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雷震緊緊抱著尸體,轉(zhuǎn)頭惡狠狠的問道:“謝團長撤退的時候還好好的,他是怎么死的?” 三十六師的一名軍官從工事后邊跑出來,沖著雷震立正,敬了一個軍禮,“長官,剛剛挹江門發(fā)生擁擠和踩踏,謝團長就是那時候被人群……!” 雷震默不作聲的放下謝團長的遺體,站起身,虎目圓睜,用手點指三十六師和身后的士兵們,“你們行,真他媽有個當(dāng)兵的樣子。謝承瑞團長(注二)率部在工兵學(xué)校堅守三天,后來又在光華門與日軍血戰(zhàn)一天一夜,為了什么,就是為了保衛(wèi)南京、掩護你們撤退,他沒死在日本人的槍下,可現(xiàn)在呢,卻生生被你們這些王八蛋踩死!” 人群沉默了,士兵們手中的槍口也垂了下來。 雷震緊走兩步,站到那名軍官面前,“把路障撤掉,盡快組織各部撤退,尤其是南京的老百姓,優(yōu)先讓他們上船!” 軍官面露為難的神色,將腦袋湊到雷震的面前,輕聲說:“長官,如果是您要通過,我這就派人送您去碼頭。但這么多人,我實在是做不了主。我們師長已經(jīng)下了命令,挹江門碼頭只允許衛(wèi)戍司令部人員和我們?nèi)鶐煶吠耸褂?,其他部隊,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雷震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一個耳光清脆的打在那軍官的臉上。“小鬼子已經(jīng)進了城,要不了幾個鐘頭,就能打到這里,你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就是他媽的讓弟兄們?nèi)ニ退?。就算不讓?dāng)兵的上船,那這些老百姓呢?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撤開,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雷震身后的士兵也大聲叫喊起來,剛剛放下的槍口頓時又齊刷刷的舉了起來,迅速的逼近了路障,雙方的士兵隔著路障開始推搡,甚至是用槍托互砸起來。 局面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眼看就要失控。 林笑棠覺得胸中一口悶氣無處發(fā)泄。日寇就在身后逐步的逼近,而這里,國軍還在進行沒有意義的內(nèi)斗。他看看身后的那些逃難的百姓,所有人的表情除了無奈就是無限的絕望,一些人摟住自己年幼的子女,忍不住放聲大哭??蘼?、喊聲、慘叫聲就像一團火焰,不斷撩撥著林笑棠的心頭。 林笑棠將身邊的二狗和方柔將雷震身邊一推,大聲在二狗的耳邊喊道“緊跟著雷長官,照顧好方柔!” 說完,他一轉(zhuǎn)身,使出全身的力氣扒開人群,從那名和雷震說話的軍官手中搶過鐵皮制成的簡易擴音筒,幾步來到挹江門孔洞邊停著的一輛軍用卡車邊,飛快的爬上了駕駛樓的頂棚。 林笑棠取下身后背著的剛剛繳獲的一把九二式輕機槍,熟練的換上一個彈夾,槍口朝天,一扣扳機,突突的掃光了一梭子子彈。 突如其來的槍聲讓現(xiàn)場的數(shù)萬人一下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著這個穿著一身學(xué)生裝身形瘦弱的年輕人。 林笑棠面對著數(shù)萬道目光的注視,心中僅有的忐忑立刻被吹的煙消云散,他將機槍重新背好,舉著擴音筒大聲喊道:“弟兄們、鄉(xiāng)親們,咱們不能再亂下去了。日本鬼子就在咱們的身后,說話間就能打到這里,當(dāng)務(wù)之急是立刻組織人手阻擊,掩護碼頭上的部隊和老百姓有秩序的撤退,只有這樣,在場的大部分人才能保住性命!” 林笑棠將口袋中的紙片掏出來,在空中一揮,“這是我和教導(dǎo)總隊的兄弟剛剛在打死的鬼子兵身上發(fā)現(xiàn)的!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這是日本軍隊接到的命令,要將南京城內(nèi)的所有中國軍人殺光!包括俘虜和棄械投降人員在內(nèi)!” 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別聽他胡說,長官既然不管咱們,咱們就丟了槍投降,自古以來殺降不祥,咱們放下槍,就是老百姓,日本人還能把咱們都殺光了不成!”隨即便有一些聲音附和。 林笑棠聲嘶力竭的叫喊道:“千萬不能相信日本鬼子!這份文件上說的很清楚。他們?yōu)槭裁床唤邮軕?zhàn)俘,原因就是鬼子這次進攻南京的兵力只有五萬人,根本掌控不了整個南京城,唯一的辦法就是殺光所有的中國軍人,先哄騙咱們投降,然后再集中屠殺,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快速的占領(lǐng)南京,同時還能節(jié)省下糧食,你們明白嗎?” 林笑棠沖著人群將手中的紙片打開,“你們?nèi)绻幌嘈牛@里這么多人中一定會有人懂得日本話,可以過來分辨一下真假。這上邊有鬼子第六師團以及他們先頭部隊長谷川聯(lián)隊的印章和鬼子軍官的簽名!”(注四) 雷震也跟著爬上汽車,“我能證明這位學(xué)生哥的話全都是真的,就是他,剛剛干掉了三個日本鬼子,我手下的兄弟也能證明!” 雷震的部下馬上舉起槍表示響應(yīng)。 人群中議論紛紛。 這時,人群分開,一個四十多歲,穿著綠呢軍裝,佩帶著少將軍銜的軍官在十來個士兵的護衛(wèi)下走到孔道口,“我是南京市市長兼憲兵司令部副司令蕭山令(注三),現(xiàn)場還有別的軍官嗎?” “報告蕭長官,現(xiàn)場只有團級軍官,高級別長官都已經(jīng)……”。雷震敬禮回答道。 蕭山令看向把守挹江門孔道的三十六師軍官,“你們的長官呢,叫他們出來見我!” 軍官囁嚅著回答:“報告,我們的長官已經(jīng)渡江了,目前聯(lián)系不到!” 人群頓時嘩然。 蕭山令的臉色因為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兵貴神速,貴部長官倒是深得兵法精要?。 ?/br> 三十六師的士兵們手中的槍不知不覺間垂了下來。 蕭山令大步走到卡車旁,爬上了卡車車廂,贊許的沖著林笑棠和雷震點點頭,“既然現(xiàn)場沒有更高軍銜的軍官,那么就由我蕭山令來統(tǒng)一指揮各部撤退!” ☆、第三章 這小子什么來路? 蕭山令面對茫然失措的人群下達了一系列命令:第一,各部團級軍官立刻到挹江門孔道開會,組成臨時指揮部,開始簡單整編,統(tǒng)一戰(zhàn)力;第二,所有部隊讓開道路,讓逃難的百姓進入碼頭,優(yōu)先過江;第三,由36師通訊連立即與江北駐防的胡宗南的第一軍聯(lián)絡(luò),征調(diào)一切可以使用的船運送武器彈藥至挹江門碼頭,回程時運載撤退的百姓和部隊;第四,鑒于烏龍山陣地已經(jīng)失守,即刻通知停泊于草鞋峽、三臺洞的“文天祥”魚雷炮艇中隊趕赴挹江門流域,負責(zé)阻擊日軍水上艦艇部隊,掩護撤退行動;第五,憲兵部隊直接向臨時指揮部負責(zé),立即開始行使職責(zé)。 士兵先于百姓逃命者,殺! 各部長官先于士兵登船者,殺! 臨陣脫逃者,殺! 動搖軍心者,殺! 棄械投降者,殺! 命令宣布完畢,蕭山令當(dāng)著數(shù)萬人的面立下軍令狀:他本人將負責(zé)帶領(lǐng)部隊,阻擊撲向挹江門碼頭的日軍,人在陣地在,即使撤退,他也將最后一個登船。 連續(xù)五道毫不留情的必殺令一出,各部官兵盡皆肅然,數(shù)萬人的部隊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日本鬼子五萬人的軍隊進攻南京,而僅僅挹江門碼頭就聚集了國軍各部官兵達六萬余眾,日本人已經(jīng)下達了屠殺命令,退后是死,倒不如轟轟烈烈的與小鬼子血戰(zhàn)一場,勝負猶未可知。打贏了,就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安全撤退至江北,打敗了,大不了與小鬼子同歸于盡。 到了碼頭,蕭山令等人才發(fā)現(xiàn),目前可用的船只少的可憐,先前撤退的部隊已經(jīng)帶走了大部分的船只,還有一些,被已經(jīng)成了驚弓之鳥的撤退部隊焚毀,他們是生怕日本人用這些船只來追擊自己。結(jié)果滿打滿算,可用的運輸船只不過六十多艘,而現(xiàn)場士兵和百姓近八萬人,如果僅靠這些船只,最快也需要三到四天的時間。 蕭山令和雷震緊皺著眉頭,臉色開始凝重起來,他們顯然也沒估計到局面竟然會惡化到這種地步。 然而壞消息不止這一個。通訊兵前來報告,江北第一軍回電,他們沒有接到南京守軍撤退的消息,所以倉促間無法對江南進行支援,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征調(diào)一切船只,但估計要到下午船只才能出發(fā)。所以務(wù)必請挹江門守軍堅守六個鐘頭。還有,“文天祥”炮艇中隊昨晚已經(jīng)向大通方向撤退,目前根本聯(lián)系不上,也就是說,渡江撤退行動要在沒有掩護的狀態(tài)下進行。 蕭山令一跺腳,恨恨的罵道:“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先前說堅守南京,結(jié)果日本人連城門都沒打到,就擅自下令撤退。撤退卻沒有一點準備,甚至連計劃都沒有,等于是將十萬守軍當(dāng)作棄子一樣扔了出去!” 雷震等一眾軍官都沉默不言,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發(fā)覺到對方眼中那掩飾不住的擔(dān)憂。 挹江門外的百姓在憲兵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開始有秩序的進入碼頭,在看到碼頭上孤零零的幾十艘船只后,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但無論如何,現(xiàn)在總算有了一條逃生的通道,所以,人們也聽從憲兵的安排,默默的開始登船。 在雷震的安排下,林笑棠將二狗和方柔送上了第一批出發(fā)的船只,林笑棠將身上僅有的一些錢都塞到二狗的手里,叮囑二狗一到江北,就馬上想辦法去長沙,千萬不要跟隨難民去徐州或武漢,他隱隱覺得,這兩座城市馬上也會成為另一個戰(zhàn)場。 二狗和方柔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開,說你又不是當(dāng)兵的,何苦要在這里等死呢! 但林笑棠卻有自己的苦衷。第一批船只運送的都是老弱婦孺,本來二狗是不夠資格上船的,但林笑棠找到雷震,也仗著自己干掉了三個日本鬼子的微功,央求雷震讓二狗上船,結(jié)果雷震又去求蕭山令,好在蕭山令對林笑棠的印象著實不錯,這才網(wǎng)開一面讓二狗上了船。但這些,林笑棠并沒對二狗和方柔說。 看著船只緩緩離開碼頭,林笑棠清楚,這一別,基本上也是永別。但好在已經(jīng)將這兩個小家伙送出了險地,自己總算能對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有個交待。至于以后的路,也只能靠他們自己走下去了。 遠處的南京城,依然炮火連天,那是城里沒來得及撤退的國軍在和日軍進行著巷戰(zhàn)。由于日軍已經(jīng)進城,他們的炮兵和空軍都沉寂了下來,這也給了挹江門守軍一定的緩沖時間。蕭山令命令士兵利用這段時間,在碼頭和挹江門附近挖掘工事,埋設(shè)地雷,靜候日軍的到來。 林笑棠穿的還是那身學(xué)生裝,雖然衣服早已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但他一張文弱的面孔,卻背著一支嶄新的九二式輕機槍,身上掛滿了彈夾,加上早先他在挹江門外的振臂一呼,所以很多士兵,包括老百姓都認得他,看到他,都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林笑棠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他低著頭,對身旁人的招呼恍若未聞,從早上到現(xiàn)在,他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以至于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能清楚的分辨現(xiàn)在究竟是不是夢境。 臨時指揮部設(shè)在碼頭貨倉的防空洞里,雷震站在貨倉的門口抽煙,他剛剛掩埋了同僚謝承瑞團長的遺體,心情也不是很好。一抬頭,正看見林笑棠魂不守舍的走過來。 他叫了幾聲,林笑棠好像都沒聽到,于是,他干脆扔掉手里的煙頭,大步走過去拽住了林笑棠。 林笑棠抬頭看到是他,叫了聲“雷長官”,但臉上還是沒有什么表情。雷震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進了指揮部。 指揮部的空間不算大,36師通訊連的所有設(shè)備就安置在這里,一進門,就是滿耳的“滴答”聲和按鍵的敲擊聲。蕭山令站在通訊兵的身后,雙手叉腰,臉色鐵青。 雷震喊了聲報告,蕭山令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到是雷震和林笑棠,他的臉上總算擠出了一點笑容,隨即有點詫異,“你怎么沒上船?” 林笑棠勉強笑笑,“我把弟弟和meimei都送上了船,現(xiàn)在上船的都是老弱婦孺,弟弟能上船已經(jīng)是蕭司令和雷長官照顧了,我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也會開槍,上去不合適.再說,我也想留下來打鬼子?!?/br> 蕭山令聽著林笑棠老氣橫秋的回答,看著他那張還略顯稚嫩的面孔,臉上的神情輕松了許多,他贊許的點點頭,對雷震說:“老雷,我把這小子就交給你了,這可是個當(dāng)兵的好苗子,你可得給我看好嘍!” 雷震笑著敬禮,答應(yīng)下來。 林笑棠漫不經(jīng)心的看看四周,愣頭愣腦的說了一句話,說完之后,連自己都有些驚訝,“蕭司令,我們在挹江門拼死抵抗,后方都知道嗎?” 蕭山令一愣,卻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已經(jīng)和武漢大本營通報了,怎么,你的意思是?” “通電全國,說我們會血戰(zhàn)到底,尤其是后方長江沿線的地區(qū)。將日本人的屠殺令擴散出去,發(fā)動民間的力量,爭取后方的支援。如果保持現(xiàn)狀,我們就是一支孤軍,憑幾條破船和少得可憐的彈藥,無論如何完成不了撤退。不如放手一搏,將聲勢造大點,吸引各方面派船來接應(yīng)?!?/br> 一說完,林笑棠摸摸嘴巴和下巴,眼神有點古怪,似乎有點不相信這話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 蕭山令和雷震徹底被驚呆了,兩人好像不認識一樣重新打量著林笑棠。 蕭山令轉(zhuǎn)瞬間眼睛一亮,他畢竟是南京市的市長,還兼任著軍隊的職務(wù),屬于軍事政治文武雙全的官員。略一思忖,就立刻明白了林笑棠這些看似邏輯有些混亂的話語的真正含義。 “這些,這些,你個學(xué)生仔是怎么想到的?!笔捝搅钜苫蟮膯柕馈?/br> 林笑棠瞎話不打草稿,推說自己關(guān)心國內(nèi)外政治,尤其喜愛軍事,曾經(jīng)潛心研究了中日戰(zhàn)爭,等等諸如此類。 說完,老臉一紅。不過好在指揮部燈光昏暗,他臉上又都是硝煙留下的油泥,所以,并未被蕭山令等人發(fā)現(xiàn)。 “還有”,林笑棠心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學(xué)著雷震的樣子一并腳后跟,“蕭司令,咱們在這兒死守不是辦法,我懂日語,我想潛入南京城打探一下日軍的虛實,如果遇到咱們的部隊,還可以指引他們來挹江門與我們會合,這個時候,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蕭山令臉上的好奇和驚訝逐漸褪去,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林笑棠,“告訴我實話,你還有別的目的!” 林笑棠低下了頭,“我大哥大嫂還在城里,他們是我僅剩的親人,我想回去找找他們,如果,如果他們真的遇難了,我也想確認一下!” 蕭山令沉默了,指揮部所有人員都沉默了。 林笑棠又抬起頭,臉上的黑泥被淚水沖開兩道明顯的印記,“請蕭司令成全!” 蕭山令想了好久,在指揮部里來回踱了好幾圈。良久他才走到林笑棠的面前,“記住,讓你去是成全你這份情意,看看就回,注意安全!” 說完,他一轉(zhuǎn)頭,“雷震,派幾個人跟著他,也好有個照應(yīng),順便也盯著他,別讓他干出什么傻事,交待清楚,有了消息就立刻回來,不準再深入,知道嗎?” 林笑棠向蕭山令道了謝,跟著雷震向外走。走到門口,他又站住了腳步,扭頭對蕭山令一笑,“蕭司令,有個事提醒您一下!鬼子每個大隊甚至是中隊都配有狙擊手,您那身軍裝實在是太顯眼了,您最好換一身?!?/br> 蕭山令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那瘦弱而堅定的背影,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軍裝,“這小子,到底什么來路?” ☆、第四章 冬夜里的交際花 下午兩點多鐘,林笑棠帶著兩個人,悄悄的離開了挹江門碼頭。走的時候,江北已經(jīng)有零星的船只靠岸,雖然不多,但卻給碼頭上的軍民帶來了無限的希望。但據(jù)江北的船工說,日本鬼子的艦艇已經(jīng)開始在江面上出沒,這給接下來的撤退行動無疑增加了困難。 雷震派給林笑棠的兩個人,一個是個姓權(quán)的老兵,河北邯鄲人,參加過北平保衛(wèi)戰(zhàn)等大小數(shù)十場戰(zhàn)役,據(jù)說經(jīng)驗豐富,更兼有一只及其靈敏的“狗鼻子”,能在幾十米開外嗅到日本鬼子的味道,人稱“嘯天犬”;另一個叫做何沖,貴州興義人,曾在日本陸軍士官學(xué)校深造,上尉軍銜,一口流利的日語,是教導(dǎo)總隊的后起之秀。 看得出,老權(quán)對于這個任務(wù)并不情愿,自打和林笑棠一見面,他便哭喪著臉,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估計是對林笑棠有些不滿。而那個何沖,則面無表情,長官說什么就是什么,沒有絲毫的猶豫,旁人也看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人都換上了一身便裝,藏好隨身的武器彈藥。臨出發(fā)的時候,何沖站到林笑棠的面前,語調(diào)冰冷的說:“我官階最高,這次行動由我來帶隊,到了之后,辦完你的事,立刻返回,明白嗎?” 林笑棠斜眼看看他,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點頭。 天空中已經(jīng)飄起了雪花,雖然不算很大,但卻掩蓋了空氣中那nongnong的硝煙味和血腥氣息。林笑棠深吸一口氣,走在最前邊,不經(jīng)意間看到何沖,卻見他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老權(quán)此時倒輕松了許多,一雙眼睛警惕的四處搜索著,碩大通紅的鼻子不停的抽動著。 到處都是廢墟,幾乎看不到原先街道的軌跡,廢墟中不時出現(xiàn)倒臥的尸體,看服色絕大部分是老百姓,年齡有老有幼,鮮血在灰暗色的瓦礫中格外醒目,還有個女人,被剝光了衣服,肚子被劃破,腸子伴著已經(jīng)變成暗黑色的血跡流了一地。 沒想到,出發(fā)時精神抖擻的何沖確是個沒上過戰(zhàn)場的雛兒,見識到戰(zhàn)場的血腥之后,他馬上有些撐不住了,臉色蒼白、雙腿打顫不說,一路上竟是吐了好幾次,先前的傲氣和恥高氣揚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路上總算平安無事,仗著老權(quán)那過人的機警和名副其實的鼻子,林笑棠三人躲過了幾批日本人的部隊,不過看來,日本人的兵力確實有些捉襟見肘,很多區(qū)域都沒有安排人員駐守。南京城內(nèi)的槍聲也稀疏了很多,國軍的抵抗已經(jīng)微乎其微了,這一點,三個人都感覺到了。 潛入泰和橋之后,林笑棠三人搜尋了好一會兒,才算找到原先的住處,林笑棠讓老權(quán)和何沖在外圍觀察動靜,獨自一人開始搜尋廢墟下的親人。 但,談何容易。林笑棠將手掌挖出了血,也沒找到大哥大嫂的一點蹤跡。最后,老權(quán)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幫著一起尋找,總算在幾塊石板下面找到林笑棠大哥的遺體。 而眼前的大哥,雙眼緊閉,早已經(jīng)沒了氣息。 林笑棠將大哥的遺體緊緊抱住,雙肩聳動,他不敢放聲大哭,只能將臉埋在大哥的胸前不停的啜泣。 老權(quán)和何沖相對看看,想要勸,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值得在一旁默默的陪著林笑棠。 林笑棠從大哥緊緊握著的右手中發(fā)現(xiàn)一塊月牙形的玉牌,那是大哥和大嫂的定情信物。 很久之前,他曾聽大哥隱約提起過,大嫂是大家閨秀,因為愛上了大哥這個窮小子,但家人反對,所以就從家里逃出來和大哥私奔到了南京。兩人感情深厚,雖然日子過的清貧,但帶著林笑棠一家三口過的倒是其樂融融。這塊玉佩是大嫂送給大哥的,大哥一直帶在身上,還說過,等林笑棠結(jié)婚的時候,就將這塊玉佩送給他的媳婦。 玉牌依然晶瑩剔透,但大哥大嫂卻……。 林笑棠將玉牌鄭重的掛在脖子上,幫大哥將身上的泥土都清理干凈,轉(zhuǎn)回身又去挖,但挖了半晌,除了找到大嫂的幾件平日里穿的衣服以及為她腹中懷著的骨rou準備的小衣服,什么也沒找到。 無奈,他只得大嫂的衣物放進大哥的懷中,親手將大哥掩埋。 看著大哥漸漸被泥土淹沒,林笑棠只覺得胸口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他只想放聲大哭,但此時,他連這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