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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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張廷玉竟然迎著康熙的怒火,直言道:“微臣覺得應該給巡撫大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畢竟巡撫大人只是失察,并不知道下面丹徒水患如此嚴重,更何況一省的巡撫,怎么能管到下面一個小小的丹徒鎮(zhèn)?治河不力,該巡撫大人有錯,可兩樣都并非全責。更何況,皇上若是這個時候裁撤了宋犖大人,又從哪里找一個比宋大人更合適的官員立刻頂上來處理丹徒的事情?望皇上三思之?!?/br> 若是站在這里的人是張英,張英會說,但是不會如張廷玉一般說得多。 畢竟,張英這人小心謹慎得多。 今日張廷玉說話了,便讓康熙意識到,這父子兩個人是不同的。 張廷玉敢說,能說,還說得對。 賢臣啊。 若康熙真處置了宋犖,相比江寧又要亂上一陣了。 于是,聽了張廷玉的話之后,康熙看了張廷玉許久,終于道:“那就依張廷玉的話,著令你宋犖戴罪立功,立刻將河道與丹徒鎮(zhèn)的事情給朕辦好了?!?/br> 宋犖堪稱是死里逃生,自己都沒有想到。 他一瞧見康熙進來,就嚇得腿都軟了,盡管宋犖覺得自己辦事的本事還不錯,可不覺得康熙會有什么惜才之心。 結果這一回峰回路轉,全靠了旁邊這個張廷玉一句話。 一路跟著出來,宋犖沒敢跟張廷玉搭話,現(xiàn)在出來見著,總算是有機會道謝了。 宋犖剛剛給張廷玉道謝,張廷玉就謙遜地一拱手:“宋大人言重了,下官不過也是為了民生大事著想,并未有什么為您美言的地方,您若是想保全了頭上的頂戴花翎,還是早日將皇上吩咐的事情給辦妥為好。” 張廷玉一副一點也不居功的表情,瞇眼看著宋犖笑,和善到了極點。 宋犖心里只嘆了一聲:好人?。『霉侔?! 只是要怎么補救…… 眼看著宋犖就犯了難。 張廷玉只道:“治河非一日之功,可是丹徒的百姓流離失所,離開家園,萬歲爺去丹徒看的時候只覺得民生凋敝。若要令民生不凋敝,必須要先有人,只要丹徒的百姓都回來了,還有什么搞不定的?下官言盡于此,望宋大人早日達成皇上所愿,告辭了?!?/br> 說罷,張廷玉轉身便去了。 宋犖在后面看著,朝著張廷玉一拱手:“多謝張老先生提點了。” 張老先生啊…… 張廷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道:要不要留一瞥胡子呢? 他走遠了,出了織造府,才看見顧懷袖那邊的馬車還在外頭等著,也不用人搬凳子來,自己就跳上去了,一掀簾子進去,果然看見胖哥兒趴在車里頭玩著九連環(huán),顧懷袖就窩在一邊,手里捏把扇子打呵欠。 天色已晚,張廷玉卻只是來看她一回,一會兒還要回去皇帝身邊伺候。 張廷玉這一回隨扈,就是皇帝開了恩,說要他去見張英的,現(xiàn)在張英在織造府這邊,張廷玉不敢走。 他對顧懷袖道:“你回去了,只管好生休息,羅玄聞那邊的事情,若是棘手,大可不必理會?,F(xiàn)在是多事之秋,怕出亂子。我方才在織造府里見著父親了,回頭給胖哥兒拾掇一番,父親怕也想他?!?/br> 顧懷袖點點頭,將他袖子給整理好,才道:“你去吧,不在御前伺候了就回來?!?/br> 張廷玉吻吻她額頭,這才重新跳下車去,往里面走了。 顧懷袖于是道:“咱們回別院吧?!?/br> 馬車噠噠地去,車滾子壓在石板路上,江南的味道頓時出來了。 暮春已盡,空氣里的濕氣都是暖的。 闊別了九年的別院,又在眼前,顧懷袖下車來一望,卻想起當年在這里的點點滴滴。 滿以為推開門,定然是荒草滿園,畢竟都沒人在這邊照看了,不想連鎖頭都是光滑的。她看了一眼,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 朝里面一走,才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打掃院子,還有人在里頭張羅。 “花瓶放在那邊,對……” “匾額掛歪了,歪了,歪了!你會不會掛啊!” “小爺您別叫了,越叫我越心慌……” 一個瘦猴一樣的小子在院子里走來走去,一雙眼睛轉著機靈得很,看著已經(jīng)有十六七,很是硬朗。 一見到顧懷袖進來,這小子立刻跑過來,學著滿人的樣子給顧懷袖打了個千,歡聲道:“李衛(wèi)給干娘請安,干娘好!” 顧懷袖微微愕然,看著眼前這小子熟悉的眉眼,才失聲笑起來:“我道是家里進了賊,不想竟然是你在這里張羅?!?/br> 雖然跟在了沈恙的身邊,可李衛(wèi)到底還是受過顧懷袖的恩惠,該叫干娘該辦事兒他也不含糊,顧懷袖領不領情,是顧懷袖的事情,李衛(wèi)講自己視作顧懷袖的晚輩,從不敢含糊。 他摸了摸頭站起來,目光卻忽然落到了胖哥兒的身上。 顧懷袖一拉他的手,只叫李衛(wèi)進屋來:“多年沒見你,你倒一下子長大了一樣,卻不知道跟著那沈鐵算盤,如今混得怎么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蠢作者去吃了一碗餃子所以沒來得及碼字……頂鍋蓋 晚上八點半左右見。 ☆、第一五一章 取取哥兒 沈恙這個人到底如何,顧懷袖只覺得自己算是了解一點,不過看著李衛(wèi)似乎很喜歡這個人,她就沒有說出再多的話來。 她只把李衛(wèi)當成是自己的晚輩來看,不過李衛(wèi)似乎也把沈恙當成長輩來看。 想想,她也不過只是幫助過李衛(wèi)而已,養(yǎng)了他一段時間,對李衛(wèi)而言自己很要緊??墒巧蝽筒灰o嗎?到底這種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顧懷袖只能想他往后越來越好罷了。 “看樣子,你近來在沈恙手底下混得還不錯?!鳖檻研湮⑽⒌匾恍?。 她進了屋,看見屋子里擺著兩盆漂亮的蘭花,就在那大半人高的花架上。 李衛(wèi)摸了摸自己的頭,在旁人的面前還是一副機靈模樣,只是到了顧懷袖這里就像是具有了一種天生的笨拙。 怕是讓一向比較了解李衛(wèi)的鐘恒見了,也要驚掉下巴的。 “沈爺教李衛(wèi)做生意,還有算賬,給我買吃的穿的用的,我覺得沈爺是個好人,可他們都說沈爺是黑心腸的……”李衛(wèi)想想,又有些不明白,回頭來問顧懷袖,“干娘,你覺得沈爺是好人還是壞人?” “什么好人和壞人?”顧懷袖聽見這個問題就笑了,她看見胖哥兒還睡著,只找了夫妻兩個以前的房間,讓胖哥兒睡進去,出來了才對李衛(wèi)道,“你沈爺對你好,你覺得他是好人嗎?” “是好人啊?!?/br> 李衛(wèi)覺得這件事是毫無爭議的。 顧懷袖聽見又不緊不慢地問道:“那你那一位鐘恒先生,覺得沈恙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鐘先生……”李衛(wèi)又迷糊了,“鐘先生從來不說這些啊?!?/br> “這樣問吧,沈恙對鐘恒好不好?”顧懷袖也不知道到底沈恙對鐘恒好不好,她只是想要告訴李衛(wèi)一個道理罷了。 很淺顯的道理。 只是這個時候的李衛(wèi),很有可能看不明白而已。 現(xiàn)在還沒見到過什么第二個李衛(wèi),這小子是不是往后那個,還很難說。 她說走著,坐在了屋內的圈椅上,也讓李衛(wèi)坐下來,李衛(wèi)卻不敢坐。 他仔細地想了想:“我覺得鐘恒先生每天都在忙活,看不出什么好好壞壞來,可是沈爺有什么事情,鐘先生一般都知道。有時候找不到沈爺,就找鐘先生,看上去,沈爺對鐘先生還是很好的吧?” “那到底是誰對你說你沈爺不好的?” 她聲音里帶著促狹的笑意,原是打算挖了坑讓李衛(wèi)跳下去,沒想到李衛(wèi)的回答完全超出她的預料。 李衛(wèi)竟然道:“就是前一陣死了的一個鹽梟,姓徐,人們都喊他徐老板。不過他罵沈爺陰險毒辣必定斷子絕孫,然后沈爺就在丹徒那邊把他殺了……罵沈爺?shù)?,就是他們的家人,都說沈爺壞到了骨子里。” 鹽梟?姓徐?還是在丹徒? 看樣子,前一陣丹徒鎮(zhèn)的事情真沒那么簡單。 顧懷袖聽著,忽然覺得沈恙肯放李衛(wèi)來見自己,怕不是那么簡單 吧。 不知道她之前在茶樓里說的“報恩”這個理由,是不是能被人信服? 顧懷袖瞇了眼,若無其事問道:“所以他們覺得你沈爺壞嗎?” “他們是這樣說的,可李衛(wèi)覺得……”李衛(wèi)忽然小心翼翼地看了顧懷袖一眼,道,“我要是說真話,干娘你會不會打我?” “……” 顧懷袖怔然了片刻,只覺得奇怪,“你說真話,我干什么要打你?再說了,我什么時候打過你?” 平時隨便拍他兩巴掌都叫打的話,顧懷袖也要佩服這小子了。 李衛(wèi)道:“兒子這不是說可能的話嗎?” 他嘿嘿笑了一聲,最后卻正色道:“李衛(wèi)覺得那個姓徐的罪有應得?!?/br> “此話怎講?” 顧懷袖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可是隨意殺人總是不對的,雖然這些在他們看來幾乎就是家常便飯。甚至,連李衛(wèi)都沒將這一條人命放在心上了。 只因為,這個姓徐的是鹽梟,而鹽梟販賣搶奪私鹽,本身就是國法所不容,什么時候死了都怪不得別人。 說罪有應得是應該的,可跟沈恙對比起來說,就一點也不對了。 李衛(wèi)皺著眉,似乎對那姓徐的頗為厭惡:“沈爺雖然在外面風評不大好,可是最疼的就是兒子,那個姓徐的詛咒沈爺斷子絕孫,這不是就犯了沈爺?shù)募芍M了嗎?誰讓姓徐的咒取哥兒,活該把他大卸八塊。唔,不過只是尋常的死法罷了……” 說大卸八塊,是李衛(wèi)自己生氣所言罷了。 到底人都死了。 顧懷袖聽著卻好奇起來,取哥兒這名字似乎也聽過了,說是沈恙的獨子。 “若是天下的詛咒都靈驗,哪里還需要什么法條?你沈爺厭惡那什么姓徐的,的確不錯,換了我我也恨。只是動輒殺人,不覺得有些過分了一點嗎?”這一句話,純粹是顧懷袖的疑惑。 她問這句話完全是因為什么也不知道,李衛(wèi)一癟嘴,搖頭道:“干娘你不知道,取哥兒打小身子不好,是喝藥長大的。我聽鐘恒先生無意之間透露過,說是取哥兒隨時得個什么小病都會沒命,是金貴人,哪兒能容得旁人詛咒?” “是個多病的孩子?” 顧懷袖沒怎么聽說過沈恙兒子的事情,也沒怎么放在心上,怎么今天聽著說是多病? 沈恙這人,雖然名字里有一個“恙”字,可平時看身手不還好好的嗎? 只是她這個問題,李衛(wèi)就沒辦法回答了。 他有些苦惱:“我不懂這些……反正沈爺喜歡取哥兒,鐘先生也說取哥兒是金貴命,合起來就是那個姓徐的該死。本來這個人嘴不好,說話難聽,沈爺還沒處理他的家眷,結果他們倒是先罵起沈爺來了……” 按照沈恙以前的行事作風,定然是嘴上說著“仁義道德”,實則直接下手“斬草除根”的。 顧懷袖想想也覺得,沈恙不像是會給自己留后患的人。 不過江寧的這些事情錯綜復雜,鹽梟與鹽梟之間的爭斗,竟然像是在戰(zhàn)場上一樣,動輒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