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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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也不記得是誰牽線的了,反正江南的商賈們每年都要辦一些事來彰顯自己的富貴,燈會也是一樣。 為著這件事,原本沈恙還在揚(yáng)州那邊處理事情,接到消息便乘船趕來了。 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有人來了消息,說沈恙的船慢悠悠地在半路上晃,明日即到。 結(jié)果到了今日,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發(fā)現(xiàn)船上有問題的,乃是打漁歸來的一名漁夫。 沈恙跟他那條船在江南太有名了,這漁夫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可是他撐著船從旁邊過去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河面上有血。 這一來,往船上一望,便嚇住了。 當(dāng)時正是中午,日頭毒辣,照耀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片,仿佛滿河的水都要沸騰起來。 周遭安靜極了,邊上的畫舫都停靠著,里面的歌姬這時候還在困覺,斷斷不會出來。 這一條船,也跟別的地方一樣安靜,安靜得詭異。 而后,便是張廷玉他們目睹的事情了。 船上的人死了。 一個活口都沒找出來。 沈恙出來的時候,船上仆從帶了不少,帶來多少,就有多少人死在里面。 廖逢源說著,臉上那勉強(qiáng)掛上來的笑意,終于是不見了。 他捏著自己的手掌,只嘆氣道:“怕是這沈恙,兇多吉少了……” 能在江寧這地界兒,把事情做得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能沒一點(diǎn)本事? 沈恙這人惜命,所以來的時候都帶著人護(hù)著自己的,不可能沒一點(diǎn)防備,就這樣還能死了一船人…… 廖逢源的心,真是一沉到底。 張廷玉緊鎖著眉頭,也沒想到剛剛來就碰到這樣棘手的事情。 若真是有人要害沈恙,做得這樣神不知鬼不覺,才是嚇?biāo)纻€人。 他們剛剛轉(zhuǎn)過一座水榭,便有小廝跑著上來,趕到了廖逢源的身邊:“廖先生,船上沒一個活口,統(tǒng)共死了有二十三個人?!?/br> “沈爺呢?” 別人死了還沒那么要緊,丫鬟小廝死了也就死了,看是沈恙死了是要出大事的呀。 現(xiàn)在沈恙手里握著整個江南的布匹絲綢生意,還握著一半的茶葉生意,又開始插足米行,還是茶行這邊的會長…… 想想廖逢源頭上都在冒冷汗。 他聲音急切,可小廝卻道:“現(xiàn)在還有下面一層底艙沒進(jìn)行清理,只知道人全死了,沈爺在不在里面還不知?!?/br> “再去探!”廖逢源一張臉都要綠了。 他走路的時候,腳下已經(jīng)開始打哆嗦,手也開始哆嗦了起來。 即便再不待見沈恙這個人,這時候沈恙也萬萬不能出事。 廖逢源縱橫江南商海這么多年,還沒遇見過這樣讓自己緊張的事情,根本無法停止自己滿腦子的可怕猜測。 他必須握緊了自己的手,才能讓自己的腦子勉強(qiáng)冷靜。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即便是張廷玉也不能說一句話。 他跟著廖逢源往小湖旁邊的花廳走,剛剛踏上臺階,后面的小廝又來了。 花廳兩邊又鏤空雕花的暗格窗,兩扇大門都還緊閉著,看不清里面的情況。 張廷玉與廖逢源又在外面站住了。 報(bào)信的小廝道:“稟告廖先生,沒有找見沈爺?shù)氖w,現(xiàn)在人還在水底下打撈,不過商行外面都亂了,不少人都往咱們商行這邊擠?!?/br>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這里又是茶行的地盤,肯定很多人想要來這邊探聽消息。 現(xiàn)在在江寧跟沈恙關(guān)系好一點(diǎn)的,也就一個廖逢源了。 畢竟這兩個人同時管著一個茶行會館,廖逢源也算是這里的地頭蛇,這幾天因?yàn)闊魰氖虑?,南北商賈都來了,所以一有消息,大家都往廖逢源這里鉆。 廖逢源才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只狠聲咬牙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繼續(xù)給我找。外面若是來了人,一律不見,全部關(guān)在門外,現(xiàn)在這里亂不得!” “是,小的明白!” 這小廝倒是干凈利落,立刻就跑回去了。 廖逢源深吸了一口氣,道:“張二公子見笑了。” 說著,他伸手去推開兩扇門,吱呀地一聲輕響,門開了…… 廳中兩邊放著花架,各擺著一盆蘭花,兩排兩溜北官帽椅,夾放著數(shù)架紅檀木交對椅茶幾,儼然是一副議事廳的模樣。 廳堂正前方放著一紅木雕葡萄翹頭案,兩邊原本各擺了一把紫檀木太師椅,然而其中放在左邊的那一把已經(jīng)被人拉到了廳堂正中間,大喇喇地刺在那里,顯眼極了。 張廷玉是跟著廖逢源進(jìn)去的,顧懷袖還跟在后面。 原本只是略略一打量里面,沒想到便見到這一副場景。 廖逢源更是完全沒想到,直愣愣地站在外面,竟然走不動了。 只因?yàn)椋且话炎咸茨咎珟熞紊?,坐著一名身穿艾子青顏色繡八寶紋長袍的男子,頭上插著一根青花藍(lán)瓷簪,簪頭卻是一枚銅錢紋樣。這人竟然光著一雙腳,一腿落在太師椅上,一腳還踩在地上。 貴重的猩紅色地毯上布滿了水漬,仔細(xì)一看,這男子頭上身上都是濕的,似乎才從水里爬出來。 他埋著頭,手里端了一碗熱茶,似乎是從中堂的翹頭案上端來的。 這人似乎完全沒看見進(jìn)來的幾個人,低頭吹著guntang的茶水,用茶蓋熟練而小心翼翼地扶著茶沫。 茶香氤氳在空氣之中,夏日的午后有些燥熱,然而花廳里站著的幾個人卻無端端覺得有些發(fā)冷。 這人輕輕地瞇著眼睛嗅了嗅茶香,仿佛生怕放過一絲一縷,有一種難言的窮酸和吝嗇感覺。 “明前的西湖龍井,果真絕品……” 呢喃完這一句,他埋頭便一口喝干茶碗之中的茶,舒服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回,總算是暖和了,嘴唇也不是原來得青白色,臉上開始透出幾分紅潤來。 這男子看著年紀(jì)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可通身氣派跟常人不一樣。 他一抬眼,就瞧見僵硬在門口的廖逢源,眼睛頓時瞇成了兩彎月牙:“廖掌柜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乎?” 廖逢源真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癡愣愣了半天,才張口結(jié)舌道:“你你你、你……沈鐵算盤你……” “噓——” 這人輕輕一豎手指,竟然阻止了廖逢源的大喊大叫。 他起身來,竟然光著腳從地毯上踏過去,從三人身邊經(jīng)過。 不過走到盡頭,要去關(guān)門的時候,手已經(jīng)按住了門框,卻忽然一回頭,看向了這里唯一的女人——顧懷袖。 顧懷袖現(xiàn)在還有些沒明白過來,隱約已經(jīng)知道這人的身份,她還在琢磨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就見這人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然后直勾勾看著自己。 張廷玉頓時皺眉了。 不料,這身穿艾子青長袍的男子,竟然又一低頭,“呀”了一聲,“這位夫人,抱歉,真不是故意踩著您的裙角的……” 他將自己在水里泡久了的大腳丫子抬起來,十分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顧懷袖密合色的裙角上印了一點(diǎn)水漬,不過并不嚴(yán)重。 她忍住了沒說話,只是退到了張廷玉的身邊,而張廷玉那不善的眼神,并沒有收回過。 那男子過去一把將門關(guān)上了,才又松了一口氣般回來,重新舒展了四肢坐在廳中太師椅上,這回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廖逢源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了,也顧不得跟張廷玉解釋,先上來跟這人說話:“外頭都說沈爺您是已經(jīng)沒命了,您怎么進(jìn)了我這園子的?外頭那船又是怎么回事?這、這、這……” 無疑,這男子便是沈恙了。 他朝著廖逢源搖了搖手指:“我沈鐵算盤下秦淮喝了幾口六朝古都水,這回是領(lǐng)教了?!?/br> 沈恙神神秘秘地一笑,可眼角眉梢都沒溫度的,他目光一轉(zhuǎn),看向了張廷玉跟顧懷袖,淡淡問道:“不知二位……” 作者有話要說:1更,晚上繼續(xù)。 ☆、第八十二章 錦鯉池 眼看著廖逢源就要開口介紹二人,張廷玉卻截道:“在下張二,沈會長,久仰。” 顧懷袖差點(diǎn)踩中自己的裙角,一下跌下去。 雖說張廷玉這自報(bào)家門是沒錯,可這說得也太簡略了吧? 廖逢源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了張廷玉,似乎也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么、 張廷玉不過是覺得這沈恙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不想完全地自報(bào)家門,一則是因?yàn)樗幌虢柚鴱堄⒌拿^在外面胡混,也不想讓別人在他身上打什么主意,除此之外,也表示他不想跟沈恙這人深交。 赤著腳在這廳堂之中,算不得什么,可赤著腳從顧懷袖的衣裙之上踩過去,就不大好了。 他現(xiàn)在還看不出這人到底是故意,還是無意。 那一番道歉的話,怎么聽怎么沒有誠意。 翻臉之速堪比翻書,前面一個樣,后面一個樣,似乎事情該讓他怎樣,就是怎樣。此類人如水,卻非“上善若水”,人人都隨機(jī)應(yīng)變,可走的畢竟不是這陰鷙狠毒的路子。 能略施手段,就奪了廖逢源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會長的位置,這人哪里又那么簡單? 沈萬三第二,卻不知是不是浪得虛名了。 現(xiàn)在張廷玉只說是“張二”卻也不算是假話。 沈恙又是何等聰明的人?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張廷玉,又掃了一眼站在張廷玉身后,讓人看不清楚的顧懷袖,彎起了嘴唇:“不知是哪家的張?” 問的是哪一家,這就是想請張廷玉更詳細(xì)地報(bào)一報(bào)家門了。 不料,張廷玉渾然聽不懂一般:“弓長張?!?/br> 沈恙頓時一滯,卻道:“張二爺還真是不給面子?!?/br> 他看上去還是笑瞇瞇的,光著腳板輕輕地踏著地毯,末了卻道:“廖掌柜的,剛才聽說外頭來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