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窗外的樹影不斷地掠過,他捏著她的袖子,望著夜空下明亮的路燈,嘴角掛著幸福的微笑。 苗小青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一下車,就見到苗偉峻穿著家居衣服,披著大衣站在門口。 “這么冷您怎么站外面啊?”苗小青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脖子朝屋里的方向一伸,“媽不會也還沒睡吧?” 苗偉峻聞到她身上的酒味,卻沒說什么,拿下她挽著胳膊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媽已經睡了,你也快進去洗洗睡?!?/br> 苗小青又去挽他,要跟他一起進去,苗偉峻看了眼賀暉,“你先進去,我跟他說兩句話?!?/br> 苗小青并沒有多想,以為是出于禮貌,跟晚輩客套兩句。她不知道苗偉峻在外面從來不跟人客套,更不會跟一個一事無成的后輩閑聊。 她轉頭朝賀暉揮揮手,就進屋了。 苗偉峻站在門口,像一棵歷經風霜仍巋然而立的松,身形筆直而挺闊,肩寬手長,神情不怒自威。 這樣的人不會向別人走過去。 賀暉把抄在兜里的手抽出來,規(guī)矩地垂在身側,走到苗偉峻面前,“叔叔好!” “知道我要跟你說什么?”苗偉峻冷淡地說,“我不是擔心小草跟你出去,你和你那群小混混,見了自己父親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我沒必要擔心。” 賀暉捏緊拳頭不吭聲。 “我要跟你說的是,小草未來的生活應該是簡單又快樂的。誰要是想把她拖進污泥里——”苗偉峻掃他一眼,眼神里帶著厭惡,“可以試試,我能不能把他變成一灘臭不可聞的污泥?!?/br> 苗偉峻說完轉過身,伸手去推鐵門。 “剛剛她跟我說了一句話,她反感一切以干涉別人為目的理由,”賀暉說,“不管那理由多合情合理。” 苗偉峻仿佛沒聽見一般,一腳跨了進去。 “我不會把她拖進污泥里,她多聰明的人,見到污泥絕對不會一腳踩進去?!辟R暉說完,對著苗偉峻的背影微微彎了彎腰,“今天讓您擔心了,晚安!”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苗偉峻走進屋里,在沒點燈的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他的婚姻艱難的維持了二十多年,三個人都疲憊不堪。他現(xiàn)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兒能解脫出來,擁有一個屬于她自己的,簡單又溫暖的小家庭。 然而這么多年了,女兒唯一一次跟男人單獨出去,竟然是賀家那個泥灘里長出的爛藕。 他更憂心的是妻子反常的行為,他知道妻子能給女兒帶去多大的壓力。 面對一個一碰就碎的mama,他們父女倆小心翼翼地順從了這么多年,他是自作自受,可小草錯在哪里? 他很焦急,卻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賀暉這孩子,在外面也是個很受歡迎的人物,到了小青這兒,有點心疼他…所以誰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真的會變得卑微。 第33章 今年的春節(jié)和往年一樣也不一樣,一樣的是仍然跟外公外婆爸爸mama一起過年,不一樣的是年前收到了程然寄來的禮物。 程然跟她要了地址,她對于禮物本來沒抱什么希望,以為他最多就是網(wǎng)上下單一個布偶而已。 初二早上,全國唯一一家全年無休的快遞將禮物送到了她手上。她看著那個小盒子,心里很是納悶兒,他不會摳門兒到送玩偶都送個巴掌大的吧? 她抱著盒子回到房間,拿起小刀小心地割開封膠,拆掉幾層泡沫紙后,拿出來看,是個扁扁的,香水瓶大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裝著像油一樣透明的淡黃色溶液,浸泡著一株直立的,完整的野草標本,頂部有紫色的小花,底部有根須。 她往下看,瓶子底部貼著實驗室常用的白底藍線標簽,上面是程然的字跡,有模有樣地記錄著標本的信息—— 植物名稱:如意草 采集地點:溫室的菜地 采集時間:10年1月24日上午8點制作時間:10年1月14日下午2點——10年1月29日下午3點制作地點:植物研究所實驗室 他的字寫得實在是不怎么樣,這個苗小青倒是猜得到原因,他是絕不可能去做練字這種重復又無聊的事的。 但他居然花了15天時間做這個標本。 苗小青又把盒子里翻了一遍,泡沫紙一張一張地抖開來看,也沒再找到只言片語。 她找到手機,撥給程然,剛響了一聲就接了。苗小青像抓到把柄一樣地喊道:“你在玩手機?” “……無聊玩?zhèn)€解密游戲?!?/br> “你在家嗎?”她問。 “在我舅家,我媽他們里面在聊天,剩我表妹在我旁邊看腦殘劇。” 苗小青想到那場景就笑了出來,不管是聊天內容,還是腦殘劇的臺詞,肯定都夠他難受的。 “禮物我收到了?!彼f,“一張卡片都沒有?!?/br> “有卡片,但是我那個做植物研究的朋友說最好不要給你看。” “為什么?” “你真的想要?” “廢話!” “我也覺得應該讓你看看?!?/br> “你都寫了什么?” “具體的我記不得了,跟你說個大概吧?!背倘磺辶饲迳ぷ?,流暢地說了起來,“鮮株修剪消毒,硫酸酮,檸檬酸,丙三醇按比例浸泡4天,蒸餾水清洗,檸檬酸,亞硫酸,硝酸鉀按比例泡三天,排空氣泡,蜂蠟封口——” 苗小青的臉黑了,打斷他,“你是打算在卡片上寫實驗日記嗎?” “你知道弄這個多難?我還一次就成功了,怎么能不讓你知道下?” 苗小青終于明白為什么他的朋友不讓他寄那張卡片——他看到小草想到她,于是把草采回去,用混合的化學溶液浸泡,還寫了詳細的日志。 這感覺極其詭異—— 好像她被他泡在福爾馬林藥水里一樣。 “問題不在這兒,”苗小青說。 “那是什么?” 苗小青忍無可忍地吼道:“你就不能在卡片上寫句“我想你”之類的話!““我想你。”他低沉地說道。 苗小青的心猛然一抽,酸酸脹脹的痛感緩慢地在胸口散開,她摸著胸口,壓抑著聲音說:“我也想你?!?/br> “我的禮物呢?”程然問。 苗小青被他的轉折搞懵了,半晌才支唔著說:“過年可能時效會慢,過兩天你就會收到了。” “……嗯?!?/br> 苗小青有些心虛,“還有事嗎?” 程然在那邊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那個……你真的不喜歡嗎?” “喜歡!”苗小青瞬間又自責起來,他耗費了那么多時間精力做的,實在不該因為少了一張卡片跟他鬧,況且還做得很完美,很漂亮。 她連忙又說,“很喜歡!也很高興。” “嗯?!彼麘艘宦?,“沒事我就掛了?!?/br> 掛了電話,苗小青又拿起瓶子,對著光輕輕搖晃里面的液體,小草的葉片和花瓣隨著溶液浮動舒展,她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程然專心致志和小心翼翼制作時的情景。 她翻出去年買的那條藍灰色圍巾,拿手輕輕撫著,心里簡直一刻也等不及,恨不得馬上就見到他。 然而從昨天開始就有親戚陸續(xù)上門,今天才初二,她沒有理由離開。 苗小青除了吃飯以外,大都關在房間寫notes。黎若谷這種魔王存在的意義,是讓苗小青發(fā)覺到人的精力真的是無限的,在她眼睛都閉上的情況下,她還能再敲兩行代碼再徹底睡過去。 初三有了新的客人上門拜年。 苗小青剛吃完早餐,正要上樓,賀家到了。 她好奇地看著從門外進來的一家四口,賀暉的父親的個子中等,頭發(fā)很短,皮膚不算黑,卻看著相當粗礪,五官平凡,除了一雙時不時迸出精明的眼睛,幾乎是沒有任何能吸引人目光的長相。 賀暉的白皮膚和漂亮的眼睛,多半是因為有個漂亮的生母。 賀暉的繼母三十多歲,長相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偏上是身材保持得好,化妝和精致的衣著加分。 她往賀父身旁一站,看著就像個精明能干的助理,沒有一點夫妻相。 賀暉三歲的弟弟,一顆胖嘟嘟的rou球,五官就像從賀父的臉上復制過來的。 他們走進來的順序很有意思,賀父拽著賀暉的衣襟大步往里走,繼母抱著兒子在后面踉蹌地追。 苗小青瞇起眼睛,覺得賀暉叛逆得很冤枉,賀父明顯對那個繼母不甚在意。 想想也合理,沒有底氣的人才需要虛張聲勢。沒想到的是,還真把賀暉這個小混混給嚇退了好幾年。 進門后他們分別落座,苗偉峻,賀父坐一起聊著新的政策。有趣的是苗偉峻很漫不經心,卻表現(xiàn)得好像只是疲憊而已;而賀乾勇也知道苗偉峻應付得不情愿,也能真當是他疲憊,聊幾句就會接上一句對他身體相當關切的詢問。 苗小青家人口簡單,沒請保姆,苗太太要忙著給客人準備茶水和水果,倒是把賀太太晾到了一邊。 賀暉走到苗小青身邊,低聲問她:“要不要出去喝酒?” 苗小青搖了搖頭,看了眼客廳里的形勢,賀太太正在朝她這邊望,mama沒空,那么下一個可以隨便聊的對象就是她了。 她當即跟賀暉說:“我?guī)阍谛^(qū)走走?” 賀暉當然同意。 兩人一同出門,賀暉打開車的尾箱,從里面拎出兩罐啤酒,“這里面有個湖,去那兒正好喝?!?/br> “你也住這個小區(qū)?”苗小青問。 賀暉的喉頭滯了滯,隨口說道:“有個朋友住這里?!?/br> 他們穿過高層住宅區(qū)域,到了霧氣蒸騰的湖邊,冬天的湖面漂著枯葉,湖水下的耐寒寬葉水草依然青綠,周邊卻長出了墨綠色的藻類。 相比起水下,湖岸的蘆葦已經衰敗,枯黃的葉片凝結著白霜,水中的根莖腐爛發(fā)黑,讓這一整片水域都顯得混沌污濁。 兩人走到伸向湖心中棧道盡頭,在長椅上坐下。 賀暉打開一罐啤酒遞給她,還是問了一句:“這么冷真的要喝?” 苗小青接過來就喝了一口,望著湖水上的落葉出神,“你還在讀書么?” “讀啊,”賀暉說,“假期就在老頭的公司實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