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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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袖許久沒有說話,丫鬟想要給她擦手,顧懷袖卻忽然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奇怪,怎么張二夫人是糊涂了不成? “奴婢是年老大人家的丫鬟?!?/br> “哪個屋里伺候的?”顧懷袖又問了一句。 “原是二少奶奶那邊伺候的,方才被喚過來伺候您的?!?/br> 丫鬟一頭霧水,倒是忘了要給顧懷袖擦手了。 納蘭沁華身邊的嗎? 跟這件事興許沒關(guān)系。 收回腦海之中的念頭,顧懷袖兩手搭在身前,帶著寬袖疊放著,外面滾邊的絨毛有一種說不出的柔軟可愛。她心道,那便是什么也不知道了,不過嘴上卻道:“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吧,一會兒叫你你再進(jìn)來?!?/br> 丫鬟一怔,收了手,只將帕子往銅盆旁邊一搭:“奴婢告退?!?/br> 說完,又看了顧懷袖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還是端著盆退了出去。 孫連翹方才跟顧懷袖說話,原以為顧懷袖肯定是要回自己的,可沒想到,她沉默了好一陣,竟然沒有說出來一句。 其實孫連翹之前就來了,只是聽見年沉魚跟顧懷袖在說什么“試金石”的事情,最怕牽扯進(jìn)來。 這一回的事情,孫連翹做著著實心虛,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有些發(fā)抖。 約莫是害怕東窗事發(fā)吧? 雖然這件事絕密無比,顧懷袖無從得知真相,可畢竟她做的。 最近,孫連翹所做的事情,真是一件比一件驚心動魄。 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越陷越深。 卻不知,顧懷袖在這樣的名利場上,又怎么還能保持這樣平靜的一顆心? 做人的智慧,似乎就他們最通達(dá),可孫連翹自己一無所知。 她看著顧懷袖,見她的目光還浮在虛空某個點上,也沒出聲打攪。 抬手摸摸藥碗,還燙著,她端起來用勺子攪動攪動,有勺子跟藥碗邊沿碰撞的輕微響聲。 那是上好的景德鎮(zhèn)官窯出的青花瓷,還是御用的,不知道是康熙哪一年賞給臣工的,現(xiàn)在被用來給顧懷袖裝藥。 顧懷袖聽見這聲音,終于漸漸地回過了神來,她扭頭看著低眉順眼的孫連翹,只道:“我似乎醉過去許久?” “也就是大半個時辰罷了?!?/br> 孫連翹算了算,也的確只有這一點時間。 現(xiàn)在天也沒黑多久,外頭的爺們正喝得高興,夜里多的是人,戲子咿咿呀呀的聲音還沒停過,年老大人已經(jīng)有些困乏,不過人到晚年,難得見到這樣高興的場面,所以現(xiàn)在還開懷大笑,那笑聲似乎這里都能聽得見。 想來,顧懷袖所處的地方,距離前廳還比較近。 大半個時辰么? 顧懷袖揉了揉自己額頭,道:“我記得我酒量還不錯,人在席上都沒醉,怎么吃著吃著龍須酥反倒是醉了?” “您忘了,今兒喝的是果子酒,席上您多飲了幾杯,那酒后勁足,往往要好一陣才上頭的。” 孫連翹面色自然地說著,手里攪動著湯藥的勺,卻不知怎的停了一下。 顧懷袖瞥見她動作,卻心道孫連翹這是實話,可萬沒有那種上頭法的。 她低低地一笑,竟附和了一聲:“說來,竟是我貪杯了……” 好酒莫貪杯。 顧懷袖一直知道這個道理,她酒量不好她自己個兒清楚,可到底能喝多少,她心里也有底。 “今兒那龍須酥,味道還不錯,只可惜才吃了一塊……” 她仿若嘆息,瞧著孫連翹,頗有一種沒吃夠的意思。 孫連翹面色終于有些不自然起來,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碗,一摸,只道:“我看年側(cè)福晉是把您當(dāng)成長輩的,想來您走的時候,開口跟年府這里討龍須酥,應(yīng)該還是有這個面子。這藥已經(jīng)放涼了一些,溫溫著,正好喝,若再遲一些,藥力便發(fā)走了?!?/br> 她說著,端著藥碗朝著顧懷袖這邊走,只坐在了床邊上,見顧懷袖臉色似乎有些白,又道:“也不知您是怎么養(yǎng)自己的……” “約莫是我也想得多了。” 顧懷袖每天要考慮的事情也有不少,雖說不如張廷玉,可她手里不是沒事兒。 都是個天生勞碌的命。 “變老的藥沒有,長白頭發(fā)的藥也沒有,嫂嫂啊,您倒是給我端了一碗補氣血的藥來,我若這樣被你給調(diào)養(yǎng)著,什么時候才能變老?” “哪兒有你這樣巴望著自己變老的女人?” 孫連翹其實還要小顧懷袖兩歲,她名義上是顧懷袖的嫂嫂,可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敬著顧懷袖幾分,一者是因為顧懷袖身份,二者便是因為她在四爺這里的位置。 說什么四爺要賣掉她,可她來的時候分明見著高無庸按著腰后的刀出去。 若真要說一句心里話,雖則只是個奴才,可四爺看她未免有些重了。 高無庸聽什么不行,一定要按著把刀進(jìn)去? 孫連翹不敢妄自揣測雍親王的心思,這些人都是喜怒不定。 至于雍親王本人,原本是喜怒無常,甩脾氣的主兒,皇上當(dāng)年訓(xùn)斥過之后,便看似修身養(yǎng)性,近幾年更是越發(fā)地隱忍,也不發(fā)脾氣,可脾氣還是難以捉摸。那不是心態(tài)平和了,那是將喜怒都藏得更深,四爺還是那個四爺,其實從來都沒在皇上跟前兒悔改過。 也虧得世人沒看破他這一層,不然這“天下第一閑人”的名頭,只看個陰沉著臉的雍親王如何能當(dāng)?shù)闷穑?/br> 要想知道胤禛的心思,只能從細(xì)節(jié)里面找,大面兒上這一位爺是一句話也不會說的,細(xì)枝末節(jié)里倒是能窺見幾分端倪。 孫連翹也是漸漸才知道,四爺對自己手底下人一般是什么態(tài)度,又想想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嘆了一口氣。 什么白頭發(fā)和變老的藥,孫連翹即便是有也不敢給她。 “你也別想了,好好的這樣下去有什么不行?” 不行的地方多了去了。 顧懷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你不覺得我老得挺慢嗎?” “老得慢有什么不好,老天爺照顧啊。”孫連翹笑了一聲,又看顧懷袖著實對那藥執(zhí)著,只道,“白頭發(fā)的方子我倒是有,不過總不敢讓你頭發(fā)都白完……我只怕你家二爺回頭知道了叫人來砍我?!?/br> “我這等愛美之人,最要緊便是自己一張臉,如何能讓自己老得那么難看?” 即便是老了,她顧懷袖也要成為最漂亮的那一個。 說到底,不過是個庸俗的女人。 說完了話,孫連翹便將藥碗端起來,用勺子盛了藥:“還是喝藥吧?!?/br> 看著孫連翹的手就要遞過來,顧懷袖臉上的表情沒變,帶著淺淡的笑意,平靜極了,卻忽然說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話:“我昏迷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 手頓時一抖,孫連翹頭皮都麻了一下,幾乎失手就要摔了藥碗。 她震駭?shù)赝檻研?,只因為顧懷袖用的不是“醉”,而是“昏迷”?/br> “方才您醉了,便一直睡在這里啊……” 孫連翹終于平靜了一下,微笑著,重新攪動著藥碗,并沒有什么異樣。 可是她沒想到,原本一直坐靠在床上的顧懷袖,會這樣迅速地出手,直接一巴掌落在了孫連翹的臉上! “啪!” 孫連翹只覺得左臉頰火辣辣地疼起來,那力道還不小,要緊的是顧懷袖這冷然的一個耳光,讓她怎么也沒想到。 猝不及防之下,孫連翹整個人竟然朝著旁邊撲倒,手里的藥碗打落在地,一下摔了個粉碎。 她暈頭轉(zhuǎn)向,額頭都差點磕破,駭然莫名之下,抬眼去看,只看見了一角落下來的繡蝙蝠紋的衣袂。 顧懷袖側(cè)了身,慢條斯理地從床榻上坐到床邊上,又起了身,走到了孫連翹的面前。 外面的丫鬟聽見動靜,趕緊跑到了屋門口,正要進(jìn)來卻撞見了顧懷袖冰冷的目光。 “叫你進(jìn)來了嗎?還不滾出去?!?/br>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說得丫鬟整個人都打了寒戰(zhàn),她瞥了孫連翹一眼,有些恐懼地退走了。 孫連翹仰臉看著怡然冰冷而立的顧懷袖,整個人都懵了。 顧懷袖居高臨下地,一直藏著的左手終于伸出來,然后輕輕地松開手指,將藏在掌心里的金簪露了出來。 金簪的簪頭上嵌著翡翠和藍(lán)玉,瞧著富麗,不過一看那雁翅的形狀,孫連翹便知道,這簪子乃是一對兒。 她目光一側(cè),便瞧見了顧懷袖鬢邊那剩下的一支簪子,插得端端正正。 心里發(fā)寒,孫連翹真是從沒想過,會出現(xiàn)今天的局面。 她人還半跪伏在地上,卻有些不敢直視顧懷袖。 顧懷袖的五指,慢慢地張開,金簪終于落下,簪頭敲在水磨石地面上,有聲清脆的響。 她掌心里留下了深得幾乎浸血的痕跡,是被簪頭硌久了留下的。 往前面走一步,便已經(jīng)一腳輕輕踩住那金簪,尾巴上像是根針一樣尖利,只要用這簪子往人脖子上一放,興許就成了刀劍。 孫連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不知說什么,只聽見顧懷袖平靜如初的聲音:“龍須酥里的藥,是你的杰作吧?事到如今,還不說么?” ☆、第二三零章 將夜黎明 早想過事情可能會敗露,也早就想過顧懷袖不可能不懷疑,可看見這一枚金簪,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人什么時候醒的?” “才醒了沒多久,有些犯惡心?!?/br> 顧懷袖這金簪,是半路上被丫鬟給碰掉了的,正好落在床榻上,所以悄悄地握了,只是她瞥見了屏風(fēng)后面有人,便忍了沒動。半道上醒來,沈恙的話,只聽見什么魚兒…… 她問孫連翹自己是怎么回事,孫連翹說她是喝醉了酒,氣血又有些虛乏。 冬日里頭顧懷袖身子調(diào)養(yǎng)得不錯,真以為她不懂醫(yī)術(shù),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嗎? 孫連翹滿口胡言,興許以為能蒙混過去,可顧懷袖哪兒能不清楚? 現(xiàn)在聽了顧懷袖說的這話,孫連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跌坐在地上,目光在地面上游移了一陣,才道:“您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