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即使聲音很輕，秦紅顏也聽得出那邊是個女聲，而且就是那晚接聽了她電話的女聲。

    他對那邊說的最后說的一句話是：“好，我馬上就來?！?/br>
    他的聲音溫柔，染滿情絲，可是他的臉上，卻是平靜的。

    掛上電話，奚歡對秦紅顏道了歉：“jayne，我有事，必須先走了?！?/br>
    她安靜地點點頭，送他到了門邊。

    在門口，奚歡望著秦紅顏，他的眼神如同江水中的漩渦，能將世間萬物都吸入。她以為他會說點什么，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一味地看著她，良久才轉(zhuǎn)身離開。

    待奚歡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秦紅顏才關(guān)上門，在門鎖發(fā)出“咔嚓”的關(guān)閉聲的同時，她也背脊靠著門，滑到了地板上。

    剛才在奚歡懷中建立起的巨大的喜悅已經(jīng)頃刻之間坍塌，她的世界灰飛湮滅，只剩下無盡的失望。

    世界上最可怕的，便是將快樂撕碎了給你看。

    就在她最快樂的時候，他卻因為另一個女人而離開。秦紅顏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所有神經(jīng)都已經(jīng)被撕裂，她感覺不到疼，只覺出麻木。

    她癱倒在冰涼的地板上，想就這么坐到地老天荒。

    但有人打斷了她的計劃——她的手機鈴聲持續(xù)不斷地響起。

    她接起，聽見了沈盛年的聲音：“秦姐，今天我生日，但我爸媽都有工作要忙……我不想連生日時也是一個人……我能來你家找你嗎？”

    秦紅顏沒有拒絕。

    她也不想連生日時也是一個人。

    沈盛年是在秦紅顏家樓下打的電話，當(dāng)?shù)玫剿耐夂螅闾嶂盏案鈦淼搅穗娞蓍T邊。沒多久，從里面走出了一個男人。

    與那男人擦身而過時，他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不知為什么，這樣的味道令他忽地起了敵意。

    當(dāng)沈盛年走進(jìn)秦紅顏的屋子，嗅到她身上那絲沾染上的若有若無的檀香味時，他終于明白了那股莫名敵意的由來——那個男人，剛從這個房間走出去；那個男人，剛擁抱了秦紅顏；那個男人，是他的對手。

    想到他擁抱秦紅顏的場景，沈盛年眼內(nèi)忽地閃過妖異的光。然而緊接著，他便瞇瞇眼，將眼里的情緒打散，接著取出生日蛋糕，笑吟吟地道：“秦姐好像很喜歡吃甜食，所以我刻意囑咐把這個蛋糕加上了糖霜?！?/br>
    秦紅顏的臉上已看不出滅頂?shù)氖粝碌暮圹E，她拿出酒杯，飲著紅酒，并沒有做聲。

    “秦姐，我來陪你?！鄙蚴⒛暾f著也去取酒杯。

    然而秦紅顏卻制止了他：“冰箱里有香蕉牛奶，那才是你應(yīng)該喝的東西?！?/br>
    沈盛年笑著辯解：“我又不是小孩子。”

    秦紅顏將酒杯放在眼前，迎著燈光順時針旋轉(zhuǎn)著，當(dāng)停止下來時，酒杯內(nèi)壁留下道道酒淚。

    她輕聲道：“如果你不是小孩子，我是不會準(zhǔn)許你進(jìn)來的。”

    聞言，沈盛年怔住，但僅僅幾秒后，他便展開笑顏：“剛才是我開玩笑，我最喜歡的就是香蕉牛奶?！?/br>
    說完，他自動去到冰箱前，拿出了香蕉牛奶，并大口大口喝了起來，因為喝得太急，他被嗆咳住，不斷咳嗽，雙目難受得通紅。

    秦紅顏忽地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奚歡傷害了她，所以她便將氣撒在沈盛年身上嗎？

    沈盛年卻沒有被她的冷漠妨礙情緒，喝完牛奶后，便拿出根蠟燭插在生日蛋糕上，貌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秦姐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呢？”

    秦紅顏潛意識里想要彌補自己的失態(tài)，竟好好回答了他：“就是今天?！?/br>
    “真的？”沈盛年看上去很是驚喜：“我居然和秦姐是同一天生日，真是太有緣分了！”

    “是啊，不過我今年是二十六，你卻只有十六歲。”不知不覺間，秦紅顏便已經(jīng)將幾瓶紅酒全部飲完：“十六歲，果真是個再好不過的年紀(jì)。”

    她就是在十六歲時遇見了奚歡。

    沈盛年懇求般地道：“那秦姐，以后每年我們生日都一起過，好嗎？”

    秦紅顏閉上眼，笑容苦澀：“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沈盛年卻不同意：“只要努力，沒有什么是不可以的?！?/br>
    秦紅顏想，沈盛年說錯了。

    佛教云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僧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秦紅顏覺得，最痛苦的便是求不得。

    世界上很多事確實只要努力便能做到，唯獨愛情這回事，不論你如何努力，終究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份愛。

    沈盛年點燃蠟燭，讓秦紅顏跟著一起許愿。

    蠟燭燭火暖黃，看久了眼睛竟有些酸澀。

    秦紅顏閉上眼，輕聲在心頭許下心愿——她想得到奚歡完整的愛。

    沈盛年也閉上眼，輕聲在心頭許下心愿——他想得到秦紅顏的全部。

    那一年的生日，他們便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中度過了。

    那一年，他十六，她二十六。

    第二章 （1）

    共同度過生日那晚后，秦紅顏與沈盛年的關(guān)系逐漸有了好轉(zhuǎn)。

    受不了沈盛年可憐兮兮的糾纏，秦紅顏答應(yīng)繼續(xù)擔(dān)任他的口語教師。

    沈昂家裝修完畢后，他卻以自己偶爾會帶女友回家為由，讓他們繼續(xù)在秦紅顏家補習(xí)。

    秦紅顏絕對這完全是個借口——她進(jìn)入公司快半年了，可沈昂身邊卻連個女人渣子也沒見過。

    只是有謠傳，說他和付淼夫人莫娟有點曖昧。

    不過秦紅顏對公司內(nèi)的謠傳并不太相信——因為謠傳同時還說秦紅顏與沈昂也有曖昧。

    雖然沈昂是有名的工作狂，可是再熱愛工作，也需要解決生理需求吧。秦紅顏認(rèn)為，既然他身邊沒有女人解決，那么便是男人幫他解決了。

    換言之，他就是個沒有出柜的gay。

    當(dāng)然，他是否出柜秦紅顏并不太關(guān)心，她關(guān)心的只是如何完成奚歡交代給她的任務(wù)。

    現(xiàn)如今她無法再進(jìn)入沈昂家做些小動作，也只能盡量在公事上努力。幸好隨著時間的推移，沈昂也逐漸讓她負(fù)責(zé)一些管理工作。但秦紅顏感覺得到，沈昂始終沒有將自己當(dāng)成心腹過。

    不過比起之前那些被沈昂逼走的助理，她的處境算是好了許多。

    至于她與奚歡的關(guān)系，倒還是沒什么改變。

    那夜他究竟去了何處，與何人見面，秦紅顏始終沒有問過，而奚歡也從沒有提及。

    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秦紅顏想，自己是沒有資格過問他私生活的，于是她選擇默默地遵從他的命令，繼續(xù)待在沈昂身邊。

    每周一四給沈盛年的補課其實對她接近沈昂已經(jīng)沒有裨益，她只是習(xí)慣了每周那兩天晚上有人陪伴。

    而當(dāng)這天晚上，沈盛年告訴她父母要求他一同移民加拿大的事時，秦紅顏想，自己又要開始另一種習(xí)慣了。

    沈盛年其實是想從她臉上看出些許的挽留與不舍，然而他失望了。

    “秦姐，你覺得我應(yīng)該去嗎？”沈盛年試探著問，一雙眼睛牢牢盯住秦紅顏。

    “你父母都去了，你跟著去不是順理成章的事？”秦紅顏反問。

    沈盛年身子略微向著秦紅顏的方向偏移，神態(tài)很認(rèn)真：“秦姐，只要你說一句，我就留下?！?/br>
    這句話讓秦紅顏不禁皺了眉頭：“你的人生，和我無關(guān)，我沒有必要給出意見?！?/br>
    她的人生已經(jīng)夠沉重了，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與心思去負(fù)擔(dān)另一個人的人生。

    沈盛年仍舊不死心，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秦姐，我只想要你一句實話，不需要你負(fù)任何責(zé)任的實話——從你內(nèi)心而言，是希望我走，還是留下？”

    秦紅顏的神態(tài)平靜至冷漠：“實話就是，你走還是不走，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沈盛年的身體微微抖了下，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中般，隨即嘴角露出了異樣的弧度：“秦姐，我在你心目中是不是連螞蟻都不如?！?/br>
    沈盛年的表情印在秦紅顏的眼里，牽扯得她太陽xue突突地疼。

    她是真的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無謂的感情，于是邊站起身邊下了逐客令：“晚了，你應(yīng)該回去了。”

    可她的手卻被他按住，貼在冰冷的玻璃茶幾上。玻璃茶幾光滑潔凈的表面清晰地照出了沈盛年的臉，秀美而扭曲：“秦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br>
    他的力氣很大，秦紅顏暗中用了全力也無法將手抽出。

    這幾個月來，沈盛年收斂起了周身的乖戾，表現(xiàn)得規(guī)矩而乖巧，從沒觸碰過秦紅顏。這讓她逐漸放下戒心，甚至遺忘了剛認(rèn)識時沈盛年表現(xiàn)出的危險。

    此刻回憶涌來，讓秦紅顏從神經(jīng)到皮膚都起了戒備，又恢復(fù)了當(dāng)初清冷敵視的模樣：“我最后再說一遍，你應(yīng)該回去了，不要逼我報警。”

    沈盛年望著秦紅顏，眼里情緒幾番變化。最終他放開她的手，眼內(nèi)恢復(fù)成了盈盈星光：“秦姐，對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br>
    “你走吧，我要休息了?！?/br>
    秦紅顏沒有再給他時間解釋，起身來到冰箱前，取出礦泉水想要擰開?？蓜偙凰采w住的手卻像是遭無聲吸去了力氣，試了幾下都擰不開，最終只能挫敗地放棄。

    沈盛年的手，掌心干燥光潔，并不讓人煩心，但她每次被碰觸時都會無端端地生出抗拒，而且他碰觸自己的感覺會停留在她身體上許久許久。

    再次走回客廳時，秦紅顏發(fā)現(xiàn)沈盛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開。

    她想，這個少年是個意外，本來就不應(yīng)該在自己生命中出現(xiàn)的，離開也好。

    也好。

    二外是市內(nèi)第一貴族中學(xué)，里面的學(xué)生非富即貴，都屬家境顯赫之流。所以根本不用跟著普通高三學(xué)生去擠高考的獨木橋，基本到高三便開始準(zhǔn)備出國。

    冷眼看著班上其余同學(xué)熱火朝天地選擇著國外的大學(xué)，沈盛年卻一直沒有準(zhǔn)備的動作。事實上，他這幾天都陰沉著臉，周遭沒人敢惹他。

    沈盛年在二外算是個很低調(diào)的風(fēng)云人物，外表出眾，成績優(yōu)異，但卻經(jīng)常裝病逃課，遇到集體活動也從不參加。

    剛?cè)雽W(xué)時，有男生覺得他性格太拽，便集聚了幾個人在天臺上教訓(xùn)了他。沈盛年任由他們打了幾拳，也沒還手，大家都以為他不過是只軟柿子。

    但幾天后，那幾個教訓(xùn)他的男生接二連三出事——運動意外，車禍，摔傷。

    傷到的都是手臂——而且是動手打沈盛年的那只手。

    任誰都看得出這并不是意外，但任誰都找不出沈盛年下手的證據(jù)。

    從那之后，再沒有人敢惹沈盛年——最讓人恐懼的并不是明目張膽的暴力，而是悄無聲息的陰毒。

    在學(xué)校里，沈盛年基本沒有朋友，也很少有人敢與他對話。

    除了付玲子。

    付玲子是二外的?；壢宋?，長發(fā)黑直順，白裙長飄美，基本上?；ㄩL什么樣，她就長什么樣。只見她飄飄揚揚走到沈盛年座位前，一路吸引了不少男生目光。

    然而她對那些目光不屑一顧，她想要的只是沈盛年的注意。

    “聽說你們家要移民加拿大？”她笑吟吟問道：“那你想好要報考加拿大哪所大學(xu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