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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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信先驚后覺惡心,忍不住便是一陣作嘔。嘔完了,這才指揮手下將余下的那些東西都撿回去。手下問:“腸、腸子也要撿嗎?” “撿回去做什么?炒菜嗎?”親信一捂鼻,“骨頭也不要撿了,衣服撿幾片就行了?!?/br> 自上次剿殺裴賊余部一戰(zhàn)之后,親信對曹亞之就隱有不滿。因曹亞之此人作風(fēng)已經(jīng)被看透,他會讓神策軍先鋒部隊去死,總有一天也會逼著他們這些所謂的“親信”去死。兔死狐悲,正是此理。 曹亞之遇害的噩耗傳至軍中,均傳作曹亞之被裴賊的人報復(fù)殺害,最后喂了林中野獸,說法是出奇的一致。除此之外,軍中上下幾乎都是“死得活該”的興奮,而不是主將被害的悲傷。 浙東觀察使屁話都不敢說,只老老實實替神策軍補了糧,送神策軍離越回京。 而神策軍離開浙東之際,王夫南卻提著裴賊人頭回了營。 許多將士還記得那一日。陰沉沉的天色,朔風(fēng)烈烈,王夫南身上的單薄血衣已經(jīng)舊了,形容盡管憔悴,卻銳意不減。他將裴賊已經(jīng)腐爛的人頭扔在營帳門口時,歡呼、狂喜聲便涌滿了耳朵,是為大將的歸來,也為裴賊的徹底覆滅。 神策軍鼓足士氣回京,之前的低喪之氣一掃而空。 十二月至潼關(guān),長安在望,已無山巒障目。 浙東一戰(zhàn),最后雖平了叛亂,但損失慘重到底談不上真正的勝利,護(hù)軍中尉命喪敵手,更是大錯?;爻?,不會迎來一貫的獎賞,恐怕只有追責(zé),只有閹黨玩不膩的圈套和陰謀。 但將士們,都做好了準(zhǔn)備。 回京途中的最后停頓,諸人領(lǐng)了一碗酒,面朝浙東舉碗單膝跪,酒灑地,祭血戰(zhàn)到底的英雄,余下半碗,仰頭飲盡,以后的路,還是一起走。 ——*——*——*——*—— 揚州城仍繁華,卻也只是一日日地演著舊夢。 浙東的戰(zhàn)事仿佛不會在此發(fā)生,笙歌艷舞也不會絕,此地是帝國的財脈所在,永不會燈滅舟停。 寒冬到來,七里港工事也趕到了尾聲。在深冬傍晚的層層暮色里,一十九里常的七里港新河連通至舊官河,水滿舟高,終于通航。 從此,承載揚州轉(zhuǎn)運核心的內(nèi)官河將廢,新河替之,再也不會隔三差五地淤塞了。 河工拍手慶賀,沿岸的棚子也預(yù)備了最后一頓晚飯,甚至添了酒,為這寒冷冬天增了暖意醇香。 許稷戴著帷帽遮了面目,坐在臨岸的鋪子里迎接了這一刻的到來。 葉子禎感慨說:“半年啦,真是累死了。然這區(qū)區(qū)十九里,流的卻是朝廷命脈,真是難以想象……”他說著看向許稷:“謝啦,讓一向毫無作為的我也做了一點事,不再感到那么的……羞愧。” 他言罷舉杯示謝,白袖掩唇,仰頭飲盡一杯桂花釀。 許稷看向窗外,從小婢手中抱過熟睡的阿樨,起身往外去。 葉子禎立刻跟上,只見她走到港口,下了臺階,從小婢手里接過點起來的河燈,俯身將其放入了寬闊的水域中。 這一只河燈承載了很多心思,就像岸邊隱隱約約的絲竹聲,婉轉(zhuǎn)曲折,盡在不言中。 許稷直起身,見那河燈飄遠(yuǎn),轉(zhuǎn)過頭去,同葉子禎說:“倘若此后再無戰(zhàn)事就好了,揚州是個好地方,沉在烽火兵戈里太可惜?!?/br> “不止揚州?!比~子禎也取了一只河燈放下去,“沒有地方天生就該沉淪在鐵蹄戰(zhàn)火中,我討厭戰(zhàn)爭。十七郎的消息你從邸抄上看到了吧?果然虛驚一場,待我回京揍他一頓!白白讓人掉眼淚啊,太壞了?!?/br> 然他眼里的虛驚一場,實際上卻是拼盡全力殺出來的血路。 許稷知道的,她明白他的難處,也清楚他的努力。 “走吧,我該回去了?!?/br> ——*——*——*——*—— 許稷是深夜走的,外人只知葉子禎的表妹帶上出世不久的孩子離開了葉宅,往東邊去了。 然那車子卻在出城之前停了下來,拐個彎回了揚州城。 許稷換了男裝,因太久不戴幞頭甚至覺得有些奇怪。她將孩子暫時交給了乳娘與小婢,自己只身住進(jìn)了邸店。 次日,紀(jì)刺史、都水監(jiān)楊少丞等人于七里港慶賀新河正式通航,商戶平民熱熱鬧鬧聚作一團(tuán),慶賀完畢,官府幾個人正互夸之際,許稷卻忽然到了。 這工事她無論如何都得出面,挑這一天剛剛好。 先是都水監(jiān)的一個伎術(shù)直認(rèn)出她來,驚呼:“那不是許侍郎嗎?” 隨后一眾人看過去,連葉子禎也作驚訝狀:“哎呀許侍郎真是好久不見。”許稷走上前,一拱手:“新河開鑿能順利完工,諸君辛苦?!彼f著故意看了眼楊少丞,只見楊少丞眸光微妙地變了變,似乎心中瞬時有了什么計劃。 而許稷在等他上鉤。 一眾人寒暄幾番,最后吃了頓飯,許稷就先行告辭。她明目張膽住進(jìn)了驛所,進(jìn)去后就再未出來。 寒冬里天黑得極早,驛所內(nèi)沒什么樂趣,便都早早睡下。 許稷要了熱水洗漱完,關(guān)門滅燈放下了床帳。約至二更天,驛所臨街的窗戶忽然一動,很快便翻進(jìn)來一人,笨拙地摸至榻旁,掀開帳子只見被窩拱起,于是袖中匕首陡露,舉起就要往下扎。 他正要扎下去時,卻陡覺脖子一涼! ☆、第90章 【九零】四季秋 歹人察覺到脖間抵著的冷硬匕首,仍不顧性命地徑直朝被窩扎去,卻被身后之人霍地扭住臂膀,怒掀翻在地。 一壯漢霍地踩住他,兇神惡煞道:“敢對我家官人起歹念,弄不死你!”說著將其扭捆起來,扭頭對床那邊道:“官人接著睡吧,某去處理了這賊小子!” 歹人身手實在平平,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還有相當(dāng)?shù)膭偎?,但面對力大無窮身手敏捷的壯漢,卻只能被堵嘴捆肢默默吃癟。壯漢將他拖出門,徑直就對驛所小吏嚷道:“竟有人斗膽在驛所圖謀不軌,妄圖刺殺朝廷要員!” 值夜小吏霍地沖出來:“哎這是……”他瞅瞅那壯漢,記得好像是許稷的隨從,于是甚是緊張:“許侍郎沒事吧?” “差一點命就沒了!”壯漢咄咄逼人,“快將人扭到紀(jì)刺史那去,讓紀(jì)刺史看看揚州府驛所是怎么看門的,歹人竟能翻窗行刺?!?/br> “別、別啊……”值夜小吏失職,怕被盯著追究,忙上前阻攔:“此時夜已深,不如先審問出是誰人指使,明日到紀(jì)刺史那也有得說。”小吏打得一手好算盤,認(rèn)為轉(zhuǎn)移了視線便可少些追究,遂捋袖上前躍躍欲試。 壯漢將人往前一推:“行,瞧這人也不是有骨氣的樣,一起問吧!” 小吏興致勃勃地接下了這差事,欲從歹人口中問出幕后指使,而此時許稷早已在揚州城外。 “你設(shè)局是為了弄垮楊少丞?”、“不,我只是確認(rèn)一下。”、“到現(xiàn)在仍沒有消息,興許是你多疑了吧?”、“不見得,反正有益無害,左右我不可能明著離開揚州?!?/br> 葉子禎對她迷一樣的出城計劃佩服得五體投地,當(dāng)真堪比狡兔三窟,目的就是教楊少丞等人摸不著頭緒。想她能悄無聲息從西京抵揚州,再避開一路眼線回長安,似乎也不是什么難事。 “他們?nèi)援?dāng)你住在驛所,等回過神來,你都快出淮南道了,妙哉?!比~子禎剛說完,就有小廝跑來,氣喘吁吁一伸手:“剛收到的信。” 待小廝退下,葉子禎拆開信一瞧:“你料得沒錯,驛所果有人行刺,看來他們的確很想在揚州了結(jié)你。不過你避開這一次,回京之后恐怕也無法掉以輕心,閹黨似乎不大能容得下你了。” “我明白?!痹S稷接過信看了一眼,順手將其扔進(jìn)了炭盆。 天寒地凍,行舟也不方便,只好坐車,一路顛簸至西京,天地仍然未能從漫長冬季中蘇醒過來。 已經(jīng)過了正月,西京城還有些殘存的年味,前陣子大概剛下過一場雪,排水溝旁還堆著些許積雪,溝中則水聲潺潺,似無止歇。 正值午后,務(wù)本坊內(nèi)多的是閑散國子監(jiān)生和神叨叨的道士在外曬太陽。 許稷的馬車剛從景云觀大門口路過,就聽得一聲“唷!一定是許侍郎!”傳來,馬車驟停,眼尖的小道士沖過來,嚷嚷說:“道長算了一卦,講許侍郎今天要回來,竟是真的!先前那符好用嗎?” 許稷透過窗子回了一句:“管用。” “那太好啦!”小道士連忙又摸出兩張來,伸手往馬車上一貼:“專防小人!”又貼一張:“仕途通達(dá)!” 許稷將手探出去,將符收回來:“多謝了。” “不客氣!”小道士嘻嘻笑著看馬車遠(yuǎn)去,又轉(zhuǎn)身回去同李茂茂下棋:“你說得真準(zhǔn)也,說今日到就今日到,莫非有什么眼線?” “不告訴你?!崩蠲芭尽甭湎乱蛔樱ь^朝那遠(yuǎn)去的馬車看了一眼,頓時想到家中那位白發(fā)蒼蒼諸事盡在掌握的曾祖。 而這位曾祖李國老,此時正于清冷的政事堂內(nèi),翻著堂案與王相公爭執(zhí)不休。兩人起初還是以公事相爭,到后來卻忽然變成—— “國老,那個孩子怎么也該姓王吧?” “沒有婚姻之名,戶籍也未落實,為什么要姓王?孤身一人從揚州帶個孩子回來,跟十七郎有甚么關(guān)系?怎么也不可能姓王?!?/br> “那總不能姓許!難不成姓衛(wèi)嗎?” “實在不行姓李就是了?!?/br> “姓李又是哪門子風(fēng)俗?”王相公合上面前條陳,暗自嘀咕:姓李才是最扯吧? 盡管小孩子不太可能姓王,王相公仍然無法按捺住內(nèi)心喜悅,起身道:“下官先回去了?!?/br> “此事勿與十七郎說?!?/br> “有兒子了難道不該知道嗎?” “孩子們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從嘉都沒開口,你一個局外人跑去揭開這層紙算什么?”李國老頭也不抬,仍暗自籌謀著右神策軍將來的路。 “好吧?!蓖跸喙邮芰诉@個事實,轉(zhuǎn)身出了門,碰上同庶仆立刻囑咐道:“去知會十七郎,讓他今晚去務(wù)本坊罷,不要回家了。” “好嘞!”庶仆得令拔腿就跑去右神策軍營,一字不落將相公的話轉(zhuǎn)告給王夫南。 王夫南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是許稷回來了。他連訓(xùn)練的衣裳也沒換,火速牽了馬就直奔務(wù)本坊。 然務(wù)本坊此時卻已有客搶先一步到了,葉子禎笑瞇瞇地扒著門框:“嘉嘉!” “你為何會在這?” 葉子禎回說:“我有很重要的貨要到長安,思來想去索性親自來。比你晚出發(fā)三日,也早到三日,眼下就住在隔壁?!?/br> 葉子禎說著,佯作無事地走進(jìn)去,卻趁小婢不注意瞬時搶過阿樨來抱。阿樨正捧著一只魯班鎖啃啃啃,突然被葉子禎舉起來,也不慌亂,只稍稍愣了一下,就又乖乖巧巧地繼續(xù)抱著木頭啃。 “臟死啦?!比~子禎單手抱住小孩子,抖落出帕子來就給他擦口水:“我猜十七郎今晚一定要來的,小孩子會礙事的,我先抱走了啊,明早再給你送過來!” 他說完拔腿就跑,許稷反應(yīng)過來追出去,這小子早就跑了個沒影。 小婢呆愣在一旁,看著許稷:“這——” 許稷倒吸一口氣,正要去將孩子要回來,坊道里瞬時傳來急促馬蹄聲。那馬蹄聲驟停,馬和人都陷在暮色里,如畫一樣。 一年多未見,許稷覺得有些陌生。 王夫南翻身下馬,走到她面前,也不管有無旁人看著,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因疾馳趕來,他呼吸略重,胸膛不住起伏,似乎無法控制內(nèi)心的渴望與久別重逢的喜悅。 他抱得太用力,許稷甚至呼吸都有些不暢。冬末春初的寒意和另一個人的熾熱交織,熟悉的氣息和脈搏跳動的方式,將她從闊別已久的陌生中拽了回來。 許稷閉眼深吸了一口氣,那寒冷空氣很快被捂熱,胸膛中的冰碴也一塊塊化解,以此來告慰長久的想念。 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邸抄里的種種說法,皆是幾經(jīng)轉(zhuǎn)述再撰寫而成,真真假假不知該信幾分,半夜夢回還有片刻的恍惚和不安定,而此時她才真切感受到了他仍舊鮮活的生命力——體溫、脈搏、呼吸,都那樣真切,她能夠一一體會到。 王夫南稍稍松了手,氣息卻仍舊不穩(wěn)。 他認(rèn)真地看著她的眼,心中百般纏繞的情緒終于得解。許稷抬著頭,因呼吸忽然恢復(fù)順暢而有些急促。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半寸,彼此交織的氣息混進(jìn)長安城漸濃的夜色里,溫柔得令人醉。 許稷轉(zhuǎn)過頭,同看愣的小婢道:“去準(zhǔn)備些酒菜?!?/br> 小婢回過神,拔腿就跑,只留下他二人。 “很久沒能聽到長安城的街鼓聲了?!痹S稷緊握住他的手,“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