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趙誠謹在孟家一直待到天快黑才回府,第二日大早,又親自過來接阿初去香山書院。平哥兒這回也跟著,還沒下馬車就急急忙忙地從窗口探出腦袋來,扯著嗓子大聲喊“阿初,你好了沒有?!?/br> 阿初也顧不上換衣服,飛快地從屋里沖了出來,急急忙忙地應(yīng)道:“我來了,我來了?!?/br> 二嬸抱著衣服從他屋里追出來,一邊跑一邊小聲地罵,“你這混小子,還不趕緊回來換衣服,一會兒穿成這樣去學(xué)堂,老師還不得把你趕出來?!?/br> 阿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又飛快地往屋里跑,不過一分鐘的工夫,就又蹦出來了。雪爹和孟二叔今兒都去了衙門,阿初就像一只沒人管束的鳥,恨不得飛到天上去。 趙誠謹牽著平哥兒進了院子,與老太太和二嬸見過禮,又朝趴在窗口朝外看熱鬧的許攸揮了揮手,道:“小雪不去嗎?” 許攸一愣,旋即心里生出一些驚喜,“我也能去?” “又沒人攔著不讓你出門?!壁w誠謹笑瞇瞇地看著她,“香山書院在城北的落雁山,這會兒山上的楓葉都該紅了,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你若不去,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的美景。山頂還有瀑布,有十幾丈高,美不勝收……” “我馬上去換衣服……” 一會兒她就穿著男裝出來了,頭發(fā)也整整齊齊地束起來,一絲不亂。這身男裝是她拿了雪爹的舊衣服改的,洗得有些發(fā)白,但大小還算合適,套在身上,儼然是個俊俏的少年郎,只是往趙誠謹身邊一站,足足矮了他大半個腦袋,許攸頓時就泄氣了。 趙誠謹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只覺得好玩,忽然生出想在她頭頂上揉一把的沖動,好險才忍住了,心虛地偷偷朝孟老太太瞄了一眼,見她似乎沒注意到自己,這才吁了一口氣,用力地捏了捏拳頭。 趙誠謹行事頗為低調(diào),所乘的馬車看起來也毫不出奇,只是比尋常馬車稍稍大些,只是里頭的陳設(shè)要精致許多,坐在里頭也平穩(wěn)舒適,不過,便是這么低調(diào)的馬車也有人能一眼認出來。馬車剛剛出了巷子,許攸就聽見外頭傳來齊王殿下咋咋呼呼的聲音,“咦,這不是二哥家的馬車?誰在里頭?順哥兒,平哥兒?” 趙誠謹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平哥兒偏偏還挺興奮,一聽到動靜立刻就鉆出小腦袋朝齊王打招呼,“七叔,是我,我和大哥去落雁山。” “順哥兒也在啊,怎么不出來跟七叔打聲招呼?”齊王笑嘻嘻地問,說話時,已經(jīng)騎著馬欺近馬車,馬鞭探過來要把車簾掀開。趙誠謹皺著眉頭搶先一步走了出來,揉了揉眼角,喚了聲“七叔”,又苦笑著問:“七叔這是要去哪里?” 齊王回道:“剛進宮被陛下罵了一通,心里頭正不痛快呢。你們要去落雁山,那我也跟你們一道兒去散散心。” 趙誠謹頓時連殺人的心都有了。不過他好歹忍住了,目光在齊王身側(cè)的侍衛(wèi)身上掃了一眼,道:“我下來陪七叔騎馬走走。”說罷,便低聲與平哥兒叮囑了兩句,又問那侍衛(wèi)要了馬,翻身便上了馬。 他二人鮮衣怒馬地往街上一走,立刻就引得路人紛紛矚目。趙誠謹也就罷了,雖然也生得俊,但平日里極少露面,認得他的人不多,可齊王殿下在京城里卻是名人,不認得他的才少,這一路過去,還不住地有人跟他打招呼,招呼完了,又拐彎抹角地打聽趙誠謹?shù)膩須v。趙誠謹左右不說話,繃著臉冷淡極了。 “一晃連順哥兒都這么大了……”齊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難得地感嘆了一聲,“想想你小時候多可愛,白白胖胖像個糯米團子,整天抱著只貓,就跟雪團是你媳婦似的。要不是當年秦家作死,所有的人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趙誠謹也不知道他是否若有所指,畢竟,那一場叛亂帶給了京城太多的變故,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無論是皇帝陛下,還是瑞王爺,甚至更多人,大家都變了。 “七叔的婚事定下來了嗎?”趙誠謹忽然開口問,齊王身上一顫,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爾后氣急敗壞地朝他怒吼,“好你個混蛋小子,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知道你七叔我心里頭煩,還故意來氣我?!?/br> 趙誠謹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我這不是關(guān)心您么。林尚書雖說位高權(quán)重,可那府里頭家風(fēng)不正,從上到下都亂糟糟的,您若是去了那家姑娘……”他沒往下說,但臉上已然露出同情之色。 齊王頓時冷哼,“你放心吧,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那姓林的又是什么東西,不過是皇伯父的一條狗,自己家里頭都亂糟糟的,京城里頭,哪個有頭有臉的人家敢與他們結(jié)親?你皇伯父心里頭能不清楚?也不過這事兒鬧得大了,他礙著面子把我叫過去說了幾句,這不立刻就把我給放出來了?!?/br> 自從皇帝陛下賜的一場婚把瑞王府弄得烏煙瘴氣之后,他就再也不干這種事兒了,每回見了齊王,也就是吹胡子瞪眼地罵他幾句,恨不得拿根鞭子來抽他,可婚事卻是一點也不碰。有時候齊王想一想,又覺得瑞王爺真是勞苦功高。 他們叔侄倆就這么一路說話一路騎到了落雁山腳,香山書院就在山腳東側(cè),馬車還沒停穩(wěn),平哥兒就急急忙忙地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后就是阿初,最后才是許攸。 因為許攸穿著男裝,齊王剛開始還沒怎么留意,后來才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勁——這一身破舊衣裳的小鬼很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再定睛一看,拍著腿大笑起來,“哎呀,是小雪團??!” 他說罷又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故意“啊——”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的,還轉(zhuǎn)了好幾個彎,一臉曖昧地看著趙誠謹,笑得特別地yin蕩。 趙誠謹繃著臉假裝淡定,齊王見狀,頓時玩心大起,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順哥兒你再在七叔面前裝模作樣,信不信七叔就能把你這事兒給你整黃了……” 趙誠謹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臊得,頓時臉就紅了。 第90章 九十 趙誠謹經(jīng)歷的事兒多了,能屈能伸,就算在齊王手里吃點虧也沒覺得有什么——人家到底還是長輩呢,總得偶爾讓他一回,所以,趙誠謹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難得討好地朝齊王拱了拱手,齊王見狀,頓時得意得哈哈大笑。 到了香山書院,齊王殿下還沉浸在難得的勝利中不可自拔,以至于還在葉山長面前給阿初說了幾句好話,當然,人家葉山長有沒有聽進去就不好說了。 許攸以前做貓的時候見過這位葉山長,他那會兒還在上書房給太子和趙誠謹他們上課,相比起上書房別的老師來說,這位實在算得上溫柔慈祥。好幾年不見,這位大儒竟似乎比以前還要精神,原本花白的頭發(fā)已經(jīng)變成了雪白,但氣色卻極好,見了趙誠謹,臉上立刻露出慈祥和藹的笑容。 聽說平哥兒和阿初要來香山書院讀書,葉山長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滿口應(yīng)下,趙誠謹還有些不好意思,問他是不是還要考一考他們,葉山長卻揮手道:“不用不用,既是世子親自領(lǐng)來的,怎么也不會差,老夫還記得……”老人家巴拉巴拉地開始回憶當年上書房教書時趙誠謹?shù)亩鹿郧桑匾猱斨礁鐑旱拿婧莺莸匕阉頁P了一番,趙誠謹?shù)哪樁技t了。 齊王殿下掏了掏耳朵,忍不住插話道:“當年本王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葉山長也是太傅來著。不過那會兒葉太傅的脾氣可不怎么好?!彼窍鹊厶蹛鄣男鹤?,自然是挨不著打,但他那幾個伴讀可沒少吃虧,長年累月屁股都是腫的,后來只要一提到葉太傅屁股就疼。 葉山長下頜的胡子抽了抽,表情復(fù)雜地看了齊王殿下一眼,終于還是沒說話。 阿初他們讀書的事定下來,今天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趙誠謹便領(lǐng)著大家伙兒在香山書院走了一圈,罷了,又興致勃勃地邀請許攸去爬山看瀑布。許攸難得出來一趟,自是欣然應(yīng)下。 許攸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她每天早晨起來都要跟著雪爹打一套拳,繞著院子跑幾十圈的,身體底子極好,爬起山來健步如飛,走不了多久就把平哥兒和阿初遠遠地拋在了身后,唯有齊王殿下和趙誠謹能并駕齊驅(qū)。 “真看不出你這小丫頭還挺有勁?”齊王是個特別隨性的人,看不上的,無論旁人怎么貼上來也沒個好臉色,可若是入了他的眼,他就立刻自來熟。對于許攸,他是從頭一回見面起就挺有親切感,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好端端地把人家漂亮小姑娘說成是只貓不大妥當,可他心里頭就是覺得許攸跟雪團特別像,所以不由自主地就對她特別親切。 換了是別的小姑娘,被這么個俊俏的王爺溫溫柔柔地看著,說不準還得心跳加速、胡思亂想,但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fā)生在許攸身上。不管齊王殿下長得有多么好看,多么溫柔,在許攸的心里頭,他永遠都是那個被壞人關(guān)在屋里等待一只貓去救命的逗比——還是一只穿女裝的逗比。 “咱們比一比,看誰先爬上山?”齊王笑瞇瞇地看著許攸,提議道。 趙誠謹立刻出聲反對,“七叔,小雪到底是女孩子,便是身體好些,又哪里比得過您這練武之人。您若要比,不如跟我身邊的這些護衛(wèi)比?他們雖然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是練過的,不如請七叔指點指點?!?/br> “誰要跟他們這些粗人比?!饼R王殿下瞇著眼睛朝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不懷好意地笑,“順哥兒你還挺狡猾嘛?!卑阉妥o衛(wèi)們哄走了,這狡猾的小子就能跟小美人單獨走,一邊爬山一邊說話,說不準半路上還出點什么意外……明明瑞王爺是個挺古板嚴肅的人,怎么就生了這么個滿肚子壞水的兒子?偏偏還長得人模人樣、衣冠楚楚的,難怪人家說衣冠禽獸呢! 趙誠謹假裝沒聽懂他的話。 于是,他們一行人飛快地就上了山,好不容易到了觀瀑的臺階,不想那瀑布卻斷流了。 “……這小半月都沒下雨了……”隨行的護衛(wèi)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道,看起來都快哭了,“屬下前日來的時候都還有水的……”雖然水流不大,但也不至于完全斷流。這下可好了,把世子爺和齊王殿下哄上了山,就看這幾塊干巴巴的大石頭,就算趙誠謹不罵他,他也沒臉見人。 齊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氣呼呼地把那護衛(wèi)臭罵了一通,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動了,道:“本王累了,帶吃的了沒?趕緊的上,餓死小爺了。” 趙誠謹無奈地朝護衛(wèi)們使了個眼色,眾護衛(wèi)見狀如聞大赦,趕緊飛快地收拾出一塊空地,又把茶水糕點一一擺放整齊了,這才恭恭敬敬地請眾人移步。 雖然沒見著瀑布,許攸卻一點也不失望,出來爬山,原本享受的就是這個過程。她今兒出了一身汗,又看到了沿途的美景,便已足矣。不過,出門之前趙誠謹不是說山上的楓葉快紅了么,怎么半點紅葉也不見? 于是許攸便好奇地問了出來,趙誠謹臉一紅,還沒說話,一旁的齊王已經(jīng)拍著地大笑起來,“傻姑娘,這小子說的話也能信?別看這小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肚子里一肚子壞水,就是只花狐貍。這才什么時候?少不得還得要小半月才有紅葉看。你又被他給哄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