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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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廷玉在屋里給胖哥兒做魯班鎖,不過老是不大成功,“我這比你那什么靠譜多了……” “胖哥兒乖,胖哥兒帥,不理你爹,等到抓周你就照著好玩的抓,甭跟他們抓那毛筆,聽見了沒?” 顧懷袖只想著張家一家子的書香世家,兒子生下來不容易,他愛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強迫著他去讀書。 兩口子的教育方針開始出現(xiàn)了分歧,這陣子一直都在扯皮。 張廷玉一副郁郁的表情,只道:“若是讓父親知道,定然沒你好下場……” “我只是想起了霆哥兒?!鳖檻研渥罱鲜窍氲仅鐑?,“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一只竹蜻蜓……打小就被他爹娘逼著讀書,看著多乖巧多懂事?千人疼,萬人愛……可喜歡的東西就是尋常孩子喜歡的東西,何必去逼他?” 這一回,張廷玉終于沒說話了。 他將手里的木頭放在桌上,看著顧懷袖低眉垂首地看胖哥兒,溫溫和和地,讓人看著心都軟了。 張廷玉道:“往后我不說了?!?/br> “胖哥兒選什么都是胖哥兒自己的路,咱們當父母的不插手太多?!彼D了一下,抬頭起來笑,“若是他自己喜歡讀書當然好,不喜歡我也不逼他。順其自然……孩子貪玩,小時候還是多玩玩比較好……” 妥協(xié)的人,最終變成了張廷玉。 他情知顧懷袖把孩子當成了寶,她心思剔透,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況且孩子還小,往后還要繼續(xù)看。 這樣一想,張廷玉就放下了。 剛剛做出一枚魯班鎖來,外頭福伯就來叫張廷玉了。 顧懷袖幸災樂禍道:“讓你手賤。” 張廷玉差點一跌腳摔地上去,只道:“回來有你好看?!?/br> 前面張廷玉批卷的事兒,還拿回來給顧懷袖說過,純屬個笑料,顧懷袖一聽就笑倒了,末了說“若是被皇帝看見,等公公回來你定然要倒霉”。 果不其然,張英一回來就開始叫張廷玉去說話,而后將張廷玉罵了個狗血淋頭,灰頭土臉地回來。 張英已經(jīng)時候了在暢春園時候皇帝那邊人的反應,又指責張廷玉這到底要自己一張老臉往哪里放。 張廷玉沒忍住辯駁了一句:“您那老臉不是在臉上好好的嗎?” 張英差點氣得拿硯臺砸他,不過好歹見著二兒子臉上帶了笑,索性也算了,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莫要再出甚風頭了,咱們家夠大了……” “孩兒謹記?!?/br> 張廷玉自然躬身應是,認錯態(tài)度良好,這才出了來。 阿德在外面等著,待張廷玉出來,便耳語兩句,張廷玉聽得一皺眉,末了道:“知道了,若有消息再來報?!?/br> 他在張英這里受完訊才回屋去,才一坐下,就給顧懷袖說了一個消息:“順天府復試的結(jié)果出來了,你可還記得你娘家有一位庶弟,沒復試之前都在一百名以前,這一回復試掉下來了?!?/br> “你是說明川?” 顧寒川與顧明川,都是要走科舉這一條路的,可以說顧貞觀后半輩子的希望都在他們的身上了。 可現(xiàn)在,顧寒川且不說,顧明川這是怎么回事? 張廷玉道:“若有真才實學,這一回鐵定掉不下來,所以……” 所以顧明川定然也是買通賄賂考官的無數(shù)人當中的一個。 顧懷袖瞇了眼,只道:“我父親最厭惡這等事,斷斷不會讓他去做這些……” 細想起來,那一日回府給顧貞觀做大壽,見著柳姨娘嘆氣從屋里出來,該不會是與此事有什么牽扯吧? “小魚小蝦,暫時翻不起什么大浪,再過一月還是父親生辰,等我回去再處理?!?/br> 張廷玉只將這件事告訴她,怎么處理是她的事情。 他很快轉(zhuǎn)移了話題,“要說這年羹堯才是有意思,膽子太大了,竟然敢直接跟主考官叫板起來,他可是大大地出了名,這會兒我估計不少人已經(jīng)盯上他了?!?/br> “萬歲爺年紀大了,不一定喜歡這樣自恃才華的傲氣之人?!?/br> 即便是有,只怕也要刻意壓一壓的。 顧懷袖瞇著眼笑:“說來年羹堯倒是與你有些相似,他頭頂有一個大哥,父親又是封疆大吏,自己行二,不過就是比你年少,又比你多一門武藝,是個文武雙全的?!?/br> “端怕是年遐齡也不想讓年羹堯出頭。不過到底如何,還是要看會試與殿試。說來,文武雙全不一定是好事,術(shù)業(yè)有專攻。” “張二爺這意思,頗為看不起文武雙全的年二公子啊?!鳖檻研滢揶砹艘宦暎澳氵@哪里算是什么術(shù)業(yè)有專攻,臉皮厚心還黑,也能算是專攻嗎?” “自然也算?!?/br> 張廷玉無恥道。 二月已至,會試在即,張廷玉也開始忙碌起來。 這一回是在京城,東西都有府里的人準備,更何況還有老道的張英與進過考場的張廷瓚,幾個人張羅著也沒有顧懷袖能搭上手的。 她只是盤算著什么時候找柳姨娘聊聊天,倒是會試的事情因此了解了不少。 只是二月初,順天復試的結(jié)果便下來了,年羹堯榜上有名。 至于主考官李蟠與姜宸英,則被雙雙投入了監(jiān)獄,說起這兩個人,倒還有一樁舊年的恩怨,顧懷袖還是聽張廷玉提起才知道的。 順天鄉(xiāng)試主考官李蟠乃是狀元出身,可有個名字叫“餑餑狀元”,傳聞此人入保和殿參加殿試的時候,隨身帶了三十六個餑餑,一直等到天黑燭燒完了都還沒交卷,苦思冥想。監(jiān)考官不給他續(xù)燭,這人就苦熬下來,后來被康熙爺知道了,憐憫此人刻苦,于是破例給續(xù)了燭,等到他三十六個餑餑吃完,正好也寫完了殿試策論。 得,康熙爺一看,那個啃餑餑的啊? 于是大筆一點,看李蟠此人策論還不錯,直接給點成了狀元。 今年順天鄉(xiāng)試的主考官便是這一位“餑餑狀元”,而另一位考官姜宸英則是與他同科的探花,原本李蟠之才夠不著狀元這名次,姜宸英被這么個李蟠壓著,心里自然不舒坦。 當年姜宸英就寫了一首詩諷刺李蟠這一位餑餑狀元,傳揚一時,李蟠“餑餑狀元”的名聲便是他那首詩里來的,兩個人一直有暗仇。 沒料想時隔十幾年,報應終于來了—— 這一回科舉舞弊的主罪乃是李蟠。這一位餑餑狀元坑姜宸英年紀大,什么都不知道,大肆收受賄賂蒙騙姜宸英,最后連累地姜宸英入獄。 聽完張廷玉說這些,顧懷袖便道:“若是你因為種種原因,被才能不如自己的人給壓著,會做下一個姜宸英嗎?” 這人當年諷刺李蟠,如今被李蟠坑死,真不知該說是可憐可笑還是可悲了。 明日就要去參加會試,張廷玉與她頸項交纏,只看她香汗淋漓,又嬌喘吟吟,卻笑道:“既不是姜宸英,也不會是李蟠。我是張廷玉……” “那你要怎么做?”顧懷袖咬了咬牙,意識已經(jīng)有些昏沉。 張廷玉慢悠悠道:“忍他讓他,慢慢算計他。” 果真是個心胸狹隘的。 他跟顧懷袖都是一樣的人,若是比自己能耐的人在自己頭上,自然無所謂,可若是頭頂上壓了個庸才,心里就沒那么舒坦了。為了讓日子舒坦那么一點,忍了一時之氣,往后定然慢慢將這些壓在他頭頂上的人給算計死。 在閉上眼睛瞌睡過去之前,顧懷袖忍不住地可憐了那些將要與張廷玉同科的考生,若是一不小心壓了他,端怕沒有什么好下場。 不過…… 要去趕考了他火氣還這么旺,真是…… 念頭一閃,顧懷袖酸軟無力,終于是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不亮,張廷玉便收拾了東西往順天貢院而去。 會試便在此處,與鄉(xiāng)試沒什么不同,點名領(lǐng)卷進場,作為江寧鄉(xiāng)試頭名解元,他受到的關(guān)注自然不同于以往,只是他腳步沉穩(wěn),目不斜視,點名時候瞧見了那邊混在人群之中的年羹堯,倒是兩人寒暄了一下,又各自找到了自己的號間坐下來。 會試乃是康熙爺親自出題,由考生答卷。 入場時間為一天,要等到子時題卷才會下來。 眾人就這樣等了一日,待晚間試卷下發(fā),張廷玉便點燭答卷。 會試三場,都重視頭一場,所以第一張答卷一定要漂亮。 上一回江寧鄉(xiāng)試,幾乎是熬過來的,今日卻是隨筆信手,筆隨心而動,神思敏捷,如有神助。 沒到兩個時辰,天剛剛放亮,張廷玉便交了卷,簡直嚇住了主考官! 這里是要集齊十個人才能交卷出來的,放考生們出去的。 張廷玉一個人早早交了卷,只能進后間等候,喝著下面監(jiān)考官們倒上來的茶,等著后面九個人交卷。 這期間,他不能說一句話,也不能出去,只能候著。 從大早上,張廷玉一直等到了午時,才終于湊足了十個人,從貢院出來。 頭三牌出來,都要放鞭炮敲鑼打鼓,每一場考試的前面三十人都有這樣的待遇。 張廷玉站出來的時候,特別平靜,外頭就站著阿德跟張廷瓚等人,他一出來就被外面無數(shù)人圍住,要賞錢。 會試就是這樣,頭三十個出來不免要破財一番。 好在阿德那邊早就準備好了足夠的銀錁子,當場撒開了,張廷玉得以脫身去與張廷瓚說話。 張廷瓚大笑起來,只道:“交卷太早,回頭父親定然又要訓你?!?/br> “也不過就是第四名的模樣,早交晚交不都一回事嗎?” 張廷玉倒是豁達,準備與張廷瓚一道回家去。 沒料想,后面年羹堯忽然喊道:“張家兩位公子留步,不如小弟跟著二位一起出去喝兩杯?” 年遐齡如今是越來越得皇帝的寵信,張英又是東閣大學士,皇帝心腹,這會兒也是能稱“相”的人了。 兩家關(guān)系說淺也淺,深不到哪里去。 不過都是今科出來的,一起喝酒也無妨。 后面有人冷哼了一聲,卻道一句“紈绔浪蕩,不知天高地厚”,說完抬腳就走了。 張廷玉眉頭一皺,回頭看去,“這人……” 他們看的時候只看見后面背影,倒是一個精瘦的考生一縮脖子,上來賠禮道:“汪兄不是說幾位,還請包涵,包涵……” 這人說完,便追著那“汪兄”走了。 年羹堯知道方才那句話是罵他們這里三個人的,只冷笑了一聲:“罵人的那個是汪繹,自恃才高八斗,與張二公子同出一處,乃是去年江寧鄉(xiāng)試的頭名解元,怕不怎么見得你呢?!?/br> 三十五年的解元與三十八年的解元撞在一起,卻不知哪個更厲害? 張廷玉這時候忽然有些不高興起來,這是被人罵“紈绔浪蕩不知天高地厚”了? 早早交卷,果真是太高調(diào)。 那汪繹自恃狀元及第已經(jīng)是其囊中之物,他才思敏捷自以為自己定然是全場頭一個交卷出來的,根本沒將這當朝大學士的二兒子張廷玉放在眼底,一個屢試不中的三十五年江寧解元,能跟他一個一舉拿下頭名的解元相比? 剛剛交卷到后面廳中等候,竟然瞧見一個自己看不起的人比自己先交卷,優(yōu)哉游哉在那兒等候,心里自然不平! 汪繹是何等才高八斗?斷斷不相信有人能在天亮時就答卷完成,所以斷定張廷玉是胡說八道或者科場舞弊,誰叫張廷玉有個大學士的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