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為什么? 為什么? 每一條前面都有一個紅圈,這才確認程然刪了她好友的事實。 她點到驗證好友的界面,在對話框里打了三個字:為什么? 手指滑到發(fā)送界面,卻沒有點確認。 去學校的路上,她都在想各種理由,是不是誤刪了,工作忙還沒發(fā)現(xiàn)? 是不是一時沖動,這時氣消了,說不定正在加回來。 她隔幾分鐘就去刷手機,沒有收到好友添加的信息。點開他的朋友圈,封面圖片是co□□ic uroboros,圖里畫著一條吞了自己尾巴的蛇,寓意著最小尺度和最大尺度之間的統(tǒng)一,也就是物理學的終極目標——“大統(tǒng)一理論”。 她曾經(jīng)還因為這張封面,吐槽過他是個冰冷無情的理科直男。 封面圖片下面是一條更冰冷的直線和一片更無情的空白。 苗小青把手機收進口袋里,她走到安全通道前,拿出手機來看,有兩條未讀新信息。 她連忙點開,是徐浚發(fā)來的。他發(fā)了一長串驚掉下巴的表情,后面跟著文字:臥槽,程然竟然發(fā)朋友圈了!還是文青病的□□!你倆怎么回事? 下一條信息是徐浚發(fā)來的截圖。 苗小青點了大圖看,是程然那條吞尾巴蛇的封面,下面是僅有的一條純文字的朋友圈,發(fā)送在一小時前—— “怕我整天盯著你的頭像發(fā)呆,怕我每隔幾分鐘就去刷你的動態(tài),怕我忍不住發(fā)信息給你,怕我控制不住說出難聽的氣話,怕聽到你又說出讓我傷心的話……就這樣吧,希望一切如你所愿! ” 苗小青慢慢地靠著墻壁,閉上眼睛。 只要閉上眼睛,太平洋都可以被折疊起來,阻隔他們的一切,公路,山林,道路……都被折疊起來,程然就在她面前,與她默默相對—— 他疏淡的眉毛,漆黑的眼眸,透出隱隱的哀傷,跟她說:就這樣吧。 就這樣結(jié)束。 如你所愿。 兩行溫熱的淚從她閉著的眼角滲出,寂然無聲地淌過太陽xue,她默默地在心里對他說:就這樣吧。 去找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的妻子。 我這樣的。 你忘了吧。 她睜開眼睛,眼前的世界在她心底沉入一片黑寂。 此后的日子照舊,白天十二個小時以上的科研,吃飯十分鐘,睡覺六小時,剩下的時間,不是在討論就是在讀文章。 沒有了程然,似乎并沒有改變。 只在偶爾的深夜,她總是反復(fù)地做著一個坐車的夢,車行駛在荒寂的平原上,她隨著車的顛簸而搖搖晃晃,車一直向前開,仿佛沒有盡頭。 夢到最后,車停下了,她在車里萬分焦急地尋找丟失的東西。 焦灼的心情總能將她從夢境中喚醒。 躺在床上,窗簾透進的光和窗機空調(diào)的噪聲,讓她逐漸回到現(xiàn)實。她摸到遙控器,關(guān)掉了冷氣,才撐著身體回想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夢。 那次冰釣回來,她睡了一路,下車前,她也在尋找什么。 她揉了揉額頭,抓起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顯示七點。她查了郵箱,沒有新郵件,起床換了身速干運動衫,就攔了輛出租車去了西區(qū)。 她在石塘咀圖書館下了車,幾分鐘后,徐浚從旁邊的一棟唐樓出來,匯合后步速很快地往山上走,穿過薄扶林道,到了盧吉道他們的速度才慢下來。 苗小青趴在鐵欄桿上喘氣看風景。霧靄漸漸散去,數(shù)碼港和蔚藍的海面遙遠而清晰地呈現(xiàn),船只拖著長長的白浪,鳴著笛劃過海面。 徐浚每周都會來爬山,對于太平山登山徑的風景已經(jīng)審美疲勞。他背靠著欄桿,問她道:“怎么突然想到做摻雜了?” “萬一解釋了高溫超導(dǎo)呢?” 徐浚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然后發(fā)出一陣爆笑,“那可不得了,30來歲拿個諾獎,你就是下個楊先生和李先生。” 苗小青橫他一眼,“咱們組必須得這么聊天么?” 徐浚止住笑,很正經(jīng)地說:“摻雜至少得算兩三年,你真的不打算申青千了?” “我對短平快的研究沒興趣?!泵缧∏嗾f,“照我這個速度,5篇prl一作,打死我也弄不出來?!?/br> 徐浚站直身體,面色逐漸恢復(fù)一本正經(jīng),“要不還是跟你們系做實驗的聊聊,搞點短平快的,人總要跟現(xiàn)實低頭?!?/br> 苗小青搖了搖頭,“不要。我不想去蹭熱點,搞社交。” “你一篇prl,一篇nature physics,也才兩篇,青千函評都過不了。又不是水平不夠?!?/br> 苗小青無所謂地說:“評了青千還想著杰青,杰青評上了又準備評院士,這多累啊?我是為物理工作,還是為這些‘帽子’工作?” 徐??粗?,忽然說道:“程然在caltech入職了?!?/br> 苗小青愣了一下,露出笑容,“意料之中的?!?/br> “你什么打算?” “老板要給我轉(zhuǎn)rap?!泵缧∏嗾f,“你呢?” “先做三年rap,能在香港找位子就在香港找,”徐浚說,“國內(nèi)那沒完沒了的青千,杰青,長江,我也受不了。” 苗小青笑著說:“看來我就算回了內(nèi)地,還能經(jīng)常來香港?!?/br> “豈止,”徐浚說,“加州還有兩個呢?!?/br> 苗小青牽強地笑了下,兩個,一個從來不跟她聯(lián)系,另一個刪了好友,到頭來,她只剩徐浚一個師兄了。 有些事,她不想瞞著他。 “我跟程然離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其實也把自己虐狠了,跟折騰黎若谷不同,程然我是真的心疼他。 我寫文從來沒心疼過自己的人物,程然是唯一一個。 第70章 “我跟程然離婚了?!?/br> “什么?”徐浚驚得腳下一個趔趄,“什么時候的事?” “現(xiàn)在在分居當中,”她說,“還剩半年,就徹底離了?!?/br> 徐浚半晌沒有言語。 接近山頂,游人開始密集,徐峻站在路邊,轉(zhuǎn)過身問苗小青,“你還好吧?” 一句關(guān)切,讓苗小青的淚水蓄滿眼眶,她轉(zhuǎn)開臉,偷偷抹了下眼睛,才轉(zhuǎn)過來面對他,笑著搖頭說:“沒事?!?/br> 徐浚嘆了口氣,“走吧,師兄請你喝酒?!?/br> 他們坐了山頂纜車下山,去了大埔一家開了三十多年的大牌檔。 坐下后,徐浚豪氣地點了避風塘炒蟹,芥末手撕雞,椒鹽九肚魚……直到服務(wù)員提醒了兩次夠了,他才作罷。 啤酒上來,他給苗小青倒酒,“這里離你住的地方不遠,喝醉了我打車送你回去?!?/br> “那我真的放開喝了?!泵缧∏嘈Σ[瞇地說。 似乎有這么個說法,人在難過的時候喝酒容易醉。 苗小青喝了三瓶就眼前就起了大霧,四瓶已經(jīng)坐不穩(wěn)了。 大牌檔生意異常的火爆,有人站在他們后面等位。徐浚結(jié)了賬,扶起趴在桌上,醉得像爛泥的苗小青,攔了輛出租車把她塞進去。 徐浚剛坐進去,還沒坐穩(wěn),司機扇了扇鼻子,一臉嫌棄,然后猛踩一腳油門,車就飛了出去。 苗小青軟綿綿的身體被甩到撞到車門上,徐浚抓緊拉手,大聲咒罵一句:“stupid!” 司機也低聲用粵語回罵了一句。 徐浚聽不懂,暫時也顧不上,把苗小青拉回來,低聲問了一句:“撞到?jīng)]有?” 苗小青醉得根本沒有意識,徐浚只好扶正她。剛讓她靠著椅背坐好,替她系好安全帶。司機上了高架橋,轉(zhuǎn)彎時故意甩車尾。 眼看苗小青又要被甩出去,徐浚眼疾手快地拉她回她,心頭火起,也顧不得別的,對苗小青說道:“我反正就你這么這一個師妹,跟親meimei沒什么區(qū)別?!?/br> 他說完一條胳膊攬緊苗小青,手掌護住她的頭。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拉手,擺開陣勢,開始用英文罵這個cao蛋的司機。 他罵一句英文臟話,司機就回一句粵語臟話。司機聽不懂他罵什么,他也聽不懂司機罵什么,但都清楚對方在惡毒地罵自己,所以也照樣罵得起勁。 快到苗小青樓下時,徐浚才察覺到不對勁。七月正值酷暑,他穿了件速干運動t恤,下山時就干了。 然而此刻他明顯感覺到肩膀上的衣料又濕了一塊。 他抓著苗小青的肩膀,把她扶正,才看到她眼圈發(fā)紅,滿臉的淚水,不知道哭了多久。 他一連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不會是撞的吧?要不要去醫(yī)院?” 苗小青耷下腦袋,輕輕地搖了搖,“我沒事?!?/br> 她把頭轉(zhuǎn)到一邊,拿手背抹眼淚,越抹眼淚流得越兇。 在徐浚用手臂穩(wěn)穩(wěn)地攬緊她時,她想起來了,那被她遺失在那輛七人座面包車上的東西,是程然對她的真實感情。 那時,他用力地抱緊她,幾乎是勒著她一樣。他第一次流露出他面對這段感情的脆弱和不安。 他是從一開始就在乎她。 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jié)局。 他對她的在乎超過了她的想像。 可最終,她還是逼迫他接受了她。 車子猛地一下剎住,苗小青的身體沖出去,又彈回來,她麻木地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 在她后面的徐浚,下車前又罵了一句:“son of bitch!” 這句臟話,倒是很匹配這個垃圾司機英語水平。 苗小青亂七八糟地想著,聽到徐浚問她:“要我送你上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