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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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某只是隨口問一問。”她拿過火炮,瞬時岔開了話題:“天晴干燥,不若出門試驗一番。” “好!”老大連忙應(yīng)道。 許稷拿著火炮走出門,西疆的風(fēng)干燥寒冷,但她心頭卻騰起熾烈的希望。 縱然土匪老大沒有說是在哪里見過,但既然打到肅州,便意味著,神策軍并沒有在涼府時全亡。 他一定還活著。 ☆、第109章 【一零九】塞上曲 西疆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晝夜溫差大得離譜,風(fēng)干燥得似要刮破皮膚。 短暫夜晚過后,一個小將冒著晦暗晨時的寒風(fēng),步子匆促地沖進(jìn)了營內(nèi):“大將快看這個!”王夫南披上外袍,收起藥膏盒,轉(zhuǎn)過身只見小將手里拿了一支火炮。 王夫南蹙眉:“哪兒的?” “瓜沙邊界得的,這支應(yīng)是點了但沒能燃起來就被丟了?!毙⒂值?,“難道管菊方那邊也開始弄火藥了嗎?” 王夫南伸手拿過來,轉(zhuǎn)了一圈后眉頭越蹙越深,然轉(zhuǎn)瞬他眸光卻驟亮,指腹移到底下,在那個用炭筆描的“許”字上摩挲了一下,隨即火速出門。小將追出去,在后面著急地問:“大將可是要去那試驗火藥的地方看看嗎?” “領(lǐng)一隊人,去見管菊方?!彼f著頭也不回,只留下一頭霧水的小將。 因管菊方和神策軍各據(jù)一隅,平日里進(jìn)水不犯河水,這兩隊人除了抗擊西戎外幾乎沒有其他共同信念,且管菊方素來看不上神策軍,覺得他們連涼府都守不住,就是一群飯桶。 但他仍是羨慕右神策軍會做火炮,如今竟是像模像樣學(xué)了起來,做得幾乎與神策軍的如出一轍! 小將納悶撓撓頭,大將莫非是要去找管菊方算賬?說他竊我們的做法?這不像大將的風(fēng)格啊。 他回過神時,王夫南已經(jīng)走遠(yuǎn)。一隊人火速集結(jié),抱著去和管菊方干一架的心態(tài)追隨大將而去,王夫南騎馬跑在最前面,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急切——看到那火炮時他就心生懷疑,再看到那模糊的“許”字,他便篤定許稷當(dāng)下就在管菊方營中。 此時管菊方正捧著圖紙埋頭琢磨,他是農(nóng)戶出身,連字都識不全,好在圖紙比較好懂,他還能看出個究竟。不過許稷這廝非常狡詐,哪怕威逼利誘,也不說火藥的配比,光給他圖紙有個鬼用??! 他覺著這樣受制于人十分不爽,于是抬頭同手下道:“把姓許那小子帶來!” “好像方才餓暈過去了……” “怎么暈過去了?” “三哥說不要給他飯吃,都已經(jīng)餓了好幾頓了。” “老三個豬腦子!”管菊方不耐煩地擺擺手,“趕緊弄醒了再塞一頓飯給他!” 他話音剛落,忽有小卒沖了進(jìn)來,急喘一口氣緊接著說:“神策軍那個姓王的來了!” 管菊方起身:“他來做甚么?” 旁邊手下瞬時議論:“莫不是看到我們也有火炮了,過來挑事?”、“得了吧,姓王的才不是多事的人?!?、“大哥莫要上當(dāng),他盯著我們這可好久了,就想吞掉呢。”、“瓜州可不是神策軍的瓜州,瓜州是我們的!讓他滾蛋!” 管菊方倒覺得此間有蹊蹺,帶上人就出了門。兩軍對峙,都是堂堂正正自己人,犯不著打打殺殺,管菊方唾了一口,還沒發(fā)話就被老三搶了先。老三指了王夫南就嚷道:“涼州都守不住還敢到爺?shù)牡乇P來撒野!” 王夫南道:“我是來要人的。” 管菊方一挑眉,瞬時就想到關(guān)在小黑屋里的許稷和瞿以寧:“你要什么人?” “我的人。”王夫南注意到管菊方瞬變的神色,按兵不動。 管菊方挑眉:“我要是不給呢?” “沒有理由?!蓖醴蚰铣芍裨谛?,“因為你要的火藥配比我可以給你。當(dāng)然前提你將我的人還給我。” 嗬!這樣大方!看來那倆家伙還真不是尋常人。 管菊方也算堂堂男兒,不作興玩陰的,王夫南既然開出這樣好的條件,他當(dāng)然樂得接受,何況他也不打算同神策軍結(jié)仇。于是一眾人嘩啦啦跟著回去,神策軍緊跟其后。 至一小屋前,管菊方掂了一下手中鑰匙,擺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架勢來。但想了一下,又問:“不對啊,你知道我造出了火炮,為何猜到我沒得到配方?” “因為里面是我的人,我很了解她?!蓖醴蚰仙锨耙徊侥眠^鑰匙,“放了她她自然就會告訴你配比。”說罷打開門,光涌進(jìn)小屋,將坐在地上的許稷照亮。 她看起來甚至有些邋遢,因為饑餓與疲勞整個人都將近枯槁,但她安靜捧了碗飯,正不急不忙地往下咽。 她抬頭看到了王夫南。 從關(guān)中到遙遠(yuǎn)西疆,如今她能坐在這里,這其中發(fā)生了多少事,歷過多少艱難時刻,王夫南不敢去想。他拳頭都要握碎,胸膛里天翻地覆,恨不得立刻沖上去。 “你來了?!痹S稷聲音低啞,沒多少力氣。她放下碗,俯身將一張紙推了出去,靜靜地說:“帶我走吧,我想洗個澡?!?/br> 長久的疲憊讓她不愿再多說一句話,王夫南上前抱起她,她雙手?jǐn)堊∷牟鳖i,倚靠他的力量,最后疲倦地閉上眼。 一眾人瞠目結(jié)舌,許稷在他耳邊低語:“里面還有瞿以寧不要忘了,還有,讓……” “我知道,睡吧?!蓖醴蚰蠋е屯庾?,那邊管菊方拿起地上的紙一瞧,果真是一直不肯給他的火藥配方,他沖出來,瞬時攔住王夫南:“這個、確定沒錯吧?” 他的求證也在王夫南預(yù)料之中,王夫南道:“貴軍有護(hù)家衛(wèi)國之大志,很是令人欽佩。倘若貴軍愿與我軍合力抗擊西戎,我軍還可以提供更多,想通了隨時來詳談,我軍很歡迎?!?/br> 之前兩路人從沒合謀到一起去,但憑一方勢力抗擊西戎的確力薄了些,涼、瓜二州如果能夠擰成一股繩,許會有更大勝算。 他說著看了眼管菊方,管菊方微瞇了瞇眼,沒有立即表態(tài)。 但王夫南知道,這提議對管菊方而言也沒什么不好,他一心要打西戎,這樣的提議其實他是樂得接受的。 許稷聽他同管菊方說完這些,終于放心安睡。 這一覺睡了很久,至傍晚時分,王夫南才將她喊起來洗澡。 水汽氤氳里,許稷睜開眼,將所有事梳理了一遍,最后說:“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回去?!?/br> 她說完沉下去,王夫南讓她自己悶了一會兒,伸手將她撈了起來。 他與朝廷失聯(lián)了很久,這期間遭遇了無數(shù)事,他無法傳達(dá)回關(guān)中,也得不到關(guān)中的任何消息,更不知許稷在這條路上遭遇了這么多事。他也很想回去,但橫亙在西疆與關(guān)中這條路上的阻力一層又一層,許稷能到這里都已是奇跡,又何況再逆著洪流殺回去。 眼下他們只有沙州,這塊河西地區(qū)曾經(jīng)的繁華地,如今卻因為戰(zhàn)亂一塌糊涂。 在許稷來之前,他構(gòu)想過沙州的重建,甚至做好了長期耗戰(zhàn)的準(zhǔn)備,這條路無疑充滿艱險,但他只能硬著頭皮獨自走完。 他拿著手巾擦干許稷的臉,許稷睜開眼,仿佛心有靈犀地同他道:“這條路我和你一起走完。沙州、瓜州、肅州、甘州、涼州,甚至河隴,總有一日會再次通達(dá)?!彼治兆×怂氖郑庵惺菆远ǖ膹娜?。 面前是堅壁,也不能怕。 ——*——*——*——*——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亂世之中的每一天,勢力版圖幾乎都在變化,你爭我奪,無有止境。 沙州的重建也是一樣,殘舊勢力的阻撓,物資的匱乏,總有數(shù)不清的矛盾與困難,教人看不清出路與希望。 這需要漫長的時間和耗得起的心力,但諸事排開運(yùn)氣天資,或在于忍耐與堅持。許稷在堅持,王夫南也在堅持,沙州百姓也一樣堅守著這塊土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撥開云霧見月明。 然而朝廷沒有消息來,一次也沒有。 被阻隔在西疆,他們收不到任何消息,朝廷也不知西疆存亡。 于是次年,一支從沙州出發(fā)的隊伍,取道鄰國,繞一大圈,只為回到關(guān)中將西疆地圖、戶籍傳達(dá)給朝廷。 這段路,走了整整一年半。 而這一年半,沙州、瓜州的局勢也逐漸變得明朗。 他們有了抵抗西戎入侵的軍民力量,不至于輕易陷落;物資也漸漸富足起來,府庫甚至都有了結(jié)余。 又到一年秋收時,這一日天氣很好,許稷理完賬正要抬頭活動一下脖子,瞿以寧興沖沖地沖了進(jìn)來:“看,這是最新的地圖!” 許稷看了一眼,其中肅州已劃回來將近一半。 “你不高興嗎?”瞿以寧問她,“地圖重新繪好,大將也回來了?!?/br> “回來了嗎?” 瞿以寧點點頭,他還沒來得及說別的事,王夫南就大步走了進(jìn)來。瞿以寧一看夫妻相見,立刻扭頭溜出了門。 王夫南走進(jìn)來就同許稷道:“帶你去個地方?!?/br> 下午的陽光好得很,兩人縱馬飛奔,掠過村莊,掠過秋日里的草地,掠過一望無垠的大漠,暢快得心都要飛出胸膛。 至傍晚時分,才終于放緩腳步。王夫南回頭看一眼許稷,她卻左顧右看。 老實說,雖然在此已生活了這么久,但因為瑣務(wù)繁忙,她幾乎沒有空暇出門感受過西疆的曠達(dá)與廣袤。 此時泉池綠地就在眼前,周圍是茫茫大漠,抬起頭,是滿天繁星。 夜色靜美,兩人在泉邊坐下,許稷裹了毯子飲酒取暖,但發(fā)現(xiàn)無甚建樹,就又伸出手去貼著王夫南取暖。 如此安靜相處的時刻,兩人心中有無數(shù)慨然。 將來的路還很長,但這溫暖能夠傳遞,就沒什么好懼怕。 許稷先開了口:“不知他們是否抵達(dá)了關(guān)中,倘若順利,再折回來又要等很久,不知那時又會是怎樣的局勢?!?/br> 她可以等,可是她當(dāng)真十分想念阿樨,想念長安親友。 “我——” “我知道,我也想得發(fā)狂?!?/br> 星光慷慨鋪灑,西疆夜風(fēng)里蘊(yùn)滿了思念。 ☆、第110章 【一一零】大結(jié)局 揚(yáng)州春日快走到尾聲,炎夏將近,王攸寧從書齋出來,管事小跑過來道:“郎君,車馬都已備好,可以走了?!?/br> 王攸寧抬頭看一眼天,這時節(jié)日光還不算太熾烈,藍(lán)得無邊無際,是適合出行的日子。他應(yīng)了一聲,走去內(nèi)室知會妻子。 妻子早將行李收拾妥當(dāng),此時支頤挨在窗邊閉目小憩,陽光落在她臉上,一片溫柔。 “該走啦。”王攸寧提起行李,輕聲知會。 妻子慢悠悠地跟出去,上了馬車,挨著對方繼續(xù)方才未做完的夢。王攸寧悄悄將簾子放下,車子便緩緩行出了長巷。 百廢待興的揚(yáng)州城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生機(jī),閶門外的七里港舟行人往,仍易天下之貨,市人間珍奇。 這條取代了揚(yáng)州內(nèi)官河的新河道,如今已流淌了幾十年,迎接了無數(shù)商客貨船,也向關(guān)中源源不斷輸送養(yǎng)料與血液。 王攸寧對這條河道再熟悉不過,他在這里出生,也在這里長大,學(xué)的是江淮官話,也會講流利的吳儂軟語。少年時期,舅舅便常帶他到這里來,一待就是很久。 舅舅一身白袍子坐在七里港邊上,托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和永不寂寞的水流,在夕陽中嘀嘀咕咕:“阿樨啊,這條河還是你阿娘主持的工事呢,看它多熱鬧?!?/br> 他當(dāng)時并不太明白,問舅舅:“那么阿娘現(xiàn)在到哪里去了呢?” “很遠(yuǎn)的地方?!本司诉@樣回他,然后起身,去放一盞河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