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點了點頭，她正有此意。她本是京城名門閨秀，娘家門第清貴，顧相在時，多少人家對她奉承不已，即便她是幺兒媳婦，身份仍是十分貴重，但是自從顧相仙逝，大伯壞事，她著實受到了不少冷落，經(jīng)歷過世態(tài)炎涼，如何不知人心。

    顧越忽然翻到王家的帖子，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道：“王子騰家下帖子了？”

    顧夫人看了一眼，道：“是王家的夫人下帖子請我賞花吃酒，說他們家?guī)字昊▋洪_得好。我想著王家如今位高權(quán)重，雖說文武殊途，沒什么來往，但是終究得顧忌著些，太清高自傲反不好，故已回了帖子?！?/br>
    顧越丟下帖子，冷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請你過去，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蓖跫液屯醴蛉四切┤俗龅哪切┦?，哪里瞞得過人，顧越亦明白得很，何況他和林如海交好，哪能不知道林如海險些被算計了去的事情，自然對王家十分不屑。

    顧夫人聞言，不由得納罕道：“咱們家堪堪起復(fù)，家底兒又不多，有什么值得他們打主意的？不過老爺這么說也有道理，他們家是一品，咱們家是四品，可是天壤之別。”

    顧越思索片刻，道：“你去瞧瞧，不管什么事，只別答應(yīng)?！?/br>
    顧夫人抿嘴一笑，道：“我還能不知他們家的為人？老爺放心罷，橫豎咱們家比他們家差了許多，他們想辦什么事兒，也求不到咱們家?！?/br>
    次日，顧夫人打扮一番，便帶著女兒顧逸去王家赴宴了。

    王子騰夫人既看中了顧迅，自然不會直言，在請顧夫人來的同時亦請了不少交好的官員誥命眷屬，悄悄與情分最親密的南安王妃說了自己的意思。

    南安王妃撫掌笑道：“倒是一門好親，難為你們竟瞧中了?！?/br>
    王子騰夫人已打聽好些日子了，都說顧迅尚未定親，又見顧家得宣康帝這樣看重，愈加滿意，遂道：“我們家嫁女兒，等人家上門來求娶，總不能說許配二字，因此還請王妃細(xì)問問，替我們打聽一二方好，若定了這門親，明兒讓鳳哥兒給王妃磕頭去?！?/br>
    南安王妃道：“你放心，只管交給我。”

    等顧夫人到了，南安王妃打量著顧逸，忍不住連聲贊嘆，年紀(jì)和鳳姐相仿，似乎還小些，然而言行舉止落落大方，倒比鳳姐更柔和些。

    王子騰夫人有心和顧家結(jié)親，亦拉著顧逸好一番贊嘆。

    顧家未敗之前，壞事之后，她們都見過顧逸，倒也不如何吃驚，只是幾年前顧逸年紀(jì)尚幼，如今出挑得齊整，難免都有些驚訝，顧夫人不愧是名門閨秀，即便夫家大起大落，仍舊教養(yǎng)出如此好女，當(dāng)即便有人問年紀(jì)。

    顧夫人何等聰明，聽眾人打聽顧逸的年紀(jì)，心中便明白了，只是他們家中的子弟自己亦有耳聞，多是依靠祖蔭，哪有一個比得上寒門出身的張大虎？便淡笑道：“小女年紀(jì)還小呢，當(dāng)不起諸位這樣的夸贊。我們老爺疼她，想著等幾年再說?！彪m然沒有和張大虎定親，但是兩家都說好了，她自然不會在此之前將女兒許出去。

    南安王妃笑道：“哎喲，哪里還能再等幾年？別是好的都被別人家挑了去?！?/br>
    早在她們說話之前，王子騰夫人便命王熙鳳姐妹請來客中的年輕姑娘家到偏廳吃果子去了，故南安王妃說話也就沒有避諱。

    顧夫人心想，他們早已挑得了金龜婿，只等著張大虎凱旋，然后登門求親，雖說年紀(jì)大了些，但是自己也打聽了幾日，確實是極好的，何必急呢，因此笑道：“小女蒲柳之姿，出身寒薄，只有別人挑我們的，哪有我們挑人的，只好看緣分罷了?！?/br>
    眾人聽她如此言語，也都沒什么話說了。

    南安王妃想起王子騰夫人所托，便道：“你們不急女兒的婚事，總該為府上的公子擇親了罷？你們府上的兩位公子年少有為，誰不稱贊？可曾定親了？若沒有，我給你們做媒，包準(zhǔn)給你們說一門頂頂好的親事。”

    顧夫人一怔，怎么說到自己兒子身上了？今日所見官員女眷家中可沒有和顧迅年紀(jì)相仿的女孩兒。她目光一閃，忽然一眼瞥見王子騰夫人眸子中的期盼之色，登時想起王子騰的長女九月便要年滿十四歲了，是說親的年紀(jì)，難道這便是王子騰夫人請自己賞花吃酒的緣故？

    顧夫人在京城時，亦曾見過鳳姐，知鳳姐的性格為人手段，大家面兒上說她是脂粉英豪，如何殺伐決斷，但是背地里誰不說她是個潑皮破落戶，不僅不識字，打罵下人更有千百種的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她又知王家行事作風(fēng)，以及王子騰夫人和王夫人做的那些事，哪怕鳳姐是個天仙，且是個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天仙，她不愿意結(jié)這門親事。

    顧夫人不知道自己是否猜測到了真相，寧可提前防備著，不能讓南安王妃開口提起此事，免得拒絕了大家面上不好看，于是便笑道：“怕是不必王妃替犬子費心了?！?/br>
    聽了這話，南安王妃和王子騰夫人頓時愣住了，難道顧迅已經(jīng)定了親？

    南安王妃想起王子騰夫人說顧迅并未定親，便開口道：“怎么？府上的公子已經(jīng)定了不成？還是信不過我的眼光？”

    顧夫人忙站起身，滿臉堆笑，道：“王妃的眼光自是極好，只是我們老爺性子左，兒女婚事都得他做主，沒有我說話的余地。我們老爺昨兒還說呢，他已選中了一家，兩家心中都有意，正想著等老宅修繕好了，搬進去，再打發(fā)人去求娶。因此，我們竟是辜負(fù)了王妃好意?！?/br>
    南安王妃面上有些不信，道：“我卻不信，怎么我才說做媒，你們就有了人家？”

    顧夫人又看王子騰夫人似有幾分失望，便知自己猜測得八、九不離十，不由得更加小心謹(jǐn)慎，笑道：“偏生就這么巧。王妃也知道，犬子今年十八歲了，再耽誤不得，因此我們進京之前便打算在京城里給他說一門親事，因此才一進京，我們老爺就有打算了。”

    一席話說得南安王妃無言以對，看了王子騰夫人一眼。

    王子騰夫人挑三揀四，便是想給女兒選一門既顯赫又不會讓女兒受委屈的婚事，好容易看中顧迅既有門第根基，又有品貌才氣，比賈璉只強不差，哪里想得到人家竟已看中了人家，不由得暗暗嘆息。

    王子騰夫人忽然回過神來，只說看中了人家，并沒有說定親，也就是說他們家還能同他們結(jié)親，忙笑道：“聽顧太太這么說，還沒定親罷？”

    顧夫人心中咯噔一聲，果然便聽南安王妃道：“尚未定親，便做不得數(shù)兒。”

    顧夫人只好說道：“雖說尚未定下，但是兩家都有意，我們老爺好容易振興門楣，哪能對人家言而無信呢？因此，竟是有了八九分的意思，竟是不能反悔?！?/br>
    南安王妃聽了，越發(fā)覺得顧夫人是推辭，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悅來，道：“莫非竟比我看中的姑娘還好？倒要問問是哪一家了?！?/br>
    顧夫人登時紫漲了臉，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是歷經(jīng)世事的人，原本想著自己說已經(jīng)看中了人家，他們不該繼續(xù)追問，不曾想，反而意欲追根究底，自己本就是杜撰，哪里說得出人家來？京城好人家雖多，卻未談及此事，自己此時若拿了他們這些人家當(dāng)靶子，豈不是既得罪了南安王妃等人，又得罪了他們家？

    正在顧夫人無計可施之際，忽然聽到有人笑道：“小女螢豆之微，哪里比得上王妃想作保的小姐？顧太太怕壞了小女的名聲，故此不肯明說，倒不是故意哄王妃?！?/br>
    你道此人是誰？眾人看去，卻是沈雪的夫人，亦是林如海表兄之妻。

    因林如海之故，顧沈兩家自是十分交好，何況沈家曾有一位相國，顧家也有一位，同為書香門第，本就有所往來，不過有了林如海，交情就更勝從前了。

    山東距離京城雖不是極近，卻也不遠(yuǎn)，又逢沈原大壽，今年也要沈雪進京述職，沈夫人便早早帶著兒女進京，其子還參加了今年的春闈，榜上有名，前兒沈雪述職之后，仍舊返回山東，沈夫人因兒子參加殿試，便沒有跟著回去。

    沈王兩家沒什么交情，其中又有林如海的緣故，偏生沈原今春已升了一品大學(xué)士，王子騰想拉攏他們，故王子騰夫人今日請客時，請了沈夫人過來。

    沈夫人膝下確有一女，今年十五歲，生得聰明伶俐，多少人求娶，都沒答應(yīng)。

    聞得沈夫人替自己解圍，顧夫人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沈雪已是封疆大吏，位列二品，他們家的兒子如何配得上沈家的千金。

    南安王妃疑惑道：“顧家是同你們府上議親？”

    沈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里才喝了一口的茶碗，道：“正是。顧大人和我們家林兄弟極好，若不是林兄弟早早回南，又因圣人才賜還了顧家的老宅子，我們兩家早就定了親了，哪里還能讓王妃親自給迅哥兒做保山說親呢？便是知道迅哥兒極好，我們才忙忙地彼此說定，就怕別人慧眼識英雄，搶了我們家老太爺看中的金龜婿去！”

    沈夫人說話時，顧夫人閉口不語，和沈家結(jié)親，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也有自知之明，沈夫人今日如此，她卻不能打蛇隨棍上，只好等事后再說罷。

    不過王子騰夫人確實是大失所望。

    鳳姐又羞又氣，送走客人后，饒是她生性要強，不讓須眉，此時此刻也忍不住臨窗灑淚，看中一個賈璉，賈家不肯結(jié)親，后來定了陳家小姐，如今好容易挑中了顧家長子，聞得他才貌雙全，鳳姐心中固也遂意，哪里料到仍舊是有了人家的。

    鳳姐忍不住對母親哭道：“母親下回好歹先打聽清楚了?！?/br>
    王子騰夫人抱著女兒，一陣落淚，道：“我苦命的兒，怎么就這樣不巧？真真讓你受了極大的委屈。你放心，沒了這一家，還有別人家呢?！?/br>
    不提她們母女如何，顧夫人回到家中，忙跟顧越說明緣故。

    顧越亦未料到王家竟看中了顧迅，皺眉道：“忒想得理所當(dāng)然了些，他們那樣人家，常聽如海說，竟不大好，素來也不親近，如何就看中了迅哥兒？幸而得沈夫人解圍，不然咱們豈不是得罪了南安王府和王家？你快快下帖子，去沈家拜見一回，明兒我見了沈老大人，也細(xì)問究竟。咱們家雖然不差，終究比沈家頗有不如，總不能因此壞了沈家小姐的名聲?！?/br>
    顧夫人正有此意，忙依言料理，又備了厚禮，次日前去沈家拜見。

    沈夫人早料到她會過來，親自迎了進去，沈老夫人已逝，眼下都是沈夫人當(dāng)家作主，便是她不在時，也是長子夫婦二人留在京城孝順祖父，由長媳料理。

    ☆、第042章：

    沈夫人帶了長媳和女兒一起出來,顧夫人見沈小姐眉目清雅,舉止嫻雅,心中便先贊了十二分，雖說容貌未必比得上鳳姐,可是言談舉止真真是勝其十倍不止。

    及至到了廳中坐定，沈夫人命長媳帶女兒去打點席面，顧夫人忍不住起身，再三向沈夫人道謝，道：“多虧了夫人替我們周旋,不然我們家便得罪了南安王府和王家，竟不好，只是難免委屈了府上千金的名聲。我們家迅哥兒雖說有幾分才干，可哪里配得上沈小姐？”

    沈小姐知書達理,深明禮義，顧夫人遠(yuǎn)離京城，亦曾耳聞，當(dāng)真是賢妻良母一般的人物，只是，沈家老太爺位列一品，沈家老爺乃是二品，比他們家強了不止一星半點。

    沈夫人忙拉著她的手，還了禮，請她坐下，笑道：“你也別太妄自菲薄了，你們家迅哥兒哪里不好？年紀(jì)輕輕就中了舉人，真真有其父風(fēng)采，今年雖未參加春闈，三年后必然是要金榜題名的，到那時，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挑了這樣的乘龍快婿呢。今兒，你既來了，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我是真瞧中了你們家的迅哥兒?！?/br>
    顧夫人聽了，又驚又喜，道：“這如何使得？我們家是什么身份?！?/br>
    沈夫人道：“你們府上怎么了？也是相國之后呢！雖然你們家大伯壞了事兒，和你們有什么相干？實話跟你說罷，是我們老太爺看中了迅哥兒。我們家到了這樣的地步，不必再聯(lián)姻大家大族了，和你們家結(jié)親正好。除非，你們嫌我自己先開了口?！?/br>
    顧夫人忙道：“夫人快別這么說，對我們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喜事，哪里敢嫌棄呢？”

    猶豫了半日，顧夫人問道：“我們才進京，老太爺怎么就瞧中了犬子？夫人莫怪，我們家經(jīng)歷了這么些，在京城如履薄冰，少不得謹(jǐn)慎些?！?/br>
    沈夫人道：“不是說了，我們家到了這樣的地步，只想著兒女好，不必她嫁給什么達官顯貴之家，反受了委屈。你們家迅哥兒本分老實，才氣又好，生得也好，哪里不比那些世家子弟強？再說，你們家和我們林兄弟是何等的交情，咱們親近些又何妨？”

    聽了沈夫人的話，顧夫人心中一寬，林如海秉性正直，既是他的舅家，自然也是極好的，何況誰不知道沈家為人處世，若能結(jié)親，將來幫襯兒子一把，倒也甚好，他們家看中張大虎，自然也明白沈家何以看中迅哥兒，不禁笑道：“話雖如此，若是咱們竟不曾結(jié)親，又或者我們不答應(yīng)，也或者你們沒看上迅哥兒，到那時該當(dāng)如何？咱們又如何向南安王妃和王太太交代？別壞了府上千金的名聲體面?！?/br>
    沈夫人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道：“那還不容易，就說沒結(jié)成親，乃因八字不合，或者另有別的緣故，總之，能給他們交代的話好多著呢，哪能壞了小女的名聲?！?/br>
    顧夫人聽了，頓時忍俊不禁。

    沈夫人亦是抿嘴一笑，沈原乃是一品，沈雪是二品，下面小叔沈云也做到了三品官，自己的長子也身有官職，俱是實權(quán)，若是再聯(lián)姻權(quán)貴之家，未免讓宣康帝忌憚。因此沈原做主，不和有權(quán)有勢的大族大家聯(lián)姻，只和那些家風(fēng)清正卻無實權(quán)的人家結(jié)親。因林如海之故，沈原對顧越十分喜愛，況顧相國和沈原那也是總角之交，亦曾見過顧迅，便動了心思。

    沈夫人卻不知道林如海想到了前世，雖然上輩子顧家起復(fù)，但是沈家的確是位高權(quán)重太過，又是世家，聯(lián)姻的幾家都是達官顯貴，手中所握實權(quán)遠(yuǎn)勝四王八公，雖說沈家上下為人正派，并不曾危及百姓，但其家族歷經(jīng)百年，總做過幾件不可告人之事，最終雖未抄家滅族，又有郭拂仙從中周旋，卻仍舊被新帝尋了不是，訓(xùn)斥了幾回，沈雪也就是因此去世的。

    因此林如海往沈家拜見時，便跟沈原說了功高震主四個字，沈原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瞬間便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細(xì)細(xì)一想，自家子孫確實是權(quán)勢太過了，難讓上頭放心，因此首先便棄了給孫女選定的王侯之家，擇了顧迅。

    顧夫人極愛沈小姐，沈家極鐘意顧迅，兩家一拍即合，沒兩日，顧夫人便重金請了官媒去沈家求親，沈家當(dāng)即便應(yīng)了。

    兩家都非尋常人家，結(jié)親的消息一放出去，人人吃驚。

    南安王妃和王子騰夫人見兩家果然結(jié)親，想來當(dāng)日言語并不是故意的，雖覺心里不大痛快，也只能放下，待兩家四月小定時，都親自去道賀。

    南安王妃自從女兒去了西海沿子，一別十幾年難見，因她未改脾性，也不敢讓她回京，心里甚是掛念，見鳳姐頗有幾分肖似霍燦，倒生了幾分疼愛之心，見王子騰夫人cao心鳳姐的親事，便親自做媒，擇了鎮(zhèn)國公牛清之孫現(xiàn)襲一等伯牛繼宗的長子，名喚牛耀祖。

    鎮(zhèn)國公乃是八公之首，最是富貴不凡，比榮國府還強些，牛繼宗乃是第三代，襲的是一等伯，而賈赦身為榮國公賈代善之子，不過襲了一等將軍，王子騰夫婦自是十分滿意。

    顧沈、牛王兩家定親之際，林如海因思念妻兒，又不知賈敏是否和上輩子一樣身懷有孕，正晝夜兼程地趕回江南，不到一個月便回到了揚州。

    剛下船，只見林睿帶著管家仆從候在岸上。

    林睿大步走上來，行了禮，請了安，道：“父親回來了，一路可安好？”

    一別兩個多月，林如海見長子俊眼修眉，舉止之間更顯得穩(wěn)重了幾分，心中十分欣慰，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罷，一路平安。叫管家?guī)耸帐靶欣睿瑸楦富啬蠒r，各家都有禮物相贈，好些都是給你們母子三人的。”

    林睿送父親上馬，笑道：“還有一件喜事沒告訴父親呢，母親又有弟弟了?！?/br>
    林如海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幸而他練了多年，立刻抓緊馬韁，好半日方穩(wěn)住，喜道：“當(dāng)真？果然是潑天的喜事?！彼闼闳兆?，也快四個月了罷。沒想到他林如海這一世竟能喜獲二子一女，相較于林家祖上百余年來一脈單傳，真真是對得起祖宗了。

    想到上輩子林家一脈絕嗣，林如海忍不住濕潤了雙眼。

    林睿亦已上了旁邊的馬，轉(zhuǎn)臉瞧見林如海眼里的淚光，只當(dāng)林如海喜極而泣，哪里知道林如海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林家煙消云散之景，心情十分激動。

    林睿笑道：“meimei已經(jīng)能說話了，雖然吐字不多，卻清楚得很，不僅會叫父母，還會叫哥哥呢，大家見了誰不說她聰明伶俐。父親，咱們趕緊回家罷，媽和meimei在家等咱們呢。父親不在的時候，meimei天天找父親，見了父親定然十分歡喜?！?/br>
    林如海聞言大喜，匆匆趕回家中，迎面便見黛玉扶著門檻站著，彼時已進五月，天氣炎熱，她身上只穿著白綾紅里繡著五色鴛鴦的肚兜兒，外罩藕荷紗衫，底下系著銀紅棉紗褲子，顯得十分清淡，見到林如海，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握著小拳頭就往林如海撲了過來，林如海連忙抱她到懷里，皺眉道：“我這一去兩個多月，怎么沒覺得沉一點兒?！?/br>
    說話間，黛玉埋在林如海頸間，伸出藕節(jié)般的小胳膊摟著林如海不放。

    賈敏從里間出來，小腹微凸，一臉溫柔，身著藕荷色的水袖長裙，頭上只用一根銀簪子挽著秀發(fā)，鬢邊卻簪著一朵重瓣石榴，更顯得氣度雍容，風(fēng)華絕代，聽了林如海的話，無奈地道：“一日不見老爺，一日吃不好睡不好，哪里能重呢？”

    黛玉忽然仰臉望著林如海，清脆地道：“爹爹，花兒。”

    林如海乍然聽她說話，登時喜不自勝，對她口中所言之花卻甚是不解。

    賈敏見他一臉疑惑，不禁笑道：“老爺才進京時，玉兒日日找老爺，找不著便哭得滿面淚花，我便哄她說老爺去給她買花兒戴了，她竟記住了。老爺好容易進京一回可買了不曾？若沒有，就拿我妝奩里才做的絹花兒給她頑?！?/br>
    林如?；腥淮笪颍Φ溃骸霸趺茨懿毁I？不止有宮花兒，還有宮繡宮毯等物呢。帶來的行李叫人搬進來，打開給玉兒取花兒?！?/br>
    又低頭對黛玉道：“買了好些，送人都夠的?！?/br>
    一時，外面果然送了林如海的行李進來，竟有十幾箱子，賈敏命人打開，別的不理，按著林如海所言，先揀了兩支石榴花兒出來，遞到黛玉手里。

    林如海見黛玉拿著宮花頑耍，方同賈敏進屋，關(guān)切地道：“幾個月了？大夫怎么說？”

    提起自己的身孕，賈敏眉開眼笑地道：“大夫說好著呢。說來險極，我原沒察覺，老爺進京后，我怕下面總來啰唣，多是請我拿著老爺?shù)奶幼鍪?，又有請我勸老爺多發(fā)他們些鹽引子，我不耐煩，可巧睿兒的先生請了半個月的假，便帶著睿兒去姑蘇探望妙玉，虧得一路平安無事，到了姑蘇好些日子方查出來，滿了三個月從姑蘇回來，只比老爺早幾天到家?！?/br>
    林如海嚇了一跳，忙道：“你怎么不仔細(xì)點兒？回來可曾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