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jié)
謝懷懶洋洋道:“哦,是嗎?太上頒布皇榜、廣招方士,朝野上下無不進獻道人以討好主君,最后卻沒一個討到好處。貧道的確是靠大長公主入的宮,可她也因此受到太上的嘉獎,珍寶重器便不說了,連湯沐邑都多了兩千里。娘娘您說,到底是貧道欠著你們的情,還是你們欠著我的情???” “謝飛卿!”姚嘉若忍無可忍,“你不要欺人太甚!” 謝懷甩了下拂塵,冷淡道:“娘娘不上門自取其辱,便不會有人欺你。夜深了,您請回吧?!?/br> 姚嘉若氣得渾身亂抖,眼看謝懷已經(jīng)準備喚鄒遠進來,終于按捺不住,陰惻惻道:“裝得這么清心寡欲、一本正經(jīng),背地里還不是和皇帝的女人不清不楚?” 謝懷停住腳步,片刻后才慢慢回頭。面無表情,只是目光如冰般寒冷,“你說什么?” 姚嘉若看到他這樣,忽然有種占到上風的感覺,滿腔的淋漓快意,“自然是你和披香殿那位了。怎么,被我說破了,慌了神了?說起來我還真是好奇,那個女人究竟有哪里特別,陛下為她頻頻破例便罷,連謝道長這樣孤僻桀驁的人,也會對她動了心,真是讓人佩服?!?/br> 謝懷看著她,沒說話。他的表情極大地取悅了姚嘉若,笑著走近一點,她曼聲道:“不明白我怎么知道的?是,你的確藏得很好,可你忽略了一點——你看她的眼神。嘖嘖嘖,真是克制又隱忍吶,瞧得我都心痛了……可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對那個死了的宋楚惜念念不忘嗎?你不是除了她誰都看不上嗎?那為什么葉薇那個賤|人就可以,你告訴我啊,為什么!” 女子仿佛已完全忘了自己來這里的初衷,只是怨毒地瞪著面前的男人。他面色陰沉,一字一句道:“你莫不是瘋了?” “我是!”她吼道,“反正你不幫我,等那些人趕走母親,我也難逃一死。那我就帶上你好了。把你和葉薇的丑事捅出去,大家一起死,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你說好不好?” 說到后面語氣變得輕軟,仿佛情人的低語。 屋子里一片死寂,謝懷一動不動,姚嘉若也一動不動,兩個人仿佛化身雕塑。許久,她才撲哧一笑,“壞了壞了,一不小心鬧過頭了。好在意思都沒差。你若不幫忙,就等著我把你和慧昭儀的jian|情告到永乾殿吧,正好可以看看陛下有多喜歡他的新寵,會不會原諒她偶爾的紅杏出墻……” 謝懷睨她,“你以為他會信你?” “誰知道呢?或許,我手里有什么他不得不信的證據(jù)?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喜歡背后算計人,知道了你這么大的秘密,不攥點把柄在手里怎么可以?”姚嘉若理了理斗篷,不復進門時的陰郁,笑意吟吟道,“夜色已深,本宮便先回去了。道長好好考慮,我等你的好消息。” 殿門開啟了又關閉,期間有寒風趁機灌入,讓他的衣袍也鼓動飛舞。謝懷立在鎏金大鼎旁,淡淡地凝視殿內(nèi)的朱漆大柱,半晌勾起薄唇,涼涼一笑。 第95章 太主 同一個夜晚,永乾殿書房內(nèi)。 皇帝負手立在窗邊,眺望天邊晦暗星辰,“紫微殿現(xiàn)下什么情景?” 高安世道:“大長公主還在殿外跪著,任憑周兆怎么勸也不肯離去。今晚又降溫了,紫微殿的宮人沒辦法,只好給她點了爐子,省得凍出毛病來——看來太上這回是鐵了心了,鬧成這樣都不肯見她一面?!?/br> 皇帝嗤笑,“愛之深便責之切,父皇只有姑母這一個同胞meimei,打小就是捧在手心里寵大的。如今陡然得知,這meimei居然把自己當傻子似的耍,還半分不拿他的身體康健當回事兒,父皇怎么能忍?這可比旁人犯了錯更讓他刺心。姑母也是明白這點,所以情愿被宮內(nèi)宮外都看了笑話,也要求得兄長諒解。她知道,若任由父皇把她攆出了煜都,再想回來就難了。” “那,陛下覺得太主再這么跪下去,太上會心軟么?周兆他們既然敢又生爐子又送衣裳,肯定也是覺得太上不希望她生病,若再躲跪些時辰,求得圣心回轉也不是不可能啊……” 皇帝食指在窗沿上一下下地點著,“父皇自然會心軟?!?/br> 高安世愣了,“那……” 皇帝轉身,走到書桌邊取下一管長峰紫毫,順手在宣紙上寫著什么,“朕這個姑母,最大的毛病便是所求太多、永不知足,卻不知,這樣只會把自己逼上絕路?!?/br> 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張總是修著艷妝的倨傲面龐,她精于保養(yǎng),以至于現(xiàn)在和七八年前看起來沒什么差別。只要一個晃神,他還能看到她牽著稚氣未脫的姚嘉若站在他面前,紅菱似的雙唇勾起,笑瞇瞇道:“太子覺得,讓嘉若給你當太子妃怎么樣?你的所有表妹里,就數(shù)她生得最美,殿下難道不喜歡?” 從一開始,她的目的就清楚明白。這些年為了把她的寶貝女兒推上后位,她在后宮不知攪出了多少事情。從前他需要用姚氏去牽制宋楚怡,所以順水推舟把那女人捧上了云端,但她們鬧得太過,讓他越來越無法忍受。韻妃出事那次,他將姚氏褫號降位便是明白的警告,可惜她們并沒有懂。 事到如今,他已不是剛登基時左右掣肘的新君,連宋楚怡都被廢黜,她還以為能繼續(xù)控制他不成? 丟下筆,他淡淡道:“把這幅字送到毓秀殿去,就說是朕賜給賢妃的禮物?!?/br> 認不清形勢是很多人都會犯的錯,但刀都架到脖子上還不肯退步,便是自尋死路。讓她去靳陽找姚都尉是他身為晚輩,給這位姑母的最后一個機會,既然她不要,之后種種也就怨不得他了。 . 葉薇次日一大早便被召到永乾殿,皇帝還在宣政殿上朝,要過半個時辰才會回來。她被宦官引到正殿坐下,對方奉上香茗糕點,請她安心等候。 宮室內(nèi)很安靜,她昨夜沒怎么睡好,坐久了就有些昏昏沉沉。糕點的甜香縈繞在鼻尖,她垂著頭點了兩下,慢慢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巴傳來冰涼的觸感。她悚然驚醒,卻見皇帝半蹲著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托著她的下頷,眉頭微微蹙起。 “怎么在這里睡了?有這么困?” 她臉頰發(fā)紅,一大早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打盹,實在有些丟人,“呃,還好……陛下下朝了?您傳臣妾過來,是有什么吩咐嗎?” 皇帝收回手,轉身內(nèi)殿走去,葉薇連忙跟上。他在寢殿中央站好,隨意張開雙臂,立刻有宮娥上前替他脫下隆重的袞冕。葉薇過去也曾見過宮人服侍他穿上這套公服,然而脫還是第一次,不由有些好奇?;实鄱⒅肓讼耄鋈坏溃骸澳銜??” “什么?” “服侍朕換衣,你會么?” 不待葉薇回答,他已自顧自下了命令,“過來試試?!?/br> 她無法,只好聽命走近。宮娥們自覺退開,卻又保持了適當?shù)木嚯x,可以在昭儀娘娘不明白時開口提醒。 解下紅纓,將前后共二十四旒的冕冠取下,露出烏發(fā)的頭發(fā)。他額頭的線條很好看,葉薇記得自己當年第一次見到時就垂涎不已,還曾用食指順著一點點撫摸過,仿佛他不是重傷垂死的傷員,而是她收藏的玉器。 玄衣、紅裳、白羅大帶、紅蔽膝……她一件件除下,等再次抬頭時,他已經(jīng)僅著素紗中單,足上踩著赤舄。 “唔,鞋子應該也要換過吧?”說著蹲下|身子,握著赤舄的頭示意他抬腳,自己好幫他脫鞋。孰料他竟不配合,垂眸凝視她片刻后輕輕搖頭,“好了,起來吧?!?/br> 她歪頭,不明白他怎么了,“我脫得不好?”這么復雜的公服,她一樣都沒弄錯,明明很有天分才對! 他仿佛笑了,“沒有,你脫得很好?!?/br> 只是再繼續(xù)讓她弄下去,他就不想做后面的事情,只想抱起她去榻上折騰了…… 身體微微發(fā)熱,他咳嗽了一聲,往后退了一步,“你們,過來幫朕穿衣?!?/br> 宮娥再次上前,繼續(xù)自己的工作。葉薇站在那里欣賞男人頎長的身姿,素紗中單已經(jīng)被玄色的深衣掩蓋,玉冠束發(fā),轉眼便從至尊帝王變成了翩然公子。 他再次朝她走近,臉上的表情已不像適才那般古怪,一本正經(jīng)道:“陪朕去個地方?!?/br> .