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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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學(xué)作詩時,偶有佳句,賈敏見了,深為納罕,又不自禁地生出一抹擔憂,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世間哪有幾個人似林如海這般豁達,能容忍區(qū)區(qū)小女子才氣縱橫,勝過天下男兒,到那時,勢必有人閑言碎語。 因此,賈敏對待黛玉格外嚴厲,常常囑咐她莫要在外人跟前顯擺。 黛玉撇了撇嘴,心中不服,不是男兒又如何?和她同齡的哥兒,又有幾個如她這般?她經(jīng)林如海陶冶教育,遂向林如海道:“爹爹,mama嫌我是個丫頭哩!” 言語雖是告狀,然而黛玉眉梢眼角卻全是笑意,沒有一點兒怨氣,賈敏不覺一笑。 林如海摸了摸她的頭,又輕輕理了理她鬢邊的碎發(fā),笑道:“你母親擔心你,可不是嫌棄你,你常常在外面走動,看看別人家的女兒如何?哪有你自在?若是你母親迂腐,你早和她們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br> 黛玉想到自己在姐妹中說起在外面的見聞,她們總是對自己羨慕非常,瞬間明白自己的處境比她們強了不止十倍。見慣了外面的風(fēng)景,又怎能愿意永遠閉門不出?即便出門,也只是行走于內(nèi)院花園,瞧不到墻外半點四季之色。 賈敏道:“我只怕你如今慣了,將來滿心痛苦?!?/br> 又說了幾句話,黛玉略覺疲倦,賈敏命人送她去午睡,轉(zhuǎn)而對林如海道:“老爺這般常帶她出門,將來可怎么好?她又是個心高氣傲的,懂得多了,難免不愿受到拘束?!?/br> 林如海聽了,情知賈敏擔憂黛玉將來的夫家容不下她的才氣,又恐她如今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日后出閣卻不能再學(xué),未免失落,沉吟片刻,他便開口笑道:“咱們家的女兒可不能做睜眼的瞎子,總要讀書明理才好。再說玉兒懂得分寸,何曾讓你我失望過?她只是如今年紀小,未免淘氣些,再過二三年,她就懂得收斂了?!?/br> 賈敏嘆道:“只盼如此了。只是,若不如此該當怎樣?” 林如海笑道:“那還不容易?給玉兒尋一個體貼她的女婿,咱們女兒與世俗女子不同,雖然世人瞧不過去,然則未必沒有人懂得玉兒的好處?!?/br> 賈敏聽了,不禁嗔道:“咱們的女兒又不是十全十美,難道天底下的男兒盡由著老爺挑選?也別太高看了自己,竟是好生調(diào)理咱們家的兒女。咱們家的兒女品格好,哪怕不是完美無缺的,比別人強,就只有咱們挑別人的,而不是任由別人挑三揀四?!?/br> 林如海笑道:“你既知道,還急什么?玉兒還小,等她十來歲后若還是這個性子你再擔心不遲,五六年的時間,還不夠你教導(dǎo)她的?只是別和俗人一樣才好。” 賈敏道:“如何不急?前兒娘家回禮,我看了母親的書信,又是滿紙夸贊寶玉之語。咱們知道寶玉是個什么性子,比玉兒大一歲,倒比智兒還不愛上進,只知在姐妹叢中廝混,頑劣不堪,我原就不大喜他,兼之二嫂和我不睦,一旦玉兒進門,她是婆婆,指不定如何折磨我的玉兒呢。我早就拒絕母親多次了,只是母親還不肯死心。咱們只有玉兒一個女兒,老爺又將家里許多東西陪送給她,偏生睿兒還沒出世前我為了安慰母親說老爺待我好,一時嘴快說給了母親聽,當時母親還說給其他人聽了,一傳十十傳百,還有誰不知道?榮國府里的下人都是愛嚼舌根的,我看不必等玉兒長大,來求親的就已經(jīng)絡(luò)繹不絕了,不下于睿兒如今呢。” 兒女長進,百家來求,賈敏心中自是得意非常,然而別人家求親他們拒絕了也就拒絕了,橫豎沒有因為結(jié)親不成就結(jié)仇的道理,唯有賈母是生她養(yǎng)她的母親,她記得父母恩德,即使如今厭惡榮國府,仍不愿和老母親翻臉。 賈敏不覺又想起了那個夢,夢里到底她看到了什么真相?自此以后,絕了和娘家來往的心思?偶然午夜夢回之際,她又總覺得對不起黛玉,更對素未謀面的寶玉厭惡非常。 雖說賈母溺愛寶玉太過,但是林如海卻知道,即便有人好生教導(dǎo)寶玉,聽也未必知道上進,畢竟脾性所致,聽本性便不喜讀書,逃學(xué)更是家常便飯。林如海還記得寶玉說過的話,什么讀書人是祿蠹,又說做官的都是國賊祿鬼之流。此言實在是好笑得很,難道天底下所有人都是為了功名利祿,而非為國為民?固然貪官污吏橫行,但也不是人人如此。 聽了賈敏這么一篇話,林如海淡淡地道:“橫豎咱們遠離京城,岳母鞭長莫及,只要咱們不允,他們總有等急了的時候,到那時,自然而然便不來煩你了?!?/br> 賈敏道:“寶玉只比黛玉大一歲,按著母親的意思,未必不能等幾年,反倒是咱們的玉兒長大后,不好等得年紀太大,畢竟哥兒們成親晚幾年無礙,若是女孩兒,再等幾年,豈不是老姑娘了?罷了,孩子還小,再拖五六年也還使得?!?/br> 林如海笑道:“正是,你別只在意這些了,曾家在此安居,你可聽玉兒說了?” 賈敏忙道:“我聽玉兒說曾家世伯,她又學(xué)了你們說的話,我便知道了,禮物早已打點妥當,只等著送過去,然后再去拜見。曾先生是老爺?shù)暮糜?,雖不是官宦,可曾老爺當年卻也做到了三品官呢,咱們也不能怠慢了曾先生和曾太太。” 林如海點頭道:“我料想這兩日他們就要上門拜見,咱們倒不必急著送禮?!?/br> 次日,曾家果然打發(fā)人來送禮,又送了拜帖,賈敏回了帖子,當日曾太太便帶著一雙兒女前來拜見,彼此相見,第三日賈敏又請客,她和曾太太一見如故,自不必細說。 而林如海則忙著點清銀兩數(shù)目入庫,同時將親筆寫的折子快馬加鞭送進京城。 因折子十分要緊,晝夜兼程,不到十天就送到了京城。 每年入冬,國庫耗費極大,宣康帝正在愁今年的花銷,忽然見到林如海的折子,又見夾帶其中的清單,折子送出時,諸位鹽商已先將金銀送去,因此林如海便先在折子上寫了一筆,宣康帝頓時大悅,喚來太子給他看,問道:“你看如何?” 太子看了一遍,稱贊不已,道:“鹽商巨富,世人皆知,若能得其銀兩,不知道造福多少百姓。父皇,我看林大人的提議甚好,不過就是勞煩父皇親筆褒獎,賜下一副墨寶,或者一個匾額,不知道他們?nèi)绾螝g喜呢!人常說,一字千金,父皇卻是一字萬金呢!” 太子忍不住笑了,林如海果然不拘一格,若是其他官宦,說不定早就鄙棄商賈了。 宣康帝聽了,躊躇道:“士農(nóng)工商,若如此褒獎他們,豈非對士農(nóng)不公?”宣康帝眼下雖缺銀子,實際上從心里不大看得起商賈,宣康帝最看重的乃是林如海這般的讀書人。 太子聽了,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展開,忙笑道:“依兒子看來,什么與民爭利?鹽商也好,尋常的行商也罷,他們并不是不勞而獲,千里迢迢倒賣貨物,耗費人力物力,只是他們所得巨大,便被人認為與民爭利罷了,實不知商賈此舉也算是造福萬民了?!?/br> 這番話宣康帝倒覺得新鮮,不由得問道:“這話怎么說?” 太子恭恭敬敬地將折子送回御前,然后笑道:“各地土儀不盡相同,若沒有商賈,如何流通于市?北疆需要江南的米糧絲綢茶葉瓷器,江南亦需北疆的馬匹毛皮等等,單靠自己,如何千里迢迢地去采買?商賈倒賣,雖說獲利極多,卻終究方便了許多,百姓不必奔波千里,亦能各取所需。何況,商賈獲利多,稅亦重,國庫豈不是多了進項?因此,咱們大可不必十分鄙視他們。就拿著這一次來說,父皇為了國庫的銀子急得不得了,誰又能替父皇分憂解難?林大人說服鹽商送錢,便是其義,義只一字,何必因為他們是商賈身份,就小瞧了他們?” 太子暗暗嘆息,只要有用,不管哪一行的人,都是人才,何必太過計較高低貴賤?對于賤籍中的樂戶流民漁民等,他也覺得甚是不公。如今國庫空虛,單靠稅收已不足以支撐各項使費了,開源節(jié)流固然好,卻也不是長久之計,唯有重用商賈,給其顏面恩典,令其死心塌地地為國出錢才好,不然,國庫銀兩不足,民怨沸騰,必致大亂。 太子如今還不是皇帝,所有心思只能掩下,不敢露出絲毫,免得惹宣康帝忌諱。他現(xiàn)今只想著等到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時候,然后聽依照自己的心意,緩緩地改正從前的規(guī)矩禮法,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些,能,固然好,不能,也是盡心了。 宣康帝想了想,感慨道:“你說的話,倒有幾分道理。依你這么說,咱們就依了林如海所請,下旨褒獎大小鹽商,擇孝敬最多者賜下字來?” 太子笑道:“一道旨意幾句褒獎,卻解了父皇燃眉之急,何樂而不為?” 宣康帝聽了,沉吟不語。彼時各處天災(zāi)人禍,為表天子仁慈,逢災(zāi)遇難時得開倉放糧,災(zāi)后又得免稅,往往一連幾年都不得進項,然而文武百官俸祿,各地興修水利的花費,還有邊疆軍中所需的餉銀,皇宮里也要吃穿住行,樣樣都要花錢,做了皇帝,才知道為君者難。宣康帝看了一眼昨日西海沿子送來請求賑災(zāi)的折子,長嘆一聲,道:“就這么辦罷?!?/br> 林如海孝敬上來的幾百萬兩銀子和幾十萬石糧食,用來賑西海沿子的災(zāi)情綽綽有余,還能發(fā)往閩南,修建海防,訓(xùn)出一支精銳水師。 最終,宣康帝只擇了四位大鹽商賞了匾額,上書義商二字,并加蓋璽印,其中包括吳越和崔、海兩位鹽商,其余大小鹽商只在圣旨中點名道姓,極口夸贊一回,賞金玉如意各一柄,奉旨前去提取錢糧的欽差念完,整個揚州城沸騰起來,無數(shù)商賈奔走相告。 林如海忙得不可開交,既要和欽差點清數(shù)目交付錢糧,又要接受其他商賈所捐,誰不想得到圣人親筆御賜的匾額?江南一帶,也只甄家才有這樣的體面。 吳越等鹽商磕頭謝恩,畢恭畢敬地將匾額掛在門上,張燈結(jié)彩,擺酒唱戲,天魔之音響徹揚州城,面上洋洋得意,盡是喜悅之色,經(jīng)過此事,他們這些做商賈的也能昂首挺胸了,沒見到圣人欽賜的匾額書著義字么?看誰還敢路過匾額不下馬。 他們雖然有錢,但是很多東西都不敢大張旗鼓地享用,貧苦莊稼人能穿戴的,他們就不能。當然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時,并不在意他們私下里如何,他們平常也是樣樣都穿戴的,可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如今,圣旨里已經(jīng)言明了,額外特許他們這幾家得了匾額的大鹽商用,金銀珠翠可上頭,綾羅綢緞可上身。 吳越心想,橫豎銀錢于他們來說唾手可得,以后年年都要孝敬些銀子才好,說不定圣人龍顏大悅,準許他們家的子孫不必等到三代以后也能參加科舉呢。 聽了吳越的想法,崔鹽商等人都覺得有理,再多的錢買不到正經(jīng)科舉的名額,捐的官兒如何能比得上科甲出身的進士老爺?他們?nèi)缃襁B帶子孫雖然讀書識字,但也僅限于讀書識字,哪怕滿腹經(jīng)綸,才氣勝仙,只要家中有人經(jīng)商,三代子孫不得參加科舉。偏生做了鹽商,只能一代一代地繼續(xù)做,代代都是商戶。 林如海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為了回報諸位鹽商而建議宣康帝褒獎他們的舉動,竟然惹得他們心潮起伏,此后,源源不絕地捐錢糧做善事。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何況這些鹽商有了錢,便想著功名權(quán)勢了。 揚州城中又因此掀起怎樣的風(fēng)浪,影響深遠,黛玉此時一無所知,十月十五是楊茹的生日,她初至劉家,劉瑛少不得囑咐劉太太給楊茹做生日,在劉芳以往過生日的舊例上再添些東西,諒岳家知道了也挑不出什么不是來。 楊茹背負著父母之命而來,來到江南后,常聽人夸贊林家長公子如何俊俏,如何有才華,又說林家如何清雅,如何富貴等等,因此給黛玉的帖子是她親筆所寫。 ☆、第060章: 劉太太既要給楊茹做生日,少不得下帖子給各家。按理,小孩子家是不過生日的,即便過,都是自家人擺幾桌酒戲,外面知道的人送些禮物來,不知道的也就罷了,然而楊茹終究不是自己的姑娘。外面的人都知道劉太太難為,均回了帖子。 楊茹的帖子是十月十四送到林家的,彼時黛玉正在四處找林智。今兒一早丫鬟們曬被子,才發(fā)現(xiàn)褥子上濕了一塊,羞得林智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黛玉遍尋不著。 姐弟兩個各有臥室,只是林智親近黛玉,時常和黛玉同床,他小的時候黛玉便常住在他房里,如今他大了,黛玉便搬回自己房里,唯有偶爾方住在一起。然而林智經(jīng)常抱著自己的枕頭堵門,因此常歇在黛玉的拔步床上。 這座黃花梨木透雕百花爭艷的月洞門千工拔步床乃是林如海曾祖母的嫁妝,一共三進,巧奪天工,林如海早年便與了黛玉。此時擺在黛玉房中,外面掛著帳幔,里頭掛著黛玉素日所喜的鮫綃帳,上面是林如海親筆所繪的水墨畫,賈敏用心繡將出來,雙面透繡,費了舊年好一年的工夫,淡淡幾筆,十分別致脫俗。黛玉自從有了這帳子,便不去林智房中了。 賈敏聽聞黛玉問林智在何處,忍住笑道:“我也不知道,等他餓了,自己就出來了?!彼辉缏犝f林智的奶娘來說林智跑到他們住的院落里了,問清原故,頓時啼笑皆非。 黛玉抱怨道:“我又沒嫌他,他怎么竟躲著我?” 賈敏笑道:“想是他害臊了,月底便是他四歲的生日了,偏生還尿了床,如何不羞?你只管忙你的事情,不必管他,等他羞完了,就該回來了。劉家才送了帖子來,也有給你的一份,你且看看罷,若是去,就回帖子?!?/br> 黛玉好奇地接過來,不是劉芳親筆,不禁道:“什么要緊事情,還巴巴兒地送帖子?” 一看是楊茹所請,原來是她的生日,劉太太要給她做生日,請了一班極好的昆腔,又兼家里才得了莊子送上來的野味,故楊茹請他們一樂。 賈敏上回見到楊茹,便覺得此女不是自己所喜之人,因而不愿意過去,遂道:“若是芳兒,劉太太必然不會如此,想來是因為以客為尊,所以熱鬧些。不止你得了楊姑娘的帖子,我也得了劉太太的帖子,果然辦得熱鬧。不過,楊姑娘算不得什么要緊人物,哪有我親自過去的道理?因此我不去了,你去走一趟罷?!?/br> 劉瑛的官職本就比林如海低,劉家哥兒姐兒過生日,和劉瑛下屬官員趨之若鶩不同,自家向來都是打發(fā)人送禮,并不親去,只有劉瑛和劉太太生日時才去。 黛玉想了想,道:“我也不喜歡楊姑娘呢。”哪有人過生日,特特給人下帖子?與其說請人吃酒看戲,不如說是圖別人送的壽禮。黛玉常伴賈敏左右,對于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們家上到林如海,下到林智,過生日時,從不請客,不過別人卻都是必然親自道賀。 賈敏道:“你若不喜,便以上學(xué)為由婉拒了,我不去,你自然也不必去。”黛玉年紀小,林如海和賈敏可不放心她自己出門,哪怕前呼后擁帶足了丫鬟仆婦,對于黛玉,賈敏萬般憐愛,哪里肯委屈了她,橫豎楊茹只是個孩子,并不要緊。 黛玉又看了一遍帖子,皺眉道:“話雖如此,可是咱們家和芳兒jiejie家極好,劉太太下帖子來請mama不去,我再不去,他們面上如何是好?罷了,mama托病在家,我去一趟,略坐坐就回來,用白鷺做的兩色針線做禮也便足夠了。” 黛玉身邊原有兩個伴讀丫鬟,陪伴長大的貼身丫鬟分別是青鶴、朱雀、藍鳶和雪雁,六人現(xiàn)今都拿著小丫鬟的例。另外黛玉還有四個大丫鬟,六個二等丫鬟,除此六人外,還有兩個小丫鬟,白鷺卻是后來又挑上來的二等丫鬟。白鷺今年十二歲,其母原是極有名的繡娘,卻是個寡婦,做得一手好活計,白鷺自小言傳身教,亦學(xué)了七八分真?zhèn)?,可惜她母親一病死了,族人為了霸占她家的田產(chǎn),白鷺之父去世時已霸占了八成,此時又將白鷺賣了,可巧林如海遇到了,買來讓管事媳婦調(diào)、教半年,放在黛玉房里單管黛玉的針線活兒。林如海愛女如命,女兒身邊的丫鬟仆從從來不按著舊例,橫豎他們家就一家五口,也沒有人說什么閑話。 賈敏聽了卻不愿意了,說道:“你去我如何放心呢?都推辭了,咱們娘兒兩個都不去。禮物你送也使得,不送也使得,橫豎我已經(jīng)叫人預(yù)備了一套衣裳鞋襪和掛面頑器等物,別的也沒了。只是,別人過生日時,你總是送兩塊親自做的香墨,怎么這回不給了?” 不知林如海從哪里淘來的一張方子,和黛玉一同親手配制,做出來的墨雖比徽墨略差一些,卻也十分上等,寫在紙上濃淡均勻,更難得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而且制墨的模子是黛玉所想,林如海所做,因此所得的蘭香墨黛玉都用來送人做禮物。 黛玉撇了撇嘴,道:“若是芳兒jiejie過生日,我必定送她兩塊,這楊姑娘我和她沒什么交情,才不送呢!我和爹爹制的這些蘭香墨,也不是誰都能得的?!?/br> 非親非故的,用那么心思做什么?黛玉心中,待人自有親疏遠近。 林如海晌午回來用飯時聽說此事,略一沉吟,道:“你們娘兒兩個都去罷?!?/br> 賈敏一怔,和黛玉同時看向林如海,滿臉疑惑不解。 林如海不好告訴妻子楊旭一二年后便升為了九門提督,亦得宣康帝十分倚重,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雖然妻子不去劉家給楊茹做生日理所當然,但是未必不會讓楊家記恨,楊家除了和榮國府世代交好,而且還是王子騰的下屬!林如海固然不怕得罪他們,不過他們?nèi)羰切膽言购?,自己未必處處防范得了,總有疏漏的時候,到那時,自己悔之晚矣。 看著妻女的神情,林如海淡淡地道:“聽說,楊旭是王子騰的下屬呢,將來極有可能接任王子騰的職缺,而且楊旭的堂兄名喚楊昊,乃是南安王府的親家?!?/br> 不知不覺,距離林如海高中狀元已經(jīng)過去十幾年了,霍燦當年引起的事情早已被賈敏淡忘,忽然聽林如海提起她,不覺閃過一絲厭惡,道:“我竟忘記了,說來,這楊家也不是簡單人物。”楊昊之子和霍燦三天兩頭拌嘴,竟然讓南安王府不敢為女出氣,可見一斑。 此事賈敏聽葉停之妻小王氏說過幾次,葉?,F(xiàn)今還在揚州做官,他本事有限,并未高升,這些年倒也安分,沒再處處針對林如海。他為了霍燦和林家有舊怨,但是葉停之妻卻和賈敏時常來往,沒有哪一個妻子愿意聽到自己的丈夫牽掛表妹的,兼之小王氏亦是王子騰的族妹,卻和王子騰兄妹有嫌隙,賈敏樂得和她交好。 林如海道:“劉知府在這里做了多年,他們既要大辦,咱們好歹給些顏面?!?/br> 賈敏嘆了一口氣,道:“我和玉兒原本說不去的呢,正打算午后回帖子,誰承想老爺竟這么說,幸虧帖子沒回,不然出爾反爾倒不好?!?/br> 次日清晨,賈敏略作收拾,帶著黛玉一起,坐車去了劉家。若是平常時候,林智早鬧著跟黛玉了,只是昨日被褥未干,他扭扭捏捏從奶娘家里跑回自己房里不出來,自覺羞于見人,哪怕黛玉哄了幾次,仍不肯。 劉太太早帶著媳婦女兒并楊茹等人在儀門處迎接,引進正廳,廳中早已來了不少人,多是劉知府麾下的官員女眷并當?shù)佧}商大賈之婦,見到賈敏母女進來,皆站起來見過,其中幾位大鹽商的太太最是殷勤,他們家現(xiàn)今得了圣人欽賜的匾額,頓覺揚眉吐氣,對林如海自是感激涕零,即便是吳太太,亦不敢對賈敏再生心思。 賈敏言語和氣,廳中十分活絡(luò)。 一時落座后,賈敏細看楊茹,今日打扮得十分隆重,想是她來揚州之后,已經(jīng)知道揚州的風(fēng)氣了,穿戴的皆是揚州最新鮮的款式花樣,更顯得鮮艷嫵媚。 楊茹一見到賈敏母女,滿臉堆笑,奉承了賈敏幾句,拉著黛玉的手笑道:“多日沒見meimei,心中甚是掛念,幾次想去,又恐耽誤了meimei上學(xué),帖子送出去后又覺得十分愧疚,不知是否誤了了meimei的功課?然而今兒見到meimei,心里卻覺得好生歡喜?!?/br> 黛玉淡淡一笑,道:“已經(jīng)跟先生請假了?!?/br> 劉太太聽聞此言,不覺對賈敏歉然一笑,心里恨不得立時就將楊茹送回京城去。楊茹住在家里一個多月,挑三揀四,偏又拿著在京城的款兒,一時說吃得不精致,想吃京城的菜肴,一時又說絹花做得不精巧,想戴今年新的宮花。弄得兒媳愛女怨氣極大,若不是顧及娘家哥哥的權(quán)勢,早就翻臉了,劉太太本就不喜楊茹,自然不怪自己兒媳。 劉太太身上雖然只有四品的誥命,卻從來不羨慕娘嫂在京城的風(fēng)光,她們品級高又如何?各人的日子各人心里明白,她就不明白了,哪有女家上趕著男家的道理?這樣進了門,夫家又如何高看得起?楊茹和她不同,她是不愿背信棄義,所以執(zhí)意嫁給劉瑛,而娘家此時卻是想將楊茹許給林家,一意孤行,也不顧別人愿意不愿意。 劉太太心想,榮國府老太君不曾答應(yīng)娘家從中說媒,必然是明白林如海和賈敏夫婦的性子,所以不敢,偏生娘家竟看不透,還勒令自己辦成此事!劉瑛品級比林如海低,他們兒子的婚事,哪有自己夫婦插手的道理? 劉太太暗暗氣惱,別人家的親戚多是助力,她娘家卻只會為難她。 賈敏回望了她一眼,見她臉上隱隱閃過一絲羞憤,略一思忖,想到劉太太和娘家的來往,便猜測到了幾分,笑看黛玉送上早已預(yù)備好的兩色針線。 諸位誥命千金們都得了帖子過來,眼見賈敏親至,心中早就浸了一缸子醋意,她們各家的孩子過生日時,幾時見到賈敏親自過去了?即便賈敏曾經(jīng)去過各家,也都是各家男女孩子洗三周歲之時。不曾想,楊茹一個從京城才來的女孩兒,竟有這樣大的體面。待得見到黛玉只送了兩色針線給楊茹,瞧著楊茹連忙推辭一番方歡喜收下,幾位千金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楊茹連黛玉親制的蘭香墨都不得,想來不得黛玉看重,怕是因為她在京城的父母,所以賈敏才帶著黛玉親自過來的,到此時,眾人都想起楊茹的來歷了。 一時大人坐著敘說家常,楊茹請黛玉等諸位千金去園中游玩。眾人見了,心中均是不屑,還是京城來的千金小姐呢,竟然反客為主了,看向劉芳時,都流露出一絲同情。劉芳心中苦笑,和她們一樣,自己何嘗喜歡楊茹?偏生到他們家,在自己和嫂嫂面前亦頤指氣使。劉芳素知父母和外祖母家來往不多,為了父母,也只能忍氣吞聲。 黛玉原本落在人后,和劉芳說話,及至到了園中,眾人三三兩兩地說話,不自覺地撇開了楊茹,本就不是她們本地的人,又沒眼色規(guī)矩,何必親近。 楊茹臉上閃過一絲羞惱,旋即面色如常,出生自天子腳下,見慣了王公貴族,哪里看得上外地的,看到黛玉和幾個年紀相仿的男女孩童頑耍,她想起心事,緩緩地走了過去。眾人遠遠看到了,都抿嘴一笑,推了黛玉一把,道:“阿彌陀佛,佛祖以身飼魔,好meimei,你好歹也學(xué)上一學(xué),救我們一救,真真是功德無量?!鳖D時作鳥獸散。 看著他們的背影,黛玉頓足道:“你們好沒良心!” 楊茹走近,她有話悄悄詢問黛玉,見此倒覺十分滿意,口里笑道:“林meimei,怎么只剩你一個人了?可是他們得罪了你?” 黛玉松開手帕,淡淡地道:“沒有的事情,楊jiejie有什么事?”似楊茹這般得罪他們所有人,真真讓黛玉大開眼界,不過黛玉心里也明白,他們個個都是心高氣傲嬌生慣養(yǎng)的主兒,哪里能任由楊茹頤指氣使地看不起他們。 楊茹笑道:“上回見到林兄弟倒是伶俐得很,今兒怎么沒有來呢?” 黛玉微微一怔,想起林智扭扭捏捏的模樣,眉頭一松,面色便柔和了些,語氣卻依舊淡淡的,道:“弟弟在家也有功課呢,哪里能隨意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