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是你嗎?阿秋? 林盡染踉蹌往前走了一步,緊跟著一個更大的浪頭涌來,他幾乎要跌倒。 一雙手恰到好處地伸過來,穩(wěn)穩(wěn)扶住了他的手臂。 兩只手腕登時碰在一起,淡金色的靈珠,古銅色的福錢彼此碰出清脆的聲響,無形的光芒若有若無地流轉(zhuǎn)。 腦海仿佛某種枷鎖打碎了,于是無數(shù)光影的碎片噴薄而出。 秋洛直覺得心口灼熱的要跳出胸腔,脫口而出:“林盡染!我在這里!” 林盡染緊緊抓住他的手,尾指在輕微顫抖,喧囂包圍著他們,他的心在這一刻卻前所未有的安寧。 “我看見你了?!绷直M染嗓音嘶啞如砂,摸索著青年的面容,從眉峰,鼻梁,到嘴唇,視野里的輪廓越來越清晰,那樣鮮活,那樣明朗。 久違的光線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眶,依然舍不得眨眼。 “我看見你了?!彼貜?fù)著說了一遍,輕輕摟住青年的腰身,消瘦的臉頰摩挲著他,嘆息著,“我的貓不見了,我該怎么找到他?” 秋洛閉著眼,睫毛輕顫,用力擁抱他,世界像在旋轉(zhuǎn),周圍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淺淺地微笑:“只要你呼喚它,就一定會回到你身邊?!?/br> 第23章 同居 曲終人散, 演奏會結(jié)束后的音樂大廳重歸寧靜。 秋落帶著林盡染從出口離開,為他開門上車。 陳秘書撿到那根丟失的手杖,回到車上時一眼看見后座上竟然坐著秋家小少爺, 震驚之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二話沒說, 替老板升起了車座中間的隔音擋板。 喧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淡金色的日光透過車窗斜斜打在秋洛側(cè)臉上,連細(xì)小的絨毛都被映照得纖毫畢現(xiàn)。 林盡染專注地端詳他, 指尖在他臉頰上流連,最后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誒!”秋洛臉頰被捏變了形,扯著一邊嘴角含糊地抱怨, “你怎么老喜歡掐我!都說不是做夢了!” 林盡染不做聲, 眼神沉沉把他看著。 重逢時的驚喜和激動逐漸退潮,連日來, 為他的消失憂心惶恐、寢食難安, 在這一刻悉數(shù)涌上心頭,化作一腔怨氣,像高壓下沸騰的水, 被他的修養(yǎng)和身份強(qiáng)壓著,才沒有發(fā)作出小兒女的矯情脾氣。 林盡染沉默片刻, 冷笑:“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場夢。我抱著奄奄一息的貓, 我差點以為你——” 話到這里他突然住了嘴,閉口不言。 話語里的絕望感卻順著冰涼的體溫傳遞過來,秋洛嘴唇動了動,摟住他的肩,把臉埋在對方頸窩:“林盡染,我好想你……” 林盡染用力箍住他的腰, 沙啞著嗓音問:“為什么把我一個人丟下,也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被秋凜關(guān)起來了。” 秋洛將元塵道人交給他法陣的事,以及回到身體后的所有情況,一一詳細(xì)向他道來。 “我本來給你留了提示的字條,沒想到被大哥收走了……”秋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伸手揉揉對方頭頂,“都是我不好,讓你擔(dān)心了。” 他看著林盡染斂目不語的樣子,以為他還在生氣,朝他靠近了些,臉頰挨過去貼著他的脖子緩緩磨蹭。 又拉著他的手指捏住自己另一邊臉頰,做出重大犧牲:“給你掐,使勁掐,我不嗶嗶?!?/br> 林盡染一時無語。 換做別人,敢讓堂堂林氏家主受這種怨氣,早就被丟到西伯利亞挖礦去了。 可秋二少不光屁事沒有,還坐著他的車,抱著他的人,貼貼蹭蹭活蹦亂跳。 秋洛還在細(xì)數(shù)自己哪里不對:“……我不該輕信那個叫元塵的道人,賭那份運(yùn)氣,早知道應(yīng)該拜托他師父幫忙,字條也應(yīng)該親自給你的秘書,這樣就不會被大哥拿走了……” “好了。又不是你的錯,都是那個道人心術(shù)不正,秋凜霸道慣了,他要做點什么也不是你能控制的?!?/br> 林盡染聽他把鍋盡往自己身上背,更不高興了,連哪里舍得與他生氣? 還下意識替他分辨,壞事都是別人干的,不許旁人說他一點不好,就算他自己說也不行。 秋洛把林盡染的嘴硬心軟吃的準(zhǔn)準(zhǔn)的,內(nèi)心暗笑,面上卻作出一副憂郁模樣:“可是看你難過,我心疼。我昨天聽見你跟大哥談話,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明明已經(jīng)不記得你了,卻還是好擔(dān)心那人不是我?!?/br> 他垂著睫毛,平日里顧盼神飛的眼眸收斂了光芒,面容嚴(yán)肅,情緒都低落下來。 林盡染簡直吃驚于自己的沒出息,秋洛幾句輕飄飄的哄人的話,就讓他瞬間沒了脾氣,滿腔怨氣也一下子化為烏有,甚至隱約提起一絲欣喜和感動,暖烘烘地注滿了胸腔。 林盡染不再沉著臉,坐姿也稍微調(diào)整了,改為把青年圈在懷里,嘴里嘆息一聲:“我不難過,我反而有些高興。” 秋洛一愣。 林盡染舒展眉宇,唇邊露出一絲笑意:“因為你即使失憶了,還是會喜歡我,我當(dāng)然高興?!?/br> 秋洛見他是真的不生氣了,長長舒了口氣,又關(guān)心起另外一個問題:“那你眼睛能看見了嗎?” 林盡染目光微微閃爍,輕輕搖了搖頭:“我除了你,其他還是看不清?!?/br> 秋洛一聽急了,皺起眉頭:“怎么回事?難道這個方法也不行嗎?” 林盡染好整以暇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暗笑,輕拍他的背安撫道:“其實比以前好些,雖然看不清,但能感應(yīng)光線,這種事急不來。” “那就好。”秋洛憂心忡忡,“可那要是一直不好怎么辦呢?” 當(dāng)小黑貓的時候,林盡染還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瞎子,他總是不放心,要經(jīng)??粗判小_@么長時間不在他身邊,怎么過的呢? 林盡染攢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懷里,幽幽道:“你不在,我又回到什么也看不見的時候了。如果你要回秋家,那我……” 秋洛仿佛沒有察覺他的小算盤,當(dāng)即一口答應(yīng):“那我先不回秋家,我跟你回去陪你,至少等到你的眼睛徹底復(fù)明?!?/br> 他手指摩挲著林盡染的眼尾,笑容清朗,眼里有光:“看不清沒關(guān)系,我來做你的眼睛?!?/br> 林盡染微微一怔,猝不及防聽到這么一句直戳心底的告白,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不斷膨脹,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是他最愛的人,如果說他承受的苦難都是為了與之相逢,那么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握住秋洛的手腕,在手背輕輕落下一個吻:“我們回家。” ※※※ 回到林氏莊園時已近傍晚,秋洛從車?yán)镞~下腳步,看見門口站成兩排的傭人和保鏢們,忽然想起自己變成貓時,被他撿回來的那個晚上。 傭人們紛紛對他的到來投以疑惑和驚訝的目光,秋洛搖頭一笑,林盡染拄著手杖來到他身側(cè),輕描淡寫地道:“這是我的未婚夫秋洛,將會在這里常住,他將是這里的另一個主人,不要讓我知道有人怠慢他?!?/br> 眾人神色一凜,齊齊應(yīng)聲。 秋洛以婚約對象的身份住進(jìn)莊園的事,一下子傳遍了,莊園里所有人無不震驚,這還是家主頭一次正式承認(rèn)身份,還直接帶人回來呢。 消息很快傳到秋家,秋凜是最吃驚的一個,他怎么也沒料到,就連失憶都沒法阻止弟弟跟林盡染在一起。 他以最快的速度親自趕往林氏莊園。 會客廳一面紫檀木鏤空素錦屏風(fēng),遮住了各方明里暗里打探的視線。 傭人上過茶,秋凜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真皮沙發(fā)里,看著對面幾個目不斜視的黑衣保鏢,面沉如水。 他心道,這可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 之前他藏著秋洛被林盡染找上門,沒想到,這么快就反過來輪到他了。 “大哥,你怎么過來了?”秋洛穿著一身休閑運(yùn)動裝,鼻翼一層薄汗,像是剛從跑步機(jī)上下來的。 秋凜見他安然無恙松了口氣,抿了抿唇,沉聲道:“在外面玩夠了吧,我來接你回家?!?/br> 秋洛雙手插在褲兜里,兩條筆直長腿微微岔開,站在大哥面前與之對視,聞言皺了皺眉:“大哥,我正好有話跟你說?!?/br> “你把我的紙條扣下的事,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我不想責(zé)怪你,但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有權(quán)決定將來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和誰在一起,請你不要干涉我。” 秋凜意外地擰起眉頭,竟然這么快就想起來了。 他耐著性子勸道:“這件事我可以和你道歉,但是婚約的事你真的要草率決定嗎?他畢竟眼睛都看不見了?!?/br> 秋洛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經(jīng)在恢復(fù)了,就算不好也沒有關(guān)系,我喜歡是他本人,不是別的什么。” 秋凜臉色不太好看:“這件事,我們回去再說?!?/br> 秋洛輕輕嘆口氣,上前一步,像從前大哥安慰自己那樣,摸了摸他的頭頂,淡淡道:“大哥,人總會長大的,終歸會離開他溫暖安逸的巢xue,尋到屬于他的事業(yè),愛情和家庭。”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樣。” 秋凜倏爾睜大眼睛,很難想象一直被護(hù)在家族羽翼下長大的弟弟,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目光復(fù)雜地望著秋洛,不知該失落還是欣慰,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小洛,你長大了……” 秋洛眨眨眼,忽而賊兮兮伸出手:“別忘了包個大紅包啊大哥?!?/br> 秋凜眼角一抽,他還沒同意這門親事呢! 林盡染一身黑色襯衫和西褲,不緊不慢從屏風(fēng)后面繞出來,一手拄著手杖,一手?jǐn)堉锫宓难?,沖秋凜報以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秋總,這么晚來我們家,我們也沒什么好招待的,不如吃個便飯再走吧?!?/br> 秋凜被一句話分隔到外人的范疇,一口氣悶在喉嚨管,甕聲甕氣道:“不用了?!?/br> 林盡染本來也沒留他吃飯的意思,點點頭當(dāng)即下了逐客令:“天晚了,那我讓陳秘書送你吧?!?/br> “不勞煩,我自己走?!?/br> 林盡染的眼神宛如一只護(hù)食的黑豹,獠牙和利爪都掩蓋在平和淡漠的微笑里,秋凜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輸了,只好轉(zhuǎn)身離去。 ※※※ 入夜。 朦朧的月光在窗臺靜靜流淌。 林盡染剛失明時長期失眠,整夜整夜睡不著,有了黑貓陪伴這個毛病改善許多,如今卻又有復(fù)發(fā)趨勢。 他的睡眠極淺,夜里一點小動靜都能將他驚醒。 秋洛翻個身,半夢半醒間感受到一股無法忽視的灼熱目光,他睡眼惺忪地睜開兩條眼縫,卻見林盡染支著腦袋,側(cè)臥在他身邊,不聲不響地凝視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秋洛嚇了一跳,瞌睡都嚇清醒了:“你不睡覺在那干嘛?” 林盡染緩緩躺回去,漆黑的臥室里,他側(cè)過臉,看著秋洛鼻梁隱約挺立起的弧度,低低地道:“我只是想確認(rèn)你還在。” 秋洛嘆口氣,從被窩里挪過去,在被子里握住他的手,溫?zé)岬捏w溫在皮膚間傳遞。 心滿意足的感覺只持續(xù)了一小會兒,又被空虛取代,林盡染忍不住想要更多,屏息斂氣悄悄湊近了青年的臉。 眼看著離那雙唇越來越近,黑暗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突然睜開,瞪得溜圓。 “我就知道你要偷襲我!” 林盡染一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秋洛已經(jīng)掰著他的腦袋,在他唇上猛地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