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程然更是束手無策,讓她信心潰敗的罪魁禍?zhǔn)拙褪撬?,?qiáng)者的安慰和鼓勵,聽起來更像是對弱者的憐憫或是嘲笑。 他索性什么也不說,盡量不著痕跡地去幫她,比如在她睡著以后,回到辦公室,分析她的數(shù)據(jù),比較計算結(jié)果的準(zhǔn)確性。 半夜十二點(diǎn),他踏進(jìn)辦公室的時候,沒想到辦公室里還有人,這個人居然是杜弘,還是坐在工作站前的杜弘。 辦公室里用得到工作站的,只有做計算的徐浚和苗小青。程然和杜弘的工作是純理論,會用到大量的數(shù)學(xué),但是用不到工作站。 杜弘看到他進(jìn)來,表情先是愕然,而后就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說:“這么晚還來?” “來看看她的數(shù)據(jù),”程然說著走到桌邊,“你這么晚還來加班?” 他說的“還來”,是因為杜弘下班從來不超過九點(diǎn),而程然通常要等到苗小青十點(diǎn)才一起下班。 九點(diǎn)前離開,十二點(diǎn)出現(xiàn)在這里,那就是來加班的。 這沒什么奇怪的,做物理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腦子里會冒出一個idea,通常會立刻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 奇怪的是,他們這種做純理論的,有了個新的idea,手邊有紙筆就行,根本不用特地跑來辦公室。 杜弘舉起夾在指間的筆,“我來辦公室拿個東西就走。結(jié)果筆滾到了桌子下面,剛撿起來?!彼f著站起來往外走,“我回去了,你忙吧。” 他走出兩步,又回來抓起桌上的幾張紙。 程然在那一閃而過的間隙,看到紙上的內(nèi)容,不是杜弘做的數(shù)學(xué),而是蒙卡變分計算。 他挑起眉,看向杜弘的背影,見他把幾張紙隨手折起來,捏在手里匆忙地走了出去。 時間一天天滑過,苗小青的程序再沒有算出過奇怪的數(shù)值。所謂奇怪,就是看一眼就知道是錯的數(shù)值。可有了前車之鑒,即便是看上去沒什么問題的數(shù)值,她也會懷疑,是不是因為大家都沒看出有問題而已?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xiàn)算了一半,出來一個奇怪的數(shù)值,然后又要去找原因,全部重新計算。 苗小青如履薄冰,每次程序算出新的數(shù)值時,她的心臟都顫顫微微地,鼓起勇氣才敢去看計算結(jié)果。 臨到學(xué)期末,她和杜弘依然把對方當(dāng)隱形人。 苗小青剛換了個新的參數(shù)計算,辦公桌上的手機(jī)響了,她跳到自己的位子撈起手機(jī),看了眼來電話顯示,又立刻回到工作站的屏幕前。 她歪著頭夾住手機(jī),眼睛仍盯著屏幕上的程序,“爸!” “小草,忙嗎?”手機(jī)傳來苗偉峻的聲音。 “還好。”苗小青說不忙,注意力卻集中在程序上。 “我跟你mama過年去澳大利亞度假,下個月出發(fā),”苗偉峻說,“你過年就不用回來了。” “嗯?”苗小青訝然出聲,“mama她同意?” “她一開始確實不同意,不過我跟她說你隨后就會去,”苗偉峻說,“所以等我們?nèi)チ艘院?,你打個電話跟她說去不了就行了?!?/br> 苗小青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忍住笑說:“我知道了?!?/br> “好了,你先忙吧。” “好的,您和mama注意身體!” 掛了電話,苗小青把手機(jī)扔在桌上,看了一會兒,程序沒問題,又回到自己的坐位上開始分析數(shù)據(jù)。 忙到晚飯時間,苗小青和程然一起去食堂。走到半途,苗小青習(xí)慣性從外套口袋里摸手機(jī),手伸進(jìn)口袋就愣住了。 “怎么了?”程然問。 苗小青把身上的口袋摸了個遍,才站直了說:“我沒帶手機(jī)?!闭f著就要往回走。 “吃個飯要手機(jī)干什么?”程然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苗小青站著不動,“不行,我手機(jī)設(shè)了鬧鐘,一會兒在辦公室里狂響,影響到別人。” 程然想了想說:“你先去排隊,我回去給你拿。” 苗小青點(diǎn)頭同意,往食堂的方向走。 程然跑回辦公室,在苗小青的辦公桌上沒看到手機(jī),又拉開抽屜翻了個遍,還是沒有。他掏出手機(jī),撥了苗小青的號碼,工作站的桌面上響起手機(jī)鈴聲。 他長手一伸,撈了起來,看了眼屏幕,隨即瞇起了眼睛。 苗小青快排到窗口時,程然趕到了,兩人打了飯菜,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 “手機(jī)給我?!泵缧∏喑斐鍪帧?/br> 程然掏出手機(jī),放到她掌心里,在她要抓住時,又突然抬高,讓她抓了個空。 苗小青瞪著他,“你干嘛?” 程然沒理她,拿自己的手機(jī)撥了她的號碼,再把屏幕上的來電顯示給她看,“臨時工?” 苗小青心虛地垂下頭,訥訥地說:“那是剛被拉進(jìn)群組的時候存的,后來一直沒改?!?/br> “我給你少說也打了幾百次電話吧,”程然說,“一次都沒想起來改?” 苗小青拿筷子戳著飯粒,想了一下,抬起頭說:“我看看你怎么存我的?” 程然把通話記錄調(diào)出來,擺到她面前,滿屏的通話記錄都是老婆,老婆,老婆…… 苗小青搶過手機(jī),兩秒把臨時工改成了老公,然后盯著他說:“你改之前存的什么?” 程然不說話了,低頭吃飯。 苗小青斜睨著他半晌,“你根本沒存我的號碼是不是?” 程然咳了一聲,“剛開始當(dāng)然沒存,開完會以后,存了名字?!?/br> 苗小青深吸一口氣,筷子兇狠地插進(jìn)他的餐盤里,“知不知道以前每次看到陌生號碼,我都在猜是不是你打來的!!為此我接了無數(shù)的sao擾電話,你個混蛋!” 每次看到陌生的號碼,她的心臟就會突然一緊,可接起來后,不是推銷就是詐騙犯。無數(shù)次地,期望轉(zhuǎn)瞬落空。 結(jié)果他連她的號碼都沒存。 “你不是存了我的號碼?”程然的辯解很是蒼白,因此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怎么還會以為陌生電話是我打的?” “誰知道你會不會換號碼!”苗小青氣道。 程然摸摸鼻子,明明是他興師問罪的,最后又被控訴成一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這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即使是忙得連臉都沒空好好洗的苗小青,也還是會翻舊賬。 “那我將功補(bǔ)過?”程然說。 “怎么補(bǔ)?” “前幾天跟我老板討論了一個新的題目,”程然說。 他說的“我老板”,指的是他本校的老板。苗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他說出馬上就要回去的話。 “后來我找江老師也討論過,”程然說,“他跟我老板一商量,同意給我多續(xù)半年約?!?/br> 苗小青怔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陡然站起身,筷子掉到地上,她也顧不上,飛快地繞到程然身旁坐下,“你說真的?” 程然的額頭抵著她,“夠不夠?qū)⒐ρa(bǔ)過?” 苗小青也沒管這是人來人往的食堂,捧住他的臉就親了一下,“你真的太厲害了!” 程然眼底閃過黯然,原本想著找到一個兩邊老板可以合作的題目,就可以續(xù)一年的,然而江教授再怎么說也只肯續(xù)半年。 還告訴他,做不完的可以帶回去做,最后一年要找博后的位子,無論如何不能再留在這里,免得耽誤了。 他為此郁悶了一整天。 此時他看到苗小青驚喜得合不攏嘴,像剛發(fā)了筆橫財似的,心頭的郁悶又煙消云散了。 半年就半年吧,總比馬上就要打包回去強(qiáng)。 苗小青立即想到了他們會一起待到過年,說道:“對了,我爸說他過年要帶我媽去澳大利亞過年,我忙到現(xiàn)在才想起來。” “你去嗎?”程然問。 “不去,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苗小青皺眉說,“我爸一定是想到今年我得去你家過年,所以幫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br> 程然的神色閃過一絲愧疚,“其實不去我家也沒事,我會跟爸媽解釋的?!?/br> 苗小青有些氣餒地說:“也不知道我媽的問題什么時候能解決,希望這次去度假,他們的感情能修復(fù)一些吧?!?/br> “會的,”程然安慰她說。 苗小青垂下頭,心事重重地喂了一口白飯到嘴里。 mama的反對,是他們婚姻中唯一的缺憾。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特別能理解苗小青的痛苦,寫文這個事,雖然是業(yè)余愛好,但是一直都想努力寫好。 我的運(yùn)氣還算好,剛開始寫文,就被出版商看中,兩年之內(nèi)出版了5本,之后忽然覺得自己寫的全是垃圾。我的電腦里至今存著幾年前一篇文的十幾個開頭,都是到5萬字,寫不下去了,那時就產(chǎn)生了一個認(rèn)知:就是沒有天賦吧。 我怕寫出垃圾,也不能接受垃圾,就徹底放棄了。 過了三四年,突然還是想寫,于是就有了《破云而出》,中間也是波折,再一次放下。 直到去年,有一個念頭,想寫一個為了事業(yè)和追求不折不撓的女性,這次沒糾結(jié)太多,就開始寫了。 我不知道這本書自己會寫成什么樣,也不知道這個人物是不是充滿力量,但是我盡力去寫,這一次的目的,不是寫部好的,文的好壞其實沒法定義。那就寫一部自己滿意的。 給落華生:上面一長段是在回復(fù)你的評論,希望我們都會走出“想要做好,卻水平不夠”的低谷。這世上確實有天才,可天才也未必對自己滿意,我們和天才也有同樣的苦惱,人生最難,是自己滿意。 只要做到自己滿意就夠了。 加油! 第63章 過年前,苗偉峻又打了一次電話來,苗小青以工作很忙為由,跟母親說去不了澳大利亞,讓他們好好玩,就把過年去程然家的事遮掩了過去。 苗小青跟程然回了他家,只待到初四就回了學(xué)校。程然只需要一臺筆記本就可以工作,她讓程然在家多待幾天,但程然堅持要跟她一起返校。 過完十五就開學(xué)了。新的一學(xué)期,只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苗小青跟審稿人吵了大半年,prl終于接收了她的文章。 這無異于被注射了一支腎上腺素,極大地刺激了苗小青。她瀕臨滅絕的信心又呈直線上升,恢復(fù)到了跌落前的水平。 這一個學(xué)期似乎異常順利,j1-j2模型的計算沒有再出現(xiàn)奇怪的結(jié)果。 苗小青不知道的是,看似順利的背后,是程然在替她同步分析數(shù)據(jù)。 自從那晚遇到杜弘之后,程然沒有再在深夜的辦公室遇到過他??沙倘恢?,杜弘一直在分析數(shù)據(jù),因為他的工作效率低了,雖然低得不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