去,百姓遲早要反抗。浙東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證明,憑什么裴松舉棋造反可以一呼百應,就是因為百姓過不下去了才決定拼命一搏。 “東南稅收一年不如一年,不多添名目錢從哪來?”、“一年不如一年是因計帳報上來的戶口數(shù)一直銳減,相公清楚東南這些年增了多少逃戶嗎?罔顧這一點一味暴斂,無疑殺雞取卵,多收幾十萬緡毫無意義?!?/br> 爭執(zhí)引得其他人看過來,許稷揣了簿子起身說:“下官要去趟中書,先告辭了?!?/br> 逃離了臭氣熏天的政事堂,許稷出門猛吸幾口干凈空氣,這才心情舒暢了些。 方才兩人的爭執(zhí),耳鳴昏花的老家伙卻個個都聽得清清楚楚。許稷說的并沒甚么不對,能征稅的戶口和土地減少,是稅賦銳減的一個重要原因,倘若要恢復稅額,單純增加名目的確不行。譬如除陌錢,已經(jīng)不堪再加,如此下去確要出事。 “氣急敗壞的,脾氣越來越差了,真不知道過個節(jié)誰惹他了,兔崽子!”戶部尚書忿忿地說。 “你和他置甚么氣,好心點想想吧,換成你家夫人被丟到浙東去打仗,你能好脾氣?”左仆射說。 戶部尚書環(huán)視一圈,見王相公不在,悄悄摸摸說:“前陣子太樂丞那賭局難道是真的?” “過年都去吃飯了,還有假?王相公也真是心寬唷!真不知他兩家的戶籍該怎么弄,是蘊北轉到許家呢,還是許稷轉到王家去呢?” “不合戶婚條律吧?” “那可不一定,這兔崽子很會鉆空子,說不定真弄個名分出來,誒真是樂死人了,多有趣的兔崽子呢?!弊笃蜕湮f著轉向趙相公,瞬時正色道:“許稷年前遞了個折子?!毖粤T將折子摸出來遞過去。 趙相公抬頭,支使庶仆:“去把許稷喊回來,我還沒說話呢跑甚么跑!” 許稷去中書省的路上被庶仆抓回了政事堂。 她重新坐下來,左仆射說:“你年前遞的折子我看了,有魄力,但是針對佛寺的這種事情……” “下 官不怕因果報應。”她看起來很像個搶地搶人頭的土匪:“舉國萬所佛寺,動輒占地百畝甚至千畝,侵占良田致貧民無地可耕,毫無底線高利出借錢貨,貧民無力償 還就淪為寺院奴隸……佛寺富得流油,國家卻不從佛寺取分文稅賦,佛寺之猖獗,實在可惡!倘若繼續(xù)膨脹下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立場決定看法,與奉佛之人相反的是,她只看到貧者被佛寺欺凌到無立錐之地只好淪落為奴,只看到大量田畝因被佛寺兼并而逃避賦稅,只看到借此盈利斂財?shù)纳撕捅澈蟮木拶Z、甚至大量宦官、朝官。 佛寺普度眾生的袈裟之下,干了甚么害民損國的勾當,大家心知肚明。但佛寺因牽扯到皇族、外廷某些官員、內廷宦官多人,便不太好下手。 然而左仆射敢提、許稷敢說,政事堂諸人此時也就無法規(guī)避這一事實。 “縮減佛寺規(guī)模、征沒土地、釋放奴隸。征沒土地一部分交奴隸耕種、余地出售交戶部。倘如此,不僅增加了稅戶徭役人口,地稅自然也會隨之提高。”許稷接著說。 “多出來的是兩稅,最后進了度支,全是你的好處,旁人無利可得誰愿意給你冒大不韙拆佛寺?”戶部尚書嗤了一聲。 “下官方才分明說土地給戶部司,相公為甚么要忽略了這大好處,非揪著兩稅說呢?”她瞬時將戶部尚書一起拽進了戰(zhàn)壕。 趙相公此時也將她的折子翻完了,卻合起來“啪”地丟回去:“寫的什么鬼東西,過個年你腦子都不好用了,畫大餅小孩都會,仔細算好了再來。” 許稷撐頭想了下,又抬頭說:“下官要御史臺幫忙?!?/br> “你跟練中丞不是很熟嗎?私下去商量吧?!庇移蜕湎胫切╅|房傳聞不懷好意地笑著說,許稷沒好氣地撿過折子站起來:“下官覺得右仆射身為朝廷大員還是少和太樂丞混吧,他可是個只會釀酒說閑話設賭局的小濁官,名聲實在不敢恭維?!?/br> 右仆射想打趣她反被咬一口,頓時不高興,待她轉身出去,抓了足襪就丟過去:“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手里抓到錢真面目就全露出來了!” 趙相公卻說:“若沒有這土匪氣概,兔崽子當年在淄青估計就廢了?!彼訍旱仄沉艘谎塾移蜕洌骸澳_怎么這么臭!你家夫人不給水你洗腳嗎?!” 右仆射生氣地踮腳跳出去撿足襪,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縮減佛寺一事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她的訴求很明確,說到底無非是和諸多奢侈囂張的佛寺奪財收、兵源、土地、勞力。 而反對聲也一大片,所陳理由多的是“藐視佛祖不會有好下場,不見北朝皇帝滅佛最后落個甚么報應嗎?父子都不得好死!還有那北周皇帝,得病早亡,國祚也完蛋!這樣做無非就是要亡滅我大周!居心何在!” 小皇帝聽得心驚膽戰(zhàn),雖然他不信佛,但也瘆的慌。不過比起報應云云,他倒是更擔心許稷會被安上個甚么有不臣之心的罪名……他可不想損失個好棋友好臣子嗚嗚。 許稷這天從御史臺出來,被拉進同一戰(zhàn)壕里的練繪送她出門:“自上而下的事,往往會比想象中難,不過倘若尚書中書門下都沒問題,陛下又點頭,此事就名正言順。只是——萬一拆毀寺廟后,以后朝廷真出些不好的事,罪名或許就會安到你頭上,說都是你主張縮減佛寺的罪過。” “沒關系。”許稷想起她在高密時,鬧了滿天飛蝗,百姓卻說是她“春日滅煌”的過錯。 縮減限制佛寺,也是同理。人們想要安罪名,無論如何都有理由,她不想因為這些縮手縮腳。 “我沒關系,總之,倘若此事可行,要仰靠御史分道督查,還請你多費心?!痹S稷如是回。 練繪點點頭,將她一路送到了尚書省,這才放心離開。 許稷接連許多天都收到各番恐嚇,除卻部分“勸許某人回頭是岸”的,大多都很惡毒,說她在造業(yè)云云,倘若再不收手,她就等著不得好死吧。 氣急敗壞地跳腳是因為利益被觸犯,許稷無懼。她將恐嚇一一收下,整理了一摞打算上堂念給內外廷相關人等聽聽,這些所謂的尊佛重佛之人,到底是慈悲為懷,還是滿心惡毒。 一大早她先到政事堂,脫鞋子時又忍不住皺眉,反正最近她每天都覺得政事堂的味道格外惡心,惡心到恨不得將早飯都吐出來。 她特意沒吃早飯,在堂中坐下,將仔細推算過的縮減佛寺折子遞上去,左仆射翻了翻卻扔了塊蒸餅給她:“瞧你那慘白的臉就沒吃飯,先吃個填填肚子?!?/br> 許稷接過來深吸一口氣,咬了一口就忍不住皺眉,太惡心了。她閉了閉眼,左邊右仆射說:“別像懷了娃的娘子一樣嬌氣,有得吃不錯了,就會亂嫌棄?!?/br> 許稷眸光瞬時斂了一下,起身說:“下官實在餓得不行,請容下官回公廚正正經(jīng)經(jīng)吃一頓再來?!?/br> 說罷一臉惡心地飛快沖了出去。 “他最近有毛病吧!”、“大約真被佛寺給咒了……” “比部出身就是不一樣啊,這折子寫得真是漂亮?!弊笃蜕溥€沉浸其中,抬起頭來:“人呢?” “好像被你的蒸餅惡心得出去吐啦!” ☆、第83章 【八三】意難平 許稷在政事堂外干嘔了一陣,回過神將手里的蒸餅扔進排水溝,轉身就回了尚書省。公廚仍有早飯預備著,許稷挑了半天,要了一碗杏酪粥,喝下去卻仍覺得不大舒服。 她在尚書省待了一會兒,又折去政事堂,這次終于忍無可忍,起身將政事堂的窗子打開,干凈的風瞬時就涌了進來。 左右仆射看得驚呆,右仆射抱肩說:“天呢你發(fā)甚么瘋?是要凍死老夫嗎?!老夫關節(jié)可嬌弱著呢!” 許稷貪婪地吸一口新鮮空氣,毫不留情地說:“倘若右仆射洗腳多用點心也就不需要開窗子了?!彪y道不覺得這里面氣味很惡心嗎? “只有老夫臭嗎?大家都臭!都是臭男人!”右仆射不由分說將同僚全部拉下了水。左仆射低頭聞聞,瞬時也沒了反駁的底氣,就與許稷說:“誒年紀大了總歸有點老人味,讓你和我們這些糟老頭子一起辦公真是為難你啦,快點坐下,把這個折子改完。” 許稷坐下來與左仆射繼續(xù)改折子,那邊右仆射暗搓搓起身打算去把窗戶關上,許稷面無表情地看過去,右仆射在原地轉了個圈,像只貓一樣又老實坐了回去。右仆射近來覺得這兔崽子眼神惡毒得很,把財權都讓給他真是失策哪!這下好了,果然變囂張了吧?! 這份奏請縮減佛寺的折子,在經(jīng)歷了申請、駁回、修改申請、再駁回的漫長拉鋸戰(zhàn)后,終于獲得了許可。 雖然看起來好像只是中央內外廷各個部門的扯皮糾纏,但它的背后實際上卻是各方利益陣營的角力。眼下李國老執(zhí)掌中書,外廷各司似乎逐漸步入了正軌,但閉上眼,仍能感受到四周波濤的涌動。 制令一下,監(jiān)察御史及里行等人速至地方,分道監(jiān)察縮減佛寺事宜。各地因此事瞬時炸了鍋,僧尼及借此逃稅牟利者自然最為惱火,其次是禮佛重佛之人。 當然也有高興的,譬如不幸淪為奴隸的貧民,以及想要趁此機會撈一把的地方官員。不過短短一個月,就爆出十幾處官府在土地征回和返還一事上偷撈油水,當然也有執(zhí)行力較高的官府,在拆毀佛寺后,被人縱火報復等等。 縮減佛寺規(guī)模一事,雖然磕磕絆絆,但總體上還算順利。御史每月上報成績,拆毀佛寺數(shù)、收回土地數(shù)、還俗僧尼數(shù)、被釋放奴隸數(shù)……每個月都在漲,且非常可觀。 ——*——*——*——*—— 舉國縮減佛寺的同時,浙東的戰(zhàn)事仍在繼續(xù)。 神 策大軍將抵浙東越州時,剡縣等地已被攻下,裴松反軍人數(shù)將近三萬,來勢洶洶。裴松本人更是自稱都知天下兵馬使,像模像樣整編軍隊,收羅了一群驍將勇兵。而 浙東觀察使是文官出身,懦弱無能,見反軍勢大,不敢與之對陣,只能被動挨打,無奈之下問旁邊浙西借兵,卻只得敷衍而遲遲不見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