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她剛剛進院子,忽然聽得竹林后傳來幾聲熟悉的犬吠,許攸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茶壺猶如旋風一般邁開四條腿朝她猛撲過來,一邊跑它還一邊激動得汪汪直叫。沈嶸見狀頓時大驚失色,雖說茶壺不咬人,但它個子可不小,猛地沖出來的樣子還挺嚇人的,尋常男孩子見了也要嚇一跳,更何況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茶壺快停下——”沈嶸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一邊大喊一邊就要往前撲,想要攔住茶壺的去勢,不想茶壺竟然十分靈活,險險地避開了他的胳膊,稍一側(cè)身便從他的指尖外沖了過去,嗷嗷地撲向許攸。 出大事了!沈嶸痛苦地閉上眼睛,不忍去看許攸臉上的表情。 可是……怎么沒有尖叫聲?沈嶸終于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他微微瞇開一道縫兒,卻瞅見許攸正坐在地上跟茶壺親熱,茶壺熱情地趴到她的肩膀上,伸著舌頭毫不客氣地把她的臉舔了個遍…… “哈哈,行了行了,我都快倒下了?!痹S攸一邊笑,一邊努力地想要把茶壺推開一些。茶壺仿佛看出了她的意思,終于規(guī)矩了一些,耷拉著舌頭站在她面前使勁兒地搖尾巴,一副激動又親切的樣子,那模樣簡直比上回見到趙誠謹還要興奮。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嶸百思不得其解!他正疑惑不解著,鸚鵡小綠慢條斯理地飛出來了。這幾年它的架子非常大,早已不復幾年前剛進王府時夾著尾巴去討好人的模樣了,有一次趙誠謹還開玩笑說“小綠就是沒有雪團壓著,所以才翻了天。”他提起雪團的時候居然沒有難過,只是有些小小的遺憾。 “咕嚕咕?!毙【G的綠豆眼忽然瞪得老大,喉嚨里發(fā)出奇奇怪怪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它像發(fā)瘋似的忽然撲扇著翅膀朝許攸飛過來,一頭栽進許攸的懷里,激動得“咕咕”直叫,看得沈嶸和平哥兒他們傻了眼。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沈嶸愈發(fā)地摸不著頭腦。茶壺還能勉強解釋得過去,畢竟這個傻大個一向熱情,雖然今天有點熱情過頭。但是小綠——這個家伙可是王府里出了名的眼睛長在頭頂上,仗著自己以前在皇宮里待過,見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整個王府,也就在王爺、王妃和世子爺面前還老實些,他甚至有時候還欺負平哥兒呢。 “嗚嗚嗚——”那只二缺鸚鵡還裝模作樣地哭起來了,把腦袋埋進許攸的懷里使勁兒地蹭啊蹭,嘴里嘀嘀咕咕地哭道:“雪團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沈嶸頓時就呆住了。 第87章 八十七 許攸冷不丁地被小綠叫破身份,嚇得心都快停止跳動了。正所謂子不語亂力鬼神,這事兒不論真假,真要傳出去,站在風口浪尖的就是她,說不定還會有人認為她別有用心呢。所以許攸立刻跳起身拎住二缺鸚鵡的一條腿將他提得遠遠的,歪著腦袋沒好氣地朝它道:“你這種笨鳥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不過是戴了雪團的貓牌,怎么就成了雪團了?我是人,不是貓!” 她一邊說話還一邊大動作地揮舞著胳膊上的貓牌,二缺鸚鵡仿佛有些糊涂了,喉嚨地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小腦袋一會兒探出來看看許攸,一會兒又歪過去瞅瞅她胳膊上的貓牌,樣子疑惑極了。 沈嶸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盯著那貓牌看了幾眼,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有些凝重。 “怎么了?”趙誠謹?shù)偷偷穆曇魪闹窳趾髠鬟^來,旋即人已到了面前。他臉上帶著笑,云淡風輕的樣子,聲音并不高,可許攸發(fā)誓她從那聲音里聽到了一些隱藏的得意。這個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故意的嗎? 其實早就已經(jīng)猜出來了,特意帶了茶壺和二缺鸚鵡來確認?可是,上一次齊王這么說的時候,他明明很激動地否認了! 許攸悄悄朝趙誠謹瞟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看自己,兩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閃著光。察覺到她在看他,趙誠謹眉梢眼角全都彎了起來,笑吟吟的樣子。許攸的心頓時跳得厲害,好像被他從里到外地看了個透徹,心虛得不行。她趕緊就把目光給挪開了, “小雪jiejie總是招動物喜歡。”原本跟平哥兒玩到一起的阿初也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瞅見被狗和鸚鵡圍住的許攸,立刻笑起來,驕傲地高聲解釋道:“以前在云州,我們整條巷子里的貓貓狗狗都喜歡往我家跑,還有小紅豆也是……”可是,阿初的那只小紅豆在兩年前的一個春天離家出走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為了這,阿初再也不肯養(yǎng)小動物了。 平哥兒聞言好奇極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許攸,好像要從她身上找出點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那……它們聽你的話嗎?” “那當然了!”繼續(xù)是阿初在搶話,“我姐讓它們做什么就做什么,指東不往西,可聽話了。” “那……小馬、小鷹也聽你的話?那老虎呢?”平哥兒的眼睛里簡直藏著兩簇小火苗,那眼神兒看得許攸心里頭直發(fā)毛,總覺得只要一句話回得不對就得被這個小家伙給纏上。 許攸當機立斷地否認,“沒這回事!我見了老虎照樣嚇得兩腿發(fā)軟、拔腿就逃?!?/br> 趙誠謹都快笑出聲來了,朝平哥兒揮了揮手,道:“玩你的去吧,別在這里纏著小雪?;仡^大哥教你騎馬。” 平哥兒立刻高興起來,咧嘴笑,“大哥說話算數(shù)!”說罷,又上前去跟趙誠謹擊了一掌,這才滿意地拉著阿初跑開了。 許多年沒回來,荔園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就連桌子腿上被她撓出抓痕都清晰可見,墻腳的貓窩已經(jīng)褪了色,但還是堅守在原來的地方,逗貓棒也擱在上頭,收拾得干干凈凈的,一點灰塵也沒有。 “坐吧,”趙誠謹給她指了個位子,自己在她身側(cè)的地方坐下,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趕緊上了點心和水果,“……這個櫻桃好吃,”趙誠謹指著盤子里紅艷艷的櫻桃笑著道:“一會兒我給你沏茶?!?/br> 說罷,不待許攸客氣,他就已經(jīng)招呼著沈嶸去取茶具。 沏茶還有這樣的講究?許攸有些好奇。以前在王府的時候趙誠謹還小,并不怎么飲茶,后來去了云州,尋常百姓家誰會把銀錢花在茶葉身上,大多是隨便揪幾片葉子、花蕾曬曬干,再用水一煮,味道也不錯,美其名曰叫做茶水。 不過,看趙誠謹這架勢,好像沏茶也是一件挺費工夫的事兒? 很快的,許攸就見識到了這種權貴人家流行的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煮茶儀式…… “是普洱嗎?”許攸見趙誠謹從匣子拿出一塊茶餅,忍不住問。秋天喝普洱,倒也應景。 趙誠謹卻被她問得一愣,“什么耳?”他抬頭看她,見她的目光放在他手里的茶餅上,遂笑著解釋道:“是皇祖母賞的鳳餅。我父王與母妃都不愛飲茶,倒便宜了我?!币贿呎f著話,一邊拿了長長的竹筷夾住那塊小茶餅放在火爐上文火慢烤。不一會兒,便有濃郁的茶香飄出,沁滿了整個房間。 “還挺香的!”許攸沒話找話說,一會兒,又指著銀碟里雪白的粉末狀物體好奇地問,“這是什么?”看起來像鹽,可是,煮茶為什么還要放鹽?難道是西式烹茶法,一會兒再往里頭放點奶油和砂糖? “鹽,還有姜末,蒜末……”趙誠謹指著擺在桌上的一大排小碟子一一說給她聽。許攸越看越覺得頭皮發(fā)麻,結結巴巴地道:“這些……全都要放茶里頭?”那玩意兒煮出來還能喝嗎?索性再添些牛羊rou并幾片白菜葉子,一會兒中午就不用煲湯了。 趙誠謹看著她哭笑不得的臉,忍不住想笑,偏又強忍著,正色回道:“是啊,一會兒煮好了你仔細嘗嘗。家里頭都說我的茶煮得好……”他見許攸蹙著眉頭都快哭了,終于忍不住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甚至失態(tài)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許攸這會兒總算明白過來了,原來這個家伙是在故意逗他,頓時氣得呲牙咧嘴,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他。趙誠謹邊笑邊解釋,“小雪你莫惱,我可沒騙你,京城里都是這般煮茶的,我自己喝不慣。本以為你會喜歡呢?!?/br> 對于許攸和他的品味一致,趙誠謹表示很高興。沈嶸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們倆,悄悄揉了揉太陽xue。 “哪有這么喝茶的?!痹S攸自己倒了杯白水,搖頭道:“茶味全都蓋住了,真是暴殄天物?!彼帜闷鹣蛔永镉嘞碌膸讐K茶餅聞了聞,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小聲道:“味道怪怪的,好像不大對?!?/br> 趙誠謹好奇地問:“小雪也懂茶?”以前明明沒見過她喝茶,光見她吃魚了。 許攸謙虛地笑,“略懂,略懂?!辈挪皇锹远模髅鞫煤芏?,起碼比這種使勁兒往茶湯里加蔥姜蒜的要懂得多了。她的老家在茶鄉(xiāng),誰家不種茶,誰家不炒茶?最有意思的是鄰居家制茉莉花茶的,家里頭無論男女老少,一年到頭身上都帶著茉莉花香,簡直比傳說中的香香公主還神。 “小雪覺得這個茶不好?” 許攸有些為難,這可是太后御賜的茶餅,她有幾個腦袋敢說御賜的東西不好?見她臉色如此,趙誠謹笑起來,柔聲道:“都是自己人,小雪還怕我們說出去。老實說,我也覺得這個味道不好,澀得厲害,也就偶爾裝裝風雅的時候才用?!?/br> 沈嶸站在旁邊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不說話——明明三天兩頭地就要煮一壺,這會兒倒又說什么不喜歡,真是少年心,海底針…… 許攸聞言,心中稍定。她也懶得推三阻四了,徑直問:“這茶是怎么制的?我看那葉片都碎成渣渣了,完全看不清茶葉原本的樣子。一會兒煮開了,該多難看。”喝的時候就更不得了,豈不還得弄個漏斗過濾,要不然滿嘴都是茶葉渣子和蔥姜蒜末,光是想一想就挺可怕的。 趙誠謹對這個顯然還是有點研究的,立刻應道:“摘了嫩葉先蒸熟了,爾后再碾碎,烘干壓在模子里。待要煮茶的時候先拿出來烤一烤,烤得香了再碾碎入壺……”他看見許攸撇了好幾次嘴,嫌惡的神情簡直毫不掩飾,于是,他的聲音也越來越低,“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弄?” 他不是很信許攸能想出什么新式的制茶法,可是,一想想她本來就不同尋常,又覺得好像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許攸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先說清楚,這個也不是我發(fā)明的,是我以前遇著的一個老和尚教的……”她巴拉巴拉地說了一大通,努力地證明這個掃地老和尚的存在,但無論是趙誠謹還是沈嶸,兩個人都覺得挺好笑:她似乎覺得自己真的可以瞞過他們。 “……得用火炒!當然,也不是不能蒸,那個法子叫蒸青,做出來的茶葉顏色漂亮,但炒青的香味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