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阮小七雖說喝多了各種好酒,也不大愛杯中物,但對這青梅酒卻不同。 這醇香中帶著酸澀,是水鄉(xiāng)泥土的細膩,是江南梅雨的纏綿,是思鄉(xiāng)之情的寄托,阮小七一嘗過就愛不釋口了。 又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遞給譚雅,兩人碰了碰杯,相視而笑,干了。 ☆、第第134章 阮小七見譚雅端起酒杯還要再喝,一把奪下,瞪眼睛低喝道:“行啦,一個娘們家家的,喝點意思意思就夠了,還沒完沒了了?” 譚雅嘟嘴有些敗興,但心知他就是那樣人,自家粗魯,卻最看不慣女子喝酒呦呵之類的舉止,她不欲為點小事與之口角,也就順了他的意思。 阮小七見譚雅聽話,心里適意,見其面露失望,站起身來又去給她烤東西吃哄她高興。譚雅披上大毛衣服站在旁邊看,陪著他說話。 阮小七見她凈白的小臉藏在狐貍毛毛里頭,就是漠北的凌冽寒風也掩不住那水汽霧繞的江南娟秀,心頭一熱,情不自禁貼過去用下巴輕輕蹭下譚雅的鼻尖,此刻溫馨美好。 突然,阮小七壞笑起來,低頭猛地咬了一下譚雅的鼻尖,沒等她叫疼,就瞪大眼睛深吸口冷氣,緊張地嘖嘖兩聲道:“糟糕,小芽兒,鼻子被我咬掉了,上面只剩下兩個洞!” 雖明知這是逗小孩子的把戲,譚雅還是不由自主去摸鼻子,自然是還在,不由白了他一眼,撅嘴嗔道:“你討厭!” 阮小七哈哈大笑,又貼過去用力“吧唧”親了一口她的鼻子,笑道:“哎呦,哪來的丑八怪,行啦,我就行行好,再給你安上吧。 咦,好像不對啊,我看看,是不是放在架子上烤的這個才是?完了,都熟了!” 譚雅伸手掐他,恨恨道:“不疼在身上就敢胡鬧,是吧?讓你看看我的厲害!”阮小七立刻鬼哭狼嚎喊救命,說辣手觀音又在江湖出現(xiàn)了,要草菅人命啊。 又玩又鬧的,好容易才烤好端上桌來,還沒等吃,有下人稟告說黃家下人報喪來了。 三娘子的夫婿在春天時候染上了癆病,纏綿病榻好些日子,說是夏天時候見好了,結果天剛一冷,癆病又反復,名醫(yī)好藥的輪流送去,如今看來也沒能留住性命。 除了往這里,自然還有去京城報信的,也不知道家里得信后會怎樣。 夫妻倆對視一眼,收起笑容,面色沉重。譚雅長嘆了口氣,阮小七捏捏她的手,低聲勸慰道:“莫擔心,已經(jīng)事出了,就往好的看吧?!眱扇似鹕硗髲d去。 那下人渾身縞素,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說完后又拿出封信來,卻是三娘子寫給譚雅的。 譚雅心里咯噔一下,派人送那下人去歇息,又忙打開信看起來,越看越氣,看完“啪”地一聲用力拍桌子,罵道:“這糊涂種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阮小七本在那里算計何時啟程去吊唁,見譚雅這樣,拿過那信看完,面露不屑,撇到一邊,道:“這也未免太著急了些,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那自家郎君還尸骨未寒呢,她也真是想得出來!” 原來三娘子在那信上說已給阿爹寫信要回娘家,可京城路遙,來回得兩個月,所以只好先求譚雅將自己接到北關來,再派人送她回京。 黃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了,唯恐被硬安個貞節(jié)牌坊給她,那一輩子只能老死在那里了。 譚雅雖知三娘子此時舉動實在太令人齒冷,但被阮小七這樣說,還是替其遮掩道:“她也是年幼,遇到事情嚇壞了,六神無主做出傻事也是有的?!?/br> 阮小七嗤笑一聲,道:“真是糊涂!有岳父在,黃家怎敢讓她守節(jié)?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只要大面上過得去,三年后還得主動說讓她再嫁。 如今可好,這封信不知被黃家多少人看了一遍,人家兒子才沒,她就要走,殺了她的心都有,本沒那個打算,現(xiàn)在也要拖死她才解恨罷休。 黃家讓人將這信送過來什么意思,不就是讓我們自家開口么?我看岳父就是想接她回去也不能夠了。 除非是老死在娘家,便是岳父職位高,巴結的人多,得了這個名聲,她想再嫁個好人家也是絕無可能了?!?/br> 說著又撿起那信抖抖,冷哼一聲道:“自己兒子提也沒提,待郎君薄情也就罷了,莫非自家腸子里爬出的兒子也能舍得,真可謂是最毒婦人心!” 譚雅雖也對三娘子行為不滿,聽阮小七這樣說卻覺刺耳,反駁道:“她閱歷淺,辦事不老成才會如此!” 阮小七知道她的心思,夫妻倆為個外人吵架實在不值,于是閉口不再提,只點頭“嗯”了一聲。 他不說了,譚雅自家開始絮叨起來。 一罵三娘子少心眼,給娘家寫信也敢用黃家的下人送過來,便是封上了火漆又能如何,想看依舊能看到,出嫁這么久,辦事還是著三不著兩的; 二罵她行為不妥,再不好,夫妻一場,何況三妹夫活著的時候待她不錯,便是真想走也得為他守上個三年,好聚好散,黃家再說不出一個“不”字,阿爹也好開口叫她回娘家; 三罵她真是薄情寡義、無心無肺,就沒想到小小孩兒沒了親爹再走了阿娘該是多么可憐,怎么一點兒慈母心腸都沒有。 罵完了,氣得直捶胸口,喚下人筆墨伺候,提筆寫信。阮小七探頭去看,問道:“你打算如何?” 譚雅一邊低頭奮筆疾書,一邊答道:“先給黃家道歉,說她不懂事,再讓她聽話。哎,只能先安撫住,看阿爹的意思再議?!?/br> 又看向阮小七,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阮小七沉吟一會兒,答道:“也只能先按你說的辦。不過岳父雖然護短,三娘子這事卻是難說。 要是真與黃家結了仇,接她回來再嫁也難,再說畢竟家里還有一堆兒女未婚嫁,真如了她的意,以后誰敢娶你家小娘子?便是出嫁也要被婆家人看低?!?/br> 譚雅也是氣三娘子如此??扇缃裨趺崔k,事都出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不過想到年紀輕輕的三娘子在那人孤影單的人家里苦苦過日,譚雅不由一陣發(fā)抖。 信寫完立馬派人送出,譚雅靠在椅背上,茫然盯著桌角發(fā)呆。 阮小七不欲她煩心,哄道:“小芽兒,你別瞎擔心了,再怎么樣,黃家也不敢怠慢,何況還有兒子,日子還是不差的?!?/br> 見她依舊愁眉不展,又道:“要是我沒了。。?!弊T雅果然被引過來,瞪了他一眼,喝道:“少胡說!” 阮小七道:“你那三meimei,我看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好在沒腦子也好,要不明白過來先給夫人寫信可是難辦?!?/br> 譚雅一想也對,真要是三娘子給崔氏寫了信,背著阿爹行事,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 譚雅見阮小七一副看不起的樣子,心里不好受,道:“我知你為何這樣,不就是嫌她心急改嫁么?那我問你,若是事情倒過來,你說三妹夫能守多久?一年就要被贊重情義了。哼!” 阮小七嘟囔道:“男女怎能一樣?” 譚雅氣道:“你看你看,被我說中心思了吧!”扭頭哼了一聲道:“是不是三meimei當時殉節(jié)你才順眼??!你不是還惦記讓我殉葬之事吧,我可提前說明白,別指望我能那么傻!” 阮小七瞪眼睛不樂意,氣道:“你當初不是說我若傾心相待,你便生死相隨么?怎么,說出口的話不算數(shù)不成?” 譚雅嘖嘖了兩聲道:“看不出來呀,詩詞教你百遍都記不住,我不過提過一嘴,你倒是記得清楚?!?/br> 阮小七不放過話頭,拉著譚雅問道:“那你說,你隨不隨我去?不許敷衍我!” 譚雅看阮小七瞪著眼睛的認真模樣,還真就仔細想了一會兒才答道:“唔,生相隨,死就不隨了。。?!?/br> 見阮小七有些失望,接著道:“咱們都去了,留下三個孩子怎么辦?你沒爹娘看著自己長大,難道不知活得如何艱難嗎?” 阮小七揉著她的手,低頭想了一會兒,低聲道:“其實,便是沒有孩子,我也舍不得了。 可一想到你會跟別的男人這么說話,給別的男人縫衣衫,做鞋子。。。心里就受不住,那時就想,再舍不得也得帶你跟我去。 但,又一想你這么漂漂亮亮的跟我躺在地下爛成了骨頭,也舍不得,哎。我比你年長八歲,總比你先走,我可跟你說好了,不許再找男人!” 說著拉譚雅過來,硬按在懷里親吻,邊親邊喃喃道:“這鼻子是我的,這嘴巴是我的,這下巴是我的,這脖子也是我的。。?!?/br> 親了譚雅滿臉口水,又往脖子下面親去,最后總結道:“全是我的!” 譚雅先是掙扎,后來軟了下來,依偎在他懷里,輕聲道:“那要是我先沒了呢?”抬頭盯著阮小七的眼睛,伸手摸著他的嘴唇,道:“這張嘴會跟別的女人說這樣的話,去親別的女人的鼻子、嘴巴。。。” 阮小七啞聲道:“你說呢,當初還沒見過你的真人,那爬到床上的女人我都沒要。” 譚雅提起此事也是好奇,立直身子問道:“為何你就看上我?” 阮小七就將自己十幾歲開始做夢說起,譚雅越聽越氣,道:“哼,你那夢中人根本不是我!” 阮小七奇道:“怎地不是你?” 譚雅道:“你我相差八歲,你十幾歲時我才多大?” 阮小七道:“所以我說咱們是天定緣分,我夢中的人就是你現(xiàn)在的模樣,一直是,十幾年未變過。只有你,我一看到就知道是你!” 譚雅依舊不滿,這回更說他愛慕一個年長女子,阮小七急道:“便真不是你,不提三個孩子,咱們幾番經(jīng)歷生死,總是別人替不了的吧?!?/br> 兩人想起河州府起事、元洲圍城、北關苦寒、懷孕上路。。。是啊,便是那夢中人本不是她又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來胡、manaibi 扔地雷 沒想到快結文了還有人送雷,謝謝! ☆、第第135章 俗話說:有錢沒錢,娶個娘子好過年。田家小娘子在年前終于到了北關,這一路走得艱辛,到了這里時生生瘦了一大圈。 譚雅本擔心她能否撐得住,沒想到田氏人雖瘦了,精神倒好,拉著譚雅的手,口口聲聲道:“原只能在書本上聽別人描述的場景,如今竟伸手可及,真乃是人生之幸事?!?/br> 又引經(jīng)據(jù)典感嘆起漠北風光來,若非不便,幾乎立刻要鋪紙揮墨一番。 這番吳魁成親,原先的弟兄只要能趕過來的都來了,周老三夫妻帶著周家四小子也于幾日前從河套趕到了北關,如今就住在阮小七家。 此時陪在一旁的唐氏聽聞這田家小娘子說話,不由一愣,啞口失笑,待回阮家時才道:“這位竟是個書呆子小娘子,也不知田家怎么教養(yǎng)的。 哎,我當初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讀書人家的小娘子夠奇怪的,如今看來,你還不是那最怪的,唔,且看日子長了咱們這位鎮(zhèn)北王妃會如何吧?!?/br> 譚雅也為田氏捏了一把汗,她現(xiàn)在所有的美好感覺都是建立在書本上,提起來都是好的,一旦剝離了那層上了顏色的面紗,可不知會不會大失所望。 辦完吳魁的親事,周老三一家即要啟程回河套,譚雅備了酒席為其送行。 小貓央著譚雅也給他們幾個在大廳擺了一小桌用來招待四小子,她如同小主人一般,讓幾個小孩子圍坐一起。 小貓裝模作樣拿起裝水的杯子,故作垂淚狀,哽咽道:“四哥哥,經(jīng)此一別,不知何年能夠相見。 來,我先敬一杯,祝哥哥一路順風!小貓先干為敬?!边€露了露杯底,四周示意自己喝得干凈。 阮朗站起身來,吟詠詩歌送行,可惜統(tǒng)共只背過幾首,就拿詠鵝那最熟悉的,抑揚頓挫地背下來,四小子還裝作被感動地用袖口拭淚,旁邊幾個大人看得憋不住樂。 周老三道:“三弟,我看小貓就喜歡,把她嫁給我家四小子得了?!?/br> 阮小七嘎嘣嘎嘣咬著花生米,連連搖頭,拒絕道:“不行,等大了看看再定?,F(xiàn)在瞧著四小子不錯,誰知道他大了能不能成器?” 周老三還要再說,被唐氏攔住道:“別說了,就你好色的那根子,見著個平頭正臉的都走不動道,三弟唯恐咱們兒子隨你,小貓嫁過來吃虧呢?!?/br> 周老三老臉發(fā)紅,嫌唐氏揭自己老底,可譚雅又曾親見自家的妾室不規(guī)矩,所以不能當面辯駁,就指著四小子罵起來。 正與小貓幾個玩得高興的四小子被罵得一愣,唐氏哪里肯讓,夫妻倆對著吵罵起來。 一個說:“你如此不恭順,我要給大哥說,非得教訓你明白為止?!?/br> 一個道:“好你個周老三,才不用靠我娘家了,就敢寵妾滅妻。被我說中,就拿孩子出氣,真不是東西?!?/br> 兩人說著說著動起手來,幾個孩子怕得大哭。 阮小七嘆了口氣,起身夾在中間攔住,硬拉周老三出去。 譚雅喚小貓過來,給她擦干眼淚,讓她帶著四小子幾個去草廬玩耍,還許她可以在那里過夜,孩子們馬上破涕為笑,高興地跳起來,呼呼啦啦往園子跑去。 只剩下妯娌兩人,譚雅見唐氏頭發(fā)亂了,起身為其梳頭,奇道:“二嫂,可是又有何事?” 唐氏嘆了口氣,跟譚雅講,原來那個妾室失了寵,周老三也消停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