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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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秦淮十里 “他們不是想要把墻砌起來嗎?他家請的工匠不干活兒,咱們家去請啊?!?/br> 顧懷袖將那邊罵得沒了聲音,便走了回來。 她表情里帶了幾分笑意,可冷得讓人發(fā)抖。 葉家也就是想要自己一家子的名聲破裂而已,顧懷袖從不憚去做什么惡人的。 既然對方能折騰,她也就慢慢地折騰。 桐城是個小地方,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能傳很遠(yuǎn)。既然如此,葉家想要丟臉,就讓他們丟夠吧。 顧懷袖將話給吩咐了下去,阿德那邊就跟著鄭伯一起去找砌墻的泥磚匠了。 張廷玉看著,只覺得顧懷袖能折騰,他樂不可支:“我看你還真跟那葉家杠上了,你不搭理他們,任由他們蹦跶一陣,自己知道沒結(jié)果也就不蹦跶了。這樣下去,你來我往,什么時候是個完啊?”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我退人一尺,人進(jìn)我一丈。有的人,就是欺軟怕硬,專門挑著那軟柿子捏的,我要叫他們知道,我——顧懷袖,是一顆柿子,但很遺憾的是,石頭做的?!?/br> 顧懷袖說話的時候特別不要臉,看得張廷玉更想發(fā)笑了。 他掩唇,就盯著她那一張快要長到腦門上的眼睛,忽然伏在桌上有些停不下來。 “笑死你得了。” 顧懷袖踢了踢腳下的碎瓷片,叫丫鬟進(jìn)來掃走,然后才坐回圓凳上,新翻出來一只茶杯。 她忽然道:“我怎的沒覺得你張二爺有這樣大的本事,讓人看一眼就著了迷,鬧著死活要嫁給你呢?” 張廷玉自覺自己即便是不那么出色,可至少也算是一表人才了,若非因為這脾性,京城里怕還有不少大家閨秀愿意投懷送抱的。 “有你這樣尖酸刻薄說我的嗎?” “有啊。”顧懷袖一臉的理所當(dāng)然,“我想著劃爛你這一張臉,看看那個姑娘是不是還愿意嫁給你。如果那姑娘對你是真愛,興許……能成全一段良緣?” 張廷玉:“……” 不知為何,很想捂緊自己的臉,離顧三遠(yuǎn)遠(yuǎn)地。 張廷玉撫額:“好了,你別鬧,想知道京城那邊的事情嗎?知道就坐過來?!?/br> 坐過來? 坐到哪里去? 張廷玉大腿上。 然后這一位爺就可以一邊摸她……的手,一邊說京城那邊的事情了。 明年張廷玉就要參加鄉(xiāng)試,這一回鄉(xiāng)試的主考官乃是趙子芳,素來是張英的政敵,張廷玉這一回怕是還要繼續(xù)熬。 只是他現(xiàn)在似乎渾然將這樣的危險給忘在了腦后,一門心思地跟顧懷袖分析現(xiàn)在京中的局勢。 她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之中,慢慢便開始發(fā)熱起來。 顧懷袖后知后覺地感覺到,張廷玉給自己說這一切的意義。 其實,他只是缺一個傾聽者。 誰也不知道,發(fā)生這一切,都是因為張廷玉在當(dāng)日行船途中,對廖逢源的那一句話。 現(xiàn)在整個運河沿岸都風(fēng)起云涌,而這一個幕后的“始作俑者”,卻閑得只能在這書齋之中,同她這樣一個小女子,講著天下江山的脈絡(luò)起伏。 即便是他的父親和兄弟都不知道這一切,他把自己隱藏得很深,也必須隱藏這樣深。 而今的一切一切作為,都堪稱是驚天動地,可偏偏在張廷玉的身上靜默無聲。 這是他無言的成功,是他一條大膽的計策掀起來的壯闊波瀾,然而除了孤芳自賞之外,仿佛也只有顧懷袖能傾聽一時了。 她垂下眼眸,沒有插話,只聽著張廷玉那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頭腦之中的畫面,慢慢從江南到京城…… 其實,在桐城的日子,對張廷玉來說,既煎熬,又痛苦,可偏偏他表現(xiàn)得太悠閑。 困厄之中的沉淀,只是無人能知。 左右明年八月還是要去江寧趕考,很多考生會提前到達(dá)江寧,張廷玉也不例外。 顧懷袖這邊早早安排了人去江寧那邊探情況,置辦下一處別院,什么時候合適了便順著長江而下直達(dá)江寧,在那邊小住一會兒,認(rèn)識幾個朋友,再去參加鄉(xiāng)試。 她心里想著,又聽著張廷玉說話,眼神很快溫和了下來。 張廷玉說完最后一句,停了許久,沒有說話。 顧懷袖打了個呵欠,竟然直接在他懷中睡著了。 張廷玉啞然失笑,他懷里摟著她,聞著她發(fā)間的馨香,看著那核桃木八角梅花香幾上放著的香爐,上頭裊裊起了幾分青煙,又很快地消散。 時間似這朦朧得煙,過去得很快。 京城江南兩頭的事情折騰了很久。 索額圖一黨一力誣陷靳輔,稱靳輔指使縱容自己手下人攔河收過河錢,乃有馭下不力之罪。 皇帝這邊一開始也相信了這一種說辭,可朝中畢竟有人相當(dāng)了解靳輔其人。 比如張英。 靳輔這人乃是直臣,兢兢業(yè)業(yè)治河幾十年了,要貪墨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 皇帝發(fā)了令,讓人把靳輔給抓起來,然后帶人去靳輔那邊抄家,結(jié)果什么也沒抄出來。 靳輔一家可謂是一貧如洗,根本找不出半個多的子兒來。 康熙這才知道,靳輔果然是個清官直臣,連夜將靳輔放了出來,官復(fù)原職,同時訓(xùn)斥索額圖一黨,指責(zé)其黨同伐異。 朝中兩股勢力相互搏斗,大阿哥的人趁機栽贓陷害太子。索額圖一黨與明珠一黨互咬,朝堂上折騰了兩個多月,都咬得一嘴毛了,康熙爺才慢吞吞地出來說:“此事荒唐,到此為止。靳輔無罪,失察而已,扣半年俸祿,另因其被誤抓,賜黃金百兩作為撫恤,余者一蓋不論,從此以過河錢一事誰敢再提,全砍腦袋?!?/br> 也就是說,這件事就這樣不痛不癢地揭過去了。 太子沒被拆穿,索額圖也就是受了兩句訓(xùn)斥。 至于靳輔,說是被扣了半年的俸祿,可是皇帝轉(zhuǎn)臉就賞了他黃金百兩,這不是告訴所有人;朕扣了靳輔的俸祿,是因為他失察;可朕還賜了他黃金,那就是朕認(rèn)同他這個人。 小罰而大賞。 索額圖一黨沒能夠從這一次事件之中得到任何的好處,反而被皇帝臭罵了一頓,相對的明珠一黨也沒得到什么甜頭。 最后眾人回想起來,最大的贏家其實還是皇帝。 擺明了這一次是背后有人,索額圖一黨咬著靳輔不放,背后有什么貓膩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保全了他寵愛著的太子。 所以對于被誣陷了的靳輔,小罰大賞。 罰他,是因為要給太子面子;賞他,卻是為了給太子敲警鐘。 “所以當(dāng)皇帝的,未必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下面人以為,什么事情都能瞞過皇帝,那就錯了……” 張廷玉輕輕將手中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眉眼之間一片溫然。 顧懷袖與他對弈,這時候已經(jīng)被逼到了死角,急得抓耳撓腮,還是聽張廷玉說話,別提多痛苦了。 她索性將手收回來,掐著棋子把玩:“所以照你這樣說,背后要坑靳輔的人就是太子,萬歲爺知道太子做過的手腳,但是依然選擇包庇了他?那萬歲爺?shù)降姿闶鞘裁矗俊?/br> “平衡者。你可知何為王道?”張廷玉看她借著說話的機會,不往下面繼續(xù)下了,似笑非笑地彎了唇。 “你是說萬歲爺這就叫做王道嗎?” 他不需要有什么作為,只居中平衡,就能使整個朝堂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是…… 顧懷袖對某位太子的印象,真算不上是好。 她冷笑了一聲,只搖了搖頭,“都說虎父無犬子,只怕萬歲爺對太子,是慈父心腸太過,用錯了方法?!?/br> 往后太子爺還會越長越歪,早年太子真是優(yōu)秀至極,現(xiàn)在? 呵,已經(jīng)可見一斑了。 張廷玉道:“你似乎不大看好太子,甚至不覺得這一位能繼承大統(tǒng)?” 顧懷袖心底一驚,卻知道自己表現(xiàn)得太露痕跡,她垂了眼,伸出手去,左右游移起來,嘴上卻道:“我是不待見太子,至于原因……你清楚?!?/br> “……似乎也是?!?/br> 張廷玉琢磨琢磨,顧懷袖要能對這太子有好感那才是奇怪了。 不過嘛…… “你還是別想下那一招了,不管下哪兒都是輸,別垂死掙扎了?!?/br> 他當(dāng)初跟顧懷袖下棋的時候,還沒發(fā)覺,顧三根本就是個臭棋簍子。 下去發(fā)現(xiàn)不對,顧懷袖立刻就能悔棋,想不通自己應(yīng)該下哪一手,干脆就捏著棋子在那兒干坐半天。等到實在想不出來了,張廷玉又對她不耐煩了,就會主動指點她下一子應(yīng)該落在何處。這樣,顧懷袖就能繼續(xù)往下面下了。 可是,這樣下棋…… 無疑是沒有前途的。 顧懷袖本來就下得困頓,一招一招下來,就更沒轍了。 如今,這一盤棋已經(jīng)下死,她還在垂死掙扎,讓張廷玉都自愧不如。 顧懷袖斜了他一眼,將棋子扔進(jìn)盒子里,坐在棋桌這一側(cè),涼涼道:“我怎么輸了?你來說?!?/br> 還用得著說嗎? 張廷玉直接將顧懷袖那一盒棋子放到自己手邊,左手執(zhí)黑,右手執(zhí)白,左邊一枚右邊一枚,啪啪啪幾乎不間斷地直接落子,沒一會兒整個棋局就已經(jīng)快被填滿了。 末了,張廷玉伸出手指來,扣出三枚白棋放回盒蓋上,再讓顧懷袖看。 顧懷袖一下就沒了聲兒。 她之前倒沒看出來,張廷玉下棋竟然也是個怪物。 他方才走完這一盤棋,也不過就是那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雖然已經(jīng)殺到了終盤,可他落子的時候根本不需要經(jīng)過思考?;蛘哒f,他已經(jīng)思考過了。 早在顧懷袖下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將她的路數(shù)掌握。 等這時,直接落子就是。 于是顧懷袖還是慘敗。 這兩個月的時間,幾乎都是在下棋之中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